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密一疏

江州的三月,莺飞草长,鸟语花香。

这天上午,何钊刚上班,就接到西山区报案的电话:“喂!猎神,山口湾的一幢别墅里发生了一起命案,请你们赶快来!”

“好的,我们就来。”何钊挂掉电话,立即要助手赵忆兰准备好工具,前往现场。

山口湾地处市郊,距离较远,何钊驾着警车一路风驰电掣,也用了半个多小时才赶到现场。

那是一幢私人建造的二层楼房,房内宽阔明亮,布置优雅。命案就发生在楼下的客厅里。

“死者名叫关大庆,四十岁,是华源贸易公司的副经理。关大庆父母双亡,夫妻离异,单独一人与一名保姆住在这里。昨天他的保姆请假回乡下给母亲过生日去了,是今天回来发现主人被杀而报的案。”片警小钱一见何钊立即向他汇报说。

何钊点点头,立即组织大家进行尸检和现场勘测。

没有多久,尸检与勘测结果都出来了。

勘测报告:一、室内凳倒椅翻,一片狼藉,像是发生过一场打斗。

二、每个房间都被翻搜过,抽屉、柜门大开,贵重财物尽失。三、案后现场被清理过,凶手没有留下任何印迹。

尸检报告:一、死者后脑有一伤痕,为硬物打击所致,但不是致命伤。二、死者手脚被捆,口内塞了一块毛巾,估计是打昏后被捆。三、死者颈部有指痕,系被掐窒息而死,死亡时间为昨夜八时左右。

赵忆兰看了报告以后,猜测说:“老师,这应该是一个盗窃杀人案吧?盗贼入室之后被死者发现,于是发生了一场打斗。结果是死者不敌,被盗贼打昏。盗贼打昏死者后,怕他醒来反击或呼叫,便把他捆了起来,用毛巾塞住他的嘴巴……”

何钊笑了,摇头说:“既是打斗,身上必定会有不少伤痕,为什么死者身上只有后脑一处伤痕,别的地方连一丝轻微的擦伤都没有?再说,晚上八点也不是一个入室偷盗的好时间,有哪一个盗贼会在人们都还未入睡的时候入室偷盗呢?另外,盗贼既然已经将死者打昏,并将其捆绑起来,就尽可以放心大胆地去盗窃,又为什么还要将他掐死呢?”

“那么,依老师的意见……”

“我想,这应该是熟人有预谋地作案。你想,晚上八点钟左右,如果不是熟人,死者又怎么会放他进去呢?也正因为是熟人,死者才会毫无防备,让凶手从后面一击成功,将他打昏。”

“这么说,这打斗的现场是凶手故意布置的?”

“当然是故意布置的。不过……”何钊沉思地说,“凶手也有可能是在寻找什么东西?要不然,他何必每一间房间都要翻遍?”

“那么,你认为凶手是在寻找什么呢?”

“当然不是钱财,现在,还有谁会从银行里取出大批现金来存放在家里?一定是什么极其贵重的东西。”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赵忆兰说。

“没有其他线索,还是得从调查死者周边的人群入手。我们先去一下他的公司吧!”何钊说。

死者所在的华源贸易公司,是一个员工不足百人的小公司。公司的经理吴云亲自接见了他们,告诉他们说:“关大庆是一名出色的商业人才,他负责的外销工作成绩一向很好,他的死是我公司的一大损失。”

“那么,他的人际关系如何?有没有什么仇人,那种对他恨之入骨,必欲将他除之后快的仇人?”何钊问。

“他与公司里的员工相处得都还好,并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那么公司以外呢? 他不是搞外销的吗, 会不会是因为商业竞争……”

“那更不可能。”吴云笑了,说,“我们不过是一家代厂商销售产品的小公司,销售成绩主要取决于产品的质量与价格,当然与营销方法也有一定关系,但与别的贸易公司并不存在什么商业竞争。即使有竞争,对方仇恨的人首先也应该是我。”

“另外,你可知道关大庆家中有没有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那种价值连城,令人垂涎的珍宝或是文物?”何钊又问。

“从未听说过。这样吧!关大庆有一个未婚妻,两人恋爱已久,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我建议你们去找一找她,我想,她一定会为你们提供更多的情况。”他说。

关大庆的未婚妻叫黄秋芸,一位三十多岁姿容俏丽的姑娘。她听到关大庆的死讯后十分震惊,说:“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死就死了呢?”

“请节哀顺变!”何钊沉默了一会儿,等她的情绪平静了一点之后才说,“请你告诉我们,关大庆有什么仇人没有?那种有着刻骨仇恨,必欲将他除之而后快的仇人。”

“我不知道,应该没有吧。”她说。

“那么,他家中有没有什么珍贵的宝物,那种价值连城,令人垂涎的宝物?”何钊又问。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们不是谈了两年恋爱吗,怎么什么也不知道?”

“不错,我们是谈了两年恋爱,但他隐藏得很深,很少谈他自己的事情。”

“那你还准备与他结婚?”

“我都已经三十二岁了,已是人们所说的剩女。你说,我还能有多少选择的余地?”

“对不起!我不该这样问,还请你原谅。”何钊深感自己的话问得欠妥,连忙向她道歉。

“没有关系。”姑娘倒不介意,淡淡一笑,换过话题说,“对了,你们不妨去问一问他的前妻。他们同居多年,并且还生了一个女儿,她对关大庆的了解一定比我多。”

“什么,你是说关大庆还有一个女儿?”何钊问。

“是的,一个五岁的女儿。离婚时,法院把女儿判给了他的前妻。”

她说。

何钊忽然眼前一亮,看到了破案的曙光。是的,如果关大庆没有仇人,家中也没有什么价值连城的珍宝,那么关大庆死后的最大受益人就是他的前妻。

关大庆的前妻叫谭一萍,是一位三十八九岁,但仍然显得相当年轻的女人。她对何钊二人的来访,抱着明显不欢迎的态度。

“你知道关大庆死了吗?”何钊开门见山地说。

“听说了。他活该!”对关大庆的死,她表现得很冷淡。

“孩子呢?”何钊沉默了一下,换过话题说。

“放乡下她外婆家了。我一个人又要上班,又要做家务,带不了她。”她的态度终于好转了一些。

“你知道关大庆有什么仇人吗?那种必欲将他除之后快的仇人?”

“没有。他那种人八面玲珑,从不得罪人,哪来的什么仇人。”

“那么,他有没有什么祖传的珍宝,那种令人垂涎价值连城的珍宝?”何钊又问。

“当然没有。”谭一萍笑了,说,“他一个从农村出来的穷学生,哪里会有什么价值连城的珍宝?”

“那么,你知道他有多少财产吗?”

“前年离婚时,分割财产,每人分了一百五十万。这两年他又赚了不少钱,应该有个三百万吧。”

“现在,这笔钱都将交付给你的女儿了。”

“这是她应该得到的。”

“但如果关大庆不死,并与黄秋芸结了婚,那你的女儿就只能有一半的继承权。再如果黄秋芸又给关大庆生儿育女,而关大庆又立下一个把遗产全部留给她的儿女的遗嘱,那么,你的女儿将一分钱也继承不到。”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听后一怔,连忙追问。

“不必紧张,我只不过是进行事理分析。”何钊说。

“你怀疑是我杀了关大庆?”

“至少,你有作案的动机。”

“请告诉我关大庆遇害的具体时间!”

“前天晚上八点钟左右。”

“谢天谢地!”她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说,“前天晚上七点到九点,我与江大的钟文明教授在一起,我有不在现场的证明。”

“是吗?请问当时你们在哪里?又为什么会在一起?”何钊说。

“当然就是在这里,我的家里。前天我去文物市场买了一个清乾隆时期的青花瓷,特地请他来鉴定一下真伪。不信,你们可以去向他调查。”她说。

江大的钟文明教授五十多岁,是江州文物界的权威。他热情地欢迎何钊他们,告诉他们说:“不错!前天晚上七点到九点,我是与谭一萍在一起。她请我去为她鉴定一件清乾隆时期的青花瓷。”

“这时间是她定的吗?”何钊问。

“不,是我定的。是她事先打电话邀请我,我白天要上班,只有晚上有空闲。”他说。

“鉴定一件瓷器要花两个小时吗?”

“当然不要。其实我一眼就看出了那是一件赝品,是民国初年仿制的一件赝品,只不过向她解释花费了一点时间。接着她又挽留我,请我饮茶喝酒,向我请教一些文物知识。你知道,与一位年轻美丽的女士一起饮茶喝酒,谈论文物,是一件非常惬意的事情。”

“你们两人是一直在一起谈论文物吗?在这期间她有没有离开过?”

何钊问。

“让我想一想。不错,她是离开过一次。那是在八点钟左右,冰箱里的啤酒喝完了,她说要出去买两瓶。我说,算了,不要去买了。她非要去,说是楼下就有一家便利店,几分钟就能回来。果然,没有多久她就提了两瓶啤酒回来了。”

“这‘没有多久’是多久?”何钊追问说。

“我没有看表,最多不过十几分钟吧。”他说。

告别教授出来以后,何钊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从谭一萍家到案发现场,有半个多小时的车程,十多分钟是绝对不可能前去作案的。然而,除了谭一萍,究竟还有谁会去作案杀人呢?关大庆没有仇人,现场的迹象又表明作案者并非一般的盗贼,而是关大庆的一个熟人……而能从关大庆的死获得最大利益的又只有谭一萍一人,但现在,她却有着不在现场的充分证明……

“老师,她会不会是雇凶杀人?”赵忆兰建议说。

“不像。从现场的种种迹象来看,绝不像是一个职业杀手所为。你看,凶手与被害人很熟,能在夜间进入他的家中,偷偷一击将他打昏,打昏以后又将他的手脚捆绑起来,嘴里塞上毛巾……之后才将他掐死。”

何钊分析说。

“是呀,凶手干吗不一下把他打死,而要这么麻烦地……”

“等等!”何钊忽然打断她的话,说,“你说凶手为什么要把他的手脚捆起来?难道仅仅是为了怕他醒来后呼叫或逃跑,而不是为了便于搬动吗?”

“你是说那里不是第一现场?”

“对!第一现场应该是在另一个地方,一个离谭一萍的家很近,她几分钟就能到达的地方,当然,这个地方还要既隐蔽,又便于藏匿人体和转移尸体……”

“轿车的后备厢!谭一萍没有购买小区停车场的车位,她的车子平时都停放在楼前。”赵忆兰叫道。

“对!就是后备厢。”何钊点头说。

两天以后,何钊获得批准,对谭一萍实施逮捕。审讯时,谭一萍的态度非常强硬,她大声叫嚷道:“我抗议!在我的律师到达以前,我什么也不会说。”

“你可以不说话,但这无益于你的案子。我们已经掌握了充分的证据,完全可以进行零口供结案。”

何钊淡淡一笑,接着便直接分析起了她的案子:“案发的当天,你先给江大的钟文明教授打了一个电话,与他相约,晚上七点钟去你家鉴定那件青花瓷器,接着你就在七点钟以前开车去关大庆家,实施你的罪恶计划。你先用一件硬器出其不意地将关大庆打昏,打昏后迅速用绳子捆住他的手脚,用毛巾塞住他的嘴巴,将他背出去,放进你轿车的后备厢里。当时,关大庆家门前的行人很少,那里没有监控录像,他家的女佣又恰好请假回家去了,这为你的行动提供了方便。接着,你就开车返回自己的家,等待教授的到来。”

谭一萍悠闲地坐着,若无其事地看着他。

“晚上七点钟,教授准时到达。在鉴定完那件青花瓷器以后,你又热情地挽留他喝茶饮酒,谈论文物。八点钟左右,你借口啤酒完了,出去买了两瓶。实际上你是下楼去你的轿车旁,打开后备厢,将厢里的关大庆掐死。然后带着事先准备好了的两瓶啤酒返回家里,继续与教授饮酒谈天。直到九点钟教授走了以后,你才又开车返回关大庆的家,把他的尸体从后备厢搬进客厅……”

谭一萍再也坐不住了,她猛地站起来,大声咆哮:“你胡说!这都是你的主观臆断,你没有证据!”

“不错,事后你清洗了后备厢,没有留下一点痕迹。但你百密一疏,没有清洗厢盖,在后车盖的边缘上留下了一个擦痕,是你把关大庆放进后备厢,或是把他的尸体从后备厢里抱出来时蹭上的。我们在那上面提取到一丝纤维,通过化验,与关大庆裤腿上的棉线纤维一般无二,这一丝纤维成了你作案杀人的有力证据。”

谭一萍颓丧地一下跌坐在椅子里,脸色变得像纸一样白。

“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他?难道就为了他的三百万吗?”何钊问。

“当然不是。”她说。

“那又是为什么?”

“因为我恨他。我与他是一个村子里的人,从小青梅竹马。他家里穷,是我中断了自己的学业,出去打工,挣钱供他读的大学。现在他却喜新厌旧,抛弃了我,要去和那个黄秋芸结婚……”

“请你再告诉我,你翻箱倒柜地搜遍了每一间房子,是在寻找什么?”

“遗嘱。关大庆曾威胁我,说他会立一份遗嘱,废除我女儿的继承权。我不能留下那一份遗嘱。”

“你没有找到吧?”何钊说。

“是的,他并没有立下什么遗嘱。”她回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