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十 一、不死走肉

众人慢慢走着,按照部署好的节奏有条不紊地走着,身后头上已没了追兵的声音。

身后只有自己马匹的马蹄声和不时的马鼻声,除此之外就是众人沙沙的脚步声。

在这个漆黑的世界,除了火折子那点儿亮,就再没有别的光亮。

在这个沉寂的世界里,似乎除了他们就没有任何活物,甚至都听不到炎炎夏日任何虫子的鸣叫。

这静得太可怕了,也太不正常了。

这时大家才意识到他们漏掉了一个重要问题,大家看见尸体被拖走的痕迹,都以为这里有猛兽,所以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观察随时可能扑出的大生物上。

而他们却一直忽略了深谷中的小生物,忽略了这里竟然没有任何小生物的声音。

山谷无风,一丝都没有。两边如墨的树林是静得出奇。

安静本来是一种祥和美好,但要安静到完全察觉不到声音,那就是惊悚了。

他们走着走着,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一道河**。

山谷下有溪流小河原本极为正常,但这河床却是干的。

几天前刚下过一场连绵大雨,再怎么说河床里总不能一点儿积水都没有吧?

可这里还就真没有,难道在这山谷里就没有下雨?

大家精神越来越紧张,两边的兄弟总想拿着火折子到两边照亮仔细看看。

人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当察觉莫名的怪兽可能在身边时觉得可怕,但当什么生物都感觉不到时也觉得可怕,非得找出点儿什么活物来。

所以很多人都说像什么聊斋等野狐鬼谈,都是因为作者离群独居过久,在极度的孤独寂寞中自己想象出来的。

但是要到了这样一个连万物的声音都听不到的地方,又能想象什么?

就在人们的恐惧中,搜寻中,火折子的数量消耗极快。

他们没准备火把,那是他们根本就没准备今晚就去寻找探测千花百鸟谷。

之前他们想得可理所当然了,晚上去海旭那里敲上一笔,而后找地方休息,第二天再准备进山的应用之物。

不过秦潇一气冲动之下,竟然把海旭给彻底惹毛了,这才把他们逼得连夜躲进大山。

而这火把不是随便掰根树枝就能做出来的,而是要用浸泡火油的布缠裹固定才能做好的,而且为防止挥发还不能准备过早。

所以现在他们身上只剩下这点儿火折子,必须要节省使用。

所以每队就削减用度,由三个点亮,变成现在只有一个照亮。

这样一来,两边的兄弟视物就更困难了,视线基本都看不到两丈外。

这样半摸黑走了一阵,一个弟兄实在是忍不住了,对凌震道:“老大,不如我们放火烧树吧!”

这些人在出关前就商量好了,到了外面一致叫凌震老大,叫伍芮二姐,秦潇加入后就变成了三哥。

而秦潇等三人却是四六七的叫,幸好众兄弟都训练有素,才不至于弄混。

凌震一听,也不马上摇头了,而是叫住了前队,和伍芮秦潇聚在一起商量。

这主意一提起,出主意的顿时被伍芮罩头就来了几巴掌。

“你疯了!在山里烧树,亏你想得出!要是点燃了山火,把大山给烧秃了,你他妈赔得起吗?”

秦潇也是不同意,当时他在东北和莫沁然经过小兴安岭时就见过守林人扑灭山火的情景。

那可是调动了周围上千百姓去扑救,场面别提多悲壮了。

他们还眼见着有百姓在扑火过程中被烧死,在这般群情悲愤的感召下,他们也加入了扑火,并且还出了大力,终于合力将山火扑灭。

而火虽然灭了,但百姓们还是分组搬土掩埋可能的火种,还有直接就用脚踩上一天的。

火灭了,但当地百姓却是没有一点儿兴奋的意思,一问才知,就是这么一次山火,却给他们带来了难以估量的损失。

哪家死人就不提了,光是围着这山住的几个屯子,未来几年都可能闹饥荒,而且山被烧秃了,万物不存,要想恢复到以前生机盎然的样子不知要多久。

对此秦潇是记忆犹新,所以也觉得那满嘴胡言的小子的确是该揍。

不过现在的确是又入了困境,这才走了也就多半个时辰,火源消耗明显就比意想的要快得多。

再这样下去,他们等不到天亮,火种就得全熄了。

为了保存光亮,他们只得决定三队并在一起,改用一个火种,人呢尽量聚得紧密些。

于是兄弟几个又被召集到一起,可是一数竟然少了一个。

疑问之下说是去解手了,还带着个火折子。

伍芮气得大骂懒驴上磨屎尿多,但也只能等他回来再上路。

可是众人在四下呼叫了半天,都没有听到任何回应。

伍芮骂道:“这他妈的山谷里还有茅厕不成?这小子掉粪坑里去了?使点儿劲儿叫!”

又叫了一阵,还是没有半点儿动静,这下子全员都惊恐了。

如果此时抛下生死不明的兄弟不管就继续上路,那未免太不仗义了。

于是大家只得分两路到两边去搜找,但走出了上百步都没有人影。

这下子再聚回到一起的众人可是都手足无措了,这人就算是去大解,也不至于走出百步之外呀!

更何况还是个糙爷们儿,平时尿尿也就背开伍芮几步就算是礼貌了,怎么也不至于跑太远。

这时一人在不远处地上踢到一物,拿起来一看,却是个烧了三分之一的火折子,大家顿时都傻眼了。

这物表明,刚才那人就在不远处被什么生物给掳走了,现在估计是凶多吉少了。

但最可怕的是,距离这么近,就没人听到任何呼叫声和撕咬的动静,这人就这样没了,实在是太让人心惊胆寒了。

秦潇也是很奇怪,他最近戒了酒,五感都恢复了不少,可也没有什么非常明显的感知,那刚才那个兄弟是怎么没的呢?

如果是被猛兽强力快速地给一口咬死带走,就算不发出什么声音,但至少也该有点儿风声吧?怎么会没感觉到呢?

这意外之变,让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周边的空气似乎都要凝固一般。

现在这地方太邪门了,大家必须得赶快向前走争取尽快出去,才能摆脱目前看不见的险境。

于是大家全都放弃了呼喊搜索,连以前跟失踪弟兄关系不错的也不敢再多停留了,全部聚精会神地四处张望,加快了脚程。

秦潇这回倒是留了个心眼,他自告奋勇地走在了最后。

他不是用走,而是用轻功让自己平稳地站在马背上,倾听着可能的声音,观察着随时可能现形的危险。

这时一行来到了个弯路处,山谷因为山脉走向的关系,弯曲是极为正常的。

但这处弯路却很窄,比之前的河床底还要窄,而且路边并没有看到树影,而在拐弯处却隐隐看到了两边山崖突出的岩石。

秦潇目不转睛地盯着两边,这时他就见从一处岩石上突然扫过了一道类似人影的影子。

他心道:还等不着你!于是足下飞速一点马鞍,身子直射出去,直奔那影子而去。

可是让他万没想到的是,那影子的速度如风如电,转眼间绕过了弯路就直飞没入前方的黑暗之中。

秦潇是用尽了全力,都没法跟上哪怕一丁点儿。

他心中极恐,那要是个人影,那得是多么高的轻功!

这功夫不但是自己无法企及的,也远在他义父之上,甚至与在秘境中见过的祁主使不相上下。

按武林中的话来说,这要是人,那功夫就入了化境,简直就像传说中来无影去无踪一般。

可是如果他真是个人,又有意与他们为敌,只要一出手转眼之间就能把他们全部制服,还不让他们有任何还手之力。

要杀他们那就更加容易了,那可以说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将他们全部杀于无形。

犯得着这么鬼鬼祟祟,隐藏行踪吗?

刚才那个弟兄是不是他杀的,或是掳走的?但为何要那样做呢?完全可以正大光明地来!

人要是又恶又狠到了极致,他就变成了道理,就成了世人只能跪伏的神。

完全没理由这样躲躲藏藏的呀,这说不通呀……

正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身后突然传出了叫声,他忙用功回身回去查看。

就见此时众人已经绕过了弯路,而每个人都端枪对着面前的一个人。

待得近了,在微弱的光线下,他看见此人神色木然,直愣愣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众人正端枪对着他,可是对方没动,谁都没有开枪。

伍芮举着手枪叫道:“你干什么的?我们兄弟是不是你抓走的?”

对方不回答,只是像木头般向前挪动了一步,吓得众人赶忙后退。

伍芮又叫道:“你他妈不吭气就行了吗?再不开口,休怪我们枪下无情!”

那人还是没回答,又向前如木桩子般移了一步。

伍芮道:“别废话了!兄弟们,给我把他打成马蜂窝!”

就在这时,忽然一阵极为低沉的声音从空中传了过来,这声音就如同撕裂人的耳膜直刺人大脑般让人极度难受。

而此刻后队的马突然嘶叫起来,那声音极为凄厉,而且并不是一匹马。

就在众人回头之际,前方的人突然扑向了人群。

有几人在慌乱中开了枪,几枪过后,全部打在了来人的前胸。

可是让所有人震惊的事情出现了,那人竟然只是中枪时身体向后面仰了几下,而后就不减势头,继续冲向众人。

人群顿时慌了,乱枪响成了一片,而队后的马嘶声却是更加凄厉。

秦潇见前队自己已经插不进去了,忙一个起身就飞到了队后。

在空中他就隐隐间看见了,还有一个人正在厮打着马匹。

等秦潇落下身形才看清,原来准确地说,他那不是在厮打,而是在猛烈地厮扯着马肚子,有一匹马的肚腹已经被撕开,内脏正在啪嗒啪嗒往下掉,而马匹也已经摇摇欲坠。

秦潇实在不明白,这人得有多大力气,才能徒手把马腹撕开。

而且这人同样是表情木然,离得近了,还看见他是剃了个光头。

就见他并没有看,而是只要经过一匹马就直接伸手下去撕扯马腹。

这手段当真是让见者惊心,场面足以让人吓得胆战。

秦潇身上背了一杆枪,他瞄准照那人头部就开了两枪。

这是德制最新式的连发步枪,连他都已经叫不出型号了。

但显然这枪威力很大,秦潇枪法又准,两枪几乎打在了那人额头上的相同位置,打出了个明晃晃的血洞。

可那人只是被后坐力震得退了退,而后接着扑向马匹。

按理说这么近,他应该看见了开枪的秦潇,可那人却没对着他来,而是继续扑向马匹。

秦潇觉得很是惊奇莫测,而且眼见这最先进的步枪都不能阻止那人的来势。

他看一匹马身上插着一把大刀,上前猛地抽了出来,而后奔着那人砍去。

这一刀正中那人肩胛,刀刃都嵌进去了,秦潇用了好大力才又抽了出来。

如果这是把宝刀,应该把那人半个身子都卸下来。

可是那人还是如同仅仅被下压力挡了一下般,退了一步,接着继续进攻。

秦潇也是傻了,这人不是刀枪不入,而是刀枪不惧呀!

这可怎么打?不过他还是继续向那人左右挥刀,而此刻秦潇已经站到了马前的位置,直接对着来人。

那人就不再攻击马匹,而是扎着双手就向秦潇直扑而来。

离得近了,秦潇都看见了那人头上被打穿的大洞,可就是这样,那人依旧能全力进攻,这怎能不让人惊骇!

秦潇也是不管不顾了,把这把大刀奋力挥舞开来,咔嚓一刀,那人的一条胳膊给砍断了。

再接着一刀,那人的肚腹被砍了个大口子。

秦潇见这都阻止不了来人的攻势,索性照他的腿就来上了一刀,直接把对方砍倒在地。

可那人虽然没法再站起来,却努力地在地上用身体蠕动着,单手仍死死地抓向秦潇。

秦潇头皮都快炸了,他不得不爆发出了生平从没有过的残忍,闭上眼一刀砍向那人的颈项。

扑哧一声,那人的头颅被砍下,可最让人震惊的事情是,没了头的那人竟然还蠕动着抓向秦潇。

秦潇被吓得已经是肝胆不存,又是一通乱刀,直至将那人的手脚全部砍下为止。

秦潇看着还在地上动着的尸体,仍觉得心脏狂跳不止。

他开始还为不明不白就这样残忍地杀了个人懊悔,可是看见眼前情景再回想刚才经历,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证明,他杀的不是一个人!

这只是个徒有人外壳的不死生物!难道是秘境中那些个魔兵逃到这里来了?

明墉可是说过,他又去了两次秘境,可是再也找不到了,他怀疑秘境已经不存在了。

难道那些魔兵南下到此了?不过他很快就推翻了自己的这个猜测。

那些魔兵远比这个要凶狠得多,而且速度超快,还能将断肢重组继续厮杀。

可这个只是个杀不死的,或者说本来就是个死的。

可死人怎么还能动个不停,还能在没了脑袋后继续进攻?

他不禁想起了传说中的尸变、尸王什么的,这里可是人烟罕至的深山山谷中,不会真的有什么尸王吧?

他再看看被砍得七零八落的这个人,他身上并没有腐烂迹象,外表就像是个常人无异。

那这能算是尸体吗?再看他穿着长袍,这不就是个大清人吗?但为何剃个光头?

正在他难解其奥之际,前队的伍芮跑了过来,边跑边说:“哎呀妈呀,可他妈吓死人了!都被砍成肉块了,还能动呢!你这边……”

她立刻就看到了地上的一堆,讪讪道:“你这边还好,没那么恶心!”

原来他们前队遭遇那个也是枪打不死,踢打不倒的。

由于之前把刀剑什么的都放在了马上,前队兄弟身上只挎着枪,所以虽然人数远远占着优势,但还是跟来人缠斗了好久。

而且一名兄弟还被来人撕穿了肚腹,内脏流了一地,眼见就活不成了。

最后还是伍芮和凌震反应够快,取出就近的家伙,齐力将那人斩成肉块才结束了这场战斗。

这场战斗牺牲了一名兄弟,马两匹,对方全部死亡,但不是能确认的死亡,而是只能确定再没有攻击力了。

大家斗完两个不死的怪物,都是连吓带累,都瘫坐在地。只有秦潇还在盯着地上蠕动的尸体在看。

伍芮倒是很体贴,见状道:“行了老七,过都过去了,别责怪自己!”

却听秦潇那刀摆弄着被砍掉的头颅,突然他又出了一刀,直接就把那颗头的后脑砍开了。

伍芮一咧嘴道:“哎呀,不至于恨成这样!”

“不是,六姐,你看这人的脑袋不觉得奇怪吗?”

伍芮皱眉道:“啥怪的,不就是个被砍成两半的秃瓢吗?哎……这是……”

她就见这被砍开的脑壳里面是空空****,大半脑子都被摘除掉了。

就听秦潇道:“刚才我开枪在他脑袋上开了个大洞,就觉得奇怪了,这才动刀砍开,果然里面多半是空的,根本就没多少脑子!”

伍芮极为震惊道:“这怎么可能?这人长这么大个,怎么竟然没长全脑子?”

“以前骂人说没脑子,没脑子,原来还是真的!还真有没脑子的人!”

秦潇只能暗中摇头,清晚期,国人绝大多数仍没有任何科学基础,还都不知道大脑才是人体的行动思维中枢,是总司令部。国人还大多以为心脏才是人体的绝对中心。

当然这并不表示当时人就完全不认为大脑是有用的,至少还认为脑袋是用来思考学习的。

不过它与人体的行为行动有何关系,就基本不知道了。

不过秦潇也没空解释,而是说:“这人不是天生无脑,他的大脑是后来被人摘除的!不信你看……”

说完他指着后颅骨的缝合线道:“这就是用外科手术把脑子给移除了!不过……”

“不过什么?”这些对伍芮来说都是新奇事物。

“不过这可是像极了西方的手术,并不是我们中华传统医者做得出来的!”

“那就对了!这么残忍的事儿,也就洋鬼子干得出!”

秦潇又是暗暗摇头,这么一杆子打翻一船人的说法在清末很是常见。

他以前办案时,很多遇到超出大清人理解范围的,就一律认为是洋人干的。而且普通百姓认为,残忍的灭绝人心的事情只有洋人才干得出。

不过,难道中华坏人就少吗?他就见过不知多少残忍无边的,就像不久前那个“颠倒六道”组织的人,那手段同样令人发指。

所以坏人是不分国界国籍的,因为坏是藏在心里的,不是露在表面的。

不过他还是说:“没错!这个的确是西医外科手法。这些洋鬼子到底是对这个死人干了些什么,为什么这样?”

他猛地想起最早在疯人院里,得悉那些洋医生拿病人做活体开颅的事情。

难道这是那群人干的?不过那个莱斯特院长不是被自己打死了吗?难道……

这时伍芮却有了更惊人的发现,她叫道:“快来看,老七!”

秦潇投眼过去,就见尸体已被翻了过来,而伍芮正在翻动着被割开的肚腹。

伍芮道:“这个人不仅没有脑子,还没有内脏!啥都没有!”

秦潇马上过去一看,果不其然,整个胸腹腔一片空空,就连在肋骨底下的不太好摘除的肺都给摘下来了。

而且身体表面还是有一道长长的深深的缝合印,这同样是西医才干得出的,可他们此举为何?

秦潇马上叫伍芮去看看那具尸体是不是也是这样,伍芮去了不久就回转告诉他,果然那个也是个没脑没内脏的。

秦潇顿时陷入了沉思,两个没脑子没内脏的不死人,还是人吗?简直就是能攻击的走肉!这怎么……

一件事猛地闪进了他的思维中,那是宋仵作跟他说的,在河里之前曾打捞上来的两具无主尸体。

当时他就光想着与白丸的联系了,可现在想起来没这么简单。

宋仰慈说那两具尸体都是外表完好,就像是刚死一般。

但他解剖后发现两人的内脏和大脑都已经腐烂,这就和死去很久的人特征相符。

可为何内里全烂了,而外在却毫无腐败的表象,这令他很不解。

而且晚上他再回去时,却发现尸体竟然还能活动,这更是让他当时极为费解。

不过今天他们看到的这两个,不就是吗?明明按理说中了几枪早就该死了,可却没死。

脑袋都砍下来了,但是还能活动,直到都切碎了还能隐隐动弹,这到底是为什么?

而且最神奇的是,他们两个既没有脑子还没有内脏,却能如生人一般,怎么这么难以置信呢?

而且他还发现,这人身体被切砍这么多次,身上却几乎都没怎么出血,这又是怎么回事?

一个没血、没内脏、没脑子的人还能不死来攻击人,而且除了切碎还没法让他停止进攻,这怎么可能?

今天如果不是秦潇和凌伍二人武功卓绝,那剩下的几个兄弟可能都会遭遇不测了。

试想如果这样的人要是面对普通百姓,那又会是怎样?

种种异端,不仅让秦潇想得头都要炸了,但还是如在深深的迷雾中,完全找不到解释。

这时凌震走过来道:“老七呀!别想了!咱们既然想不明白,就得赶紧赶路!这里面太邪性了!可不能久待!”

说罢他又朝伍芮问道:“你说呢,师妹?”

伍芮又被他问得一愣,这师妹的称呼她是好久没听过了,没承想他现在竟这样叫她。

转眼间人世沧桑过了,人都老大不小了,却还叫得那样嫩,倒是又令伍芮心思一乱。

见无人反对,凌震马上叫人组织队形继续赶路,那个死去的弟兄也是带不走了,就在旁边刨了个坑把他草草埋了。

凌震还在他坟前许诺回去后定要善待他家人,又说了些诸如你老娘就是我老娘,你儿女就是我儿女这样的话。

当然秦潇心里明白,这都是说给那些活着的弟兄们听的。

人就是要个希望,要个踏实,凌震这样做完,剩下的三个兄弟果然重新抖擞精神。

现在一行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快速通过这山谷。

他们现在也不管不顾了,索性就都上了马,任马按它的判断自行向前慢跑。

其实这样做是有十足依据的,马不仅视力惊人,更兼具对危险的敏锐感觉。

一般时候,人就算在黑夜骑马,只要不是快到让这有灵性的生物反应不过来,都不会被它带落到深坑泥沼里去。

作为古时最可靠的交通工具,人对马的信任还是很深的。要不也不会在找不到路时,弄匹老马来个老马识途。

果然在马背上,大家的行进速度快了不少。

虽然四周仍是一片漆黑,在马上连火折子都没法点着,但凭着对马的信任,大家还是行进得稍感安心。

可是走了没多久,马就渐渐缓了下来,而众人也听到了哗哗的水声。

刚开始众人还以为碰到了溪流瀑布,想继续催马,可马都不走了。

他们下马打开了火折子往前探查,果然在前方十丈远处看到了一个横跨的深涧。

这条山涧看不清对面有多远距离,但凭从对面流到山涧下的水流来看,这道山涧大概宽度有五丈。

这地形他们之前从没见过,就连也算走南闯北过的秦潇都觉得十分诧异。

怎么说呢?现在这条山谷其实就是夹在两山之间的深沟,而山涧就像是横着把两条山脉连同深沟一起,劈出了个五丈宽的口子。

而且这一劈还极深,直接就劈到地底下去了。

现在可算是明白了之前走过的河床为何一点儿水都没有,看来应该是都流到这横切的山涧下去了。

而且之前那段山谷前应该没有其他水源,否则不会一点水都积不下。

但没有长久的河溪冲刷,哪里能出现河床?

那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这段山涧可能也就出现了几百年,至少不该是最初伴随着山谷一起形成的。

自然之神力会产生无数令人惊叹的地质地貌,秦潇也是到过了漠北的人,自然是对此心存敬畏。

就算是现在深夜没光,但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还真是让人感叹,更何况这真的就是鬼斧神工般的地貌。

几人往两边试着探路寻找,可是两边被切得特别齐整,就连再插脚走上去都几乎不可能。

而秦潇仰仗着功力飞出查看,没错,这条涧是他们能过去的唯一通道。

不过这里左右又没有大树,想搭个木桥都没可能,怎么才能让所有人过去呢?

这距离秦潇完全没把握能全力一下跃过去,他相信义父李白安可能也不行。

不过这里既然早就存在,那这山谷底下如果有人往来通行的话,必然会修一座木桥。

但现在看不到了,说明可能有人已经把木桥给破坏掉了。

秦潇想到之前在黑暗中见到的那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影子。

如果是那人干的,就全都说得通了,因为就他那登峰造极的武功,根本就不需要桥。

不过现在对他们来说,有桥可就是必要的了。

有人提议回身去找大树,砍了做桥,不过当场就被否定了。

这里是深谷底,树木很难长得极为高大,再者这里是江南,本就没什么高大的乔木,上哪里去寻高过五丈的大树呢?

也有一个说不如远道返回吧,现在估计追兵都撤了。

不过这也被否决,且不要说回去追兵还在不在,就是半路上在之前遇到伏击的那个弯道附近再遇上一次之前那般的攻击,可是谁都承受不了的。

对方只有两个,就把他们搞得差点儿人仰马翻,要是更多了该怎么办?

可是回头不是岸,那向前怎么走呢?

秦潇这时想起如果沁然在身边,或许能编一条漂亮结实的丝绳,再想个什么办法让大家渡过去。

可现在,几人身边连个趁手的工具都没有,还能怎么办?

关东几人本来的任务就是到天津卫干上一票,所以之前道上用过的家伙是啥也没带。

此时明明飞虎爪百链索什么的就能派上用场,可偏偏不在身边,只能看着深涧对面徒自生叹。

不过这时就见凌震往一边的山头上看着,秦潇心念一动,过去道:“四哥,看出什么门道了啦?”

“你看那边!”凌震指指山上道,“看到山上垂下的藤蔓了吗?或许那就是我们过去的唯一办法!”

秦潇之前运功探寻时曾看到过那些藤蔓,确实是够长,加以改造利用,配合自己的功力,就能够在山涧间连成一条植物绳道,够弟兄们通过,可是马呢?

他这问题一说,凌震却笑道:“老七呀,你呀可真是不能掌兵的!”

“在战场上,除了自己的生死弟兄,一般的兵士都是炮灰了,更何况是马?”

“等过去了,彻底走出去,还怕没马?”

秦潇虽然知道这道理,“一将功成万骨枯”谁不知道?

他受了沁然的感染,这几年在清醒时思念她的时候,也会读一些诗,尤其是这句广为流传的。

这本是唐代诗人曹松写的,前四句是: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但仅这句却可以概括连年征战、中原逐鹿的场面。

他也因此更不想做什么盖世英雄,因为他实在不能忍受百姓颠沛惨死。

这时听凌震这么说,心中真切地感觉到自己与这乱世的格格不入。

这时伍芮却走过来道:“胡说啥玩意呢?要我说,老七才是有情有义的真汉子!无情就是英雄啊?”

凌震一听她说话,立刻就顺从答道:“师妹说得对,是我该反省啊!”

伍芮却是叹口气,愣愣地看着他道:“这些年,你要是一直跟我这样说话不就好了!”

凌震却迎着她的目光道:“改过从不为晚!真心知道了要改才最重要!”

伍芮心情复杂,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秦潇见为今之计只得抛弃马匹,这时候自己可不能再妇人之仁了,人和马孰重孰轻,这他还是掂量得出的。

他叫过众人,吩咐了一番。

大体就是他要运功上去,先扯住两条结实的藤蔓,而后运功借力**过去。之后轻功较好的伍芮上山,把藤蔓的这一端扯下,带下山来。

之后在他固定好那段的藤蔓上快速过去,同时带上两根藤蔓加固,而剩下的人就在这边加固另一端藤蔓。

这样的安排较为合理,兼顾了大家的功夫水平,又有前后照应,看起来十分合理。

秦潇就要登山去了,伍芮还是千叮万嘱,因为这样过一个毫无保护的深涧,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而凌震也一反常态,没有说些什么且放宽心不会有事等的场面话,而是仔细地嘱咐并帮他随身带了柄手枪和两颗手雷,并扎裹好。

秦潇知道凌震是外粗内细,可没想到真的表现起细心来,与最细致的女子也不遑多让。

他谢过二人,就在全部期许的目光下,飞身登上山顶。

他选出了两根拉起来甚觉结实粗大的藤蔓,一根绑紧在腰上,而另一根却牢牢缠绕在手里。

这可是他第二次借住藤蔓运功跨越,第一次还是刚回国时在广州。

那时他怎么都不会想到当时所谓的妖女,竟会成了他一生念念牵挂的人。

想起来还有些心酸的他,不禁在心里默默地念着沁然的名字,暗道:“这次这鸿沟要是能跨过去,我们之间的鸿沟能否也跨过去呢?”

不过他也来不及多想,在黑暗中看准那模模糊糊的对面山间平地,身子顺着山崖快速踩动,开始**起藤蔓来。

藤蔓和他都在山涧的一边,而这一侧后方又不是空的,想要**到对面去,其实一点儿也不容易。

他需要把整个藤蔓沿这一侧平面**地飞起来,而后才能借点扭转力道方向,之后才能让自己飞过去。

秦潇做到了,他此刻已经将藤蔓**地飞离了峭壁边,之后他借助前**的力道猛地纵身向对面飞去。

虽然这看起来只有五丈的距离,但这边一众人却都是看得目不转睛,心惊胆战。

因为这下面是看不到底的深涧,而对面也看不真切。

其实秦潇心里还是挺有底的,如果这一次他要是因为纵跃距离不够,不能直接飞过去,他还可以借助藤蔓再退回来,依据上次的判断再试一次。

可是这次他却是幸运的,一**之下眼前就看到了对面的山崖。

他大喜,伸足就踏了上去,可没等他的脚踩实,脚下猛地一虚,身体竟向下直落而去!

他大惊,这崖下竟然是空的?

此时他的一跃之力已经势竭,而下一次换气借力要在踏上实地的那一刻。

可是这一下竟然踏虚了,他便无法马上转力向上腾起。

不过他手上腰间还有藤蔓,希望借着藤蔓爬上去。

可没承想,就在上方,突然横向划过一道寒光,之后两根藤蔓都像是突然断了一般,被他拽着向下直坠。

秦潇心下大惊,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上面还藏着人专门来等着他落入陷阱而后切断藤蔓?

而这时他也听到飞过来的方向传来惊呼声,俨然是凌伍他们已经隐约看到了这边的情况。

不过现在想这些是来不及了,他就觉得自己正在沿着一个圆形通道下坠,而四壁都很远,没办法找到抓手。

他大急之下还算镇定,连忙把手上断了的藤蔓飞抡出去,沿着周围猛扫。

只要让他扫到哪怕是一点障碍,他都能找到希望让自己停止下坠。

而藤蔓扫了几圈,却什么都没碰到,他心下开始大骇,这跌落的到底是洞还是什么?怎么这么宽阔!

不过他没放弃任何希望,一边不住地提气,让自己减缓下落速度,一边飞速地解开腰间绑缚的藤蔓,两根一起向外扫去。

他现在就像是个长着两个巨大触手的生物,跌落到深涧一般,来回挣扎却是抓不到任何触手。

就在他焦急万分之际,下面却是隐隐有了幽暗的光亮。

借助这点光亮,他依稀看到不远处有个树枝状的东西伸了出来。

他再也无暇细想,紧扭身形向那树枝靠过去。

但距离还是没有算准,他眼见着一丈多远处的树枝与自己擦身而过。

他灵机一动,甩出藤蔓,藤蔓恰好缠在了树枝上,而他也终于能借助这一点拖力将身子在空中停住。

而他没等那树枝被拽断,而是几下就来到了洞边,把住了洞壁的细缝。

幸亏这洞壁不是那种平切面、十分平滑的,而是错切面,有些棱角交错的,要不他根本就把不住,还得滑下去。

他向上一看,那根救命的树枝差点儿就让他给拽断了,此时正虚浮地挂在壁上,只要轻轻一碰就会掉下。

他很是奇怪,这洞里光秃秃的,连棵树都没有,哪里来的树枝呢?

可仔细看去,那哪里是树枝,分明就是株巨大的灵芝。

看这灵芝的尺寸,至少不下几百年。

他在收回藤蔓时,顺手将已经掉下的灵芝接住。

这可是救命的宝贝呀!秦潇看着这个直径足有一尺半长、十来斤重的乌青色大灵芝暗叹。

灵芝药用极其广泛,自古被称为瑞草,就跟仙草一样。

而且两者的图腾也多与祥瑞有关,还是绝对的大补之物。

但眼前这株颜色秦潇就算不懂说法,也知道野生的能长这么大个头,那已经是堪称极品了。

而一般的大药铺要是有这么一株,足以作为镇店之宝了。

要是大富之家,则可以当成传家宝,专门用来起死回生了。

他拿绳子将宝贝背在背后,这才得空向下看去,而这一看,却差点儿没把他吓得差点脱手掉下去。

就见下面那一点幽暗的光亮,原来是底下一种青白色的晶石发出的。

借助光亮,他看见下面站着一排排一动不动的人。

那些人都是被剃光了头发,木然地站着,但隐隐能看见身体微微地晃动。

秦潇立刻就看出,这不是跟在山谷中袭击他们的是一类吗?不就是那些不死的行尸走肉吗?

如果自己刚才真的什么都没抓住,就直接掉下去,那不是一下子掉到了走肉堆中?

他是见识过这些走肉的难缠和可怕,这次过来他手头没有任何刀剑,真要是掉下去,那能不能活着脱身还真是未知。

他真是一边心下胆寒,一边庆幸,一边又极度疑惑。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怎么有这么多走肉呢?这些东西应该全是人的尸体改装的,而且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他们不腐不死,还能成为杀伤利器。

这显然是人为的,但到底是什么人,有先进的解剖技术,还有神秘的科技能力?

可是这些走肉,到底又能干什么呢?

正在他疑惑不解之时,就听上方突然传出了说话声:“还看什么看,这么高掉下去,肯定成肉饼喂那些走肉了!”

秦潇忙扭过身子,背对着外面,紧贴着崖壁,一声不吭。

又一个声音说:“师父可说了,这里不能马虎,不小心会变成走肉!”

这二人都是关外口音,秦潇听着十分熟悉。

“师父真是多虑了,你说我们到了这里,暗无天日的,快四个月了,哪里出过什么问题?”

“要你留神就留神,废什么话?师父可说了,明天就是大日子,不能马虎!”

两人声音越来越清晰,好像是到了深洞里一样。

“哎,倒是有些怪了,怎么那群肉没动呢?”

“兴许人掉下去就直接摔死了!那群肉对死人可不感兴趣!”

“看着不妥,要不我们下去看看吧?”

“要去你自己去,我可说什么不陪了,上次差点让走肉把我咬了,我可不去碰霉头!”

“你说你,让你穿上避味衣,你就是不穿,现在倒怨上别人!”

“那衣服太臭了嘛!这里又不好洗浴!也就是你才受得了!”

“那可是师父做出来给我们保命的!小心你嫌臭丢了命!”

“哎,也怪了,你说这些走肉脑子都被取出来了,怎么还能闻到味道?”

“而后又有一批有听觉,再往后的就能随意驱使了!”

“下面这些都是半成品,小日本不要了,师父废物利用,用他们来保证谷口安全的!”

“这也真是怪了,以前谷里进人,见到走肉不被吓死也被弄死了!”

“这次这些怎么这么厉害?竟然能一路来到涧边?”

“所以说师父是机谋深远,早就布了这个双重陷阱,只要是自不量力或者是活得不耐烦的,进来了就别想出去!”

“说得对!咱们师父要说就是太仁心了,你说说这世上还有哪个能接得了他一招半式!”

“不过上次来那个,师父不是说了不分伯仲,而且现在是盟友了!”

“而且要不是他老人家不杀生,根本就不能有人进来!”

“对,尤其是明天开始就要办大事,我们都吃一个月净素了!”

“那也得吃,这事情办完了,咱们派可就风光了!”

“哎,我还是怀念在山上有吃有喝,逍遥快活的日子,那样不是挺好?”

“你这没大志的,师父要当了护国法师,我们成什么了?护国大弟子,那得是多少人之上啊?你还怕没好日子过?”

“也对!不过师父为何要把丹炉给运走?”

“他不说了吗?我们这里只是个临时点,这件大事办完还要去南边!”

“炉子那么大,还不先运走了?”

“哎,你看看,那大灵芝好像是移位了?怎么看上去比之前低了一些?”

“胡说,你就是眼花了!灵芝还能走?”

“不过师父说了,打从有这个深涧就有了这棵灵芝,现在也有好几百年了!”

“这可是个宝贝,师父都舍不得摘,要临走前再拿,你可别打歪心思!”

“胡说,就是我想那也下不去呀!”

“这还差不多,回去吧,还能再睡两个时辰,等叫起就要真忙了!”

“走,哎你说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