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你好,我是警察。”

宋简掏出警官证,很郑重地摆到给他开门的女人眼前,以便她把他和照片上穿警服的人比对清楚。证件如假包换,但他的食指捏住了照片下的工作单位一栏,掩盖了他的真实来历。

女人心不在焉地瞄了一眼,问他有什么事。她的脸上有巨大的失落,证明她正在等人,但肯定不是等他。

“你是卢笙女士?”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又掏出了第二张照片,照片上有张白胖的脸,嘴角垂落成委屈的弧线,像是对给他拍照的人有很大不满。

卢笙厌恶地转移了目光:“该说的我都已经说过了。”

“本来不想打扰你。我去找过您的前夫倪晟先生,可是他已经出国了。”

宋简收回了证件,模棱两可地说自己只是例行公事。

在得到女主人勉强同意后,他走进了客厅。客厅餐桌上碗碟中有凝固的残羹冷炙,酒瓶倒在桌子上,椅子还翻了一个。卧室里的床单和被子都乱糟糟的,从女人同样乱糟糟的头发来看,她经历过一场宿醉,应该是刚刚起床。

宋简坐在沙发上,掏出记事本:“能说一说你对照片上那个人了解的情况吗?”

卢笙也隔着茶几坐到了对面:“我对他一无所知。”

“但据说是他绑架了你的女儿。”

“什么叫据说?”卢笙很不满地看着他,“人证物证俱在,犯罪事实清晰,你们警察不是已经结案了吗?”

“请原谅我的口误。”宋简迅速检讨措辞,以免因为主观情绪露出更明显的破绽,“你也是从事法律工作的?”

“大学里学过。”卢笙的脸色稍稍缓和。

“你女儿是被人在当做诱饵的零食里下了迷药,躺在草地上睡着,才会被人抱走的,是这样的吧?”

“是的。”

“有些人说罪犯宋长乐是个弱智,你怎么看待这个问题?你觉得他有能力实施这一系列犯罪行为吗?”

“我听有些人说他脑筋不太好,可是医学上并没有出具证明。毕竟人已经死了。”

“是你前夫报的警?”

“是的。”

“但是孩子是你在抚养。”

“是我的错。”卢笙低下头,“我……我太大意了。”

“你能把这个过程再说一遍吗?”

“为什么?我已经说过很多次。”卢笙显然很排斥。

“我们需要在结案后将所有的口供最后确认一次报送给上级单位。”宋简镇定而坚持,“请你体谅我们的难处。”

“好吧。”卢笙低下了头,努力理清思绪。

那天她在打麻将,想起孩子的时候,天都已经全黑了,她出门去找,找了很长时间也没找到,打电话给她前夫问孩子是不是被他给接走了。前夫听说孩子丢了,立刻就赶了过来。然后,绑匪打来了电话。

“你们当时没有报警?”宋简打断她的话。

“倪晟说暂时不要轻举妄动,以免绑匪撕票。”

“这句话是绑匪打电话之前说的,还是之后说的。”

“是我打电话给他,他在电话里跟我说的。”

“可那个时候他怎么知道女儿是被绑架的?”

卢笙被他一问,自己也糊涂起来:“是他猜的吧,也有可能是我记错了。”

“你最好认真回忆一下。”宋简挺直了腰身,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我真不记得了。”卢笙怀疑自己有些精神错乱,羞惭地蒙住了脸。

宋简颇感失望。按道理来说,孩子失踪,更容易引人怀疑的应该是拐卖,如果卢笙的前夫直接定性为绑架,那就有悖常理。但是现在这个女人的犹豫使这个疑点变得模糊起来。当然,她的犹豫也属正常,在那种情形中,只要不是明显的是非颠倒,任何心慌意乱造成的表述混乱都在合理的误差范围之内。

宋简再次提醒自己客观一些。倘若带着刻意寻找漏洞的心态,就会导致看什么都像漏洞。

“绑匪在电话里说了什么?”他继续问。

“倪晟接的电话。他说绑匪要他准备五十万。”

“只说了这个?”

“他还说了自己的手机号码,让绑匪直接跟他联系。”

“为什么?”

“他觉得以我当时的精神状态,不适合应对这种紧急情况。”

宋简点点头:“他说过不要报警,但后来在去交赎金之前,还是报了警。我个人觉得,那并不是报警的好时机,因为时间紧迫,警方根本无法及时获取情报,也不能从容部署行动,局面相对来说比较被动。你怎么看这件事?”

“他去交赎金的时候很害怕。绑匪都是亡命之徒,他没有办法保证他

和女儿的安全,考虑再三,只能寄希望于警察。”卢笙答道。

“他没办法保护自己和女儿的安全,但是结果反倒是亡命之徒跳楼自杀了?”

“事实确实如此。”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他去交赎金的?”

“他报警之后就打了电话给我。”

“当时是怎么说的?”宋简强调道,“最好是原话。”

“他让我做好思想准备,如果他能把孩子带回来,会向法院申请取得孩子的抚养权。”卢笙不想把自己的不堪展示得那么细致,立刻问道,“这事跟绑架案有关系吗?”

“只是问问而已。”宋简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也就是说,你的前夫一直想要回孩子的抚养权,而这次有惊无险的绑架案,也令他如愿以偿。他现在出国了,带着你和他的女儿。是这样的吧?”

“哼。”卢笙像是在回答,也像是冷笑。

“谢谢你的配合。”宋简把笔和笔记本放进了包里,起身朝门走去。

“你真的是警察?”卢笙关门时忽然问道。

“当然。”宋简很松弛地笑着反问,“难道我不像?”常年办案的经验已经让他可以游刃有余地面对质疑。

卢笙沉吟着问道:“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个人?”

“找谁?”

“我也说不清楚。”卢笙竭力描绘那人的特征,灰色的瞳孔,灰白蓬松的头发,但是很年轻,说话有外地口音,“对了,跟你的口音有点像。”

“是吗?”宋简下意识地摸了摸嘴唇。他以为自己的普通话已经说得够好,但在芝县生活得太久,常年发音习惯造成的口音无法根除,总是会无意识地流露出来。

“如果是很重要的人失踪,你可以选择报警,不过线索尽量要充实些。”他婉拒道,心想,就算是本地警察,仅凭这些文学色彩浓郁的描述,怕也无能为力。

“好吧。”卢笙失望的表情隐没在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