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十 三、衷肠尽诉

这张饼简直是铺上了金粉,让人无法拒绝,秦潇暗叹这老道为了收沁然可真是处心积虑到了极点,估计把上千年的梦想全说干净了。

可这真的很难拒绝,如果有人给秦潇提出这样的条件,他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这时他反而心空了,也不再提心吊胆了,更不怕沁然不答应了。

因为这一切如果是真的,那对沁然的理想来说,无疑是又近了一步,而且有这样的强援,她成功的机会更大。

如果真的是这样,他甚至觉得沁然真的应该答应,这怎么着也比在大漠里带着几十人风吹日晒到处拼命要好。

他甚至还有点儿为沁然庆幸,什么叫因祸得福,她碰上老道就算一个。

这显然是超出了莫沁然理解的掏心掏肺,的确是又让她沉默了一阵,而后才道:“那道长倒是说说,既然这一切都是假的,那非要抓这些女孩来干什么?”

听莫沁然口中还是维持这道长的称呼,秦潇勉强把精神振作,继续听着。

“唉!”老道叹道,“这不是做戏做全套嘛!每个人磕头拜佛时几乎都认为这泥塑土胎就是个假的,可谁不是有点希望呢?人皆如此!既然找到了为师,我就要像模像样给他们操持一番,这样才能显出我国师的法力高强不是?”

“那那些孩子,等结束时刻只能选出一个,剩下的呢?”

“没有那些,只有十个,为师按三魂七魄找的,其实早就选好了个最伶俐的!其他的嘛,你要是答应拜我为师,为师保证找人全给她们送回家里去!”

秦潇一听老道果然奸诈,一边画饼一边还有人质,这是逼着沁然不得不就范呀!

果然,莫沁然叹了口气道:“我还是希望道长慈悲为怀,不要再见血死人了,这毕竟有损贵教派的清名阴德!”

“为师说过了,只要你答应,为师什么事都应了你!”

“还有件事情要劳烦道长,我这衣服好久没换了,请给我准备身新的!”

“早就给你备好了!”秦潇就听那飘忽的脚步声向这边靠近,吓得他赶紧紧靠着墙壁,唯恐被发现。

幸亏老道没有走过来,而是在前面拿了些东西,就回去了。

“你看,早就做好了,等你穿好,晚上你就是大护法,最后这新主的凤冠也在你手里,由你给她戴上!你看这样满不满意?为师可是能想到的都想到了!你可不要负了为师的一番心意!”

“多谢道长!我今天斋戒,什么也不吃,你就不要让弟子再给我送饭了!还有,我想好好休息一下,不知道长能否别让人来打搅我?”

“没问题!休息好了才成,你刚刚伤势有些起色,正要休息!放心,直到晚上,这边没人会过来!你呢,就在花园看看花,逗逗鸟,后院还有你那兄长!可不是为师要关着他的,那是他的要求!总之晚上之前,这后面就归你一个人!”

老道飘忽的脚步走出没多远,又停住了说道:“真的,相信为师,为师定会送你个光明的前程!”

等老道走远了,秦潇倒是拿不定主意到底该不该就此现身了。

之前他听老道跟沁然说的时候,好几次冲动就要冲进去,可是越听他就越没底气。

老道答应沁然的远超他的想象,而且布局之深远,谋略之深邃,绝不是顺嘴胡说就能说得出的。

显然老道为了收沁然做他的大弟子,是花了很大一番心思的。

而且这态度很是挚诚,要倾囊传授衣钵的情感溢于言表。

秦潇不知道如果这样还不能收到个弟子,那什么条件才能收到。

而老道答应沁然的这些,他没一样是给得出的。

甚至他都觉得,仅从至诚一片上来讲,自己都不如这个老道。

这不是他妄自菲薄,自我否定过度,而是自己哪怕就是画饼都画不出这么大张出来,甚至上面还铺着金箔呢。

这种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感觉,让他很有挫败感。

如果哪个富可敌国的公子哥要跟他争沁然,哪怕是搬出可以埋人的财富来,他或许还要凭着赤诚争一争。

可眼前呢?一个老道,似乎什么也不图,就是要让你成为绝世高手,就是要让你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且似乎他还有能力办得到。

这可怎么争?完全不在一条起跑线上,也完全不是一个目的地,但那边的终点看起来就是那么的辉煌灿烂。

这不是争不争了,而是根本就比不上。

秦潇甚至都想放弃了,直接默默地退出去。

现在沁然受了伤,而似乎只有老道能把她彻底治好,之后还会保证她实现宏愿。

这次的目的是救几个孩子,可老道却答应了沁然,一定会放了她们。

不仅放了,而且还会把人家送回家去,那来这里的原始目的也就达到了。

那还要不要进去?还要不要跟沁然说说自己对她的思念?

还要不要劝她?劝她别和这老疯子一起疯?

可人家的疯狂是有根有影,而且很可能实现,这些他怎么能阻止呢?

近情情怯,这是一种常见的感觉。

心里越没底越觉得怯,越觉得亏欠就越是不敢见,这也是很常见的。

但他真的就放任这种千载难逢、简直如天作巧合一般的机会就这样溜走吗?

这回他要是不敢出去,而是选择默默离开,那以后还有机会再见到沁然吗?

茫茫人海中哪怕是擦身而过都不一定能见到,更何况以后要是天涯之遥呢?

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人,再次从自己的身边飘走,而自己却毫无反应,只能怪苍天为何造化弄人?

想着想着,秦潇那颗本已渐渐冷静的心突然又狂跳起来。

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每晚都是她的幻影伴自己入眠,每天都是对她的幻想在跟自己作伴。

他不敢去见她,怕一瞬间自己的渺小就纤毫毕现,怕只是一眼,自己就会控制不住再也不舍得远去。

他自我放逐了三年,差点儿就把自己扔进酒精的深渊无法自拔。

他不敢去,甚至连到京城都不愿意,以为那样离她近了,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找她的冲动。

自己到底在怕什么?这世道他早就看透了,果然如沁然说的一般无二。

可他既然都看透了,为何还不敢去见她,恐怕就是那点儿可怜的自尊吧!

这种将自己的脆弱藏起来的方式,真的没那么体面。

不过就算他躲着,躲到远处只敢从报纸上知晓她的消息,可冥冥的命运之手却把他推到了她的身边!

这是什么?这就是天意!天意能违背吗?不能!

回想和沁然从相逢到相伴的点点滴滴,哪一次又不是天意的安排?

无论是羊城的郊外还是申城的教堂,哪一次又有过刻意?

这都是上天的安排!就像是这次,没人能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她,这一切都是冥冥间的天意!

这是老天在给他机会!而这种机会错过了就真的不会再有了!

那他还要犹豫什么?难道再次让机会从眼前溜走?

到那时自己不怨自己,老天都要怨自己了!

想到此刻,他抖擞精神,自己都感觉到了自己的呼吸在加快。

他强行让自己镇定、镇定,要让沁然看到他生活得还好,至少要她不用为自己担心。

他悄无声息地走着,眼前已经看到了一间石洞,洞里面被柔和的黄光照着。

他轻轻踱了进去,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儿响动。

一只脚迈进去,眼前是一张石桌,两只石凳,屋内陈设十分简单。

再一只脚进去,他看见了一张床,虽然也是石头做的,但上面铺着被褥,但看起来倒不是十分坚硬。

床边的石案上放着一套大红色的衣服,还有个凤冠。

而此时他看见了一个背影,那种如仙子般的婀娜,不是莫沁然又是谁?

她此时正只身孤影地背对着站在墙边,凝视着石墙上挂着的一幅画。

那是一幅古画,墨色黯淡,纸张见黄,但没有什么破损,画上内容尚且清晰可辨。

只见画上面一轮明月,月光下是个舞剑的女子,看穿着是个道士打扮。

就见她手中的剑尖直指对面崖壁上举着宝剑的一名男子,看装扮还是个道士。

不过这人画得十分模糊,倒像是石壁上的影子一般。

莫沁然看着这幅画看得入神,好像没留意到有人进来一般。

不过也可能是秦潇的动静太轻,他一直提着气,运着功,唯恐会惊到她。

再小心地走近几步,秦潇看清了画上女子。

只见她发髻高挽,眉目清丽,神色肃然,但是隐隐间却流露出一丝寂寞愁苦。

这时他看清了画左上角题的一行诗,写的是十分娟秀的宋体,他认得全。

那是一首耳熟能详的宋词: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画的意境加上苏轼这首《水调歌头》的陪衬,尽显出画中女子的愁郁之情。

只是对面男子在画中还是个影子,女子就是舞剑都没人陪伴,只能对影独舞,这寂寥几许又如何能说得清?

莫沁然看了一阵,轻叹一声道:“‘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嫦娥早知会有此寂寞,是否会重新选过呢?”

说罢她慢慢地回转身来,轻抬起头向对面一看,顿时双眼圆睁愣住了。

秦潇见她回头,本不知该躲还是不躲,但见她的背影较之前更为清瘦,心中酸痛。

而在她回头的一瞬间,秦潇竟看到她脸上露出了凄苦的神色。

这神情他从未在她脸上看到过,之前的那些镇定、淡然、坚定、自信、坚持似乎在那一瞬间都从脸上消失了。

那个如仙子般飘然于世、淡静似云的沁然一下子消失了,眼前的她仿佛一下子变成了个饱受苦痛折磨的小女孩,一个有苦难诉的小姑娘。

秦潇的心立刻猛地揪痛,他迎着莫沁然那震惊的目光,强忍着没让自己的泪水落下来。

他忍住内心的翻滚,轻声说:“对不起,我来晚了!让你受苦了!”

莫沁然如瞬间石化般愣愣地瞪了他半刻,这才鼻子**一下,而后马上用手拂脸转过身去。

她说道:“你怎么来了?”声音中透露着强装出来的镇定。

秦潇见她单手在脸上擦拭,肩头轻轻地颤动,好像是在无声地哭泣。

他心中的滚涌好像都要扑出来了,他紧走几步到了她背后,轻声道:“真的对不起!是我的错!让你受委屈了!”

莫沁然连听他两句道歉,似乎心中的苦痛更难自抑。

她捂着嘴含糊道:“没什么,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自然没什么晚不晚。”

“不,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曾经自私地以为那是你的事,那是我没必要去追随的事,可是我大错特错了!我曾经卑微地以为那是错的事,那是根本不应该去做的事,可是我错得离谱了!这几年我每一天,都在问着自己,我错在哪里了?可是现在我全明白了!我全错了,我不该卑微地自己躲开,我不该自以为是地对你嗔怪,我不该像个懦夫一样置你于不顾!我不该任由你在漠北被日晒风吹,我不该忍心让你一个人风餐露宿,我不该这几年懦弱得都不敢去找你!我明白我全都错了,我不该对你的一番苦心还心存怀疑,我不该认为你只是出于一己之私!总之,我全都错了!我向着老天忏悔,希望他能让我鼓起勇气去找你!就在不知道你就在这里之前,我还不停地想着要见到你!天可怜见,上苍给我机会!终于让我再见你了!我只想问一句,如果我现在回头,你会原谅我吗?”

在他无比痛心认错的过程中,莫沁然时不时擦拭着眼角,肩膀一抽一抽的,看得他的心也跟着一抽一抽的,痛苦难当。

她在哭泣,让这个坚毅无比的女孩哭出来,她得是承受了多大的苦难,经过了多少艰辛,忍受了多少痛苦。

他的悔恨就像潮水般涌出,摧垮了自我防备的堤坝,淹没了自我保护的狭隘。

秦潇强忍住泪水接着道:“这全是我的错,让你吃了那么多苦,让你受了那么多罪!我太自私了,让你一个人置身险境,让你一个人承受世间的苦难!现在我全明白了,我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孤苦漂泊,让你一个人承受痛苦!世上再有什么对你不公的事,就对着我来吧!上天再有什么对着你的雷霆骤雨,就让我来为你顶着吧!看见莫沁然好像是停止了无声的抽泣,他无比诚恳地说道:“你还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让我好好地赎罪!就让我陪在你身边,让我为你挡风遮雨好吗?”

莫沁然又擦拭了一下眼睛,但没有回头,她轻叹一声道:“不用了!秦少侠!我有今天都是自己惹出来的,我没有怪过谁!包括你!至少这两年多我做了不少我该做的事,我不后悔!现在就算是再也没法做下去了,我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你走吧!你知道那个尘虚子就在这里,要是让他抓到你,你就再也走不了了!”

“不!”秦潇提高声音道,“我不走,我绝不会走!老天给了我这次机会让我能再见到你,这是我一生的最大福分!能认识你是我今生的幸事!能陪着你是我今生最大的愿望!我不会走!我知道老道在这里,他还要逼你做他的徒弟!不管你如何抉择,我都不会走!我会一直陪着你,不管你要去哪里,要做什么!天涯海角,刀山火海,哪怕是地狱我都义无反顾地陪着你!直到你再也不需要我了!直到你再也不愿意看见我了!”

秦潇见到莫沁然的肩膀又开始**,手又伸到了脸上。

他坚定地说:“总之,让我留下来吧!让我好好照顾你吧!”

莫沁然又擦拭了几把泪水,突然嘘口气道:“对了!我现在就不需要你了,以后也不想再见到你了!我怎样选择与你无关,我的未来生死也与你无关,我下不下地狱更与你无关!你快点走吧,这里待久了你就出不去了!”

秦潇听她说得决绝,心中一阵迷乱,脑中顿时天旋地转。

这是怎么了,难道自己还不够坦诚吗?难道自己非得把心剖出来给她看她才肯原谅我吗?

难道是自己那句地狱说错了?难道是……

可他猛地想起她的最后一句——待久了就走不了了!

没错!到了这时她还在记挂着他的安危!

她心里何尝不想有人能陪着她一起分担风雨,可是她太为别人着想了,宁可自己吃苦受罪,也不想连累他人!

这才是她,这才是无私无畏的她,是大气凛然的沁然,是坚毅超拔的奇女子!

她就是想用这样故作冷漠的话来逼走他,好让他彻底脱离险境!

想到这里,秦潇再不犹豫,他上前从后面一把抱住她,动容地道:“我知道你是想为我好!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是一心想着我!与你相比我何等自私渺小!我何等无颜以对!可我再也不会走了!不管什么我都要和你一起担着!你就让我留下吧!求求你了,沁然!”

莫沁然被他这突然一抱,身子猛地一颤。

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三次被男人抱着,前两次也是这个冤家。

不过第一次是不相识时,她赤身露体又功力受损时被他抱起。

可那时,她对这个英俊的男孩只有愤恨。

第二次是在教堂空中跨越时,她不想暴露功力,被他环抱着飞跃。

那时,也只是有点伪装成功的小得意。

而这次却是在自己心情正百转千回间,被他猛地紧紧抱住,她的心情是无比彷徨、惊遽,想拼命挣扎出来,身子却软软地用不上力气。

她不住地给自己打气,一定要挣脱出来,可是身体却不受指挥地渐渐发软、发颤。

而那双环抱着自己的手臂却是越来越有力,越来越紧,好像要把她紧紧地裹进对方的身体之中。

她无力地挣扎着,可是觉得脸上开始发着烧,心中开始燃着火,那是被对方点燃的。

她正在做着最后的挣扎,可对方却猛地一扭身,站在了自己面前,从正面又紧紧地把她抱住。

她顿时被宽厚滚热的胸膛包裹住,她的双手抵在对方胸前,想用力推开,可却被这温热熨得十分惬意,而一股暖流正顺着双手迅速地涌向自己的全身,而自己的血脉似乎都被熨得温暖起来。

这些年,她多想能有种伴随在身边的温暖,可惜偏偏事与愿违。

每到夜深人静时,她会卸下坚硬的伪装,孤独地蜷缩着,那是一种冷彻肺腑的孤寒,哪怕在炎炎夏日也是一样。

而现在这份她以为早已失去的温暖突然从天而至,又扑了个满怀,她反而手足无措。

听着对方不住地在自己耳边说着原谅他,原谅他,她心中猛力地**。

难道那时就是他一个人的错?难道自己的一意孤行不计后果就没有错?

难道这一切都是他的离开造成的?难道自己就不该检讨自己的偏执?

一切的一切,问题如排山倒海般喷薄而出,将她的脑海再次淹没。

她又哭了,这回不再是遮遮掩掩的,不再是强自忍耐的,而是真心实意地痛哭,为了自己,也为了这个把她抱在怀里的人。

她终于觉得一直坚强的身体好像是那么需要一个依靠,她靠在他胸前痛哭失声。

时间伴随着哭泣,静默地流淌。石室中只有两人抱在一起,和阵阵嘤嘤的哭泣声。

他们相拥在那幅女子孤独舞剑的画下,画中全是分别的离愁,而画外却全是重聚的喜极而泣。

莫沁然哭了好一阵子,这才慢慢地抬起头,看对方肩头被她哭湿了一大片,还有些抽噎地说:“把你衣服哭湿了……”

秦潇轻轻地抱着她的头道:“这是随时为你准备着的!”

他看着她身上还穿着一袭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裳,想起她以前为自己裁剪缝制的仙子霓裳,不禁心头又是阵阵抽搐。

秦潇道:“以后我每天都让你穿得漂漂亮亮的,我的仙子!”

“你怎么学会了油嘴滑舌,你不会是……”

“绝对没有!一直为你守身如玉!别的女子在我眼里都跟完全透明一般!我的眼里心里只有你一个!永远只有你一个!”

“不许跟我油嘴滑舌的……”莫沁然又缓缓将头靠在他胸前。

其实秦潇说这话心中有点儿理亏,却是事实。

上次他在围局里曾被两个花魁迷晕,而后他见自己赤身**和对方躺在一起,还以为自己失身了。

为此他还曾痛苦不已,不过事后等到了船上,他才醒悟过来。

当时他裤子还穿得好好的,难道那两位事后还会把自己裤子穿上?

而且在那里偷看到的其他人的情况,也让他坚定了这一点。

并且他还调动过内力查看,童子气还在,也就放心了。

所以他现在是有点儿亏心,但绝不是说谎。

二人又相拥着站了一会儿,莫沁然就带着他出来到了后面的花园。

此刻天光已大亮,花园上方是空的,因为这里本就是个深谷。

说也奇怪,花园里那些叫不出名字的奇异花卉,随着莫沁然的进入好像的确是盛放得更加灿烂了。

她带着秦潇来到了关着赵信的铁门前,推开门走了进去。

只见此时赵信已经彻底地倒在了地上,动也不动了。

莫沁然凄然地摸了摸他的颈脉,叹道:“‘漠北五十八骑’最后一个兄弟也走了!”

秦潇也敬重道:“之前我见到他时,他可能是用尽了力气告诉我你在里面,看来那口气过后没多久,他就去了!”

“这人也实在是令人钦佩!我把他埋了立个坟头吧!”

莫沁然却摇摇头道:“当初被关到这里时,他就跟我说过!等他死后,要葬在这鲜花丛中,不要覆土,就这样露天仰面放着,好让他能时时看着鲜花,闻着花香!”

秦潇心中肃然,按照吩咐把赵信的尸首摆在花群中央,让这个临死前一直与戈壁黄沙为伴的人能长眠花丛。

做完这些,秦潇问:“沁然,这里那老道真的不会来吗?”

莫沁然轻笑道:“不会,他要我做他的徒弟,都快入魔了!”

“那你怎么会被他抓住的,而赵信司马怎么变成这样了,不过才三年不见?”

“这话说起来可真是令人难以置信了……”

莫沁然和众人分别后,毅然决然地带着汉军们开始了纵横漠北的传奇。

除了在乌里雅苏台报仇那次外,他们就再没有过滥杀,而是真正变成了行侠仗义、来去无踪的队伍。

他们专杀作恶多端的狗官恶兵,遇到匪祸也会清缴,而且仗着他们的凶悍和莫沁然的功夫,开始时几乎所向披靡。

为此他们也得到了百姓的爱戴,很多地方蒙古包的牧民都把他们当救星一样看待。

甚至有的地方还给他们立长生牌位烧香,都希望他们能够长命百岁,守护着草原戈壁上的劳苦民众。

而有了群众的支持,他们的补给也就不成问题了,几乎在整个外蒙驰骋都不用担心吃住。

而随着他们名声日盛,清廷日渐恐惧,开始派大军前来清缴,但每次都是铩羽而归。

“漠北五十八飞骑”的威名,更如草原不落的太阳般在百姓心中照耀。

可是到了第二年末,一个非常离奇的情况出现了,汉军中年纪大的一些人开始迅速地衰老。

刚开始人人都没太在意,毕竟每日风吹日晒的,草原上的人长得本来就见老。

可是渐渐地这情况就加剧了,很多人一个月下来就像是老了十岁,而不出几个月,原本在马上十分精壮的骑兵就老得连马都上不去了。

为此莫沁然可是急断了肠,跑断了腿,但都没有得到任何救治办法。

而等吃过了无数偏方之后,那些人还是在第二年中就彻底衰老死了。

但这种情况不仅是出现在一个人一批人身上,而是全部汉军都是一个情况,只是衰老得有快有慢。

比如最先那批人,是真正身经百战的精锐中的精锐,年龄稍大,战斗经验丰富,而且还是出战最积极的。

可是那些稍微年轻的,或者是不常出战的,情况就稍微好一些,但也不可避免地快速衰老。

很快,队伍在短短两三个月就已经减员了三分之二,而剩下的还在加速老去。

莫沁然隐约感到这可能是由于出了那飞船笼罩的秘境造成的,毕竟按实际年龄算,这些人可都是两千多岁了。

一旦离开时间缓慢流动的封闭空间,回到正常世界,人体就会加速老化。

而且平时体力消耗大的,年纪大的,衰老就快,反之则慢些。

但就算是猜出了又能怎么样?根本就是毫无办法医治的。

而此时他们剩下的这点残兵,已经根本就不能出战了。

想把“漠北五十八飞骑”的英雄事迹流传下去,此时就得招募新人了。

而在这个时期,最好是先去沙俄边境躲避一下大队清兵。

恰逢此时,沙俄在和外蒙王密谋外蒙独立,双方关系日渐亲密。

沙俄同样也把他们列入了通缉剿杀的黑名单。

现在是两边都待不下去,莫沁然只得带着仅剩下的几人越过了兴安岭,躲到了她和秦潇曾经到过的林场里。

在那里除了赵信外,所有弟兄都死了,都是老死的。

赵信比较特殊,他本来是文官出身,从军后也没打过多少仗,基本在后方运筹。

而加入了五十八骑后,大家一般时候也不带他出战,所以消耗不大,再加上本身就年轻,所以衰老较慢,但那时看着也有五十岁了。

莫沁然虽然在众人面前都流露着无比的自信坚韧和从容,但内心是极为善良淳朴的。

她与这几十人在几年间早已成了亲密的兄妹,虽然她面上依旧平静,可是内心中却早已如火烧般煎熬着。

她不想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兄长们就这样一个个老死,连一个都留不下。

现在已经到了东北,她就想起了以前曾经到过的玄玉丹观,和那个不死老道。

如果一个人能用丹药保持不死,那她为什么就不能为自己仅剩的兄长试一下?

她带着赵信辗转来到了牛鼻山,把赵信藏好,就一个人孤身上去寻丹。

而正巧她在丹房里到处搜寻的时候,尘虚子和一个戴着面具的怪人走了进来,把她困在了里面。

那二人商量着一件大事,怪人怂恿老道加入,可是老道一直左推右推,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那怪人说,如果能帮助太后转世成功,那以后新国的教权就归老道了,以后他就会被尊为国师。

老道似乎有些动心了,但仍是犹犹豫豫。

怪人等得不耐烦了,一掌向空中挥出道:“难道你就愿意一辈子困在这里做个卖药的吗?”

这一掌恰恰就袭向了莫沁然藏身之处,她感觉寒劲刺骨,连忙躲避,也就暴露了行藏。

怪人见有外人,就向她又挥来一掌。

莫沁然是用出毕生所学,在空中用轻巧的身法配合精妙的招式,试图能化解开掌风。

但还是丝毫作用没能起到,她感觉全身好像突然被冻住了,而后就全无知觉了。

等她再醒来时,感觉全身彻寒,四肢百骸无一处不痛,动一下就痛不欲生。

可这时老道却说,要不是他的全力救治,她早已经死了。

而且老道坚持要收她为徒,并说一定能把她治好。

之后她就眼见着整个丹观连着丹炉整体搬迁,她先被藏在车里,经过长途跋涉,又坐到了船上,最后辗转了不知多久才来到了这个山谷。

在一路上也幸亏老道给她喂药,运功给她疗伤,要不她早就经不起长途折腾死了。

赵信也被一直带着,只不过这人见她被抓,十分硬气,不时痛骂老道欺负女娃,不是男人是个王八云云,最后被关进了花园里,行事露着一派强汉风骨。

也就在前几天,她刚刚能活动自如,但体内真气还是空空如也。

老道完全知道这点,知道她逃不了,根本就不防范她。

不过她这些天,任由老道如何引诱,就是一直不跟老道开口说话。

今天她的药吃完了,寻思着能不能求求老道放了他们,这才有了之前对话。

可是让她意外的是,老道竟有如此宏图大志,这一时间也是让她有点儿无所适从。

之后二人坐在花丛下,秦潇倒是也把自己这几年的际遇都说了。

他倒是很诚实,说到了自己的借酒消愁,意志消沉,说到了自己的麻醉度日,说到了自己的彷徨无措。

他话说得很平淡,却听得莫沁然罕见地流露出心痛的表情。

之后他说到了自己这次受人之托来查此事,抓到了线索,这才顺藤摸瓜,歪打正着来到了这里。

结合二人所说,他们分析这就是传说中的“千花百鸟谷”,也是传说中至阴金丹掉落之地。

看上方好似圆形的的大穹顶,好像还真有点儿像是个天降巨球给砸出来的一般。

但是球没了,这里却生满了奇花异草。

而老道他们显然是要用小女孩主持太后转世仪式的,可是据老道说他根本就不会也不信什么转世。

这是单纯糊弄那两个亲贵,而人选他早已定好了。

而仪式过后,他们就要带着选好的新女主,乘船去新国登基。

而之前那个面具怪人早已在筹备建立新国,那个小日本科学家则制造大量的走肉来为新国交战使用。

这走肉的厉害秦潇可是见识过,这东西虽是人做成的,但早已不是人了,甚至死人行尸都不是,只是单纯的肉体杀伤武器。

听到那走肉的恐怖,莫沁然也是皱着眉头,紧咬嘴唇。

不过至于他们要去哪里,之后又有什么图谋,他们暂时还都是全无所知。

两个人离开了快三年,再见面自然是倾诉衷肠,竟然都说到了日头偏西。

由于之前莫沁然曾说过不吃饭,所以这么长时间里,真的就没有任何人来打扰他们。

在整个说话过程中,莫沁然竟然流露出了各种不一样的丰富表情。

这让秦潇既欣慰又心痛,只想着自己今后一定不能再让她受苦了。

说了半天,等二人都住口了,莫沁然这才留意到了他身后背着的大灵芝。

她浅笑道:“这就是尘虚子提过的那千年灵芝吧?被你背着倒像是一对肉翅一般!”

秦潇反应过来道:“对了!老道说,这灵芝对你有极大补益,这个东西我们要带出去!对你伤势痊愈一定有好处!”

莫沁然叹口气道:“现在我好像是功力全无了,就像是个废人一般!”

“全无内力,又怎么出得去这深谷呢?”

“没事,有我呢!等下我抱着你,咱们一样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去!”

“难道你就想这样走了吗?”莫沁然突然淡淡地道。

秦潇心中一凛,怎么刚刚说过不再自私,这么快就忘了?

他马上说道:“没有,我只是说我可以带着你,至于你想做什么,我全听你的!”

“我觉得至少咱们得救了那些个可怜的女孩儿!如果我走了,尘虚子难保不会迁怒于她们!”莫沁然似乎在询问。

“对!这也是我来的目的!不过我们不是单打独斗!”

“还记得吗?在东北张聚霖那里,我结拜的几个兄弟,四哥和六姐现在正在山涧对岸!他们都可以帮忙!”

“他们?”莫沁然想到了那时还是欢乐少年,也露出一丝笑意。

可随即她又微蹙眉头道:“可是尘虚子武功之高难以想象,可不是我们几个就能对付得了的!”

秦潇道:“不怕!你看我这里还有这个!”

说罢他掏出一颗手雷拿在手中道:“这个外面还有一箱,倒是能把这里都炸个稀巴烂!”

莫沁然先是一喜,随后又微蹙眉头道:“这些可能伤不了尘虚子,倒会招来无数死伤!还有这里可是千年前那些前辈先贤的修炼之处,我真不忍心毁了他们的一番心血!”

秦潇点头道:“那你说咱们该如何?我都听你的!”

“现在四哥他们在哪里?”

“这我倒是不清楚了,我掉下来都大半天了!”

“他们的功夫也过不来,真不知道!”

“那就是暂时用不上!”莫沁然凝神思索着。

秦潇这才觉得自己是给了个假希望,这些找不到的帮手说来又有何用呢?

不过莫沁然嘘口气道:“这些我们暂时先不考虑,我呢现在也都快成废人了,也帮不上忙,你一个人也是身单势孤……”

秦潇马上道:“要不我先带你出去找到四哥他们,等人聚齐了再做打算也不迟!”

“不行!”莫沁然坚定道,“尘虚子要是见我走了,必然知道是有人救我!到时他们的计划一定做出改变,那我们就再没法救人了!”

秦潇点头,可目前的局面,仅凭着两颗手雷和一把手枪,怎么能在龙潭虎穴中把人救出来呢,还要面对个绝世高手?

这二人想来想去都没主意,就回到石洞中饮水。

莫沁然又看到了那画,她道:“这画看笔法就是个女子画的!如果按尘虚子所言的师承,那我倒是应该叫一声师祖!她当年在这里孤身练功,苦求功法精进,以此开宗立派,名垂青史!可是呢,她心中还时时刻刻念着那个人,就连练剑时都要幻想对方在自己身边!一晃斯人已去,连念着的人也化作白骨!不知如果她泉下有知,是否会对自己当年的一意孤行后悔?明明只要每人放下一点,就可以千里共婵娟!可偏偏大家都被固执倔强所害,终究只能起舞弄清影!人间如果能少些比较,少些功利,少些争斗,少些贪嗔,不知有多少人能幸福一生!可偏偏每个人都能嘴里说说,但心里却念念不忘!对过眼云烟的,都执着不放!可对能牢牢抓住一生的,却都视而不见!等到人生终了,才发现自己仍是形单影只,那些苦求的却是一样也陪不了自己,那该是何等感受?师祖,不知你在天上后悔了没有?如果再让你选一次,你会不会重蹈覆辙呢?或者是想通了呢?”

这话好像是对师祖的英灵说的,更像是自己的内心独白。

不过他听着怎么感觉那么让人浑身舒泰,那么让人喜不自胜呢?

就这时外面忽然远远传来一阵闷声:“好呀!好徒儿!你终于肯认师祖了!”

秦莫二人顿时大惊,这是尘虚子来了!

现在秦潇要是奔出去肯定会被他听到,莫沁然灵机一动一指**。

秦潇领悟,一纵身就钻到被子里,而没多久,他就感觉一双光滑的**伸了进来。

沁然把衣服脱了,这是在掩护自己!

秦潇心中是暗暗感激,可是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感受莫沁然的玉体,忍不住心肝乱跳,想看又不敢看,想碰又不敢碰。

就听外面尘虚子的声音近了:“好徒儿!为师听见你叫师祖了……哎呀,对不住徒儿,为师以为你穿着衣服,想也没想就进来了……为师背过去不看你!”

“道长何事呀?我正准备换衣服呢?”莫沁然回道。

“没什么,刚才路过外面,听到你说师祖,为师以为你已经想通了!这不一高兴就进来了!”

“没想到冲撞了好徒儿更衣,为师造次了,造次了!”

秦潇心道:这老道可真是对沁然一片丹心呀!竟然如此尊重!

可他一眼偷瞄,却发现莫沁然在被中一腿平伸,一腿跷起,显然这是为了遮掩他。

可这个动作太让人浮想联翩了,而且这春光也太让人血脉偾张了……

“看来还是为师略懂你女儿家的心意,把洞里找到的这幅画给你挂上了!果然让你想通了!为师真是老怀宽慰呀!”

“道长不必客气,人生三昧总有通的时候!不过道长,现在我觉得腹中饥饿,请叫个徒儿给我送些吃喝进来,等下就让他陪着我过去吧!”

“说得对,说得对!护法怎能没个手下呢?我马上叫人去办!徒儿呀!外面事多,为师先走了,等下咱们师徒再聚!”

随着尘虚子的脚步声渐远,莫沁然套上新的红衣下了床。

她一掀被子,却见秦潇蜷成个大虾模样,不禁奇道:“怎么了?肚子痛?”

秦潇答道:“没什么,有点抽筋!”

其实他暗道这是突出一块,可不能被沁然看到!

随即又暗骂自己真是个瘪三流氓,都这时候了还在想着那些下流龌龊。

幸亏莫沁然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自然就没看出什么异状,否则秦潇非得被窘死。

等他恢复过来下床,莫沁然就跟他说了一下计划,秦潇一听抚掌叫妙。

没多久,一个小道端着一堆食盒叫门走了进来,道:“大护法,这是吃食,请用!另外,师父说了今晚所有参加法事的人须得戴上面具!”

“我这里有两个,您挑一个……哎呀……”

莫沁然朝他点点头,二人赶快开始吃饭。

同时一场救人计划正在两人脑中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