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头顶的白色灯光晃着眼睛,熟悉的窒息感让宁芷的呼吸变得急促,脖子上有刺痛感,耳边还有一阵阵女生的尖叫。

她拼命地朝着楼梯上跑。天台上吹起飒飒的风,一个男人举起刀朝着女生的脖子用力地刺下。她“啊”了一声,挣扎着从**坐起来。

额角的汗滴落在床单上,眼睛看着站在床边的人们,他们赶紧围上来:“怎么样,哪里疼,哪里不舒服?”

她嗓子略微沙哑地说道:“你们怎么都在?”

于城从窗前走过来,负罪感极强,可再骄傲的人在错误面前也要低头:“这次是我布局不够周全,没想过他们会折回来劫持你实施报复。”

“老大,事情没那么严重,我不是好好的吗?”她边说边在**扭动身板,胳膊不小心磕到了栏杆,轻呲一声。

她急切地问:“抓到他们了吗?”

“抓到了,但费了点功夫。”

一直躲在后面的陈相正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到前面,手臂上打着石膏,撇着嘴。

宁芷看到他额头上的纱布和嘴角的青肿,也知道“点功夫”是有多点了。

他们接到江桓给的消息回到楼下,正好看见歹徒从二楼延伸台跳到一楼草坪上,陈相正跑在最前面,正好离最后跳下来的年轻男人最近。他率先冲上去准备抓住年轻男人,却不知道男人从哪里拿起来一个花盆朝着他迎面砸过来,他用手臂自卫,却还是被里面掉出来的仙人球扎到了额头。

当时没感觉到疼,陈相正站直身体又开始追捕,最后把歹徒堵到了死胡同,两个人对打了好久,直到把男人按倒在地,才感觉到手臂痛。

于城和其他同事也在另一条胡同里抓住了神婆和中年男人。幸好他们支援得及时,不然再撕扯下去陈相正的胳膊就废了。

宁芷听完陈相正的控诉后,倒没有出声,反而伸手摸陈相正的头顶,声音软糯:“没事,都会好起来的。”

陈相正被摸得身体一震,昂起头挪到一边:“我怎么感觉你仿佛在摸一只狗?”

宁芷摊手,看向周围人:“这话是你自己说的。”

说笑过后,宁芷再次看向来探病的人群,连给她化殡仪妆的小哥都在,也是用心了。

从开始便注意着她的于城,对此了然于心:“江法医有事,让我们替他向你问好,祝你早日康复。”

“那替我回他一声谢谢。”

宁芷重新躺回**,闭上眼睛休息,四周仿佛瞬间变得空****的。这些人都不在,唯独她在狭小的房间里蜷缩着,感到冷,想睡觉。这时,有人痛苦地唤她一声“小宝”。

眼睛跟着睁开,还是在病房里。这世间会叫这昵称的有两个人。

而现在,也只能是江桓还会这么叫吧。

“嘭”的一声,病房门被打开,撞在墙壁上又弹回去。被声响吓一跳的同事纷纷戒备地看向门口。

楼鱼穿得花花绿绿的,拿着大水果篮冲过来,直接扑到床边,握着她的手:“我的天,小芷芷,才三天不见,你怎么憔悴成这副模样?”

于城皱眉看着眼前浮夸到不行的人,看着眼熟,却想不起是谁,但他的行为明显越界了。

陈相正也这么觉得,冲过去用完好的那条手臂隔开两个人:“请问,你是?”

楼鱼根本没把陈相正当回事,隔着他继续伸手作势要拉宁芷:“怎么办,我们被鹊桥分开了。”

宁芷抚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把目光落在于城身上:“他是楼鱼,我大学时期的朋友。”

“朋友?”楼鱼怪叫一声,一双眼蓄着泪,一副被抛弃的小媳妇的样子,“我们都同居了,你居然还不承认。”

“闭嘴。”宁芷的目光阴森森的。楼鱼像霜打的茄子,蔫下去,退到沙发上乖巧地坐着,从果篮里掏出一个苹果,往衣服上蹭蹭就往嘴里塞。

“他是犯罪分析学的博士生,全国各地跑,租我隔壁的客房,只是偶尔会回来住。”

于城点头,怪不得觉得他眼熟,应该是之前在局长办公室见过一面,但和西装革履的样子比起来,现在的楼鱼让他有些接受不了。抬腕看下时间,时间紧迫,他内心虽然很希望宁芷能得到最好的休息和静养,可公事的进度又逼得他不得不把这压了两个小时的话吐出来:“你现在的状态能做笔录吗?”

“可以的。”

“可以什么啊可以,这才虎口脱险,就来问问问,要是带礼品慰问还行,问什么话啊,等出院了再说。”楼鱼从沙发上跳起来,把咬得只剩下半个的苹果,往于城手里一塞,连人也推到一边。

宁芷有些尴尬,但身子乏,没力气,不能起身拉开他俩。

于城一脸嫌弃地把苹果丢进垃圾桶,瞪一眼楼鱼。

陈相正也不服气,但又看到宁芷确实还不够生龙活虎,干脆拉着于城走到一边:“老大,还是先回去吧,反正案情经过咱们都了解,等宁芷好些再补录吧。”

于城“嗯”了一声,想再说些什么,但瞧着楼鱼那样子,什么话都咽回了肚里,只能嘱咐宁芷好好休息,便出门了。

病房里,宁芷脸色铁青地看着楼鱼:“楼鱼,你今天是想怎样?”

楼鱼无辜地看着她:“什么怎样,我今天挺好的。午饭准备和你一起吃。”

“我没和你开玩笑。”

楼鱼住嘴,随手从盘子里抓过一个橙子就开始剥皮:“没什么,就是看那两个公安不太顺眼。”

“你天天和这些人打交道,还看人家不顺眼。”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两个眼睛一个鼻子!”

楼鱼怒了:“我说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他俩长得比我丑,我就不喜欢!”

宁芷有点没反应过来,然后突然笑出声来。

在大学时代,“颜值即是正义”这句话还不流行时,楼鱼就专挑长得好看的学生做朋友,还美其名曰“人生乐在相知心”。

“你刚刚顶嘴的那两位,是我们特案组著名的高颜值。”

“天啊,你们的眼光也太差了吧,那也叫颜值,充其量叫卖相吧?”

宁芷白他一眼,不想说话。她是真的有些累了,刚刚人多她不好表现出来,强撑着和他们说话,现在觉得困得厉害。

要不是楼鱼把人轰走,估计笔录做到一半,她也会昏了头。

当时被捆在卫生间里,她是真怕,也真的想过死亡,这不是她第一次直面死亡。可往往因为经历过,才越是恐惧,她知道人的身体有多脆弱,更知道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只要合上眼,就能看见肌理被切开的模样,血液一点点地从身体里流出,还有不绝耳的尖叫声。

“别想了,有那个时间还不如把身体练好。”楼鱼知道她在想什么,直接屈指戳在她脑门上,中断她的思考。

楼鱼顺走桌子上的橙子坐回沙发,还没嚼两下,立刻吐出来:“好酸。”

他看眼陷入混沌的宁芷,接着说:“我在西省学会了烤羊,要不要尝尝我的手艺。”

“在医院烤吗?”

“瞎说。”楼鱼白了她一眼,把脸凑过来,“位置我都选好了,就在你们小区门口,对着门卫室烤,馋死那大叔。”

宁芷脑袋晕乎乎的,应一声又听见他说:“晚点我要去北县一趟,西省的犯人移交过来了……”

后面又说些什么,她一句都没有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