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十 四、再世阳谋

秦莫二人快速用过饭,由于只拿了一副碗筷,秦潇坚持等莫沁然吃完再吃。

拿着沁然用过的碗筷吃饭,秦潇心中这个激动啊,这样才算做是亲密无间!

不管他心中如何活泛,莫沁然却是冷静地作出了规划。

现在转世仪式在即,再找帮手已然是来不及,而且就凭着尘虚子鬼神难敌的神功,现在帮手多了也是没用。

那为今之计,只靠他们两个,沁然又好像是武功全失般用不出内力,怎么和他们抗衡呢?

现在的要务就是把孩子救出来,但如何从虎口中救出,却是个头疼的问题。

鉴于现状,莫沁然决定让秦潇乔装成小道跟着她,他们一路装作顺从,就在大典上动手。

而动手的目标是两个亲贵以及选出的新主,他们在旁人尚不能作出反应之际,直接下手控制住这三人。

以手雷相要挟,先放走所有孩子,而后带着新主和亲贵做人质全身而退。

不过秦潇倒是有个问题,这里可是在深谷之中,让他带着一两个上去还没有问题,但那么多人,可怎么实施呢?

莫沁然说其实不是这样,这山谷底下连着一条山中暗河,当时他们就是从那里进入的。

届时就可以利用暗河,劫船带走人,等与大队会合后,就相对安全了。

不过这老道始终是个大隐患,只要他想出手,在路上随时都会把他们打得人仰马翻。

但莫沁然认为这前提是,老道只有看破了他们并不想真的伤人,才会对他们痛下杀手。

可秦潇却是想老道知道沁然的脾气秉性,知道她不会滥杀无辜,所以应该下手时没有顾忌。

这个问题倒是让莫沁然颇为头疼,这的确有可能,几个月相处下来,老道难道会看不出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自己就是为了救一个人活命,才会深入龙潭被擒,那还不是早就暴露了她的真性情。

所以问题的关键就出现了,该怎样做一场让老道信以为真的戏呢?

最后莫沁然猛地醒悟,现在什么新主权贵在他的眼里都不算什么,自己这个他眼中的衣钵传人才是重中之重。

所以整个计划以秦潇挟持她,逼迫老道放人为上。

不过问题又来了,如果老道想抓住秦潇,那可真是转瞬间的事情,该怎么做才能让他不出手呢?

问题是一个接着一个,越想心中就越没底气。

莫沁然索性一咬牙,不管那么多了,到时这些可能也都想到了,只能随机应变,能多救出一个孩子就是一个!

不过这计划却颇有让秦潇置于险境的意味,不管老道看不看得出,莫沁然他是要留的,可秦潇他却是根本没用的。

但秦潇这时却是毫无畏惧道:“没事,沁然,不用考虑我!大不了我抱着他用一颗手雷同归于尽!”

莫沁然忙拉着他的手道:“这可不是什么计策,万万不可!”

秦潇却神色坦然道:“这几年我想了,其实我根本没为你做过什么!如果能为了你成仁,那是我的荣幸,又有何不可呢?”

莫沁然忙捂住他的嘴道:“不许胡说!你的生死可不是你自己的事情,还要问问我答应了没有!”

秦潇心中一抽,看着对方流动着波光的明眸,觉得这话是有万千情义在里面。

他一把抓过莫沁然的手道:“不过你放心,我再也不会离开你左右了!但如果形势危急,我要你和孩子们一起活下去!”

他说得坦诚,莫沁然看着看着眼圈突然一红。

她黯然道:“你说就连赵司马这样的兄长死了我都舍不得,难道还能眼看着你不顾?”

这话虽然说得婉转,却带着万分的不舍。

秦潇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摩挲道:“能再见到你,已经是我的福分了!天要我为你去做,我就会为你去做!这回我不会再退缩了!”

莫沁然动容地看着他,看着他,觉得他一瞬间真的变成了自己想要的那个英雄了!

她之前一直在心里希望,秦潇能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成为一个能肩负天下的英雄!

不过这几年她有些变了,顶天立地、天下兴亡这样的重担不是谁都可以担的,也不是想担就能担的,更不是仅凭一个人就能担得起的,也绝不是仅靠着一腔热血就能有资格担的!

她这几年到处驰骋,惩治恶人,虽然是薄有威名,但也是举步维艰。

而最让她难过的是队伍难带,汉军们倒是十分忠诚,这她放心,主要是招募的新人。

她在漠北五十八骑声名鹊起后,曾进行了两次大规模的新兵招募。

她心里是明白的,光凭这几十人,不但干不成大事,而且日久还会被吞噬,所以新人招募,是势在必行的。

刚开始招兵都很顺利,有人甚至牵着马匹牛羊前来投奔。

所以第一次队伍竟扩充到了五百多人,这也就被外界传为“漠北五百八十骑”了。

可是刚刚成军三个月后,问题就层出不穷了。

他们因为要逃避官府的追剿,居无定所,风餐露宿是家常便饭。

而且这些新兵加入战斗,死伤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可是有一次突袭一帮马匪,死了十来个新人,当晚全队就跑了两百多人。

而这情况还在恶化,等他们从大漠里走出去,接近城镇还有百十里的晚上,新人几乎跑光了。

汉军抓回几个逃兵,要按律惩处。

莫沁然就问他们为何要跑,难道他们加入队伍不就是为了弘扬正义、替天行道吗?

一人哭哭啼啼说,本来以为进来能威风,但没想到竟然还会死人!要早知道会死,那说什么也不来了,还不如老老实实在家里放羊!

另一个则道,还以为进了队伍能享福,没想到比在家里还苦!而且还要命,家里虽然受官匪欺负,但命还保得住呀!

汉军们虽然动气大骂,可莫沁然还是沮丧地把他们给放了。

她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参加义军,明明可以一雪前耻为家人报仇,惩治贪官恶霸,那些人来了却要走?

她想不明白,明明在家里被欺压得就剩一口活气了,这些人却还觉得义军不如食不果腹、空徒四壁的家里好?

她想不清楚,想斗争就要有牺牲,这只是个运气问题,但至少死得轰轰烈烈。

她每次都会给死难的弟兄们隆重大葬,让死者英气永存,这难道不比苟延残喘活着好?

可赵信告诉她,她实在是太仁慈了,遇到逃十个就杀十个,以正军法,一定会起到杀一儆百的效果!

而且在军中不乏逃兵,哪次长官用这办法都能奏效,要不干吗写进军法里去?

不过莫沁然不忍,她不忍这些曾经想过要来追随义军的人,就被那样残忍地死在自己人手里。

她觉得这次是没做好准备,等下次把招兵训练的事宜都安排清楚了,再试一次,她就不信以真心换不来真心!

没过多久,五十八飞骑打了个大胜仗,从军匪盘踞的地方解救出一镇百姓。

当时好多人都叫嚷着要投军,莫沁然就决定收了。

这一次竟招募了上千人,而且加上全镇愿意为义军服务的百姓,总数接近两千。

而莫沁然也决定在这里好好休整,顺便好好操练这些新兵。

她是竭尽所能,让每个新兵都有家一样的温暖,都能感受到兄弟姐妹般的真情。

而她派赵信他们尽心地操练这些士兵,毫不松懈,而且保证温饱。

一切看起来似乎都向着美好的方向发展,而士兵们的斗志也给了她很大的希冀。

由于这次在一地盘桓时间过久,他们的行踪就被官府知晓了,而他们也被渲染成了“漠北五千八飞骑”。

官府甚为震恐,就派了十个营从三面前来围剿。

其实这样以少胜多对莫沁然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

他们面对的几乎都是十倍于己之敌,但都能全胜。

这不是他们计谋有多强,兵法运用多么出神入化。

漠北就连地形地势都很单一,连利用地形伏击都是很有限的。

只是因为清军完全是一盘散沙,人人怕死,很多时候几乎是一战即溃。

所以汉军们在重围中是谈笑风生,一点儿都不紧张,莫沁然更是成竹在胸。

她想用这一次大胜仗来教育新兵,人多不可怕,哪怕是人山人海也是可以战胜的。

不过这次清军是学聪明了,连续几天在外面昼夜喊话,说什么加入反贼诛灭九族,说什么现在投诚,既往不咎等。

莫沁然不断叫人告诉新兵,这纯粹是胡扯!因为第一根本没有诛九族这么一说,再者一旦投降下场就是死!

可清军的连日劝降还是让新兵动摇了,从开始几十人跑到后来几百人跑。

赵信他们是抓回来一批,就被心慈的莫沁然放了一批。

就这样人越跑越多,七天不到上千新兵竟全部跑光了。

没了人马,莫沁然他们只得选择趁夜突围。

虽然全身而退了,但后来整个镇子和投降者全部被屠了。

为此莫沁然心中好不悲凉,从此再也不敢轻易招募新人扩大队伍了。

她不明白的事情越来越多了,也渐渐不愿意多想了。

她最初那一腔热血渐渐冷了,她知道了自己的渺小无力。

幸好这五十八人十分忠诚地跟着她,不离左右。

他们明知道这小仙女小妹子功夫远高于自己,但每次出战都要尽力护着她,不让她受伤害。

这些人都像大哥一样,在日常照顾着她,每每就给她一个憨憨的笑。

就是这些温暖,这些笑容,让她在漠北极寒的冬日里度过漫长的寒冷。

让她的心没有冻结,让她的身边有了依靠。

所以当这些兄弟们相继快速衰老而死的时候,她心急如焚却又束手无策。

所以当只剩下一个赵信的时候,她不顾险境,甘冒奇险为他求药,想保他活命。

因为她知道,如果赵信也死了,那她心里最后的寄托就没了,自己就会变成一艘在汪洋上的孤舟。

如果这次秦潇没有出现,她真的说不准就答应了尘虚子的条件。

第一,这张饼画得好美,第二,她实在是太累了,实在是太孤独了,实在是一个人撑不下去了。

而且老道的目标,似乎与她的宏伟蓝图并不冲突。

不都是要推翻腐朽的帝制吗?不都是要让受苦人翻身吗?不都是要还百姓太平安乐的日子吗?

总之要让中华强盛起来,老道的规划也不无道理。

关键的是,这人毫无利欲私心,因为利欲对他没用。

他只是想看到更为辉煌灿烂的愿景,那加入他,帮帮他又有何不可?

秦潇出现前,她看着那幅画也在想着秦潇。

这人在她心里的地位是很重的,他们从没说过什么情话,没有什么私定终身的举动,甚至都没有刻意地拉一下手。

不过她心中就是念念忘不了他,虽然她曾经怪过他就那么走了,虽然她曾怨过他为什么连一点儿英雄气概都没有。

可她早就想通了,那不能怪他,因为毕竟朝廷还在,这行为的确是离经叛道,被世俗所不容。

也不能怨他,因为英雄的确不是天生就能当的,而且也不是好当的!

她不就是个失败英雄的例子吗?而且没有老道的救治,她早就成了鬼雄!

那她为什么对他念念不忘,仿佛一个不留神他就会从心里蹦出来?

难道是那次在广州自己内力行岔,赤身**被他看过抱过?

虽然这件事她要是不说,这人永远都想不到!

可那毕竟是自己第一次被个青春少年看过,想想都有些羞恨。

那难道是一路上他对自己的体贴有加,温软细语,还待之有礼?

之前她在沙俄见惯了男人的粗鲁无礼,所以秦潇倒是给了她很多好感。

难道是他跟自己的父亲同姓?不过同姓的人多了,为何他却与众不同?

难道是他的善良慈悲心肠?那自己就没有吗?……

总之她想了很多可能性,就是算不清自己为何会那么想着他,念着他。

给她授业的了忘师太和母亲都没告诉过她,为何会思念一个男人。

她成长的经历也没有机会让她知道,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总之她想着他的时候,心里就会觉得莫名其妙还惴惴不安,甚至有些懊恼。

所以她在看着那幅画时,看出了画中女子隐隐藏着的悔意。

虽然摆出一副死不承认的样子,可是一首词就把这心态暴露了出来。

那自然就让她联想到了自己,想到了那个笑起来很温暖的人。

想到了自己当初强硬的态度,没有给他留下任何余地。

现在看起来,那其实也没给自己留下什么余地。

可还能怎么样呢?难道还能时间倒转,让过去重来一次?

可就是重新来过,自己是否还会有不一样的选择呢?

这样,她才顺嘴感慨了一句,而后一回头,却见到了那个一直放在自己心里的人。

现在她心里觉得挺充实的,但秦潇却最终说出了让自己深为感动的话。

她有点儿混乱了,他们好不容易才刚刚重逢,难道又要面对生离死别?

难道她的每一次选择,都会让局面变得如此不可控制?

莫非她这一次又是一意孤行了,可这次却要把心中、面前的他送到生死难料的境遇中去?

这不是她想看到的!可又该如何选择呢?总不能……

可秦潇此时,却仿佛看出了她心中的彷徨一般。

他将她的手用双手夹着,温和道:“不要犹豫,做你该做的!”

“我不想你以后后悔!而我同你一起去做,我也会后悔!”

“所以现在要做就做吧!至少我们都不后悔!”

莫沁然看出他眼中的真挚,身上散发出的恳切,她觉得这人完全变了,他已经快和自己心中的那个他重合了!

秦潇松开她的手,默默地起身换上小道的衣服,有些短小,但还看得过去,尤其是在夏日。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老道竟让人送来了面具,要让他们都戴着。

虽然不知道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现在却是正中下怀,成了秦潇最好的掩饰。

他拿过两个面具,都是样貌很凶很瘆的木头面具。

这是两个傩神面具,秦潇也分不出品次高低,只好微笑着问莫沁然:“你要哪个?看起来都配不上你呢!”

莫沁然却突然一下扑到了秦潇怀里,她把头深深埋在他的胸前喃喃道:“对不起!本来你可以继续逍遥地好好活着!”

秦潇无比动情道:“没有你,我怎么活着都不会逍遥!”

二人默默地拥抱着,感受着彼此身上的温暖,触碰着彼此身上微微的颤动。

或许他们都在想着时间能就此停止该多好!能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

可此时外面的钟磬响起了,那应该就是大典的召集令。

莫沁然默默地从他怀中出来,眼神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总之要是你不能活着,我也不会独活!”

世上还有比这个还重的海誓山盟吗?秦潇心中热浪翻滚,觉得脑子眩晕,激动得竟一时说不出什么。

可等他稍缓过来,想要开口时,莫沁然已经戴好了一个面具。

秦潇只得戴好另一个,藏好灵芝,端着凤冠,跟随着她出门去了。

其实这间石洞还真有个门,只是不同于普通的有轴门,而是侧向滑开的木门,用绳索做的滑轨,看着很新,应该是来此后特制的。

经过狭长宛如天然般的通道,两侧间或也有些石洞,可是都没有门了。

显然那扇门是为莫沁然特制的,足可见老道对她的优待。

经过通道到了个宽敞的空间,这里四壁浑圆,如果是天然形成的,那可真要佩服大自然的造化了。

此时已有不少弟子候在这里,规规矩矩地等着。

看得出,平时老道对弟子管束甚严,至少这规矩是立下了。

再看旁边果然有一口钟一口磬,显然刚才的召集声音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下面弟子中只有少数几个戴着面具,而众人见他二人戴着面具过来,都是眼现艳羡之色。

莫沁然怕秦潇跟弟子们混在一起露馅儿,就傲然地站到了一边。

而秦潇跟在莫沁然后面站着,正好躲进了阴影里。

没多时,尘虚子带着两个弟子来了,见穿着红衣的莫沁然已经就位,心下欢喜。

他对弟子们说:“今日大典,莫姑娘将作为护法!过后,为师将亲自主持拜师仪式,以后她就是你们的掌门师姐了!”

老道果然是说到做到,在这里就先宣布了对莫沁然的任命,立刻就抬高了她的身价。

众弟子忙向莫沁然施礼叫道:“参见掌门师姐!”

莫沁然派头十足,连话都没说,只是挥挥手。

老道巴结似的对莫沁然道:“怎样,对为师的安排还满意否?”

莫沁然平淡道:“等拜过师之后,再谢不迟!”

不过这次的敷衍,对老道来说已经是进了一大步。

他突然开怀大笑,颇有老怀宽慰的意思。

不过在秦潇听来,那声音真有如磨木头般难听。

而且笑声从毫无表情的面具里传来,更是让人觉得憎恶。

老道笑完,开始安排一切事宜,等众道士都领命走了,他才对莫沁然道:“你来,为师为你介绍今夜的诸位贵人!”

二人在老道的引领下穿过通道,又来到了下一个大厅。

这让秦潇很是吃惊,没想到这下面有这么大,看来空洞是一个连着一个。

这间厅里已经坐着了两个人,这二人见有人进来,也慌忙往脸上戴面具。

秦潇想着戴面具可能就是这二人的主意,不想以真面目示人,所以就让人人都戴着面具。

就见这两个一个是大腹便便,另一个却是干瘦模样。

二人都穿着隆重的朝服,胸前都是莽龙,肩头都各有两团龙绣。

这可是当朝超一品亲贵们的穿着,而这二人看着年纪也不小了。

其中胖的那位道:“国师,你说大家都是熟人,为何还一定要戴上面具呢?”

“摄政王啊,这可是辅政王那边要求的!”老道说。

“之前从未提过,而且之前他还说不来,这回怎么就非要派人来亲见盛世?而且还带来这么多面具要人戴着,是何道理?”瘦的那位说。

“估计还是不放心!”胖子道,“可这也太小心了吧?当我们什么了?还能扣下他个辅政王怎么的?”

“对呀,况且地盘还在他手里,我们怎么也不会呀?”瘦子补充。

“哎,大学士也不必这么激动,人家想来看看本国师施法,也情有可原!”

“这次来的据说是辅政王妃,据说国色天香,是以不愿以真面目示众,又怕我们尴尬,就忍忍戴上面具好了!”尘虚子道。

“噢,原来如此!国色天香……那老鬼还能有这样的老婆?”胖子道。

“怎么就不行!他什么样子、多大年岁我们也不知道,就是知道武功盖世!”

“自古美人英雄配!他找个美人没什么不可的!”瘦子道。

“我说你不是个英雄,不还是照样美人满床?”

“就说上次在天津卫那回,你还抱着两个美人呢?”胖子道。

“别说我,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好像那回你没有似的!”瘦子反驳。

“也是,本来要去做个戏,没想到东道主可真是懂得投其所好,那两个我在京津都没见过!”

“我的也是!真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那么水灵水嫩……”

老道察觉到莫沁然在场,如此粗鲁不太合适,就咳了几声。

两人见一穿着大红的女子在场,似乎也明白了老道的意思,都喝着茶顾左右言他。

“要说上回,你说是被谁截了胡呢?”胖子道。

“对呀!安排得好好的,以翡翠佛手做饵,我们两个入局,诱几个凯子上套,然后再行劫,多天衣无缝啊!”瘦子叹道。

瘦子接着慨叹:“可惜了白花花的一百多万两,要不我也不必拿出小五那里的钱!”

胖子抚掌道:“说的没错,本来是打算为新朝出一百万的,局成了,我们就不用掏自己钱!”

“可谁想到,竟然来了两伙真劫匪!不过也是怪了,最后那伙人怎么就没把东西一块带走呢?”

“难不成是一帮不懂行货的?不明白价值?”胖子揣测。

“不可能!”瘦子断然道,“光买东西都有那么多钱,那东西的价值不是傻子都清楚!”

“那为什么没带走?”

“莫不是……莫不是放长线钓大鱼?”瘦子狐疑。

他突然警醒问老道:“国师呀!这些天你这里太平吧?”

“有本国师坐镇,魑魅魍魉不敢靠近!”

“我是问有没有什么外人混进来?”

“我不是说了,本国师在此,魑魅魍魉、牛鬼蛇神要通通回避!”

“那就好,那就好!”瘦子长嘘口气。

胖子道:“我都说了嘛,国师的手段通天,比那老怪只会喊打喊杀高明多了!”

可老道似乎并不领情道:“大家本就各司其职,同舟共济,更要精诚团结呀!”

两位亲贵都附和:“国师说得对!”

老道等了一下却问道:“二位这次弄来那么多宫廷国宝,都是真的吗?不会都是西贝货吧?”

“哎!岂能骗新主呢?她可是太后老佛爷转世,那可都是她生前见过玩过的物件儿,可造不了假!”

“可这些东西,就是二位从那太监李莲英手里弄来的?”

“也不全是!这还是大学士的主意,你说说吧!”胖子道。

瘦子嘬了口茶道:“这事情说来可长了,还要从最初的谋划说起,那时老怪还没加入呢!”

“反正现在时间尚早,本国师也很感兴趣,你们二位皇亲贵胄怎么会和他那样的江湖人物攀上关系?”说完老道叫弟子换茶。

“这可要说到三年前了……”瘦子边思索边道。

这胖瘦二人本是皇族至亲,也是太后的死忠追随者,认为当今世上除了太后,没人能驾驭得了大清这艘破船。

他们可没想到,三年前,太后突然病倒而后一病不起。

多少太医名医都看了,暗中对他们说这是油尽灯枯了,回天无术。

这让人无比心焦,因为太后要没了,意味着他们的荣华富贵也就到头了。

为此两人在私下放出话来,谁能救治太后绝症,不管用任何办法,只要能为太后续命,他们愿意答应来人的任何条件。

说出这话的时候,两人都认为,那些医者甚至异者,不过就是些江湖人士,到时给点钱也就打发了,再不济就给些珍宝。

可是来了不少,他们也偷偷带去见过太后,可愣是没人敢接这单买卖。

眼见着太后的生命日渐从身上抽离,两人心里如同火上煎熬。

这千年老参都吃了,还没有什么大起色,看起来是真的要吹灯拔蜡了。

这天晚上,瘦子府上来了个怪人。

此人没通报没传唤没打招呼,就那么凭空地出现在瘦子的书房里。

而这一切就发生在瘦子转身的一瞬间,着实把他给吓了一跳。

刚开始他还以为是鬼魅,差点儿就下跪背过气去。

可等来人一说话,他就明白了,这人是要来给太后医病的。

虽然不了解此人底细,但光这手的确非常骇人。

正在瘦子犹豫时,怪人却手一指,他面前的茶杯就变成了碎末。

而碎碴渣溅到脸上,是无比的彻骨之寒。

瘦子见此人功夫高到匪夷所思,忙通知胖子带来人一起秘密进宫,救治太后。

而当问到瘦子要什么作为回报时,他只是说等救活之后,要太后给他一道旨意。

这二人没敢细问,但心想还能要什么,不过就是财和官儿吗?

只要救回了太后,那还不都好说吗?

于是三人连夜进宫,来到了已经奄奄一息的太后榻边。

太后此时已经意识模糊了,根本就不知道来的是谁,说的什么。

不过怪人却叫他们不慌,只要他一发功,太后准会转醒。

他叫二人命人端来纸张笔墨,好等着草拟诏书。

而他却不慌不忙把太后扶起,用单掌按住太后后心。

两人不知接下来如何,都巴眼看着。

只见那人说了声“看好!”,就见太后浑身突然一阵**。

而后就见她脸上猛然泛起一阵青光,接着头顶冒出丝丝白气。

二人站在一旁火炉边都觉得阵阵生寒,忍不住紧了紧貂皮领子。

再接着就见太后那本来半睁不睁的眼睛猛地睁开,就如同平日那样,冷冷地扫过他们,而后竟然开口叫他们的名字,问他们怎么在这里。

太后之前已经很久没说过整话了,更别提还这么精神。

两人一看怪人果然了得,忙齐齐跪倒高叫太后保重凤体,续我大清辉煌。

可怪人还没等太后作出进一步反应,急切说:“在下此次前来,为太后续命,是要向太后求一样东西?”

太后这时才缓缓反应过来,头也没回,气势威严道:“讲!”

“请赐在下一块土地!”

谁知太后一听这话勃然大怒,骂道:“是不是洋鬼子叫你用邪术来诳我的!还想骗我大清土地,没门儿!”

胖瘦二人也没想到这怪人要的竟是这个,太后一直对被洋鬼子欺负割地赔款耿耿于怀。

此时他提出要地,那不是正中太后心病?

这二人忙解释此人真是来为她续命的,不如太后就恩准了,满足此人要求,等太后大好,好重整大清江山社稷,重振祖宗辉煌。

可太后却是急气攻心,指着二人的鼻子痛骂一番,大有这几个全是走狗卖国贼一般的架势。

谁知怪人却是长叹一声道:“就知道跟主子办事,办了多少都是白忙!”

说完他手一松,人眨眼间就回到了地上。

而太后则像被抽了筋一般,慢慢地瘫倒在**,缓缓地合上了眼。

怪人就要走,可胖瘦二人见过刚才的奇迹,哪里还肯罢手?

此刻救治太后的希望全系在此人的身上,他们的身家前途也全在此人身上,怎么能放了?

于是二人苦劝怪人留下,这次有此变故全因为事发突然,太后将他误当成了洋人的细作。

等他们好好跟太后陈明利害,再来请他给太后医治。

此后三天太后一直迷迷糊糊昏迷不醒,怪人也来过两回,只是说如果不答应他条件,说什么不会再用神功施救。

二人都想到自己先草拟一份假诏书,骗他救治太后。

可此人不傻,坚持要等到太后醒来给他个说法才给续命。

这么一拖二拖,太后眼见着就要熬不住了,两人急得火烧上房,可是毫无办法。

而比他们更急的还有一位,就是太后的御前红人,总管太监李莲英。

宫里无数的历史告诉他,旧主死了,自己的死期也将近了。

他见这两位对太后的生死如自己一样上心,本就是熟人,这一来,几人常在一起更成了无话不谈的熟人。

一次李莲英就给他们说,太后曾告诉他,她小的时候听父母说起过一些事情,并给他讲了自己不少掌故,其中就包括皖南深山中至阴金丹的传说,太后被孕育在母身时的种种异状,道士作法什么的。

李莲英当时还拍马屁说太后就是天上金凤转世,受着神仙金丹庇佑。

他可能只是感慨一说,但这两个却是上心了。

他们都知道活佛转世的事情,而太后如此英明神武,不是转世的神仙又是什么呢?

那也就是说,既然她能转世一次,那就能转世第二次。

瘦子学问高,回去当即就翻阅御库典籍,果然让他找到了道家也可以做这种转世的道法仪式。

这么一耽误,太后那边可是撑不住了。

就在怪人最后一次神鬼莫测般出现在太后寝宫时,太后终于殡天了。

那人只是一阵叹息,慨叹自己壮志未酬,今后也就没机会了。

见他要走,瘦子突然灵机一动,拉住他说有机会。

于是三人回去,就在瘦子府中密谋起来。

现在太后没了,但可以让她的阴魂转世,重新投到活人身上,那不就相当于太后复活了?

而只要太后复活了,重掌大权,那他们的要求还是问题吗?

怪人起初还质疑这简直就是神狐怪谈,可架不住瘦子搬书本讲事实,一顿大忽悠,愣是把怪人听得愿意留下来再看看。

太后出殡,这二人都抱病没有参加,全天都猫在家里密谋。

等很多细节都厘清了,发现现在还缺一个人和一样东西。

这人就是能整个操持太后复生的高人,此人必须深受敬拜,得是个仙人级的。

而这第二就是钱,太后就算是复生了,也再不能回到这紫禁城了。

务必在外面找个地方开辟个新朝廷,而这些都要大把的钱。

这第一嘛,怪人愿意包在身上,他常年走南闯北,各地无所不熟,找个仙人或老道应该不难。

不过就是时间问题,短期内这事情很难。

瘦子就说这个是长线工程,急不得。

而且书里说,让彩凤复生要在死者的经血凝结地,找到死者去世同一天出生的女孩儿,而且要在九百九十九日后的至阴之时才可以进行。

怪人一听有点儿丧气,怎么要这么久?

不过胖子瘦子齐说要的,这可不是摆个生日宴那么简单,一切都要经过长久的筹划才能成功。

而且他们也知道怪人想要块封地,就直接许诺,如果成事将直接封块地给他当王,并让他在新朝中当辅政王。

怪人这才平静下来,或许给他封地称王这个**太大了,他苦思之后倒是真的答应了。

于是怪人就着手去寻找这样的仙人,而且顺带着去寻找合适的建国之地。

至于胖瘦二人,则着手其他庞杂的准备。

为了能永保富贵,他们可是下了大力气,真投入,不惜用家产来填补。

可不久他们就发现,这样下去就算是把家产掏空,新国都未必能建立起来。

这时他们几乎就同时想到了已经失势被逐出紫禁城的李莲英。

内务府盛传,李莲英身无长物出宫,而且还住在京城的穷胡同里作凄惨状。

要说这骗得了别人,可绝瞒不过同为太后亲信的胖瘦二人。

李莲英有多少家底儿他们还不清楚?就是他们两个都给他行贿过近百万两银子,更别提他人了!

于是这二人用了两年多的时间,对李莲英进行了近乎疯狂的秘密拷问。

当然对熟知宫中事务的人来说,那些血腥粗暴的都上不了台面。

真正阴毒的整人手法都是杀人不见血的,那些丧心病狂的下流手段都是能让闻者色变的。

可这李莲英倒是嘴硬得很,当诸多他曾经在宫女太监妃嫔身上用过的手段,都在他身上过了不知多少遍后,甚至最后连他自己从宫中带出的宝贝儿都被毁了,他都抵死不招。

这把两人气得冒烟,这没把的是宁舍命不舍财,还真是没招儿了。

可就在几个月前,他们放出的眼线,秘密抓捕到了李莲英在宫中最后认的干儿子杨春。

这杨春是个精灵似鬼的主儿,在太后殡天前就被放出宫中,从此杳无音讯。

要不是胖瘦二人爪牙遍布,才过去两年多,根本就别想抓住他。

不过这厮可没李莲英那么硬气了,没几个回合就被吓破了胆,全都招了。

最后他说出之前李莲英曾派人秘密找了个机关高手,给他造了个大号宝箱,没有钥匙谁都打不开。

所以那箱子虽然被杨春秘密守着,可根本就打不开,只能守着满箱财宝没法动。

二人拉着杨春到李莲英处逼问钥匙下落,李莲英一看被自己最信任的干儿子背叛,顿时气得破口大骂。

他骂太监都不是好东西,骂权贵都是王八蛋,骂尽忠一生却落得如此下场,大骂……

在骂声中,他绝望地死去了。

死后,他的尸体被剖开,一寸寸查找,可就是找不到钥匙。

而后他们就到处寻访机关行家,找给李莲英修宝箱的人。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久这个造箱者就被找到,而且这消息还是英租界有人秘密放出来的。

造箱的叫杜自鲲,有一手机关开箱绝学,但似乎不太问世事,只是醉心于机关之术。

他缺钱了就会出山一次,接个大活赚够钱继续回去钻研。

这人被抓到了,箱子被找到了,自然也就能打开了。

不过二人怕这秘密被外人知晓,就直接杀了没用的杜自鲲。

两人在箱中翻出银票八百余万两,珍宝三十余样。

他们在痛骂李莲英巨贪之时,也犯上了愁。

之前怪人曾来会面,说仙人已经找到,而建国之地业已找到。

而且他还找了群不死的战士作为生力军,保证顺利建国。

可问题是,这些准备一共要花费至少上千万两。

而二人只搜出了八百多万,还有一百多的差额。

就在他们发愁的时候,怪人却带着仙人来见他们,共谋大计。

这仙人和怪人一样戴着面具,而且怎么看都好像个木头桩子般坚硬。

但此人同样动若鬼魅,让人心惊胆寒。

当二人知道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仙乐散”和“玉擎丹”的制造者后,又立刻大添好感,大感认同。

就这样怪人拿着钱带着他召集的队伍先动身去筹备建国,而仙人则是极速赶奔皖南,去筹备转世事宜。

至于最后那一百多万怎么办,二人还是没有计较。

之前他们已经填进去了一百多万,自然都不愿再补这个窟窿,于是他们就想到了位于天津租界的竞宝围场。

那里的主人保密太好,没人知道,但是交游满京城的袁公子却是认识的。

虽然袁家在朝中失势,但北洋的实力还是没人得罪得起,所以也就问不出。

但他二人都不止一次去过,每次都上百万的交易额很是让他们眼馋。

故此瘦子想出一计,他用宝箱里的一件佛手翡翠做诱饵,让杨春带着去天津找买家。

这开价二十万的宝贝自然没有哪家能轻易吃下,但谁都不想错过,必然会介绍到围局去竞买。

到时他们也会被邀请,届时暗设伏兵,在交易结束后进去掳掠,把别人的钱和宝贝都抢走。

本来是如果平时再缺钱,他们也不会想出这等招数得罪那个连袁公子都不敢说出的人。不过现在他们马上要建立新国,以后京城都不一定回了,还不破釜沉舟干它一票?

计划如期实施,想到以后不能再在京城的天上人间饱尝人间春色,两人又见到从没见过的极品货色,自然老夫也发少年狂。

没想到被安排好的人提前动手了,而且竟然还对他们动手逼供。

这时他们才回过劲儿来,这根本不是自己人!

那是哪里来的?莫不是这就是后面的黄雀?

不过让他们更为傻眼的还在后面,正当这伙人得意忘形,还要劫走姑娘的时候,有一伙人凭空杀出。

这群人更是利索,因为前面的已经帮他们把钱都收好了。

不过这群人却压根没碰那些宝贝,劫了钱就走了。

幸好杨春机警,拿了宝贝赶快就溜了。

他们不怕这已经不小还叫小的太监叛变,因为据仙人说他已经用新研制的丹药控制住他了,不怕他会反水。

不过这件打劫的事情后来让他们好生狐疑,据自己安排行劫的人说,他们在外面埋伏的过程中就全被打晕了,醒来人已经都被扔到了郊外。

那这第一伙劫匪是谁,第二伙又是谁?

这他娘的可真是,如此隐秘的围局竟然有这么多人收到风声,治安就如此之差吗?

于是他们就去质问袁公子,可袁公子据说早就去上海经商了。

这样人财两失的事情他们还是头一次碰到,不过现在也是死无对证,只得作罢。

之后等着约定的日期将近,他们才按指示来到皖南,被从水道接进了秘密水路里,再进入了这个神秘的山谷。

瘦子讲完这些,口干地掀开面具吃茶,而胖子却问道:“那杨春的东西收到了吧?”

“那是自然,没那东西换不来最后一个遴选人!”

“那他人呢?”

“服丹药服死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