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城奇遇

早春二月。中国北部还处于冰封雪冻、春寒料峭之中;“夜即赤道之冬”的红海之滨,却是满眼葱绿、繁花似锦,气温高达二十五摄氏度以上。

在玛尔绍城郊一条静僻的林荫道上,一辆轿车风驰电掣,越过道旁一株株高大蓊郁的芒果树、艳如霞火的凤凰树,不断飞驰向前。

轿车里坐着两位中国男人。年长的那位高大魁伟,一双深邃的眼睛闪烁着灼灼光采,眉宇间透露出一股凛然正气。他叫何钊,是被誉为“当代猎神”的中国刑事研究所的刑侦专家兼生物学家。另一位是他的学生兼助手申公荻,一名英勇机智、目光锐利的侦察员。他们是应邀来玛城进行友好访问的中国法学代表团的成员。鉴于何钊对生物学的业余爱好,热情的东道主特地为他们安排了一个单独活动项目——参观遐迩闻名的玛尔绍瓜的种植栽培。

玛尔绍城地处红海、印度洋交接口。春秋两季,由于曼德湾湿润气流的进入,引起地区性降雨,使它成为非洲东岸唯一的赤道雨林气候区。这一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带来丰盛的物产,花香四季,瓜果遍野……它出产的玛尔绍甜瓜,个大、皮薄、瓤厚、味甜如蜜,堪与我国新疆的哈密瓜媲美。但新疆地处内陆,运输不便,玛城却临近海洋,兼又地处欧亚非三洲之间,产品远销海外。

轿车驶出林荫道,进入一片绿海似的瓜田,最后在一座名叫索戈伦的小庄园前停下。

农庄主西索科先生——一位四十多岁、高大健壮的黑人,热情地将两位中国客人迎进庄园。他陪伴客人一一参观了自己的种子房、机械房、贮藏室……简洁地向他们介绍说:“我的农庄规模不大,只有六十英亩土地,但却采用了世界上最先进的技术,是玛城的农工商联合托拉斯向我提供了经济和技术支持……”

谈话之间,何钊总觉得主人的微笑里隐藏着一种忧虑。特别是陪他们走入瓜田之后,他的这种忧虑之情就更加明显了。

申公荻似乎也觉察到了这一点,用手肘轻轻地碰了他的老师一下,努嘴示意他注意观察瓜田。

瓜田里的瓜苗青翠欲滴,长势茂盛。正值盛花时节,嫩似碧玉的枝蔓上开满一朵朵黄金琥珀似的小花,散发着阵阵馥郁的芬香。但何钊看了这长势喜人的瓜苗,却着实吃了一惊,双眉紧蹙着,久久没有作声。

直待参观完瓜田,回到庄园,宾主一起坐在浓绿的葡萄架下,品尝着质优味纯、醇香可口的可可茶时,何钊这才试探地说:“西索科先生,恕我直言,您好似心事重重。”

“哦,不!我很愉快。”西索科惊讶地看着何钊,争辩说,“我的农庄经营得很好,蒸蒸日上。瓜苗生长得也不错,一片旺盛……”

“不,您很忧虑。”何钊两眼凝视着他,单刀直入地说,“刚才我仔细看了您的瓜田。您的瓜苗虽然长势很好,但开的全部都是雄花,竟连一朵雌花也没有。这会使您一年的心血白费。”

西索科蓦地低垂下头,脸上布满愁云。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长叹一声,说:“是的,您说得对。玛尔绍瓜是我的主要种植项目,一旦它颗粒无收,我就有破产的危险。”

“找到原因了吗?”何钊问。

“没有。”西索科回答,“农工商托拉斯聘请了一位著名的农业专家——托马斯博士。我把这一情况告诉了托马斯。博士回答我说,其他农庄也发生类似情况,他正在查找原因。哦,上帝!但愿他能早一点查明原因。”

何钊点点头,用汉语轻轻地对申公荻说:“看来,我们在这里又遇上了一桩奇案。我们是否需要参与一下呢?”何钊从事刑事侦探和植物学研究二十多年,积累了丰富的知识。经验告诉他:环境的影响,可以造成生物的某些突变,但决不会达到如此的程度,这里面必定包含着某种人为的因素。

“老师,我对此很感兴趣,如果这样做不会干涉他们内政的话。”申公荻回答说。

“我也很感兴趣。当然,我们要处处小心,不要被人家看作是干涉他们的内政。”

是的,他们现在是在玛城做客,进行友好访问,按照常理,完全可以不必过问这件与己无关的事。更何况他们不能取得合法权利,进行正常侦查,一旦行动起来,就会遇到远比在国内大得多的困难,甚至各种阻力也会一齐过来,使他们寸步难行。但作为一名刑侦专家,一名以维护正义,铲除邪恶势力为第一天职的公安战士,既然发现了罪行,又怎能任其自然,不闻不问,而不努力将事实的真相揭露出来,将罪犯的丑恶面目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呢?

何钊慢慢地啜饮着可可茶,思考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开口对西索科说:“西索科先生,您是否愿意帮我介绍托马斯博士?我在这方面也有过一些研究,或许能提出一点有益的建议。”

“当然,我很愿意。我相信托马斯也一定会乐于听取您的建议。”西索科兴奋地说。他说完之后停了停,接着又满怀希望地补充了一句:“亲爱的何钊先生,假如您能帮助我们避免这一场灾难,那真是太好了,我们将会永远感谢您。”

托马斯博士是一位年近五十的混血儿。矮小、敏捷、精明、干练,一看就知道是一位颇有学识,讲究工作效率的人。他听完西索科的介绍,热情地紧握住何钊的手,说:“好极了!这两天我正为此事发愁,很希望有个同行讨论讨论。您瞧,全城六十多个大小农庄,除华尔兹农场情况不明外,几乎所有的玛尔绍瓜都发生了突变,只开雄花,不见雌花。就好像太平洋的鲸鱼进行集体自杀一样。真是活见鬼了!”

“华尔兹农庄为什么情况不明?”申公荻问。

“那是一家独资经营的大农庄,拥有二千八百多英亩土地,几乎相当于其他农庄土地的总和。农庄主华尔兹先生原来是位工厂主,十年前忽然对玛尔绍瓜产生兴趣,创办了那个农庄。他资金雄厚,竞争力强,很快就使一部分中小农庄破产,并入了他的农庄。我们这个农工商联合托拉斯,就是为了同华尔兹竞争,由六十多家中小农庄联合组织起来的。”托马斯博士解释说。

听了这一段介绍,何钊心中的疑团有增无减。他暗自决定:非要去华尔兹农庄看个究竟不可。

“那是一个吃人的恶魔!”西索科愤愤地说,“他恨不得把我们这些农庄都吞并掉,独家垄断玛尔绍甜瓜。”

何钊点点头,问:“那么玛尔绍瓜只开雄花,不见雌花的原因查明了吗?”

“查明了一点。”托马斯从桌上拿起一张试验报告单,把它递交给何钊,说,“我做了一些分析试验,发现今年玛尔绍瓜苗植株体内雄性激素的含量远远超过了它的极限。这就是它们为什么只开雄花,不见雌花的原因。”

何钊仔细看看手中的试验报告单,点头说:“不错,雄性激素过多。

但造成雄性激素过多的起因又是什么呢?”

“谁知道呢?但愿我能迅速查明起因,找到补救的办法。可是迄今为止,我仍然一筹莫展。”托马斯说。

何钊思考了一下,说:“博士,您应该知道乙稀利,它能促进瓜类雌花的发生,减少雄花。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我知道。”托马斯满腹苦衷地解释说,“使用乙稀利有两大难处:第一,这是一种新型生长调节剂,我们的需求量大,一时很难购到。第二,就是喷施乙稀利,至少也要待数天之后才能见效。您也许知道,我们玛城每年有两个雨季,在这两个雨季里集中降雨一千八百多毫米。第一个雨季在三月二十号前后降临。连绵的雨季一到,植物就无法授粉。

今天是三月十号。据气象预报,今年的雨季将提前在三月十四号前后降临。因此,上帝给我们的时间只有三四天了。”

何钊点点头,又说:“配合使用三十烷甲醇——蜂花醇呢?它能促使植物提早开花。”

托马斯苦笑一声,说:“是的,蜂花醇,我在一本专业杂志上读到过它的介绍。但这是一种近年才发现的生物激素,又去哪里购买?”

看着托马斯一筹莫展的焦急样子,何钊忽然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同情心。他低头沉吟了一会儿,慢慢地说道:“托马斯博士,您也许知道,我们中国地处亚热带,瓜类是我国主要的农产品之一。尤其是其中的黄瓜、西瓜、香瓜、梨瓜……为此,我国的科学工作者对它做了大量的研究工作。我有一个朋友李琪博士,在北京农业科学研究所工作。他们已采用乙稀利和蜂花醇作为主要原料,研制出一种速效瓜类生长调节剂GU—14。用这种调节剂,完全可以解决你们目前遇到的问题。”

“好极了!”西索科高兴地一跃而起,急切地说,“何钊先生,是否能请您立即与贵国那位朋友联系一下,请他们支援我们一些?”

托马斯双眼也亮了一下,但随即又沉吟地说:“只是贵国远隔万里,加上进出口申请,防疫检查,运来以后还要分发、喷施……”

“这好办。”何钊胸有成竹地说,“我可以要他们直接用运载导弹把GU—14 送往玛城上空……”

“导弹?”西索科吃了一惊。

“请别担心,我说的是运载导弹。”何钊解释说,“其实,导弹只是一种运载工具,它既可以用于战争,也可以用于生产,关键在于它所载送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弹头。目前,只有使用运载导弹,才能解你们的燃眉之急。只是这样做势必要牵涉到华尔兹农庄。因此,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我还必须进一步掌握全面情况,去华尔兹的农庄与他谈一谈。托马斯博士,您是否能为我先给他打个电话?”

“当然。”托马斯说。

托马斯随即拿起话筒,拨打电话:“我是托马斯。……喂,华尔兹,有两位中国专家想去您的农庄参观一下……什么?……什么?……哦!”

托马斯用手捂住话筒,对何钊说:“华尔兹说,他很高兴中国专家对他的农庄感兴趣,遗憾的是,近日他的瓜田里发生了恶腐病,因此谢绝一切外人参观。但如果中国专家愿意去看看他农庄里的设备,包括实验室、农业机械和加工运输等设备,那么他将感到非常荣幸。”

“好吧!请您转告他,我们立即前往。”何钊说。

托马斯在电话里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然后放下话筒,说:“华尔兹专程在他农庄的办公室里恭候。”

何钊点头一笑,说:“待我们从华尔兹农庄回来以后,就可以做出最后决定。请你们准备好一份技术协作合同,两小时以后至我下榻的住所会面,与我们一起共进午餐。”

华尔兹农庄的土地都用铁丝网圈了起来,外围栽种着芒果、可可或高丛的剑麻。因此,一路上根本无法看到它的瓜田。

华尔兹先生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白种人,高大、肥胖,行动有点笨拙,但他那一双锋利的眼睛却透露出他的精明、狡黠。

“欢迎,欢迎!我亲爱的中国朋友。”华尔兹热情地在农庄门口迎接。然后请他们进入室内饮茶,带领他们去参观他的实验室和农机具。

这是一家大型的现代化农庄。建筑美观,布局合理,拥有成套的自动化机械设备。尤其令人叹为观止的,还是实验室里的许多先进仪器,竟远远超过了玛城一所农业大学的实验室。

华尔兹一边向客人介绍,一边不无得意地炫耀说:“何钊先生,您看我这一套设备,堪称世界第一流吗?单凭这一套设备,我就敢于和任何人在市场上竞争。更何况我还拥有一支优秀的技术力量,以及大批熟练的工人。”

“是的,”何钊点点头说,“您可以在竞争中击败不少人,使他们破产。”

“怎么,您不赞成竞争?”华尔兹听出了话里的弦外之音,双肩一耸,惊讶地说,“须知竞争是人类前进的动力。没有竞争,就没有科学的发展,也就没有物质的丰富,精神的文明,社会的繁荣。你们中国吃了几十年的大锅饭,现在不是也醒悟过来,提倡竞争了吗?”

“是的,我们也提倡竞争。但我们的竞争与您所说的竞争,有着本质的区别。”何钊说。

“哈!我明白了。您是想说兼并和剥削。”华尔兹忽然一笑,讥诮地说,“您错了,何钊先生!那些破产的人,完全可以把土地卖给我,到我的农庄里来工作。他们既然没有能力保护住自己的产业,又何必让自己的笨脑子去承受超重的负荷?倒不如让智者来为他们安排一切,过一种轻松愉快的生活。至于说剥削,我从未剥削过谁。我待我的工人很好,每周只要他们工作五天,却给他们最优厚的工资。如果硬要说剥削的话,那我剥削的不是工人,因为他们所得的报酬,已经远远超过他们所付出的劳动;我剥削的是科学和机器,正是它们为我创造了大量财富。”

华尔兹这种锋芒毕露,欲把自己的观点强加于人的态度,使何钊颇为反感。他不愿与华尔兹纠缠在这种无益的争论里,于是淡淡一笑,平静地说:“华尔兹先生,我们最好别争论这个问题。您有您的见解,我有我的观点,还是让我们各自保持自己的信仰为好。现在,作为一个远道而来的参观者,我倒很希望您能让我们去参观一下您的玛尔绍瓜田,学习一点您先进的栽培技术。”

“怎么?难道托马斯没有转告您,我的瓜田发生了恶腐病?”华尔兹两眼盯视着何钊,惊讶地问。

“关于这一点,托马斯已经转告了我们。”何钊沉吟着说,“只是,由于贵城的玛尔绍瓜忽然都发生了奇怪的变异,只开雄花,不见雌花……这使我们非常失望。华尔兹农庄几乎拥有全城一半的瓜田,又是采用最先进的科学栽培方法,想不至于出现同样现象。因此,我想当面再向先生作一请求,恳请您允许我们参观一下您的瓜田,以开阔我们的眼界。”

“哦,不错,不错!今年的玛尔绍瓜发生了突变,只开雄花,没有雌花。这一定是受到今年气候反常的影响。您知道,花性的比例,与空气和土壤的湿度有关,而前一段时间玛城恰好干旱少雨,我的瓜田又岂能例外。”华尔兹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表示对何钊再次提出这一要求非常理解,但又显得十分为难地沉吟着,摇头慢慢地说,“不过,当前最使我头痛的,还是我的玛尔绍瓜田发生了恶腐病。您也许知道,导致这一病害的是一种传染性病毒。玛城农业署对此有严格规定,一经发现此病,必须将病区隔离。因此,我实在感到万分抱歉,无法满足您的要求。我希望能在最短期间内控制住病情的发展。那时,倘若两位先生还在玛城的话,我将以能邀请你们参观我的瓜田而感到万分荣幸。”

何钊心里蓦地升起一片疑云:华尔兹为何如此坚决拒绝我们参观瓜田?难道仅仅是因为他的瓜田里发生了恶腐病吗?这里面会不会还有什么难言的隐衷?他叹了一口气,站起来彬彬有礼地告辞说:“既然此事使华尔兹先生如此为难,我们也不便勉强。今天前来打扰,有劳先生。

我们受益匪浅,深表感谢!”

“怎么,你们不吃了饭再走?我有一名中国厨师,我已经吩咐他做一餐真正的中国饭菜。在玛尔绍这个地方,您就只能吃到难以下咽的伽里. 和奥克洛汤.。”华尔兹十分殷勤地挽留客人说。

“谢谢!我还真想留下来与您共进一餐真正的中国饭菜。可惜我有约在先,贵城的二位先生正在仰光旅馆等我,实在无法奉陪。”何钊婉言辞谢说。

“那实在太遗憾了!”华尔兹一直送他们到庄园门口,最后还一再摇头,深表遗憾地说。

在何钊与华尔兹应酬期间,申公荻一直站立在轿车旁,举目远眺四周的农田。他看得那么专注,那么入神,直至何钊进入轿车,他这才似从梦幻中惊醒,钻进轿车,打开油门……四

他们两人驱车离开华尔兹农庄,行走了十几分钟,进入一个小市镇。何钊要申公荻把轿车停在一家咖啡店门口,进去要了两杯冰镇可口可乐。

这是一间低档咖啡店,平常来这儿的都是一些小职员和普通工人。

此刻正是工作时间,咖啡店里的顾客寥寥无几,只有两三个未上班的工人在那里闷头喝酒。

邻座一位年轻的黑人露出洁白的牙齿,友好地向他们笑了笑,走过来说:“两位先生是中国人吧?”

“是的。”何钊点点头,友好地向他一笑,要女侍给他送来一瓶可乐。

“我叫莱尼。”他稍稍谦让了一下,自我介绍说,“我对贵国有深厚的感情。八年前我曾到过坦桑尼亚,在中国专家手下工作过一段时间。

他们都是一些很正直的人,吃苦肯干,待人和蔼,受到工人的尊敬;不..伽里:一种用木薯粉做成的主食。

..奥克洛汤:一种用秋葵荚煮成的黏稠的汤。

像有些国家的专家,泡酒吧,玩女人……”

何钊点点头,说:“这是我们民族的精神。”

“这个精神好!”莱尼钦佩地伸出大拇指。

何钊看看他的衣着,问:“你是在华尔兹农庄工作的吧?”

“是的,替老板开机器,犁田、播种、中耕、收割……什么都干。”

“看样子你过得还不错。”

“是的。”莱尼露出雪白的牙齿,幸福地笑了,“我和老婆都在农庄干活。老板待我们很好,给我们的钱比任何农庄都多。我有两个孩子,他们长得都很可爱。我的生活很幸福!”

“听说,你们农庄的玛尔绍瓜田,发生了恶腐病?”何钊问。

“玛尔绍瓜,恶腐病?”莱尼翻着眼珠想了起来。他想了一会儿,忽然高兴地说:“哦,是的,是的。十天前,老板要我们喷了一次药,说是发现了恶腐病。喷药的第二天就下雨,人工降雨。你知道,火箭,轰!天上就落下了雨。”莱尼一边说,一边兴奋地做着手势:“于是,老板又要我们喷了一次药。”

“瓜田里的恶腐病严重吗?你知道,我是你们老板华尔兹先生的朋友,我很为他的农庄担忧。”何钊又问。

“没有,根本没有恶腐病。”莱尼摇头说,“老板只发现了一株。他一发现就把它连根拔了。老板说,土壤里有病毒,会传染,所以要喷药。我们的老板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是的,你们的老板很聪明。”何钊点头赞同说。

从咖啡店出来,进入轿车,重新驶上两旁栽种着芒果和凤凰树的林荫道以后,何钊忽然回头问申公荻:“刚才,在华尔兹农庄门口,你看到了一些什么?”

“我看到了他的瓜田。他的玛尔绍瓜苗生长正常,雄花大约只占雌花的七分之一。另外,正如那个莱尼所说,好像没有什么恶腐病。”申公荻回答。

“你确实看清楚了吗?”

“老师,你应该相信我的眼睛。”申公荻回头看了何钊一眼。

是的,是的,他应该相信申公荻的眼睛。

然而,今天的事情却委实过于出奇,以至于何钊不得不反复确认了一下。华尔兹为何要谎称瓜田发生恶腐病,谢绝参观?他种植的玛尔绍瓜又为何未发生突变,非但未发生突变,并且雌花雄花之间还构成了七比一的最佳比例?另外,还有那一次人工降雨,两次喷药,背后是否隐藏着一些什么……

他们驱车返回下榻的仰光旅馆时,西索科先生和托马斯博士已在那里恭候多时了。

正是午餐时间,宾主四人便一起步入餐厅,选择一张僻静的桌子坐下。侍者满脸含笑地送来一张菜单。何钊不熟悉玛城的菜肴,便请西索科代点了几样菜。

没等多久,所点的菜就陆续送上来了。第一道是牛排,第二道是鲟鱼,第三道是果酱色拉……厨师的烹调手艺很好,每一道菜都色香兼备,味美可口,使人大开口胃。绝非华尔兹所说的那样,在玛尔绍城只能够吃到伽里和奥克洛汤。

饮了几杯酒之后,谈话渐渐转入正题。

西索科首先问道:“事情可以做最后决定了吗?”

何钊点点头,说:“不过,我还得向你们了解一个情况。九天前,玛城进行了一次人工降雨吗?”

“是的。”托马斯回答说,“前一段时间玛城气候反常,接连十多天没有下雨。您知道,我们这里接近赤道,气温高,蒸发大,几天不下雨就会出现旱情。其他作物倒没有什么,玛尔绍瓜正值苗期,最需要雨水,情况可就有点不妙了。于是我们进行了一次人工降雨。总共发射了三枚催雨火箭,在这儿发射了两枚,另一枚是在华尔兹农庄发射的。”

“玛城范围不大,为什么要分两处发射?这既浪费人力物力,又对降雨无所裨益。”何钊问。

“是的。可是华尔兹先生坚持非这样做不可。”托马斯解释说,“您知道,华尔兹的玛尔绍瓜种植面积接近全城总面积的一半。因此,我们要华尔兹负担人工降雨的一半费用。谁知这一合理的要求,华尔兹却无理地拒绝了,说是他完全可以用电力灌溉,根本不需要人工降雨。后来我替华尔兹算了一笔细账,指出电力灌溉所需的费用远远超过了人工降雨,而效果却不如人工降雨,这才说服了他。但他仍然只肯负担三分之一的费用,并坚持由他来发射一枚催雨火箭。理由是他的瓜田旱情没有别人严重,他有自己的运载工具和技术人员,可以节省一笔额外的开支。”

何钊点点头,说:“我明白了。这位华尔兹先生可真会精打细算。”

“是的,他是一位理财能手。可是就同行间的关系来说,却未免太损人利己了一点。”托马斯说。

“何止损人利己,他简直就是一个吃人的恶魔!”西索科愤愤地说。

何钊不置可否地一笑,又问:“你们知道华尔兹的农艺师和实验室的主持人是谁吗?”

“他的农艺师是威尔逊博士,实验室也由他主持。”托马斯回答。

“威尔逊?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胖老头吗?”何钊又问。在去华尔兹农庄的实验室参观时,他们曾遇到一个五十多岁,鬓发斑白的胖老头。那人穿着雪白的工作服,匆匆地从实验室出来,旁若无人地与他们擦肩而过。然而,就在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何钊发现他迅速瞥视了自己一眼,眼神里混合着钦羡、忌妒、仇视与恐惧……这一眼给何钊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使他回忆起了曾经接触过的几名罪犯的眼睛……这个胖老头是谁?何以会对自己怀着那么一种复杂古怪的感情?由于是初次前往参观,加上华尔兹又未加介绍,何钊也就不便打听,只能把这一感觉默记在心里。

“不,那是奥托,威尔逊博士的副手。”托马斯回答。接着他又兴致勃勃地向何钊介绍说:“威尔逊博士远比奥托瘦小,也远比奥托年轻,才四十多岁。最有意思的还是,奥托曾一度当过威尔逊的老师,现在却反过来成了学生的助手,而且两人一直相处得很好,在他们的共同努力下,华尔兹农庄的各项生产,尤其是玛尔绍瓜的生产,蒸蒸日上……这也可以说是我们玛城科技界的一段佳话吧!”

看来,托马斯虽然对华尔兹颇抱成见,但对这位为其服务,作为自己竞争对手的同行,却仍然保持着一定的尊敬。

“威尔逊一直在华尔兹农庄吗?我们今天怎么没有见到他?”何钊又问。

“目前您在华尔兹农庄根本见不到威尔逊,他在两个月前冠心病复发了,现在正在玛城医院住院治疗。”托马斯回答。

“原来如此。”何钊点点头,接着便埋头吃喝,不再提出新问题。

饭后回到房间,何钊热情地请客人坐下,接过他们起草的技术协作合同,开始阅读起来。读后又与他们一起斟酌着做了两处细节修改,请他们就近打印几份。

待托马斯和西索科出去以后,何钊这才舒了一口气,往沙发里一躺,向申公荻点点头,说:“现在,你明白了吗?”

“是的,我明白了。这里面有一个极其隐蔽的罪恶活动。”申公荻回答。

“那你说说看,罪犯究竟是如何进行活动的?”

“华尔兹为了搞垮他的竞争对手——玛城农工商联合托拉斯,独家垄断玛尔绍甜瓜,借人工降雨之机,在他发射的那枚催雨火箭里装上了一种雄性生物激素,又以防治恶腐病为名,在人工降雨的前后,两次在自己的瓜田里喷施另一种与其相反的雌性激素。这样,便造成了玛尔绍瓜只开雄花,不见雌花的突变,而他自己的瓜田却不受其害。”

“不错!”何钊表情严肃,语气深沉地说,“用华尔兹的话来说,这也算是一场竞争吧,一场利用现代先进科学进行的可怕的竞争。如果任其自然,不加制止,玛城的六十多家中小农庄就会破产;与此同时,遐迩闻名的玛尔绍瓜的价格,也会大幅度上涨。”

“可是,这还仅仅是我们的推测,证实这一推测,还需要有充足的证据。”申公荻说。

“是的。”何钊点头说,“因此,我想再去玛城医院拜访一下威尔逊博士。我们不仅要对玛城农工商联合托拉斯负责,也应该对华尔兹农庄负责。尽管事情的真相已初露端倪,但在确证他是罪犯之前,我们仍无权对他进行惩罚。”

“可是,威尔逊住院医治已经两个月了,而人工降雨却是九天以前的事,真正值得怀疑的还是那个奥托,很有可能是他与华尔兹一起干的。”申公荻对医院之行提出了疑问。

“是的,”何钊点头说,“就这一点来看,威尔逊与此事可能无关,甚至毫不知情。但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有可能从他那里了解到华尔兹实验室的真实情况,比如说华尔兹是否掌握了你所推测的那两种生物激素……”

正在这时,托马斯和西索科拿着打印好的合同回来了,并且还带来了一名律师做中证人。何钊又把合同看了一遍,与他们一起在合同上签了名。

“好!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会尽快发电报通知我的好友李琪博士。”何钊把留下的那份合同锁进抽屉,然后对托马斯说,“托马斯博士,我们想去医院拜访一下威尔逊博士,不知您是否能为我们引见一下?”

“愿意效劳。”托马斯欣然回答。

西索科另外有事,与那位律师一起先行告辞了。

何钊一行三人走出旅社,进入轿车,在托马斯的指点下,一路驱车直驶玛城医院。

轿车迎着午后的骄阳,在宽阔整洁的街道上飞速疾驶。转过两条街,快要接近医院时,忽见一辆雪铁龙小轿车飞驰而来。

“华尔兹!”申公荻眼尖,最先发现坐在雪铁龙里的华尔兹。

华尔兹也发现了他们,回过头来向他们咧嘴一笑,并按了一声喇叭以示问候,接着便驱车从他们的车旁疾驶而过。

“糟糕!我们来迟了。”何钊一怔,心里升起一种朦胧的不祥之感。

玛城医院建造在该城的风景区,是一座现代化的高级医院,院内绿树成荫,花卉芳美。一步入医院,就给人一种安谧、恬静、优美、舒适的感觉。

接待他们的是一位年轻端庄的女医生。她沉静地站立着,待托马斯说明来意之后,这才抬眼同情地看了他们一眼,惋惜地说:“可惜你们来迟了一步,威尔逊博士已于半小时前因心肌梗塞而死亡。”

“什么?死了?”申公荻发出一声惊呼。

何钊拼命咬住嘴唇,心中自责不已。他很生气,气自己竟没有预料到有可能会发生这种情况,提前来医院。当然,事情有点偶然,但作为一名刑侦专家,不,即使是作为一名普通的侦察员,又怎能不充分估计到生活中的种种偶然?

“威尔逊的遗体已经移到了太平间,你们是否去看一下他的遗体?”

女医生又说。

“当然。是否能请您带我们去一下?”何钊说。

女医生莞尔一笑,转身带领他们走向位于医院后部的太平间。

空旷冷落的太平间里只停放着一具尸体。女医生慢步走向尸体,轻轻地掀开殓布,露出一张扭曲得变了形的脸庞。那面容告诉人们,死者生前是多么的痛苦。

托马斯垂首默立,伸手在胸前画着十字。

何钊把在路上买来的一束鲜花,端正地放在死者胸前,然后退后一步,问女医生:“威尔逊博士的冠心病一直很严重吗?”

“是的。”女医生回答说,“博士进院以后,曾先后发作过几次严重的心绞痛,幸好每次发作时都有护理人员在旁,及时给他服用了救心丸,通知医生进行抢救,这才化险为夷。不幸的是,这一次发作时,护理人员恰好离开了病房,待听到呼唤的铃声赶去抢救时,已经晚了。”

“博士的死,华尔兹先生知道了吗?”何钊又问。

“华尔兹先生当时恰好在病房里。他是来与博士商量一项有关农庄的重要事务的。正因为如此,护理员才离开了病房。我们听到铃声与护理员一起进去时,华尔兹先生正在给他喂药。可以说威尔逊博士就是死在他的怀抱里的。”

“这么说,华尔兹给博士服用了救心丸啰。”

“没有。他给博士服用的是普通的止痛药。”

“怎么?难道救心丸不在病人身旁吗?”何钊奇怪了。

“救心丸就放在病人身旁的床头柜上,可是华尔兹在慌忙之中,竟错拿了普通的止痛药。事后华尔兹悔恨得一再敲打自己的脑袋,说威尔逊博士是他害死的。要知道,他与博士之间有着非同一般的友谊。”

一个念头蓦地在何钊心中一闪:威尔逊博士会不会不是死于心肌梗塞?于是,他又记起去年夏天在云岛侦破的那一件奇案,记起那个身带微型放电器,能使人心脏受创,导致死亡的人……但他迅即又否定了这一想法,不,不!华尔兹只不过是一个为了私利而损害他人,不顾社会公德的人,并不是受过特种训练的间谍,岂能有那种最先进的电学武器?

“奇怪,像华尔兹这样文化水平极高的人,怎么会连救心丸和普通的止痛药也分辨不清?”申公荻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疑惑,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女医生不以为然地瞥了申公荻一眼,反驳说:“这并不奇怪。人在极度紧张时,什么荒唐的事做不出来?有一次,我的邻居家失火,夫妇俩什么贵重的东西也没拿,仅抱出一对枕头。”她说到这里莞尔一笑,又继续说下去:“就管理企业来说,华尔兹不愧为一位干才,但要他来医院护理病人,却只能算是一名世界上最糟糕的护理人员。”

“是的,您说得非常正确。”何钊频频点头,深表赞同地说。

从医院出来以后,何钊问托马斯博士:“您熟悉这位威尔逊博士吗?”

“知道一些。”托马斯回答,“威尔逊中学毕业以后,就去美国加州大学生物化学系留学,以后又跟随加州大学的黑尔金教授当了几年研究生,取得了博士学位。是华尔兹亲自前往美国,重金将他聘请到玛城来的。威尔逊回玛城以后,一直未中断与老师的联系,去年冬天,还专程去美国加州看望了一次他的老师……”

“等一等!”何钊说,“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威尔逊的老师就是上届诺贝尔奖金的获得者,发现多种生物激素,并把它们用于实践的尤撒尼尔·黑尔金教授吧?记得去年我曾经读过一篇介绍这位教授的文章,文章的题目叫……对了!叫《控制生命的人》。”

“不错,正是这位大名鼎鼎的尤撒尼尔·黑尔金教授。您说的那篇文章我也读过,好像刊登在某本通俗科学杂志上,并不难找。”托马斯说。

真是十分幸运,他们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就在医院附近的一家图书馆里找到了那篇文章。文章是美联社的一位特约记者写的,刊登在去年的《星》杂志第二期上。作者在文章的开头这样写道:“生物化学研究的一系列最新成就,将使人类很快进入一个能任意控制生物生长发育,使其更好地为人类服务的崭新时代”——这是诺贝尔奖金获得者,著名生物化学家尤·黑尔金教授的断言。

然而,最令人惊讶的,还是一些异花授粉的植物,不但长得青枝绿叶,并且雌花与雄花竟都构成了七比一的最佳比例。

教授又带领笔者去参观了两株单独种植的黄瓜。那两株黄瓜枝叶繁茂,藤蔓爬满了支架,遍身缀满繁如星斗的金色花朵。但奇怪的是,其中一株开的全部都是雄花,竟连一朵雌花也没有;另一株则恰好相反,开的全部都是雌花,连一朵雄花也没有。

黑尔金教授何以能巧夺天工,奇妙地控制住花的性别,使它们构成最佳比例?

又是如何使雌雄同株的黄瓜,一变成为雌雄异株的单性植物呢?其奥妙就在于他掌握了生命的秘密,使用了几种新发现的生物激素……何钊请图书管理员把这篇文章复印了一份,十分感谢地告别了托马斯博士,与申公荻一起驱车返回仰光旅馆。

在返回旅馆的路途上,何钊十分安闲自在。他时而闭目颔首,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时而顾盼窗外,显得兴致很高。直到轿车驶过两条街道,他这才发现申公荻一直在蹙额皱眉,苦思不已,便说:“还在苦想什么?我们的推测已经得到了证实。威尔逊的美国之行,肯定从他老师那里得到了这些生物激素。当然,威尔逊之所以带回这些生物激素,也许是遵照老师的嘱托,进一步在热带植物上进行试验;也许是用于大田生产,进一步提高玛尔绍瓜的产量。但华尔兹却因它受到启发,制定了一个罪恶计划,而九天前的那场人工降雨,又为他实行这一罪恶计划提供了有利时机。”

“你认为,威尔逊博士是华尔兹谋杀的吗?”申公荻问。

“不,华尔兹并无必要杀死威尔逊。他去医院探病,无非是想要博士严守生物激素的秘密。这无论就他们之间的感情,还是他们的利害关系来说,都是可以行得通的。谁知事情尚未谈妥,博士就猝发了心绞痛。于是华尔兹灵机一动,干脆让他在自己的怀里死去,来个彻底灭口。从法律上讲,这并非谋杀。像威尔逊那样患有严重冠心病的人,是随时可能因心律失调而引起心肌梗塞的,而在慌忙中错给病人服用了普通的止痛药,也决非犯罪行为。”

“可是,华尔兹又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我们今天去他的农庄,只不过是一次平常的拜访呀。”

“我们到达玛城的第二天,各家报纸都进行了报道,其中有两家报纸还逐一介绍了代表团的每个成员。华尔兹当然知道我们的身份。今天我们突然前去拜访,又一再要求参观他的瓜田,又怎能不引起他的怀疑,并且加以戒备呢?”

“是的,”何钊点头同意说,“这确实是一桩极其隐蔽、巧妙,而又危害严重的犯罪活动。就这一点说,华尔兹真可以算得上是老谋深算了。可惜他的农工莱尼在无意间透露了华尔兹农庄的真相。他做贼心虚,使威尔逊猝然死去,又进一步暴露了他的真面目。”

“可是我们又应该怎样去结案呢?要知道,直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未掌握任何罪证。唉!我真想再去一次华尔兹农庄,从他的实验室里把那两种生物激素弄出来。”申公荻说。这一案件的侦破,既无现场勘查,又无跟踪盯梢,更无擒拿格斗,他这个助手当得实在窝囊。

“你以为华尔兹还会敞开农庄的大门欢迎你吗?”何钊瞪了申公荻一眼,频频摇头说,“不!我们没有检查证,不能去他的实验室搜查。夜间潜入农庄进行秘密侦查吗?这可不是在国内。退一步说,就是弄到了那两种生物激素,也不足以定罪;那个奥托,是绝对不会出卖华尔兹的;而真能据以定罪的那枚催雨火箭,又早已灰飞烟灭。因此,我们只能就此止步。”

回到旅馆以后,何钊立即在写字台前坐下,拿起纸笔,开始草拟电文。

中国北京农业研究所李琪所长:

玛尔绍瓜发生突变,花性有雄无雌,急需援助。请于今夜零时(北京时间六时四十八分),用运载导弹向玛城上空发射一枚装载GU—14的农用弹头。方位:东经四十二度十二分,北纬十三度三分……何钊写完审视了一遍,把它交给申公荻,说:“你拿到大使馆去发一下。”

申公荻看了一下电报稿,说:“老师,你不打算把这一事情告诉玛城当局吗?”

“当然,我会通知他们,今天午夜将有一枚农用导弹在玛城上空爆发。它是根据中国农业研究所与玛城农工商联合托拉斯签订的一项技术协作合同发射的。它不会对玛城居民造成任何危害。至于其他情节,我想,完全没有必要告诉他们,因为我们并未掌握任何证据。”何钊回答说。

“对于那个华尔兹呢,你也不准备给他任何暗示?”申公荻又问。

“是的。”何钊点头说,“假若当时华尔兹允许我们参观他的瓜田,假若威尔逊博士不在他探病时猝然死去,我也许会给他一个有益提示。

现在,还是让这位聪明的先生去自食其果吧!”

当天午夜,玛尔绍城满天星云。但玛城某些尚未入睡的居民,却隐约听到一声沉闷的雷鸣。从中国大陆发射的农用导弹,准确无误地在玛城上空爆发了……

五月。中国北部开始迈入初夏,处处绿色掩映,一片鸟语花香。

一艘远洋货轮冲破重重波涛,驶过辽阔的海域,进入渤海湾西部的天津港。它来自红海之滨的玛尔绍城,装载着玛城农工商托拉斯赠送给中国人民的礼物——遐迩闻名的玛尔绍甜瓜。

他们双眼急切地往码头上搜索着,寻找他们日夜思念的友人。当何钊与申公荻陪伴着北京农业科学研究所的李琪博士走出轿车,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时,他们那喜悦之情,实在难以用语言来表达。

朋友见面,难免要进行一番亲切的拥抱和问候。寒暄过后,西索科先生无限感慨地对中国朋友说:“GU—14 在玛城上空爆发后,我的玛尔绍瓜迅即开出无数雌花,原来的雄花枯萎了九成,恰好构成了一个最佳比例。虽说由于那一场突变,使花期比往年推迟了几天,但用了GU—14 生长调节剂,又使得我的瓜生长快,成熟早,产量竟比往年增加了两成。”

何钊谦逊地一笑,问:“那位华尔兹先生呢,他的瓜田产量怎样?”

“他这次可吃了大亏。”西索科眉飞色舞地说,“原来那家伙的瓜田,不知怎么搞的,竟没有发生变异。这一来呀,他那瓜田里仅有的一些雄花全部枯萎,许多雌花得不到授粉,产量不及去年的三分之一。幸亏他资力雄厚,在别的地方赚了钱,还能勉强维持下去。要是换了我呀,恐怕就要破产了。”

“他难道没有采取补救措施?比如说人工授粉……”何钊问。

“华尔兹先生并非笨伯,当然想到了这一点。”托马斯博士笑着解释说,“他首先来我们农工商联系,请求我们支持花粉。我倒愿意帮他的忙,无奈我们下属所有农庄的瓜田都与之前截然不同,哪里还有多余的花粉?华尔兹无奈,只好去数百里之外采集花粉。您知道,采粉、授粉都是极细致麻烦的工作。待他把花粉运回,刚开始授粉时,连绵的雨季便降临了……上帝也与他开了一个玩笑,使他辛苦采集来的花粉成了废物。”

何钊听了此话,与申公荻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