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破碎

1

周宇被抓了,消息传回局里,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而蒋飞却独自一人坐在办公室里,不停翻看着那些受害女孩的照片。她们最小的只有十七岁,最大的也不过二十五岁,在她们挂满笑颜的脸上,都散发着青春的芳华,但每张照片后头,是她们在痛苦挣扎后,留给世界的寂静与

伤痕。

蒋飞还能清晰地记起十几年前,自己审讯周旭时的情景,在那间只有灯泡和桌椅板凳的小房里,他反复质问周旭:“真的是你干的吗?”

周旭急切地说:“当然是我,全是我一个人干的,证据就在你眼前,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假如是你儿子干的,那你现在的所作所为会有什么后果,你想过吗?”

“我说了不是他、不是他!”

“看看这些受害人的照片,看看!好好看看!她们都是爹生娘养,本该拥有美好的人生……”

“是我杀的,我就是喜欢勒死她们的感觉,那感觉太棒啦!这解释你满意吗?”

“你儿子还会再杀人的。”

“我说不是他,是我!是我!是我啊!”

“你真的不怕死吗?”

“我杀了这么多人,早知道会有今天,有什么好怕的?我现在只希望你们能放过我的孩子,他还小,他什么都不懂。”

蒋飞怒声道:“你他妈还有脸说这种话?就你的孩子是孩子,别人的孩子都是垃圾吗?”

破周旭撕心裂肺地吼道:“枪毙我,来啊!”

蒋飞的思绪被电话铃声打断,他将卷宗合起,自言自语道:“真是一个可怕的父亲。”

“蒋局。”电话里的何落说,“刘队把人带回来了,您要不要见一下?”

“我不见了,让刘同突击审讯,我要尽快知道结果。”

“好的。”

寂静而明亮的审讯室,终于迎来了这位曾令整座城市都毛骨悚然的杀人犯。此时此刻,一拨又一拨的警员拥进审讯室一侧的观察室,他们都想在第一时间看看,这到底是一位何方神圣。上午十点半,刘同和薛菲准时进入审讯室,当他们在周宇面前落座时,周宇的眼神一直都聚焦在薛菲

脸上。

“夏恒,不对,应该是周宇。”刘同说,“咱就别兜圈子了,我问你答,尽量来个痛快,怎么样?”

周宇对薛菲说:“薛警官,我真是想不通,像你这么漂亮的女人,何苦要当警察呢?”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怎么没早些遇见你呢?”

“你这王八蛋!”薛菲起身,准备冲过去给这家伙好好来几个大耳刮子,却被刘同一把拽住。

“菲菲,别理他,你好好坐着。”刘同笑道,“周宇,这才是你本来的面目吧?这些年装夏恒是不是很辛苦啊?”

“要不是被你揭穿,我应该能装一辈子。”

“那我来问你,你把夏恒弄哪儿去了?”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宰了呀!”

观察室内一片哗然,何落捏着拳头说:“这孙子必须得千刀万剐。”

其实不只观察室里的人心惊胆战,就连老练的刘同也被这句话给镇住了:“那是你亲弟弟啊,你连他都不放过?”

“这有什么的?亲弟弟也是人,只要活的就能杀。更何况我要重生,他就必须得死。”

“重生?你倒挺会整词儿啊,那就说说吧,你是怎么亲手宰了你亲弟弟的。”

周宇的嘴巴抿成一条线,脑袋像拨浪鼓似的摇了摇。

“怎么了?不想说啊?”刘同问。

“从哪儿说起呢?”周宇稍加思索,突然轻轻“啊”了一声,“我知道

了,从二〇〇一年的那天说起吧。”

“好啊!”

“那好像是二〇〇一年七月份,天气特别热,我妈死了,我还在烟市的一家炼钢厂打工,我准备再杀一个女孩离开烟市。天哪,一切都出乎意料的顺利。那女孩是炼钢厂老吴家的孩子,刚上高中,可漂亮了,晚上放学后总会去炼钢厂找她爸。这家人就喜欢占厂里的便宜,女孩回家时,手里总拎着食堂的剩馒头。不过这女孩真漂亮,眼睛像两颗葡萄,说心里话,我都有点儿不忍心下手呢。”

“真是人渣呀!”薛菲说。

周宇颇为不耐烦地说:“你们到底听不听?想听就不要打断我,好不好?我现在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你说吧。”刘同说。

“我勒死那女孩的时候,你们猜怎么着,那女孩竟然舍不得松开手里的馒头,那馒头就像比她命还值钱,你们说,这是不是贱命一条?后来我把她的尸体偷偷搬回了我在炼钢厂的住处,那儿有一口大箱子,我准备第二天找机会把尸体丢进炼钢炉,等到开工的时候,她就会和那些废铁一起化成钢水儿,神不知鬼不觉,人间蒸发。可是没想到,这家伙才放一晚上就臭了,也不知道吃了啥东西,简直臭气熏天,更可恨的是炼钢厂领导不知抽什么风,居然让保卫科的保安从第二天起,连夜在厂里巡逻,我根本没有处理尸体的机会。”

“后来你怎么处理的?”

“那我只能等啊,等到他们不巡逻了我再处理呗!于是第二天,我在厂里找了些活性炭倒进箱子,裹住尸体,你还别说,那臭味儿一下就没了。下午看到老吴在领导面前哭,我还上去安慰了一下,我说失踪没关系,兴许是跑哪儿玩去了,看一大老爷们哭哭啼啼的,别提我心里多乐呵啦,简直可以说兴奋。”

“你果然和正常人不一样啊!”

周宇舔了舔上唇,就像电影里的吸血鬼在舔胡茬里的血:“过了几天,我那傻弟弟来找我,你不知道,他看见尸体的时候,整个人都被吓趴了。我的妈呀,我怎么会有这么胆小的弟弟?那天夜里,我让他请厂里治安科的人喝酒,并让他安排好人后回厂里找我。我那傻弟弟可真是一副好心肠,居然真来了,还帮我把尸体运到了厂子里。”

“后来呢?”

“我们一起把尸体丢进炼钢炉,然后又坐在那儿喝了一瓶酒。他说希望

破这一切结束后,我能重新做人,当然,我必须重新做人,这是个非常不错的提议!于是我趁他没有防备,从他背后勒死了他,他居然尿了一裤裆,真是太丢人了。我当时非常生气,就把他也丢进了炉子里。第二天开工的时候,我亲眼盯着那一股漂亮的钢水儿流出来,好耀眼啊,心里别提多舒服啦!就从那天起,我变成了夏恒,帮他上大学、谈恋爱、努力学习、结婚生子、和我那不要脸的小姨斗智斗勇,我的妈呀,原来夏恒的人生这么美好啊。怎么样?这故事精彩吗?”

“非常精彩,简直可以拍电影。”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最近我一直在写剧本,我那傻老婆居然还说我写得特真实,简直就像我亲身经历过一样。真是笑死我了,看到她一脸崇拜地盯着我,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刘同感觉这家伙就像在舞台上说相声一样轻松自在诙谐幽默,从警多年以来,还真是头回碰见这么可怕的家伙,手心不禁冷汗直冒:“这么说,繁花市那四起案子都是你干的咯?”

“对啊!我爸怎么可能干那种事儿呢?那家伙太老实了,租个铺面都要被房东那老东西占便宜,隔三岔五地涨房租,他只会忍气吞声,你说是不是孬种?”

“你爸替你受了死刑,你还这么说他?”

“他该死啊!那么大岁数,一事无成,他不死谁死?活着不丢人呀?”

“你还真是心安理得呢?”刘同问,“你在烟市杀了几个人?”

“那太多了,光丢进炼钢炉的都不下五个吧?”

“你不怕死吗?”

周宇大笑起来,原本清秀的五官开始疯狂地抽搐,那笑声似乎是在嘲笑,嘲笑整个世界。突然,他的表情又回归了微笑:“刘警官啊,我说的这些你都信吗?”

刘同一愣:“……你什么意思?”

“我是问,我说的你都信吗?”

“我信啊!”

“这你都信?看来我这剧本写得真不错。”

“你到底想说啥?”

“刘警官,我真的没杀过人,你们找错人啦。没错,我是周宇,但那又怎样呢?你们有什么证据能证明繁花市那些女孩是我杀的?”

“是吗?那你说说夏恒去哪儿了?”

“二〇〇一年的时候,夏恒用我的身份出国了。”

“哪个国家?”

“日本。”

“为什么要用你的身份?”

“他说他要去过一种全新的生活。”

“那你小姨为什么不知道这件事?”

“是夏恒让我瞒着她的。”

“你有夏恒的联系方式吗?”

“没有,他出国之后和任何人都没有联系。”

“周宇,没想到你会给我玩这套啊?看来我低估你了。”

“刘警官,我知道你们办案要凭证据,总不能凭着十几年前,我在笔录上按的那个指纹来证明我是杀人犯吧?”

“那些**怎么解释?”

“我恨我爸,我恨他是个杀人犯,所以我用那些娃娃诅咒他,这犯法吗?”

薛菲淡淡一笑:“周宇,你真的认为,我们会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抓你回来吗?”

“好啊?你倒是拿个证据让我看看呀?”

“看来你真的以为,自己每一次作案都十分完美,对不对?”

“别再诱供了,我什么都没做过,有证据的话尽管拿出来,否则就放我走。”

刘同从面前的卷宗里抽出一张照片道:“喏,好好看看,这个书包你眼熟吗?”

周宇眯着眼睛看了半晌,笑道:“刘警官,这是到了给我下套的时候了,对不对?”

“二〇〇〇年二月底,一个叫俞潇潇的女孩被人杀死在烟市北部的一家钢铁厂附近。警方通过勘查现场,在尸体以南二十多米的排水渠里发现了这个书包,并在书包上找到了一组指纹。”

周宇彻底呆住了,眼皮不停地打颤:“这不可能,这根本不可能啊?你们在诈我,我没有杀人,这根本就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书包上那组指纹和你右手的指纹完全吻合,需要看一看比对结果吗?”

“这不可能,我亲眼看着……”

“看着什么?”

“我亲眼看着那书包被厂里的废水冲走了,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尸体附

破近呢?”

“这我就没法解释了,也许是动物捡回来的,也许是某个人,总之它就在那儿。”

“难道是我妈?不,那时候她已经住院了。是夏恒?不对,不会是他。”周宇丧失理智,吼道,“到底是哪个王八蛋要害我?”

“这么说,你刚才那剧本里的东西,应该都是真的吧?”

周宇自言自语道:“该死,真是该死,我应该把书包烧掉的。不对,我为什么要摘掉手套摸她的脸呢?我怎么会出现这么低级的失误?”

站在观察室里的小徐彻底蒙了,除了流泪,她不知道再做些什么,何落一边安慰一边说:“别难过了,你和这样一个王八蛋生活了这么多年,今天终于可以解脱了。”

“可是我们的孩子怎么办?”小徐抽泣道,“她还那么小,我该怎么面对她呢?”

刘同说:“周宇,你晚上睡觉的时候,有没有梦见过那些被你害死的女孩,哪怕一次?”

周宇缓缓抬起头,盯着刘同笑了笑:“我只是想要一个妈妈,我有错吗?”

“可是你到烟市之后和你妈在一起了,为什么还要杀人呢?”

“不,那女人根本就不是我妈,我妈很爱我的,我小时候她最疼我了。”

“今年六月一日,儿童乐园里的那个女人也是你杀的吧?”

“对啊,是我杀的!”

刘同和薛菲不禁面面相觑。

“为什么要杀她?”刘同问。

“因为她和我妈长得很像啊。”

就在此时,审讯室的门被人一把推开,刘同转头一看,竟然是周宇的妻子小徐,她流着眼泪吼道:“他撒谎!儿童节那天,他根本就不在儿童乐园。”

“他在哪儿?”刘同问。

“我们和孩子在烟市。”

“烟市?”

“没错,在我父母家,我们是五月三十一号去的,六月三号才回来,所以他根本就不可能在儿童乐园。夏恒,你为什么要撒谎?”

周宇淡淡一笑:“傻女人,拜托你搞清楚好不好,我不是夏恒,我是周宇啊。”

“我不管你是谁,你就是我老公!”

周宇的眼眶终于湿润起来:“你快走吧,和你那傻女儿去好好过日子吧,我真是懒得理你们。”

刘同又问:“你们是坐什么回去的?”

“飞机,我手机上有购票记录,那些天他一直在我家,根本连门都没出过,我们家有监控,你们不信可以去查。”

“周宇,你现在当着小徐的面再说一遍,那些女孩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是我,都是我杀的,夏恒也是我杀的。自从和这个傻女人认识之后,我开始不自觉抑制杀人的欲望,所以才会在老房子里挖那个地窖,用那些傻了吧唧的**满足自己,这下你们满意了吗?”

小徐喊道:“这么多年,难道你就没有爱过我吗?”

“我他妈就是太爱你了,才会走到这步田地!滚!别再来烦我。这些警察会送我去见我妈的。”

“夏恒,你醒醒好不好,你不是周宇,你是夏恒呀!”

“快滚!”周宇彻底泪崩了,“快滚!”

薛菲起身走到小徐身旁道:“小徐,别难过了,你先去外边等等吧,我们审讯结束后,会和你单独聊一聊的。”

送走小徐,刘同又问:“周宇,你还是爱你老婆的,对不对?”

“我以为从夏恒化成钢水的那天起,我会开始一段新的人生……算了,就这样吧,我不会向任何人道歉的,是这个世界欠我的。”

“王八蛋,那些无辜的女孩到底欠了你什么?”薛菲怒声道。

“你也欠我的,因为你也像我妈。”

2

“喂?张晨星,我把机票改签到今天晚上了,你会来送我吗?”果果在电话另一头问。

张晨星抬头望着漫天星辰,淡淡地问:“几点的?”

“凌晨两点十五。”

“好,十二点之前我会在航站楼门口等你。”

挂断电话,张晨星点了支烟,不远处那家名叫“酒吧”的酒吧霓虹正亮,他知道果果这次离开之后,也许真的不会回来了。他脑海里想着今晚送行时要说的话,可就是想不出来,要不要说些挽留的话呢?见面再说吧。他的视线在身后的居民楼上扫了一圈,乍看之下,这些警察埋伏得还算不错,

破至少没有什么露马脚的地方。

大概九点刚过,酒吧里那两个男人再次向张晨星走来,依照惯例,他们把张晨星捂了,站在居民楼上的刘同拿着望远镜说:“车来了,车牌号和张晨星说的一样。”

“现在怎么办?”哈小鹏问。

“他们还会回来,让大家守株待兔。”

“好的。”

这是一辆白色的依维柯轻型客车。张晨星被推进车厢后,汽车缓缓向西行驶,并在玫瑰二支路的尽头左拐,消失在夜色中。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刘同看了看表,已经过去半个小时,刘同思忖道:“照张晨星的说法,他们顶多绕十几分钟就会回来,这都半小时了,不会出问题吧?”

哈小鹏说:“我说给他身上放一个定位,你偏不听,现在怎么办?”

“不能再等了,立马叫人用监控搜索行车轨迹。”

“好的。”

汽车约莫行驶了五十分钟才停了下来,张晨星被人拽着向前走了几百步,他心里顿时觉得不大对劲,这次没上楼,也没拐弯儿,当头套被人揭下时,他发现周围的环境并不是那栋民宅,而是一间装修古朴的茶室。吴大头取下张晨星的手铐,向茶桌另一侧端坐的一位眼镜男点了点头:“程哥,这就是那个买家。”

“好了,你出去吧。”程哥说。

吴大头笑道:“程哥,这生意是我找来的,能不能……”

程哥身边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说:“叫你出去,你他娘听不懂人话吗?”

吴大头似乎不敢违逆,点头哈腰地说:“行,那你们聊。”

吴大头退了出去,但似乎突然又想起什么,准备再推门,却被门口站岗的两个男人拦了下来。

“我有件事儿忘了给程哥说,让我进去一下。”吴大头说。

“你不懂规矩吗?程哥谈生意的时候,啥时候让外人打扰过?”站在右侧的男人冷冷地说。

“我是外人吗?我他妈是外人吗?”

“否则呢?那你觉着你算啥东西?”

“好。”吴大头抿着嘴,狠狠点了点头,“你最好给我记住你刚刚说的话。”

程哥的视线在张晨星身上打量一番,然后给他递了杯茶问:“兄弟,过

去没干过这个吧?”

“是,这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头一回进这么多货,有渠道吗?”

张晨星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渠道什么的,程老板不用担心,我过去也是混场子的,有的是渠道。”

“想要什么货?”

“最近啥货走得俏?”

“最近土料走得好,你可以考虑多拿些。”

“土料?没听过,啥是土料?”

程哥拉开面前的抽屉,取出了一袋黄色粉末状的东西丢在张晨星面前:“就这个,未提纯的海洛因,颜色发黄,我们叫土料。”

张晨星拿在手里细细端详:“这不会弄死人吧?”

程哥点了支烟,咧嘴一笑:“兄弟,我们靠它发财的,又不是拿它杀人,你想得有些复杂了。”

张晨星打开塑料袋,摘下口罩闻了闻,又往桌上倒了一点儿,他想利用这些小动作尽量拉长谈话时间,好让刘同尽快发现他们的计划出现了纰漏。

程哥说:“看来兄弟是行家呀,检查得这么仔细。你就放心吧,我出的这些货,绝对是全繁花市顶好的精品,我敢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可是,我总不能拿两百万的土料去卖吧?”

程哥将面前的一张纸递给张晨星:“看看吧,这是我给你下的货单,上面一共九种货,其中五类是新型毒品,在夜店里全是抢手货。”

“程哥想得真周到。”

“钱带了吗?”

“都在银行卡里,我是想先来看看货,明天提了现再来取货,您看行吗?”

“没关系,我们这儿有一台正规公司的POS机,咱今天就可以结账,稍后我让人带你拿货,OK?”

“这不太好吧?”

程哥端起茶壶又给张晨星续了杯茶,笑说:“你把心放进裤衩里,我保证不会出问题。”

“那好,能给我几分钟再看看这个货单吗?”

“没问题,你把银行卡给我,咱把账一结,你就去拿货吧。”

“我觉得这冰毒的量有点儿大了。”

“不打紧,你想要多少,到时候可以给你调。”

破“那这个K粉……”

“好了兄弟,别再磨磨叽叽了,咱先结账吧,这些货都可以调,我的货源非常充足,不会出现你要货我没有的情况。”

见程哥有些不耐烦了,张晨星这才卸下肩上的书包,只听程哥身边的男人喊道:“别动!你要掏什么?”

“我拿钱包啊大哥。”

程哥笑道:“没关系,吴大头肯定搜过他,兄弟,你继续。”

张晨星拿出钱包找了找:“哎?不会吧,我那张卡好像没带。”

程哥把烟头捻在烟缸里,盯着张晨星说:“兄弟,你该不会在耍我们吧?”

“哦,找到了,就是这张。”

程哥接过银行卡,转手递给身边的男人,男人从桌上拿起POS机,将银行卡一刷,输入数字后递给张晨星道:“输密码。”

“你输吧,123456。”

男人一输,只见屏幕上显示余额不足:“程哥,这家伙耍猴呢。”

“怎么了?”程哥忙问。

“余额不足。”

“不会吧?”张晨星说,“那张卡上有三百多万啊!”

“兄弟,你是不是拿错卡了?”

张晨星又在钱包里翻找起来:“怎么搞的,就是那张卡呀?难道……你把卡给我。”

张晨星从男人手中取回卡片,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哎呀,这是我老婆那张卡,我拿错了。”

男人丢下POS机,快步上前,一把掐住张晨星的脖子说:“你他娘在耍我们?”

张晨星被掐得面红耳赤:“大哥,要不这样吧,你们带我回家一趟,我去拿钱。”

“先放开他。”男人听程哥这么说才放开了张晨星,“兄弟,你知道吗?来我这儿的人至今还没一个敢空手来的。”

张晨星咳嗽不止、头晕眼花,感觉刚刚差点儿被这孙子给掐死:“程哥你放心,我有钱。”

“好,我让人陪你去拿,要是再没有,你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放心吧,我是诚心来和您做生意的。”

就在此时,张晨星身后的大门被狠狠撞开,吴大头满脸是血地跑了进

来,喊道:“程哥!警察来了。”

“什么?”程哥看向张晨星,“你他娘是卧底?”

“没错,这家伙就是卧底!”吴大头喊道。

程哥身边的男人立即从腰间拔出匕首,不料就在此时,吴大头挥起手臂,一刀刺入男人的脖颈,鲜血登时溅了程哥一脸。本以为自己就要死于刀下的张晨星,看到这一幕也愣住了,而吴大头根本没有停手的意思,他嘴里一边骂着脏话,一边继续捅刺已经倒地的男人。没过一会儿,男人的脖颈被捅成了马蜂窝。

“吴大头,你在做什么?”程哥怔怔地问。

吴大头朝男人脑袋上啐了口痰,起身笑道:“程哥,你说我在干吗呀?”

“吴大头,你敢反水?来人啊!”

“别叽里哇啦乱叫啦,你的人早被我收拾啦。”吴大头看了看张晨星,“张老板,别害怕,待会儿咱们继续交易,好吧?”

程老板问:“这么说,根本就没有警察?”

“我要不骗你,怎么干掉这个王八蛋?这家伙刀法那么狠,谁能杀得了他?”

“吴大头,你想要什么咱们可以坐下慢慢聊,你何必这样呢?”

“坐下慢慢聊?你什么时候请我坐下过。我他娘的跟你出生入死这些年,你呢?你拿我一直当外人,当狗!还不如一条狗呢,就连你这些手下都一个个儿看不起我,欺负谁呢?”

“大头,这些年的确是哥哥冷落你了,我向你道歉。你放心,你今天做的事情我不会计较,咱大可以从头来过,一起发财致富,你看好不好?”

“程哥,没听过一山不容二虎的故事吗?”

“看来我今天是死定了,对吗?”

“你说呢?”

“可是你要杀了我,我的货你也找不到啊。”

“别做梦了,你仓库大门朝哪儿开,早就被门口那两个贪生怕死的东西给交代啦。”

程哥双腿一软,跌进椅子,两眼透着冰冷的绝望:“好吧,看来是天要亡我啊,但是大头我告诉你,这个姓张的小子很可能是个骗子……”

“哼!你还没死呢,就想搅老子的局,你心眼儿也太多了!”

张晨星立马补刀:“程哥,你刚刚还说要带我去拿货,这会儿怎么又说我是骗子呢?我两百万都给你了,你居然说我是骗子?你也太不靠谱了吧?”

破“果然是个骗子,大头,你要是信他,你肯定得出事儿。”

“张老板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不用你在这儿说三道四!”大头举起匕首向程哥走去,“说吧,怎么个死法?兄弟一定成全你。”

突然,吴大头的一个小弟跑到门前大喊:“大头哥,警察来啦!”

“你他娘瞎喊什么呢?”

“这次是真的,都进院子啦,快跑吧!”

吴大头箭步来到门前说:“是咱们被跟踪了吗?”

“不知道,再不走可就来不及啦。”

吴大头撤了,程哥起身向身后的窗户跑去,张晨星知道他要跑,立马跳过茶桌,将程哥一把抱住,按倒在地,拳头如雨点般砸向程哥的脑袋,打得程哥连连叫苦。

“别打了。”程哥满嘴是血,“别打了兄弟,我知道你是警察,我认罪。”

“说!二〇一〇年五月十七日晚上,你开着假出租车把林律师搞哪儿去了?”

“林律师?”

张晨星又是重重一击,打得程哥鼻血横飞:“还给我装?”

程哥擦了擦鼻血说:“哥们儿,你等我想想,那么久的事儿了,我最近记性不大好。”程哥一边说,左手一边向左脚缓缓摸了过去。

“好,那你给我好好想想,我给你十秒钟,十、九、八、七……”张晨星突然一声闷哼,低头看看自己的腰部,只见一把短刀插在那儿,血液顷刻在他雪白的T恤上蔓延开来。

“你给我玩这套。”张晨星冷笑道,然后挥起拳头接着砸。

程哥拔刀,腰胯向上一挺,将张晨星掀了个人仰马翻,然后转身把张晨星反压**,向他的胸口连续捅刺。鲜血四溅的同时,张晨星失去了反抗的能力,程哥这才起身,打开窗户一跃而出。张晨星开始呕血,他强撑着身子爬将起来,看到程哥逃走了,他无奈地倒在地上。

他捂着胸口向前不断爬行,黑红的血液在洁白的地毯上染出朵朵“祥云”。在茶桌右侧的地上,他伸手将自己的书包拽了过来,然后缓缓靠在墙上,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在不由自主地抽搐,嘴里还咕嘟咕嘟冒着

血沫。

警察冲了进来,当刘同看到浑身是血的张晨星时,鼻子不禁一阵酸楚。张晨星抬手指向窗口,说话时,能听到他喉咙差不多被血塞满了:“快!快去抓他,从那儿跑了。”

“你先别说话。”刘同转头道,“哈小鹏,快叫救护车!”

“是。”

“李亨,你过来,紧紧按住他的伤口!”

“好。”

“别说话,我现在就去抓他。”

刘同步下生风,顷刻便从窗户里消失了。

张晨星的眼神变得呆滞起来,瞳孔上似乎蒙了一层雾,他的喉结不断上下**着,仿佛那里有许多难以下咽的东西。他说:“警……官,能不能帮我拿个……东西。”

“什么?”

他用手拍了拍书包:“有……有个魔方。”

李亨说:“小陈,把书包打开,里面有个魔方。”

警员小陈取出魔方,塞进张晨星不停颤抖的手里,他低头看了看,笑道:“警官,你会……玩吗?”

李亨说:“别再说话了,救护车马上就来,你要坚持住!”

“我知道我……不行了,麻烦你……麻烦你告诉刘警官,我只能……还这么多了。”

“别瞎说,你会没事的。”

张晨星缓缓闭上眼睛,那个五彩魔方从他指尖滑落,在地上的血里滚了两圈,最后和张晨星一样静止了。

刘同跳出窗口,沿着小路来到院子的围墙下,迎着朦胧的月光,他看到一行血迹染红了雪白的墙面,于是他跟随血迹翻越围墙,落在一条寂静的马路上。路两旁停满了各式各样的汽车,他快步来到路中间张望,突然听到有人嘶吼,转头一看,才发现二百米开外的路灯下,有一个戴摩托车头盔的人,正在用脚猛踹一个趴在地上的人。

刘同箭步跑去,拔枪喊道:“住手!”

戴头盔的人听到响声,立马朝刘同瞥了一眼,然后迅速跳上摩托车,转头大喊:“刘警官,这就是你要抓的人!”话音刚落,他发动引擎冲了出去,最后消失在路的尽头。

趴在地上的人鼻青脸肿浑身是血,不远处还丢着一把带血的匕首。刘同掏出手铐将他铐住,问:“你就是程老板吧?”

“我不是,你们抓错人啦。”

刘同摸了摸这人的裤兜,找到了他的钱夹,里面有身份证,这人叫程英达。

当刘同回到那间茶室时,张晨星已停止呼吸,刘同对李亨冷冷地说:

破“怎么会这样?我不是叫你按住他的伤口吗?”

哈小鹏低声道:“刘队你冷静一下,他的伤口太多了,根本就按不住!李亨他尽力了。”

李亨面露怯色:“刘队,他给你留了一句话。”

刘同一脚将面前的椅子踹飞,重重地喘息着:“说什么了?”

“他说,他只能还这么多了。”

凌晨一点多,果果仍在航站楼前等待张晨星出现,她拿着手机好几次想打给张晨星,但最终还是没有拨。机场广播已经播了好几次登机提示,果果想,他应该不会了。于是她拖着行李箱向登机口走去,不时仍会回头张望,却只看到玻璃外的夜空中那几颗明亮的星星。

3

李曼诗来到电梯前等候,突然听到有人在叫她名字,转头一看,这人站在安全通道旁,披着一身黑色雨衣,脸上戴着黑色口罩。

“你在叫我吗?”李曼诗问。

“跟我走一趟吧?”

“你是谁?”

“果然是个麻烦女人,叫你走你就走,废什么话!”黑衣人冷冷地说。

“我不去,我不认识你……你别过来,我要叫人啦!”

“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你到底是谁?”

这人揭下口罩,李曼诗心头一惊:“雷所长?怎么是你?”

“嘘!快跟我来。”

李曼诗随雷炎走进安全通道,小声问:“我听说你被人通缉了,到底是为什么?”

雷炎将口罩重新戴好:“先不说这个,我问你,你怎么会这么傻?”

“怎么了?”

“你怎么会相信那个狗屁侦探的话呢?”

“您在说什么呀?张侦探是个非常不错的人,他已经帮我打听到林风的下落了。”

“他在骗你呀!我的姐姐!”

李曼诗淡然一笑:“这怎么可能?他已经帮我找了好几年,我相信他。”

雷炎止住脚步:“拜托你醒醒吧好不好?你老公可能早就被人害了。”

李曼诗明亮的瞳孔微微一晃,笑说:“这怎么可能?张侦探刚说了,林风可能被传销组织拘禁了。”

“好好好,你不信我说的话是吧?那我就让你亲眼看看,这位张大侦探到底拿着你的钱在做什么?”雷炎拽起李曼诗的胳膊说,“跟我来。”

李曼诗和雷炎在一辆小货车上待到天黑,大概夜里八点钟,窗外依旧大雨滂沱,张晨星终于撑伞出现,打了辆出租车离开了。雷炎立马挂档,一路紧跟,十来分钟后,出租车停在了滨海大道旁的一家夜店门前,张晨星下车后便进入夜店。雷炎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枚口罩和一个鸭舌帽,递给李曼诗:“都戴上。”

“咱们去干吗?”

“跟我来就是。”

李曼诗跟雷炎来到夜店,看到张晨星和几个朋友相拥,然后向舞池另一侧的包厢走去,雷炎说:“别说话,跟我来。”

二人来到包厢门前,雷炎让李曼诗透过玻璃往里看,她看到张晨星坐在沙发上,拿着菜单,正在给服务员比比画画,没过几分钟,张晨星从文件包里掏出一沓百元大钞,数出一部分,丢在桌上,服务员点头哈腰拿了钱便退了出来。

包厢内传来刺耳的歌声,雷炎将服务员叫住,问道:“你好,三〇二号包厢点了多少东西?我看是不是点少了?”

服务员把雷炎和李曼诗全都打量了一番,笑说:“你们是张老板的朋友?”

“没错啊,今天我请客。”

“可是张老板刚点过酒了,也叫了姑娘。”

“我就是看看够不够嘛!”

“哦,张老板点了三千七的酒,叫了六个姑娘,你们看够不够?”

“那差不多,麻烦你抓紧上酒吧。”

“好的。”

“这下你总相信了吧?”

“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什么?你居然问一个骗子为什么要骗你?这是不是有些搞笑啊?”

“不,我不信,来这儿喝酒,也可能是业务需要,我要当面问清楚。”

雷炎一把拽住李曼诗说:“你傻呀?那里面有几个人你看不见啊?先跟我来,等这家伙落单了,我帮你问个清楚。”

破“落单?”

“就是等会儿他一人回家的时候,我帮你问清楚好不好?”

“那就谢谢你了雷所长。”

“嘘!别叫我雷所长,叫我老八。”

“谢谢你,老八。”

凌晨大雨稍歇,张晨星和朋友一步一晃从夜店出来,看得出他十分高兴,一会儿和朋友抱在一起,一会儿又扯着嗓门大声唱歌。停在门外排队接活儿的出租车将他的朋友先后接走,他才提着文件包,走进夜店旁的便利店,大概是买了包烟,出来点了一支,最后坐进了一辆出租车。

雷炎一路紧跟,看到出租车停在了海西路旁的一个小区门口:“这地方没什么监控,快跟我来。”

就在张晨星进入小区前,雷炎冲上去,紧紧勒住他的脖子,并掏出一把刀说:“别说话,否则我立马宰了你,跟我来。”

张晨星被雷炎带进小区一侧的窄巷,然后被雷炎按倒在地:“说!你是不是一直在骗她?”

“等等,你先冷静一下。”张晨星双手举过头顶,神色慌张地问,“我到底骗谁了?你能说清楚点儿吗?”

雷炎朝身旁的李曼诗甩了下脑袋:“就是她。”

“她?她是谁?”

李曼诗摘下口罩,张晨星顿时目瞪口呆。

“张侦探,请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在骗我?”李曼诗问。

“我……对不起,我错了,我会把你的钱都还给你的。”

李曼诗轻轻摇着脑袋,似乎仍不相信听到的一切,她委屈地哭了起来:“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对不起,其实我……”

雷炎用手死死按住张晨星的脖子说:“像你这种骗子,死了都不冤枉你。”

见雷炎抬起匕首,李曼诗连忙喊道:“你要干吗?”

“放心,我不会杀他。”

雷炎的刀刃在张晨星脸上缓慢而有力地游走起来,但张晨星却一声没叫,雷炎便问:“不觉得疼吗?”

“来吧,我都认。”

“这是你应得的。”

雷炎给张晨星的脸颊刻了一个叉,然后起身说:“这下估计你也不好骗

人了,李曼诗,咱们走吧。”

李曼诗临走前转头对张晨星说:“快去医院吧。”

张晨星捂着伤口,扶坐起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