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桧山看看店内的挂钟,10点多了,扫视吧台,只见兼职工站在那里闲得发慌。漫长的暑假已经结束,工作日的这个时间段是得强忍呵欠的闲暇时间。

桧山帮露台咖啡座的植物浇水,去大楼的信箱拿了邮件,便回去敲办公室的门。

门一开,眼前出现的是异常的情景。

正在休息的福井居然坐在桌前认真看书。认识福井这么久,他从来没见过福井看漫画以外的书。这可不是玩笑,更进一步说,这时候天要是再下起雪来,这个月都要出现赤字了。

“你在干吗?”

“看了就知道,当然是在看书啊。”

福井用一脸“你以为我不会看书吗”的样子回应桧山的注视。

“看什么书?”

“我想考看护师的专门学校。啊,不过,不要告诉别人。这把年纪还读书考试挺丢脸的。”福井有些害臊地笑了。

“怎么会突然想当看护师?”

“这个嘛……”福井抓抓头,“这不是可以帮助别人的工作吗?”

传染源很清楚了。福井非常容易被人看穿,这让桧山差点笑出来,但看到他认真的眼神,桧山忍住了笑。

“目前为止,一直都没有人依靠我,我父母也压根就不指望我,所以我向来都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可是最近开始觉得:这样好寂寞。”

“我一直很依靠你啊。”

桧山真心说。

“所以我很喜欢这家店啊。我暂时还会在这里打扰,请多指教。”

瞄了一眼在一旁继续开心看着参考书的福井,桧山将手里的邮件分类,不需要的传单广告扔进垃圾桶,水电费缴费单就收到架上。剩下一只大信封。里面的东西硬硬的,摸起来像是录像带。是百老汇咖啡总部寄来的新的操作示范带吗?可是上面又没贴邮票。收件人那里只贴了一张印刷字体印的“桧山贵志先生收”,翻到背面也找不到寄件人的姓名。桧山觉得奇怪。

计时器响了。福井的休息时间结束,他离开了办公室。

门一关上,桧山便拆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东西。果然是录像带,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录像带上面也没有任何标签,就是一块什么都没有的黑色塑胶。

桧山将录像带放进电视和录放机合一的十四寸小电视中。在黑白的雪花画面之后,出现了一片模糊的绿色画面。画面不安定地边摇晃边后退。

这是什么?桧山把脸凑近电视,盯着焦距模糊又左右摇晃的深绿色画面看了一会儿,他感到有种类似晕船的不适感。

这卷录像带是什么东西?这实在不是专业人士拍的画面。应该是外行人用家庭录像机拍的,而且还是没什么经验的新手。

桧山失去兴趣,想关掉录放机。

画面向上,拍摄着远方。虽然还是不清晰,但总算出现景色了。似乎是在杂木林里,四周一整片都是茂密的草木。

刚才充斥画面的模糊绿色,应该是某种草吧。因为镜头太近而失焦了。

画面仍然左右摇晃。在某一点静止,变成远景。镜头仍摇晃得很厉害,不清楚究竟是在拍什么。

桧山觉得眼睛很累,便把视线从画面移开,取出烟点上火,吐了一口烟,才又去看画面。

看得见人影了。在粒子很粗糙的画面中,杂木林里出现三个人影。焦点慢慢定住,粗粒子变得清楚了,看来是小孩。三个小孩在杂木林里背对镜头伫立。是小学生吗,还是初中生?从穿过树叶缝隙的阳光强度看来,季节应该是夏天。三人都穿着牛仔裤,戴着棒球帽。画面已经稳定下来,看得出他们穿的短袖上衣分别是黑色、白色和红色。

画面一面捕捉少年,一面向左移动。草挡住了少年们的身影。然后又拍到少年了。影像的角度向左移动了九十度左右。镜头拍摄着少年们的侧脸,稍微拉近了些。

桧山定睛注视画面。

三名少年前面站着一个人。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幼童更恰当。幼童的身高只到少年们的腰部,好像在哭,做出用手擦脸的动作。是男孩,还是女孩?从戴着蓝绿色棒球帽看来,应该是小男孩。

这卷录像带究竟在拍什么?桧山感到困惑。该关掉吗,还是要继续看下去?他心中产生了一种继续看下去会后悔的预感。画面中散发的寒意让他脸上冒汗,唾液缓缓流入干渴的喉咙。

穿着白色短袖上衣的少年上前一步,棒球帽的影子下露出了眼镜。他朝眼前的幼童伸出手,手上握着东西。闪了一下,好像是刀子。

这个少年想做什么?桧山注视着画面,心跳越来越快。

幼童一边哭着一边慢慢脱下裤子,白衣少年在幼童前面蹲下,另外两名少年则拍着手起哄。白衣少年缓缓将尖尖的东西靠近幼童的下半身。

然后,刀子忽然一动,插进某个部位。

画面顿时剧烈摇晃。幼童尖叫,瘫软般跌坐在地。本来在拍手的少年僵住不动。

桧山背上窜过一阵恶寒。他无法继续注视画面,拿着烟的手颤抖着,他知道自己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敲门声响起。桧山回过神来,连忙关掉录像机。一开门,一位男兼职工探头进来:“我可以休息吗?”

“可以……”

桧山以干涩的声音回答,在烟灰缸里按熄了烟,手里不舒服地捏着一把汗。

回到家哄爱实睡了之后,桧山悄悄关上拉门,在起居室的沙发上坐下。身子一陷进沙发里,便有种落入深深黑暗里的虚脱感。身体早就想休息了,绷紧的神经却顽强抵抗。

后来桧山试着冷静思考:放在店里信箱的那卷录像带究竟是什么?那卷录像带拍摄了三名少年的猥亵行为。不,说猥亵太轻微了,那是对一个根本没几岁的幼童所进行的恶劣犯罪记录。影片里的幼童看来和爱实年纪相当。光是回想起那个景象,桧山就反胃想吐,全身血液因为愤怒和憎恶在体内沸腾冲撞。

为什么要寄那种东西来?究竟是谁,又是为什么寄来那种影片?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寄件者应该是拍下那段影片的人吧。是少年们的同伙吗?犯罪者留下自己的犯罪记录是极有可能的事。只不过,从那个拍摄角度来看,这不像记录,反而更像偷拍。

究竟是谁拍下那种东西?桧山想破头也想不出。他唯一能够推测的,就是影片中的那三个少年,应该就是八木将彦、泽村和也和丸山纯。

桧山从包里拿出那卷就连拿在手里都令人惶恐惊惧的录像带,然后再拿出他向加藤友里借来的照片。沙发对面就是三十六寸电视。

用这么大的画面来看,应该可以看得很清楚吧。只不过,桧山没有再一次直视那种卑劣行为的勇气。

桧山站起来,悄悄打开拉门。被窝里的爱实发出熟睡的呼吸声。确认之后,他又关上拉门。

桧山下定决心,将录像带放进录放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