09 父女关系

第二天的调查波澜不惊,仍然是一无所获。对尸块的搜索范围已经下延至春申江与长江的交汇口,也不知道其他的尸块是沉在江底,还是已经漂出长江出海口了。在方圆几百平方公里、河道建筑复杂的区域内寻找尸块,简直是大海捞针。

失踪人口信息的汇总也没有进展——在这个人员流动频繁,邻里交流却越来越少的时代,很少有邻居会关注隔壁的人多少天没出现了。尸源协查的通知自上次会议后已经下到各个派出所,并且在网上悬赏征集线索,摆在专案组面前的就是这样一团乱麻。

下午3点多,专案组又开了个会。

“装尸体的塑胶袋没有什么标识,这种东西生产投入少,门槛低,小作坊都能生产,光我们沪海市生产这玩意儿的厂家数量就不少,更别说还有义乌等地的批发货源;销售商家就更多了,五元店、杂货店都卖;至于谁会使用就更复杂了,农民工,政府防汛物资储备,一般企业的原材料包装,仓库和场站……市民搬家时去小店买几个塑胶袋装衣服也很常见。所以查明塑胶袋来源目前很难。”

王一川疲惫地用激光笔点着投影仪上的照片,陈轶凡副局长、刑侦支队长魏巍、傅朗、技侦的负责人章启辉和重案队人员围坐在会议室里,大多数人眼睛里都布满血丝。今天下午的讨论还遇到了状况:在喝完一杯茶以后,刘苡岚发现重案队的大桶纯净水没有了,只好找了个水壶去卫生间龙头接水烧开水,可怜的魏巍支队长、傅朗队长又不敢抽烟(因为欧阳宁娟在),等刘苡岚端着开水进来,两人居然在那里嚼茶叶渣子。

“总体上来说,通过塑胶袋查明尸源的难度很大,通过走访文身店查尸源的难度比想象中要大,在这上头投入过多精力可能会得不偿失,还会浪费我们宝贵的时间。”王一川说。

“也就是说此路不通了?”陈副局长点着手指问,“DNA呢?尸源悬赏呢?有没有市民提供线索?”

傅朗答道:“DNA数据库比对暂时没有消息。悬赏公告发出后倒是接到两个线索,都排除了。一个人已经找到了,另一个是个失足女,今年才20多岁,找到失足女的照片比对,玫瑰花的图案也不一样。关于我昨天报告的通过公安部请兄弟省份协查的事?”

“市局已经在办了。”陈轶凡说,“目前来看,我们的侦查工作严重受阻啊……”

说到这里,陈轶凡顿了顿,说:“姜局长这两天也在盯着各辖区派出所去走访,同志们,我知道这个案子困难很大,可是既然是限期破案,大家还是要努力想办法。不是说我这个做领导的压大家,嘴巴动一动就让你们跑断腿,实在是案情摆在这儿,咱们是干什么的?养着咱们不就是要破案的吗?”

这番话完全没产生让人共情的效果,比如队伍里的老人苏晓巍和张云军就盯着茶杯,似乎杯子上有什么值得关注的线索;小顾和赵继刚看着天花板,这两个家伙现在还窝在单身宿舍里,每月拿到的那点工资与现实中的房价对比一下,绝对是希望渺茫,听到“养着咱们”这样的话反倒有些逆反心理。除了队长们、章启辉,还有网监的领导、刘苡岚点头以外,其他人都默不作声。不高的工资和超强度的工作,早已让这些人对任何鼓动性的话语免疫了。

陈轶凡看没人回应,就转向支队长魏巍,说道:“老魏,你的意见呢?”

魏巍摇了摇头,说:“线索一定是有的,可能我们还没想到,或者没抓住。现在主要的担子全压在重案队身上,人手捉襟见肘,你看重案队的人已经累得东倒西歪了,人累,脑子也会犯糊涂。陈局,这事还得发动各部门参与的人员都出出主意才行。”

傅朗赞同地点点头,说道:“目前调查遇到瓶颈,我们干坐在这里也是做无用功,我建议今天让大家都早点回去休息,明天早上开扩大会议,发动更多人出主意。”

“对。累了两天,回去休息一晚上,也是为了更好地工作。”魏巍赞同说。

这个提议倒是引来了积极的回应,点头的人一下子翻了一番,看得陈副局长胸闷。面对群众的期盼,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会议开了一个多小时,众人从会议室出来后各自回家。王一川跟在傅朗的身后,想向领导追问一下兄弟省市协查的事,却听到傅朗前面的陈轶凡招呼道:“娟娟啊,对,叫你呢,过来过来!”

重案队队长和副队长都打了个寒战,陈副局长这句“娟娟”充满关爱和宠溺,好像在喊一位小公主,可是他喊的是欧阳宁娟——随后他们就看到那位一掌能劈开七块砖的“娟娟”从刘苡岚的车边过来了。

“叫我?”

“娟娟啊,”陈轶凡慈爱地说,“你爸今天跟我们说了……”

仿佛一阵寒风掠过,欧阳宁娟的笑容瞬间不见,脸色铁青,她收住脚步,转身就走。

“哎!娟娟,你看你这孩子……”陈轶凡慌忙快步走下台阶,“你怎么就听不进话呢?我是说……”

“陈叔,你要是替他说话,就不用讲了!”

“谁替他说话了?”陈轶凡追着说,“我这不是要和你说事情吗?不要一听见你爸就跟点了炸药似的——浑蛋!你给我站在那儿!”

欧阳宁娟扶着车门,一只脚已经抬起来要上刘苡岚的车了,陈轶凡的这声断喝令她不得不停止上车,气呼呼地站在车边。刘苡岚从车窗里伸出脑袋,她被陈副局长刚才那一嗓子吓了一跳。陈轶凡气势汹汹地走过去,抬腿就是一脚,骂道:“你还反了天了?”

傅朗、王一川、张云军等人见怪不怪,饶有兴趣地看热闹,赵继刚却睁大了眼睛,扯了扯张云军的袖子,磕磕巴巴地说:“局、局、局、局长打人了!”

“打就打呗。”张云军幸灾乐祸地说。

“陈副局长打——咱们队里的同志!”赵继刚惊骇地说,“怎么能……这不违反纪律吗?”

“你知道个屁!”张云军不耐烦地说,“人家当爹的打女儿,你管得着吗?”

“陈、陈副局长是欧阳的爹?”赵继刚瞪大眼睛,“那欧阳为什么姓……”他脑子里翻江倒海,意识到欧阳宁娟可能是随母姓,然后他突然想起来:陈副局长的太太就在市局政策研究室,好像是姓董。赵继刚脑子里灵光一闪,恍然大悟,抓住张云军的手臂小声问道:“欧阳是陈副局长的私生女?”

张云军张大嘴巴,扭头看了赵继刚一眼,想举手扇他一巴掌,又把手缩了回来。他甩开赵继刚,嫌恶地说:“滚开!——你身上一股汗馊味儿!”

欧阳宁娟挨了一脚,却不说什么。陈轶凡黑着脸骂起来:“小兔崽子,翅膀硬了?给我滚进去!”说着扯了欧阳宁娟一把,指着会议室。

“拉什么拉!”欧阳宁娟梗着脖子,慢吞吞地向会议室挪去。

“走快点!当心老子用皮带抽你!”

“凶什么凶!”

嘴上还是很硬,挪得却快了一点。欧阳宁娟不情不愿地回了会议室,后面跟着张牙舞爪的陈轶凡。傅朗和王一川在会议室门口站着,一脸苦笑,两个人都知道陈副局长找欧阳宁娟什么事。王一川看到院子里的人一脸八卦地议论纷纷,就摆出副队长的派头,凶恶地道:“看什么看?不想回家的留在这里加班!”

话音未落,院子里的人逃得干干净净。只有刘苡岚从车上下来,探头探脑地往会议室这边凑。傅朗和王一川走到院子里,找个台阶坐下,王一川掏了根烟递给傅朗,傅朗看了看,摇摇头,说:“不抽,戒了。”

“哥,”王一川说,“我昨天看到你捡烟屁股了。”

傅朗苦笑一声接过来,王一川凑过去给他点烟。这位队长长长地吸了一口,望着远处,满脸沧桑。

“哥,钱还够吗?”王一川问。

“够。医保给报了两万多,能行,放心。”

傅朗一边说一边拍了拍裤腿上的烟灰,这条灰色的帆布裤子已经洗得发白,裤脚磨得毛了边,脚上的黑色帆布鞋也很破旧。40多岁的人,头发稀疏,看上去苍老而苦闷,宛如街边修自行车的大叔。

“放宽心,能好的。嫂子不是和爱爱配型成功了吗?哥,这是老天给了一条路走,孩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傅朗看了看他,用手在他头上揉了揉:“你小子也开始给我发烟,安慰我了。”

“你老了呗。”

“嗯,时间飞快,欧阳也到了出嫁的年纪了。”

“你说陈局把欧阳叫进去能说啥?”

“还能说啥,调和父女矛盾,劝她接受相亲呗。反正欧阳的个人问题也是老大难。”

“说真的,让欧阳去相亲,我举双手赞成。”王一川望着会议室门口偷听的刘苡岚说,“可是曹大平安排的相亲嘛……呵,那老小子能为欧阳考虑什么呢?”

“他终归能想起欧阳是他亲生女儿的。”

“他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会想起欧阳是他女儿。”

傅朗队长看了下手机,又揣回了兜里,似乎只是看了眼时间。刘苡岚发现傅朗和王一川在看着她,毫不脸红地挥挥手,继续偷听。

“那老小子确实不是个东西。”傅朗回忆着,“当年和欧阳她妈妈离婚时,我刚来警局报到一个多月。听说曹大平在外面找了个姘头,想让欧阳的妈妈同意离婚,孩子归妈妈,财产归他。我是亲眼看着那老小子来局里闹事撒泼,不让欧阳的妈妈吃饭,把她的饭盆都打翻了,好几个人想上去揍他,他就满地打滚儿喊‘警察打人’,又哭又号,比他妈娘们儿还娘们儿。欧阳当时小,被曹大平一把推进局里的办公室,不让回家,不管吃喝,小丫头吓得哇哇直哭。欧阳的妈妈一边跟那王八蛋撕扯,一边哭着央求陈局的老婆带着孩子去吃东西。”

“他打滚儿,你们就不打?”

“当时好几个人想打,说反正他喊‘警察打人’,不如就真的打了算了,被姬军拦住了,现在想想也确实是不能打。”傅朗说,“你想想啊,咱们穿着警服呢。再说这是他们家的家事,如果大家帮着欧阳的妈妈揍他,这个二流子就能满大街喊‘自己老婆叫外面的男人打老公’。这话听着难受不啦?”

“××,”王一川喷了一句芬芳,想了想又说,“我听说他对那姘头的孩子好着呢。”

“是啊……”傅朗微微抿着嘴角,“他找的那个姘头自己也有个孩子,这老小子对人家的孩子可比对欧阳好。他走了就没回来过,对欧阳这边不管不问,所以欧阳的妈妈就给欧阳改了母姓。再后来欧阳她妈妈牺牲了,按道理说亲爹就得养孩子吧?那孙子还是不肯养欧阳,欧阳的外婆硬气,把外孙女接回去养,局里的人去看望时,老太太哭着说自己就是硬撑着,欧阳长大之前,自己不敢死,死了就没人养这个孩子了。你看,曹大平带着姘头的孩子大鱼大肉地过日子,欧阳和她外婆只能吃泡饭和咸菜。要不是局里这几个叔叔伯伯拿钱接济,欧阳上完初中可能就得辍学打工去了。——这他娘的也算亲爹。”

“所以我说这老家伙找欧阳应该没那么好心,他居然还有脸找过来。”

傅朗阴冷地笑了笑:“希望他真的是良心发现吧,欧阳现在孤零零的一个人,终究是需要亲情。知道吧,你看欧阳现在跟个假小子似的,以前她可是留着长头发、文文静静的一个淑女,你能想象得到吗?”

“啥?欧阳?她还淑女?”王一川的脸皱了一下,脸上的表情难以捉摸。

“你别老看着她现在黑,平时也不化妆打扮……”

“是啊,那打扮也太男性化了,我还觉得她性取向是不是……”

“滚!”傅朗开口就骂,“人家正常得很!”

“那她现在怎么变成这样子?”

“被曹大平逼的。”傅朗说着,厌恶地把烟头扔了。

欧阳宁娟坐在桌子旁边,右腿架在左腿上,抱着手臂,不但看不出半点傅朗说的“淑女”风范,反倒显得有些粗鲁。她阴着脸,眼睛盯着地面,陈轶凡坐在她对面,神情十分复杂:四分威严,三分慈爱,两分恼怒,还有一分无可奈何,也不知道这些要素是怎么集合在这张脸上的。

“给我把腿放下来!女孩子家,这是什么姿势?你的警容呢?啊?”他咆哮道。

欧阳宁娟翻了个白眼,慢吞吞地把腿放下并拢。

“你这白眼翻给谁看?啊?小兔崽子!是不是我们这些人都老了,已经管不了你啦?”

欧阳宁娟瞥了陈副局长一眼,嘟囔道:“只要你不提那浑蛋,你就还是我陈爸。”

“嗯,我提了,你就不认我了呗?”

“……我又没这么说。”

“给我坐直了!”陈轶凡大喝一声。

欧阳宁娟哆嗦一下,坐得笔直。

陈副局长想继续挫一挫欧阳宁娟的气焰,看到她可怜巴巴地坐在那里,又有些心疼。他“哼”了一声,习惯性地伸手在桌面上摸了一下,欧阳宁娟立刻站起来,把他的保温杯放到他手边。陈轶凡气呼呼地拧开盖子,往里面看了看,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蹾,说:“就不知道给里面续点水?”

欧阳宁娟撇着嘴,把烧水壶里剩下的水倒进保温杯。陈副局长余怒未消地拿起保温杯吹了吹,喝了一口,又把杯子重重往桌子上一蹾:“水都凉了!”

“你这老家伙怎么这么难伺候啊!”

“怎么,不想伺候了?”

“你这么使劲,保温杯要被你蹾变形了!我是心疼董妈的钱!”

“变形了我也照样用!不用你董妈再买!”

“陈爸,我服了你了还不行吗?”欧阳宁娟哀叹道。她走到陈副局长背后,伸手在陈轶凡的肩膀上捏着:“好啦,陈爸,你别生气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队里现在大桶水没了。来来来,我给你捏捏肩膀,你就消消气吧,你们家小光没给你捏过吧?”

“他可不敢像你这么对着老子甩脸子!”

“知道啦,知道啦。”欧阳宁娟难得地使用了发嗲的语气,就像一个乖巧的女儿一般,“你的肝不好,医生说要少生气!”

“我80%的气都是你们给的!”陈副局长长长地呼了口气,伸手到肩膀上拍了拍欧阳宁娟的手,脸上的怒气慢慢消失了。他闭上眼睛享受着欧阳宁娟的按摩,说道:“小光是个男孩子,哪里会想到给自己老爹捏捏肩膀……娟娟啊,我们这些人都要老了,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让我们操心呢?”

“陈爸,你就少操心啦。”

陈副局长又拍了拍欧阳宁娟的手,示意她先不要捏了,等欧阳宁娟坐下,他慈爱地看着这个假小子,说道:“娟娟啊,欧阳大姐走得早,这些年我和姬政委,还有你黄伯伯、李叔这几个老家伙打过你、骂过你,但内心其实都是把你当作自己的女儿来看的。你管我叫陈爸,管他们叫姬老爹、黄爸、李爸,就应该知道我们不会害你。”

欧阳宁娟低着头,说:“我知道。要不是你们这些年掏钱养我,供我上学,我早就辍学了,也没机会进部队。我从来不觉得你们会害我。”

“知道就好。”陈副局长点点头,“那就听陈爸的劝,今晚去相亲吧。”

其实,陈轶凡开这个口,心情是很复杂的。他们把欧阳宁娟当作自己的女儿看,自从欧阳宁娟从部队退役加入特警后,他老婆和姬军政委的老婆张罗了好几次相亲,希望给欧阳宁娟找个好的归宿,这样欧阳大姐在九泉下也能闭上眼睛。相亲对象都是精挑细选的,有海归白领,有律师,有基金经理,有公务员,问题是每次相亲都以失败告终。欧阳宁娟男性化的打扮、审讯般的眼神、直截了当的说话方式吓退了多个相亲对象。其中一位相亲对象是个大学教师,和欧阳宁娟在江边漫步时,碰见一位人高马大的国际友人撒酒疯,一名警察加两名辅警都制不住他。欧阳宁娟上去一个背摔就把这位国际友人放倒在地,干净利落地上了手铐,回头一看,那位大学老师吓跑了。

在他看来,帮欧阳宁娟解决个人问题是几位叔伯的职责,也是对死去的欧阳大姐的交代,可是一次次相亲失败实在是让他们失去了信心。这一次曹大平说有好的相亲对象,几个老家伙就又动了心。虽然他们对曹大平极为厌恶,可是相个亲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万一成功了呢?

曹大平在姬军那里声泪俱下,说自己这些年亏欠了欧阳宁娟,现在找了个青年才俊,只想弥补一下女儿,而且人家看了欧阳宁娟的照片后,也表示有意愿接触一下,看能不能交往。曹大平说这个青年才俊自己开公司,身家上亿。这番说辞深深打动了几个老家伙:人家条件很好啊,而且还能看上欧阳宁娟假小子似的形象,不容易啊!黑猫白猫,抓到耗子就是好猫;不管是谁介绍,能让欧阳宁娟幸福就是好的介绍。谁能保证过了这个村还有这个店呢?

于是在让欧阳宁娟去相亲这件事上,几个老家伙和曹大平暂时达成了一致,接下来就有了几个老家伙找傅朗,傅朗找王一川的事,希望说服欧阳宁娟去相亲。今天开会之前陈轶凡问了下傅朗,发现他们没完成任务,于是老家伙现在亲自出马了。

“你就去看看,成和不成另说,真不喜欢的话我们还能逼你吗?”陈副局长苦口婆心地劝着,“这些年你的个人问题啊,哎呀,把你董姨和你洪姨给愁得呀,有时候都能给愁哭了,觉得对不起你妈……我们到市局开会时,办公室里的薛妃——当年和你妈关系挺好的,人家直接就问你个人问题解决了没,怪我们不上心,把我和姬军臊得啊……”

陈轶凡脸上露出痛心疾首的样子,还拍了两下大腿增强效果,模样活像电视里喋喋不休的居委会老太太,看得欧阳宁娟一脑袋黑线。她知道如果自己不答应,陈爸这个人真的会唠叨到天荒地老。每次他和董阿姨之间发生矛盾,他也是这样喋喋不休,直到下面的话被董阿姨一巴掌扇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会议室的门一开,陈副局长出来了。他一眼看到弯腰在门口偷听的刘苡岚,不由得老脸一红,开口骂道:“谁让你偷听的?”

“嘻嘻嘻,领导,你还真当红娘啊?”刘苡岚嬉皮笑脸地说。

“什么红娘!那个,你在这里正好。”陈副局长说,“小刘啊,你不是会化妆吗?咱们局里就数你品位最高,你给欧阳宁娟打扮打扮,比如说你们女孩子捣鼓的那些什么化妆品,全给她抹上,还有做个发型,嗯,再去买件什么衣服换上……”

不远处的傅朗和王一川满头黑线,欧阳宁娟那头发比寸头长不了多少,还能怎么去“做发型”?还有什么“化妆品全抹上”,不知道董阿姨这几十年是怎么跟这个老直男过下来的。

“领导,打扮、美发和买衣服是要钱的。”刘苡岚奸笑着说。

陈轶凡苦着脸,问:“200块够不够?”说着从钱包里摸出两张红票子。王一川剧烈咳嗽起来,陈副局长脑子里的美发可能是到街边小店去做个洗剪吹。

“哎呀,领导,这是去相亲啊!你让我们家欧阳买路边摊的衣服吗?”刘苡岚夸张地说,“去保养个头发都不止200块!”

“啊?”陈副局长愣了,“这么贵?我没那么多啊……”他看着已经空了的钱包,迟疑道:“要不我让你董妈给你转点?”

“陈爸,别听这小妮子瞎说,快收回去,我有钱!”欧阳宁娟阻拦道。不料刘苡岚伸手把那200元从陈副局长手里抢过来,嬉笑道:“算了算了,我吃点亏,就用我的化妆品吧!衣服我借给欧阳好了!领导你放心,我一定把欧阳打扮成仙女,包在我身上。”

她说着就扯着欧阳宁娟直奔办公室,留下可怜的老警察在院子里跳脚。陈副局长指着办公室的方向骂了起来:“浑丫头,你缺德啊!你加次油都不止200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