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帝记:暗涌狂澜 上 七 十 六、神威涤荡

这一声叫仿佛是在寂静中一颗炮弹炸响一般,还在爬绳桥的当时就定住了,而山腰下面的兵士,则被这声音吸引,齐齐向城墙看去。

就见一个士兵疾奔到施实面前,喘着粗气道:“不好了,军侯,那群尸鬼果然出洞了!”

施实狠出一口长气道:“妈的,命中注定躲不了!”

他拎着长刀叫上几个亲卫,就快速向城墙奔去。

莫沁然也赶忙跟上去想看个究竟,而秦潇却被二人刚才的对话给憋住了,一赌气也跟了上去。

顾卿卿在后面不知怎么办,跺着脚叫道:“大哥哥,到底是什么尸鬼呀?你们都去了,那我呢?”

“你赶快去山腰顺着绳桥爬上去,这里不关你的事!”秦潇头也没回,抛下一句。

顾卿卿看看他的背影,又看看绳桥上爬着的汉军,根本不知该怎么办,只是急得不住跺脚。

施实他们先后来到了城墙边,大家往下一看,只见黑暗中似乎有大量的阴影在翻腾蠕动着。

黑幕中不时传来各种奇怪惊悚的声响,让人头皮发炸。由于看不清楚,不知有多少,但那种死一般的压迫感还是让人心脏狂跳,呼吸困难。

施实边看边布置手下就位,由于此时大多数汉军已经集结在后山腰等待攀上绳桥,留在城墙上的军士已不足二十人。他们都是跟随施实已久的亲卫,十分忠诚。

施实的队长抱拳道:“军侯,我们这些人,定是守不住的!不如再叫些人手过来吧?”

施实闻言皱眉不语。这时赵信慌慌张张跑来,他刚带人把马肉包好,闻听此信,顿时惊恐至极。

没想到那些鬼兵竟趁这个当口来夜袭,那……那可如何是好?

他站定往下一看,鬼兵这时显然已经快集结完毕,各种暗涌都在往中间汇流,仿佛就等着水漫之时,便一举冲垮城墙。

赵信惊恐道:“这次鬼兵可是倾巢出动了!这是要推倒城墙的架势呀!这可如何是好?”

他左顾右盼看了一气,又向绳桥看了看。此刻正有两位被蒙着眼的汉军在攀绳,速度虽然是快了不少,但是不可能在鬼兵破城之前全部上完!

他这才像是哀求般地对莫沁然说:“莫姑娘,我看要不今天就先不出去了!我们先把军士叫回来守城如何?毕竟‘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若两难当前,则先济危难,是不是这么回事呢?”

他这语气完全是在商量,甚至还有点请示的感觉。显然在他心里,已经将莫沁然视为指路明灯,追随目标了。

文人就是文人呀,事到临头不仅拽文,还总想着该如何自保,当然这也是自古的传统。不过他说的也有道理,如果鬼兵破城,那边汉军还没攀上去一半,后面的结果将是可想而知的悲惨。

这时施实也望着莫沁然,好像也在等她的决断。就见莫沁然皱着眉,突然长叹一声道:“已经晚了!”

大家都愣了,不明白她怎么会这么说。

莫沁然表情无奈,道:“如果这绳桥还未搭成,撤回来也就算了!但现在绳结已经套牢在驱动装置里了!如果天亮前没有撤完,那长绳必定会被绞断,那时就再也用不了了!”

“那我们可以先把绳结解下来,等过了今晚再套上去!”赵信此言一出,自己也有些后悔了。

“你也看见了,搭这绳桥有多艰难,而且能够搭成有很大的运气成分!别的不说,就是原先挂在上面那两根绳带也用不了了!再想搭个绳桥那不仅是万难,只能是看天意了!”

众人都明白了,此刻可能就是他们逃出生天的唯一机会。如果今晚出不去,那今后可能就要在对抗鬼尸的过程中慢慢饿死,最后自己也会变成那令人作呕的鬼尸。

想及此处,赵信不禁打了个冷战。他喃喃道:“那可怎么办?那可……”

这时穹顶突然有人喊话了:“我出去看了,下去没太大危险!你们爬得太慢了!再给你们顺下去最后一根绳子,要加快了!呃,那是……”

叫唤的正是明墉,他之前已经到了罩壳的边界,顺着大洞向下一看,离下面的山体距离不算大。而且就算这飞船的外壳是隐形的,那它也一定是有弧度的,这样军士只要闭着眼往下一滑,就能轻松下到外面的山坡上。

此时他正惦念着盛思蕊,已经是心焦如烤,真想直接就出去算了。可他想了半晌才勉强忍住,就这样把他们抛下了,不管他们死活了,无论如何自己也还是做不出。他只得一咬牙又带着那根绳子转回来了,将绳索固定好后,他将另一端抛下喊出了那番话。而他站得最高,顺眼往城墙外一看,就觉得外面似有滚滚黑水作势要向土城涌来,这才惊叫了一声。

莫沁然听完明墉的叫喊回头道:“都听见了吧?现在攀绳的速度又可以加快了!摆在我们眼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尽可能让更多人出去!”

赵信看了看施实,见他皱着眉铁着脸一言不发,就试探着问道:“施军侯,现在也别无他法!城呢也一定要守,人呢还得尽可能多出去!要不我叫些弟兄回来,我们按军营的规矩来,抽生死……”

“不用了!我带着这些亲兵守城就够了!”施实断然说道。

“这……这不合规矩吧?我的弟兄们也有份守城的!”

“不用了!”施实大手一挥,斩钉截铁道。而后他对着城墙上的兵士喊道:“将士们,兄弟们,这是我们为大汉守的最后一座城了!不管结果如何,我们都会与这座城共存亡!”

那些兵卒闻听此言,都站了起来,有几个年幼的已经是浑身发抖了。

“你们几个小的,等下都跟赵司马走!”施实用手指点,那几个面相极嫩的或情愿或不舍,但都被别人推了出来。

“我们是大汉的军人!我们是大汉的疆域卫士!要死我们也会死在边疆上,死在和匈奴的战场上!”

“那些个鬼兵就是匈奴兵化的,就算是不能全消灭,我们也要杀个够本!”施实突然话音转低,低下头,在火把照耀下,他的神色有些哀伤,“现在我们的亲人都没了,家乡也都没了!军营也没了!”他突然昂起头,爆发般叫道:“那我们就没有任何顾虑了!以前男儿报效是为了家国,现在我们痛杀匈奴鬼是为了我们自己!兄弟们,拿起刀枪!让这些恶鬼见识见识什么叫‘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士兵们全都热血上涌,群情激昂地叫道:“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而还在山腰等着上攀的、尚身在空中的、已经到了洞顶的士兵,都齐声喊叫起来。一时间区区不到百人的喊声,似乎要穿透天际,直达宇宙!

“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的声音还回**在山谷里,下面的鬼兵似乎也被这如气吞山河般的声音震慑住了一般,竟暂时不动了。

施实回头对莫沁然道:“‘犯强汉者,虽远必诛’!这话说得好!就是我们大汉铁骑的写照!姑娘你如果碰见说这话的,替我谢过他!”

陈汤此时也死了快两千年了,莫沁然上哪里去谢他?不过她还是激动地深深点头。

“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将军请讲!”

“如果我们汉军铁骑能帮助新朝打跑鞑子,请替我们向新皇上求一件事!”

莫沁然虽然觉得他的话说得很脱离时代,但还是点头道:“将军请说!”

“请您一定劝新皇上,请他为我们李广将军封侯!这是他应该得到的!如果能行,我们都会在九泉之下感谢姑娘的大恩大德!”

说完他向莫沁然深施一礼。

莫沁然眼光已然莹润,她拭了拭眼角,扶起施实道:“小女子定当全力以争!”

说完她又向施实深深万福道:“小女子也在此谢过将军及将士们的大德大义!”

赵信也在一边深深抱拳施礼大声道:“谢兄弟们大德大义!”

山谷中再次响起“谢兄弟们大德大义”的回声。

施实猛然间眼光如刀,叫道:“兄弟们走好!我们杀敌去了!”而山谷中又一次响起了“兄弟走好”,声音中透着不舍和哀伤的情意,还有铁骨铮铮的气概。

赵信望着施实的背影,有些哽咽道:“施兄走好!”

莫沁然一抹眼泪坚定地道:“事不宜迟,我们不能让弟兄们白白去牺牲!赵司马,赶快去指挥兄弟们加快速度!”

她刚要一起走,忽然见秦潇却站在城墙边不动。

莫沁然停脚问道:“秦少侠!你不走吗?”

“你既然都叫我少侠了,那我总该干些侠义的事!我帮他们一起守城!你先走吧!”

莫沁然见他神色间隐隐有怄气的样子,知道他可能故意想证明什么。不过莫沁然没多说,而是微微摇摇头道:“那也好!不过记得到时候要赶快过来!我们在上面等着你!”

秦潇确实是怄着气,他很希望自己那番话说完,对方能给他一些劝阻关心的话。可是出乎意料,沁然这么痛快就答应了!不过好在最后那句在上面等着的话,还是让秦潇心头一热。

她心里还是有我的!秦潇安慰着自己。

他把莫沁然这句话熨贴地安放在心里,而后决然地和剩下的十几名勇士站成了一线。就为了这句话,也只得奋力一搏!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不过我这一去还是要回来的!

就在他满脑忽而壮烈、忽而冷静之时,鬼兵已如掀卷的潮水般冲到了城墙外。

秦潇见识过魔族席卷来袭的场面,并也与之对敌过,但这回再见还是让他震惊不已。

这次的魔族族众全都换上了匈奴兵的躯壳,每个都是面目狰狞凶残的人脸,但从眼神中又看不出任何的生气,仅仅就像是一群被上了发条的木偶人一样,不过身上有的已经千疮百孔,还有脸孔都残缺不全,露着森森白骨牙床的,直接眼球挂在外面的等。他们全部都是森森然的恶鬼之相,难怪汉军要叫他们鬼兵。

不仅是对象的差别,现在双方的态势对比也较之前天差地别。之前有思蕊、明墉、义父他们一众各显其能的高手与之对战,但现在不过是区区十几名汉军加上自己而已。

再者秘境中的青铜城墙那是固若金汤的,可这里的土城墙似乎只要这些鬼兵全力冲击就能直接被攻溃一般。

他很奇怪,如果这些鬼兵哪怕是拼命用身体冲撞城墙,那土城墙一定经不住反复的冲击,会直接垮掉。但似乎这两年来鬼兵都没这样做过,这土城才能保全到今日。

他也看出为何以前每次汉军都能击退鬼兵,保证城池不失。因为这土城墙夹在两处凸起的山塄之间,直切面很窄,如果像他们以前八十多人来防守,甚至可以分为前后两排交替作战。而且鬼兵的战法也极为原始,就是在下面搭起人墙向城上冲锋,那无论怎样,站在人墙最高处与汉军正面交锋的,都会直接处于人数上的劣势,无法取胜。

再有就是此处空间封闭,黑夜极短,鬼兵又有只在黑暗时才攻击这一特性,所以一直以来汉军都是占据着决定性的守城优势。

不过此次的情况变了,剩下的十几人就连城墙防御线都填不满,鬼兵随时就能找到空虚处突破进来。

看着鬼兵堆堆一样涌起,就要接近城墙了,秦潇一把抄起旁边的一杆长枪叫道:“施军侯,你和弟兄们只要守好自己的位置就好!等下我会见来敌冲破缝隙就上前补位!”

施实是见识过秦潇的轻功的,他只是说了句:“那就辛苦了!不过你和我们不同!记得情势无法逆转时就赶快走吧!”

秦潇还要说些什么,第一拨涌到城墙边缘的鬼兵已经探上了半个身位。

一个汉军不假思索,一枪就把迎面的鬼兵给捅了下去。而旁边一位则是长刀猛出,将另一近身鬼兵刺了下去。

汉军齐齐出手,刀枪齐出,几乎整齐划一地就将这拨冒出身子的鬼兵全部击落到城墙下。而后汉军再次齐整地重新拉开迎敌架势,齐齐地高喝着:“大汉神威!大汉神威!”

虽然只有区区十几人,但那架势却好比千军万马出击般让人心神摇**。

再接着鬼兵就开始不断冒上城墙,汉军则是刀枪并起,在跨步举手间,几乎一下一个,将鬼兵给杀落城下。

虽然防守战线已经是极为稀松了,但汉军间仍不忘亲密配合,为身边的兄弟查漏补缺。此时鬼兵虽然汹涌,但仍不能撼动汉军的阵线分毫。

施实更是勇武绝伦,他本就魁梧强壮,站在两个守城位中间,挥着大刀左劈右砍,接连就有两颗头颅飞落。

秦潇见这些汉军虽然不会武功,更没有异能,纯粹就是靠着血肉之躯在拼杀。可他们凭着在艰苦训练中磨炼出的素养,以及在千征百战中锤炼出的默契,愣是没让鬼兵登上城墙半步!

他没真正见过素质过硬的军人配合作战,此刻虽只是不到二十人的城防战,还是看得他热血沸腾!

受到了汉军威武气势的感染,秦潇浑身的血液仿佛也渐渐燃烧起来。

此刻鬼兵已经往高处越积越多,有两个鬼兵就已从防守空位处踏上城墙。

秦潇不假思索,一个纵跃先到了一个鬼兵面前,一枪把它挑到城外。随即他身形急转来到另一鬼兵身侧,以枪代棍,一招“横扫千军”,将鬼兵击飞出去。

施实用余光看到了他的出击,不禁大叫了声:“好!有强人助阵,何愁击不退鬼兵!兄弟们,加把劲儿了!”

汉军十几人都是纷纷叫着好,一时间群情激奋,个个都是血脉偾张,血灌瞳仁。他们愣是将本已有了缺口的阵线给守了下来,再次将鬼兵驱到城墙之外。

秦潇受到了极大鼓舞,更是越战越勇。他此刻甚至已放下了犹豫和摇摆,只是全身心投入战斗中。就见他在人群中如鹰隼一般,高低来回间补位,转眼间竟也逼退了不少鬼兵。

就这样,这支汉军小队和秦潇的相互鼓舞,打出了一次防守反击的小**。不仅到现在还无人负伤,也没让鬼兵能在城头立上半刻,甚至有的汉军还伸出长枪,去挑城外的鬼兵。

不过气势归气势,勇毅也是勇毅,但还是架不住对方十倍于己的兵力。

之前汉军就一直疑惑一个问题,对方怎么经过这么多次战役,人数还不见少?

当然经过秘境人魔大战的秦潇,现在是知道鬼兵的诡异之处,可汉军们哪里猜得到?

所以汉军作战一直都是试图瞄准对方的要害下手,总是想真的能杀掉那么一些,好让敌军数量减少。虽然这希望从未达成,但心愿未变,习惯已成。这种对敌作战是极为辛苦的,每次出手不但要猛劲快,还要稳准狠,是十分消耗体力的。

而秦潇明明已经知道了这道理,下手时仍毫无意外地攻向对方要害,每一下都全力以赴。这就像是个根深蒂固的习惯一般,几乎是无论平时怎想怎说,一到危急就会立时回到原来的状态。

这习惯,甚至有点儿像军队日常操练时在拉练中的情况一样。以一队上百人来说,拉练越野时,往往跑在前队是最辛苦的。因为后队为了防止掉队,会不惜体力向前猛追。而前队为了不被赶上超过,只好玩了命地向前跑。明明人人应该都知道,只要大家都匀速前进,保持阵型,一定会在时限内完成任务。可到了实际操练中,几乎就是次次变成了长途竞速赛。而且这也慢慢就成了习惯,只要一去拉练几乎都是人人玩命往前跑。

这在平时训练中,还可能会提高人体潜能,这习惯也会伴随到真正的战场上。

现在的守城情况是何等类似,以前守城都是前后两队人轮番作战。所以不论哪一队正面对敌,必然倾尽全力,力求更大限度地予鬼兵重创。可现在却只有不到半队人,大家都保持着这样的习惯,却是在敌人数量要高于自己的情况下吃亏的。

此时要是莫沁然在,或许能发现这一问题,并试图调整。可此时将士已经杀红了眼,而且守城官兵就这么点儿,补无可补,怎样调整也都将会是于事无补的。

所以现在汉军们就算心里明白,这般拼体力拼准头的防守,消耗极大,但现在就只剩这点儿人,根本无法轮换。人人除了等着体力慢慢耗尽,毫无对策。

秦潇似乎也像慢慢被拖陷入了泥沼。在刚开始十几下全力挥枪的时候,尚能显得气贯长虹。可久了却是对他外家功夫的考验,他本就不擅长外家兵刃,现在使出的都是师父们偶尔教过的一两招。时间久了不仅招数要不断重复,而且随着鬼兵渐多,他还要不断重复这种“横扫千军”般极耗体力的招式。

秦潇接连横扫几十下,飞刺十几人后,觉得外力渐亏。而且连臂膀也开始酸麻,长枪在手中渐渐变沉。

他见着越涌越多的鬼兵心中开始焦躁,这样下去自己这边非得被全吃掉不可!而再看汉军,也是无一不陷入苦战恶战之中。可大汉的军威神勇,已渗透到官兵的血肉之中。

汉军们口中大喝着威武,手上依旧毫不留情地斩杀着上城的鬼兵们。

这时爬到顶端的鬼兵成倍增长,已到了横向有三十多人。这时应该也是鬼兵攻城的最高峰,原先被挑下城去的直接就做了下一茬上攻者的垫脚石,鬼兵不用顾忌同伴的死活,踩踏起来反而更为坚实,上攻的速度进一步加快。

汉军们各就其位无法旁顾,而秦潇也是来回补缺应接不暇,就是转身的工夫,已经有几个鬼兵站到了城墙之上。

秦潇瞥见忙飞身过去扑救,可是刚打倒两个,就有三四个接着蹿了上来。

仅一阵工夫,几名汉军就已在鬼兵的围困之中。汉军们大叫着将兵器左抡右挥,全力抵挡,却终因寡不敌众被蜂拥的鬼兵给吞噬掉了。

兄弟的惨叫声也在撕扯着其余人的神经,每人都已如狂兽般扑向鬼兵,用全部的方法撕打着,对抗着。但眼见着鬼兵大潮已经漫过了城头,人人心里也都明白大势已去,此刻就是成仁的时候了!

施实在挥舞着大刀向秦潇叫道:“你快走!秦兄弟!”

秦潇这时却是杀红了眼一般,在鬼兵中来回拼刺冲杀,仿佛全没听见一般。

施实见状大叫:“你跟我们不一样,这是我们的宿命!你还有莫姑娘要照顾,快走!”

听到“莫姑娘”三字,秦潇全身猛地一颤,这才反应过来,城已经守不住了!

他看向已被鬼兵围困在当中,再难脱身而出的施实,又看看身边都已血染战袍的汉军,心中只是在想,就这样让他们死了吗?我还能做点儿什么?

秦潇从被莫沁然斥责之后,也一直对盛思蕊被抓走时,自己没能及时施以援手后悔不已。虽然他嘴上总在为自己找着各种理由,但心中那份愧疚却是日渐加剧。

而这次守城战就像是给他来了次内心的释放,他把自己的羞愧全都化成了怒气,倾泻到鬼兵身上。所以他可以说是用尽全力、毫不留手。

但他本就不长外家功夫,作战到此已觉精力快要耗尽,只剩脚下还灵便了。

眼见着这已变成了一场根本无望获胜的较量时,秦潇心中却泛起了到底是该走还是该留的犹疑。

施实见城头已被鬼兵塞满,自己和兄弟们已是万无脱身的可能,但这位年轻的少侠明明可以走,却还在彷徨。

他不明白秦潇此刻心中所想,还以为对方没听清楚,只好继续大叫道:“还愣着干吗?赶快撤走!”

秦潇回过神去看施实,却见他因一分神,左臂被两个鬼兵拉扯住,接着一声大叫,他的左臂已被鬼兵生生撕扯下来!

秦潇大惊,忙展开身形,飞入其中,长枪横扫,逼退鬼兵。他把住施实的身躯道:“施军侯,我带你出去!”

此时施实已被剧痛激得汗如雨下,他咬牙颤抖道:“你自己走!我说了这是我的宿命!也是我的归宿!”

秦潇还要说什么,施实却挣开他的手臂,单手挥刀向鬼兵杀去,嘴里还叫着:“别忘了叫新皇为李将军封侯!”

见施实转瞬间就被鬼兵吞没,自己无望救人,秦潇心酸不已,只得长叹一声,脚尖一点就向后山飞去。

距离不算远,几十个起落间,秦潇就到了垂在最下的那根绳桥处。

此时除了下边这根绳桥下端还有一名汉兵把住绳索外,其余两处的汉军都已爬上去了,而绳桥中段还有正在爬着的三人。

秦潇叫那人赶紧上去,自己守在下面。他回头望,却吃惊地发现鬼兵如洪水般漫过城墙,正向后山的方向倾泻而来。

眼见着最当先的几名鬼兵距离绳桥不过二三十丈的距离,他更是大惊,怎么它们速度如此之快?而且是专向此处而来呢?

不过此时他也来不及多想,看着这还在爬的几人,他心一横牙关一咬,持枪就迎在了鬼兵面前。

来势最快的几人已经逼近了他的身边,他大枪一挺,疾速点刺出了几枪。

这招数还是晋先予教他的,叫“点点红花”。晋师父功力高,一招可刺出十几个枪花。而他在全力时也就能刺出不到十个,何况现在气力已亏。

不过他还是每一枪都刺到了鬼兵的身上,而最后的一枪直接扎进了一个鬼兵的胸腔之中。没想到的是,鬼兵奔跑而来的冲击力是如此之大,枪虽然刺进去了,把着枪的秦潇被冲得连连后退,眼见长枪就要脱手。秦潇此时也是被激发了蛮力和倔强,握紧枪愣是不撒手,倒是和鬼兵较上了力道!

正在相持时,头上一个仙乐般的声音叫道:“秦潇,你还不上来等什么呢?”

莫沁然的声音就如醍醐灌顶一般将秦潇激醒。他猛抬头,黑暗中隐隐见到一个身影正探在空洞的外面看着。他心念一**,心道:“对!该做的我都做了,鬼兵也是杀不死杀不尽的!到此为止吧!”想毕他手一松,回身向着已经空了的一条绳桥飞去。

而这时,明墉也从上探出头来叫道:“赶快!驱动装置就要启动了!”

秦潇的身形那当然是极快的,根本不用手,脚尖借力就飞速地到达了洞口。他见莫沁然仍等在那儿,心潮热涌,不禁道:“沁然,难为你还惦记着我……”

可莫沁然却没回答,而是对他和明墉道:“绳桥上还有三人,我们一人一个将他们拉上来!”

说完她就奔着一人去了,而明墉和秦潇剩下了这同一根上的两人。

明墉冷冷看他一眼,身形一动,就顺着绳桥下去拉最下面的一个。

秦潇看在眼里,心中暗道,他虽然还是对我凶,可知道我损耗大,还是选了最难的!就这么,秦潇一边为队友的无声关照感到十分欣慰,一边飞身下去,很快就把近的一个拉到了洞顶。

再向下看时,就见明墉正拉着这最后一个在艰难地向上攀登。

这不怪明墉学艺不精,而是此人是汉军中最胖的一个,把他留在最后就是怕他耽误了大家的速度。

可是秦潇向下一看,却是惊呼起来:“明墉,快!快!后面……”

明墉在下面正一手猛拽着胖子,一手紧握着绳索,闻听此言,忙回头看。一见之下,也是大惊失色,原来此时鬼兵也在攀绳,而且已到了他下方不到五丈远的地方。

这发现足够让他们惊愕,怎么连攻城战术都不会的鬼兵,竟然学会攀绳了?

事实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鬼兵们其实是沿着绳索依旧搭起了人梯,只不过有绳索做依傍,爬起来更快而已。不过这已足够把明墉和秦潇吓得心惊胆战。那胖子兵也低头看了一眼,顿时脸如死灰,他颓然道:“兄弟,松开我吧!这样咱们全得死了!”

明墉却不松手,狠狠咬牙道:“我不会再松开一人!”

可是拉着这胖子只能是眼见着鬼兵越来越近,他自己却毫无办法。

正这时,秦潇的声音在头上叫道:“明墉,沁然**过来救你!你松手!我们把他拉上来!”

秦潇话音刚落,明墉就听到耳畔一阵风声,莫沁然已经手握一柄长刀,**着一根绳子,飘飘然向自己靠来。

明墉对士兵道:“你抓牢了!”而后看准时机,一下跳到了那根绳索上。

再看莫沁然,她趁着两绳交会之际,闪电般挥刀斩断了汉军身下的绳子。

明墉在空中眼见着魔兵在空中溃倒下去,心中顿时一松,也暗自佩服莫沁然,紧急之时,能有这样的应变,也就是她了!

等他和莫沁然相继上了洞顶,又合力加快了拉拽的速度,那胖子终于被拉了上去。

大家也不多言,莫沁然和明墉当先一步上到了顶部,而秦潇则是边上边催促汉军顺着绳索,接着向通道外爬去。

明墉已经隐然看出,驱动装置就要有启动的迹象,口中催促不停。

而这时就要爬出通道的秦潇突然道:“哎?那个顾卿卿呢?”

却听头上有人叫喊:“我在这儿呢!大哥哥!”

秦潇上看一眼,这才放心,他刚才只顾着参加守城战,却忘了这小姑娘。

顾卿卿在上面道:“刚才我还在上面看了大哥哥对付鬼兵,可真是英雄无比!”

这话说得秦潇倒是有点惭愧,他到了顾卿卿身边道:“你没事就好了!等之后找到你爹,你们就可以团圆了!”

可这时就听下面的汉军叫道:“不好了,鬼兵又上来了!”

几人都是一愣,怎么会,绳子不是被割断了吗?

之前莫沁然救人时割断了一根,她**上来后又把用到的那根割断,怎么还会……

这时莫沁然突然叫道:“不好,匆忙间还疏漏了一根!”

众人一想,顿时醒悟,果然还有一根!那根因为是斜系在山腰上的,难道鬼兵竟然还能顺着爬上来?

莫沁然当即就要下去,却被秦潇一把拦住,他神色凝重地看着莫沁然道:“这回我去!”

莫沁然见他的凝目中却闪着灼热的光,故意避而不看,小声道:“那你一定要小心了!”

秦潇坚定地点了点头,回身而去,后面却是顾卿卿的叫声:“大哥哥,小心哪!”

他顺势向下,果然就在汉军身后见到了鬼兵。这些鬼兵到了这里显然就像到了家一般,已经完全不需要依赖绳索,甚至能通过光滑的洞壁向上攀爬。

秦潇又是一惊,哪里能想到这些鬼兵这么邪门,他只能在通道空间里飞来飞去,一脚一个将鬼兵踢下去。可是不久后,鬼兵却是越上越多,秦潇眼见着就应接不暇了。

此时汉军已经全部爬出了通道,秦潇赶忙疾速上蹬,快速来到了通道口。却见莫沁然和明墉都等在上面,此外竟然还有那个小姑娘顾卿卿。

秦潇轻斥道:“多危险!你怎么不上去?”

“等着看你安全才行啊!”

顾卿卿话语中透着万分的关怀和少女的稚气,莫沁然不禁向她看了一眼,目光意味深长。

见人齐了,秦潇就叫大家赶快出去,却被莫沁然叫住。她神色严肃道:“如果我们就这么出去了,鬼兵也能出去!”

明墉道:“不会!驱动马上就要启动,到时会把他们直接搅成肉酱!”

“不见得!”莫沁然面容凝重道,“一定会有漏网的,哪怕让他们逃出去几个,那世间百姓可就遭殃了!”

“那能怎么办?”明墉苦脸道。

“我也不知道!但先圣他们全族为了誓言死守秘境,不让魔兵脱出一个,他们为此坚持了几千年,哪怕族人都死光了也要坚持到底!如果我们要是把鬼兵放出去,那岂不是要白费了他们数千年的坚守,将他们千年的牺牲和心血化为尘埃?”

“可我们又没有能用的家伙,把他们砍成粉碎,又没有足够的人手来对抗他们,那可怎么办?”明墉道。

“对,要是有大炮就好了!”秦潇接话道。

明墉白了他一眼道:“废话!我还想说,要是有思蕊的拳甲光刃在……”他无意中又提起了盛思蕊,不禁觉得一阵心绞剧痛,难过得再也说不下去了。

可这时却听顾卿卿道:“或许我有办法呢?”

“你?”秦潇看着这个还是一脸天真无邪的女孩,根本不相信!

就见她眼一挑,随后从背包里掏出三个圆柱形的东西,这物外面被柔软的皮棉套子套着,她一按下去就是个小坑,显见这外套的防震防磕碰性是极好的,只是不知里面到底放着什么稀罕东西。

顾卿卿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套子,从里面抽出一个密封口的厚玻璃管子,盛的是十分清澈的无色**。

“这东西比炮弹的威力都大!”顾卿卿得意扬扬。

明墉不解,问道:“就这个?毒药吗?这时投毒哪里来得及?”

“才不是呢,我爸爸是科学家!怎么能做那东西呢?大哥哥,你猜猜是什么?”

一旁的莫沁然眼光一亮,嘴唇一动,刚要说,可她看着女孩望着秦潇的热烈目光,就闭嘴了。

秦潇可是在西洋待过的,顿时就反应过来,惊异道:“莫非是硝化甘油?只要经过碰撞就会爆炸的那种化学物质?”

“我就知道大哥哥猜得着!”女孩一脸笑意。

可秦潇想的却是这东西爆炸威力确实是惊人,但性质也不大稳定,剧烈碰撞就会爆炸!

那这顾卿卿一路带着这东西,还从天上掉下来过,就不怕被炸成粉末?这也太胆大包天了!

顾卿卿看出他的疑惑,得意地解释道:“这个配方可是我爸爸改进过的,性能稳定多了,可是威力却更为巨大!这次出来,他是特意给我带着来防身的!”

秦潇暗暗吃惊,这可是疯狂科学家了,让女儿随身带着炸药包来防身,可是怎么想出来的呢?

谁知顾卿卿却把三瓶硝化甘油递给秦潇道:“有了这个,不怕不把鬼兵都炸成碎块!”

秦潇小心翼翼接过,不敢有丝毫怠慢。

女孩接着道:“我爸爸说了,他改进的这个爆炸前有一到两秒钟的延迟。大哥哥功夫那么好,足够你投出后抽身而回的!”

秦潇暗想,这也太瞧得起我了!这三管威力不知多大,到时爆炸波过大,我不也得被牵连了?

莫沁然却似乎看出他的犹豫,淡然道:“交给我吧!”

按理说这里她的轻功是最高的,她有资格这么说。可此时秦潇哪里肯易手给她?这不是明显打脸吗?

他忙摇头,而后问顾卿卿道:“你爸爸有没有说这单管威力有多大?”

“他说是多少焦耳来着?好像是……”

还没等她想出来,洞里那令人头皮发炸的密集声音就已经传来,显然鬼兵已经接近了。

“来不及了!看命吧!”秦潇将三管硝化甘油握在手里道。

“什么呀!大哥哥你那么威武,一定不会有事的!”女孩笃定道。

秦潇心道,你这小丫头,轻描淡写间,就让我命悬一线!等你长大了也是杀人不用刀的人物!

不过他看向莫沁然,道:“我去了!”

莫沁然只是低声道:“一定小心了!我们在外等你!”

她把“等你”二字说得稍重,秦潇当然明白,眼光脉脉看过去。

明墉在一旁提醒道:“记住要往中间的圆柱去炸,没了驱动,这里就毁了!还要尽量斜着抛,这样才能保证会碰到点儿什么!”

秦潇默默点头,足尖一蹬,身影就下去了。

莫沁然知道此物的威力非同小可,忙劝着顾卿卿让她出去。可是小女孩一旦倔强起来,那是八张嘴都劝不动,最后还是明墉和莫沁然强把她架出了通道。

此刻外面的现实世界也是刚刚入夜,汉军们都顺着外壁溜到了山腰间。大家都在等着他们出来,等着这几位将他们从困境中解救出的英雄们,虽然目前又到了另一个困境中。

赵信看到莫沁然出来了,欣喜至极,连忙上前抱拳道:“莫姑娘,我们大家仰仗着您的大恩,终于都出来了!不知接下来……”

说到这,赵信才发现眼前的几人少了一个,不免试探着问道,“好像是那位秦兄弟没有出来吧?莫不是……”

他见莫沁然神色有些凝重,还以为秦潇遭遇了不测,不禁唉声叹道:“唉!世上怎有不死之人呢?秦兄弟大智大勇,大仁大义,这也算是为国捐躯了!莫姑娘千万不要过于感怀……”

谁知顾卿卿却向他啐道:“呸呸呸!你个乌鸦嘴!我大哥哥好着呢!他要把那群鬼兵全都炸死!”

听她如此一说,汉军无不惊讶,随后又都很兴奋。

汉朝时还没有大炮,自然不知道什么叫炸死,可是要去对付鬼兵,听起来就那么解气给力。

莫沁然却挥挥手道:“赵司马,你先带着大家往下走一走去就地休息,尽量避开山岩的地方,以免发生不测!”

赵司马见一直亲和无比的莫姑娘突然如此严肃,肯定是有些心事。但他此刻已对莫沁然敬若神明,自然不敢忤逆,立刻就招呼人下去了。

而莫沁然说完就回过头,和明墉一齐看向洞顶方向。

明墉也是个心里清明的主儿,他见莫沁然面有忧色,沉默不语,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小声道:“莫姑娘,你不必担心!秦潇不是个鲁莽的人,肯定会没事的!”

谁知莫沁然黯然一笑:“有时我倒希望他能鲁莽一点,义气一点,性情一点!”

明墉一听,这话是怎么说的?她难道不是喜欢秦潇那种假冒文人、伪装斯文的劲头吗?

他笑笑道:“这话说的!他这样不是挺好的?”

莫沁然却好似苦笑道:“好吗?若在太平年月,这样长久下来,或许还能被人当作个谦谦君子,仁厚大侠!可在乱世之中呢?这种性子就是万万要不得的,要么被人欺,要么被人骗!”

明墉倒是对此深有体会,其实在乱世中不管你本性是否宽仁、谦让、温和,都可能被人当作是伪装的。被人当成伪装还好,要是被人窥透其人本质就是如此,那结局可就真像是莫沁然所说的那样了。

他叹息说:“其实莫姑娘大智慧,心通百窍,大可以教他呀!”

而莫沁然却道:“如果一个人的本性是如此,那是极难改变的!硬是要他改,他就算嘴上信了,心里也一定是不好受的!那干吗要逼他呢?”

“可要是不改会吃亏的!这是为了他好呀?”明墉疑道。

“好与不好不是外人就能说的,苦乐酸甜旁人焉知?‘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每个人的内心其实都是拒绝改变的,哪怕他也知道改了会对他好!”

“这就是属于每人自身的造化吧!强求不得!对吗?明墉!其实你就很透彻的,看得不知比秦潇清楚多少!”

明墉顿时一愣,倒不是莫沁然说错了,而是两人之前都没说过几句话,突然就从她嘴里说出这样体己的话,实在让他意外。不过明墉此人当着真人从不说假话,既然话到此处,他就答道:“透彻算不上!但经过见过的太多了,想不明白都难了!”

“所以说嘛,思蕊姐姐是个有福之人!能得你这般相护,这是她的造化!”

明墉这次从他人嘴里听到思蕊,却并未觉得如之前那般绞心。一是莫沁然的说话方式很有技巧,不提痛处专讲感触,让人听了十分暖心。二是他出来就发现天色已晚,而现在的季节似乎是春夏之交。他要找思蕊,只能先去秘境探寻线索,可是现在到底是何年自己还不知道,季节又不对,没法找到秘境,就只能强压下冲动。

不过莫沁然又道:“你的急迫我极为理解,但你信我!思蕊姐姐是个有福之人,天降之难只为更大的后福做些考验!还有我坚信‘有情人终成眷属’,以你的恒心痴心,一定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这番话说得明墉心里是百感交集,几乎要涌出泪来。要是对方是个男子,他非得抱上去不可。

他稳稳心神道:“总之不论如何,我都要把她找到!”

“看,这就是你的透彻,知道自己要寻求什么!这样的人不多!”

交浅言深一直是江湖中的大忌,甚至是所有百姓公认的大忌。因为人的防备、偏执、自负、自傲等品性,使得敢于实言者往往给人产生轻浮、无礼、傲慢、浅薄的印象。其实有的人纯粹是善良敦厚、心直口快而爱说直言,可现实中却往往碰壁。

此时明墉见对方话说得通透,自己也不必有什么顾忌,便直言:“其实我看姑娘你也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只是秦潇还有点儿糊涂!那你为何不点醒他,也好给自己个安心?”

谁知莫沁然却摇摇头轻声道:“我们以友论交,彼此又能看出对方心中所想,自然可以畅所欲言!可他是怎么看我的,你不会不知道!有些话要是说了,可能就伤他过重,我也于心不忍!说到底,他也是个有些缺陷的好人!”

“但你要是不说,等他有一天自己明白了,那岂不是要怪你?”明墉道。

“怪我?怪我?”莫沁然喃喃自语着,“可是到那时我们定已天各一方,永世难见,就算怪我又有何干呢?”

“莫姑娘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心中的美好不是因为不知道,而是知道了却能坦然面对!无论于身于心,这种相互坦然都是值得铭记的!不是吗?”

明墉刚要客气两句,就听到顶洞里传来轰隆隆的几声巨响。而后是一阵强烈的山摇地动,一时间尘烟四起,山下的汉军看不清上面的几人,而明墉他们也看不清洞顶的方向了。

莫沁然见久久都未听到秦潇的声音,此刻又烟尘弥漫,看不见人,倒真是有些急了。她叫了起来:“秦潇,秦潇,你在哪里?”

而山下,刚才和汉军一起下山的顾卿卿此时也在下面叫起来:“我没说错吧?要是爆炸就会地动山摇!等大哥哥出来给你们讲讲有多厉害!大哥哥!大哥哥!”

虽然她是被强撵下去的,满心不高兴,但是到了下面还是跟汉军大吹法螺,听得众人都是一愣一愣的。这时牛皮兑现了,自然开心地放声大叫,当然也还担心着她的大哥哥。

莫沁然又叫了几声,都没人答应,她不禁有些急了,不会真的出了什么事吧?她赶忙边扫着烟尘边向里面探去,明墉却好像是知道结果般没跟着。

莫沁然往前走着,却看不到人影,越叫越是心焦,正想着用功上空中看一看,手臂突然被一把抓住了。她虽然本能地想要甩脱,可一瞬间她也知道了抓她的是谁,所以犹豫间就没动。

此刻秦潇从旁边探出身来,顺势一把就把莫沁然抱进怀里,嘴里轻声说道:“等急了吧,沁然?”

他这种就像是浪**公子的举动还是第一次用,只是之前在英伦街上看见洋人经常这样,此次来个出其不意,想着莫沁然可能会由惊转喜。可没承想莫沁然却像个木头一样被他抱住,动也不动,完全不似见过的那样,也没有想的那样。

秦潇也不禁手足无措起来,暗道,怎么了?这是惹她生气了吗?

却听莫沁然道:“抱够了吗?够了就放手!我们赶快出去,大家都等急了!”

秦潇万没料到是这结果,一愣神手一松,莫沁然就悄然地转身走了,扔他一人愣在原地。

可莫沁然没走几步,又丢来一句话:“这次你的举动才像个英雄!”

秦潇又摸不着头脑了,“这既夸我是英雄又不让我有亲昵举动,但又不反抗,这是为何?难道是我太急了?”

他悻悻地走了出去,明墉见到他只是微微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可下面的顾卿卿可是乐坏了,飞奔上来拉住他道:“大哥哥,你可回来了!你跟我到下面给他们说说,让他们都长长见识!”

秦潇就这么不情不愿地在莫沁然淡淡的注视下,被顾卿卿拉到了汉军之中。而后就是一番二人的脱口表演,秦潇虽然说得是意气风发,但还不忘不时向莫沁然看上几眼。

莫沁然抬头望着繁星遍布、皓月如斗的天空,又看看被银白铺洒、荒凉如洗的大地。她叹叹气,并没继续说什么。

第二天一早,大家再看之前夹在山中,困住他们很久的封闭空间时,已是恍如隔世。

由于爆炸的挤压,两边整个山体都向中间塌陷了一些,没人知道这封闭空间是否毁了。但没有一个想去看个究竟,也没人愿意再踏上山半步。

赵信先带人为葬身于此的十几名兄弟立了个空碑,又按军礼缅怀一番后,众人才开拔。

此地是茫茫戈壁深处,虽然已近夏季,但还是寸草不生。

有的老兵知道,再往北走,用不了几日脚程就能到达水草丰美、生物众多的瀚海。可是没人再想往北走了,人人都想看看他们魂牵梦萦的大汉天下现在是什么样子了。

于是明墉用微型罗盘指向,靠着极为原始的汉代行军地图,大家就往南开始了漫漫归国路。

说这里是荒无人烟都是轻的,准确说应是荒无一物,地面上除了戈壁石滩就是石滩戈壁。

幸亏汉军常年在外打仗,对这种情况早就习以为常。他们挖坑刨沙鼠取水,总算不会让大家渴死饿死。

这一走就走了足足一个月,虽然明墉他们的脚程快,但总不能抛下大队单独走了,只好一路跟从。

莫沁然却是对这些汉军极为上心,除了聊些家长里短寒暑闲话,就是不断地鼓励打气。

这一个月来,汉军群体已经视这个小姑娘为实际的领袖了。而且官职最高的赵司马不但没有任何异议,还主动带头服从,使得莫沁然在汉军心中的地位日渐上升。

同样没闲着的还有顾卿卿,她从未如此深入过大漠戈壁,对什么都新奇,甚至见到座秃山都要说道个不停。这可苦了被她一直缠着的秦潇,他几乎就成了这个顽皮小孩的保姆,不但要看管保证她的安全,还要不断被她成篇的废话洗耳。不过也幸好有这个话痨在,要不这一个多月闷都要闷死人了。

秦潇还有不解的就是,为何莫沁然总要和那些浑身酸臭的汉军待在一起?

沁然就如出水芙蓉、凡尘仙子般,怎会受得了一群臭烘烘的大老粗?

当然那个一脸谄媚的赵信,也让他十分愤慨,莫不是这家伙对沁然有什么企图,要不怎么会那般俯首帖耳?

但在明墉眼中却看到了这些微妙的变化,他似乎知道了莫姑娘到底要干什么。而这份用心既让他叹服,又让他担心,是真的替她担心。这姑娘心里埋藏着什么东西,她要是不说别人根本无从知道。

这一个月来生存的艰苦,对长期驻守漠北、与匈奴军频繁交战的汉军来说,似乎是习以为常的。他们善于在极限中寻找生存的希望,在苦难中挖掘潜藏的乐趣。每到夜晚他们就会集体唱着军歌,唱着思乡曲,那种强汉的风骨在他们身上展露无遗。

茫茫戈壁似乎望不到头,没人知道仅靠双腿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去,但每个人至少都充满了希望。

这一日天刚刚放亮,每日执勤的斥候就急匆匆地跑来报信,他兴奋地有点儿语无伦次道:“将军,莫姑娘,前方……前方,有马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