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塞壬之歌

橘红色的太阳终于坠入广袤的海平面下,浓重的夜幕开始贪婪吞噬着最后的光亮。要开始了,一身灰色衣服的人下意识地摸了摸发凉的鼻头,嘴角浮现出木然的笑容。转过身,那栋称得上豪宅的大型别墅就静静地蹲在黑暗中,像只不怀好意的巨兽。

所谓的生命,是最容易忘记伤痛的,它会本能地把这些东西压在记忆的深处,任时间的灰尘一层层将其掩盖,然后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愚蠢地活下去。只不过,有些事情总会有代价,那些痛苦经由时间的折磨,并没有化为乌有,而是慢慢发酵,成为一杯无法下咽的苦酒,默默地等着你端起它,一饮而尽。

微凉的夜风携着腥涩的味道,呛入心肺,让人几欲作呕。剧本手稿跌落在青苔斑驳的岩石上,满是字迹的页码翻过几张,停了下来:“真正活在底层的人们,没有资格绝望。然而能从那黑色深渊里爬出来的人,会成为连绝望也能够吞噬的恶兽。”

这句对白作为故事的开场再合适不过了。

穿着灰色衣服的人闭起眼,迎着风,张开双臂,似乎面向成千上万的观众们:“SHOW TIME!”

然而所能听见的回应,只有低沉呜咽的风声。

富二代端了杯咖啡,靠在红色的剧场椅上,眼睛看着明亮的舞台,嘴角却挂着暧昧的弧度。从林萌的角度看去,很难弄清楚他是在由衷地欣赏,还是在不屑地嘲讽。这家伙是个异类,逆刃刀那个案子结束后,林萌对他的印象就是如此。虽然现在对富二代这种生物,大家颇多非词,但赖泽锋很明显是个不一般的富二代。他身上没有那种浅薄的嚣张跋扈,而是让人感到温暖内敛,似乎跟谁都可以成为勾肩搭背的死党。不过,那只是赖泽锋给人的错觉,没有人知道,他微笑的背后隐藏着什么。

陈然的脑袋歪在椅背上,已经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对于这位青梅竹马的表现,林萌并不觉得丢脸。话剧这种文艺气息太浓的表现形式,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吸引力,况且还是大学生表演的话剧。

林萌漫不经心地看着舞台上那些校友们的拙劣表演。动作夸张,表情过火,角色之间没有交流,每个人似乎都在对着空气演独角戏。这个不入流的剧团,是怎么说动赖泽锋,占用他家的海岛别墅来排练的?

“戏曲、诗词、话剧,这些东西在你们眼里,都属于旧时代的东西吧。”赖泽锋淡淡地笑道。

“管他旧时代新时代,只是不喜欢而已。”林萌将尾指插进鼻孔,挑衅地问道,“怎么,喜欢这些小众的东西能让你觉得鹤立鸡群,满足自己脆弱的虚荣心吗?”

“其实这部戏蛮有意思的,是个推理剧。”赖泽锋毫不在意林萌的挖苦,“为了让演员有更真实的表现,他们只看了案件篇。而揭示了凶手、核心诡计的解答篇,据说只有编剧才知道。”

他冲站在舞台下的一个胖子轻轻挥了下手,那家伙满脸堆笑地向这边跑过来。人胖就不说了,奇葩的是他还在身上背了个大号的金属保温杯,跑一步保温杯就跳起来砸一下屁股,样子很是搞笑。

“魏源,风茂话剧团团长,也是这部戏的导演,他父亲在我父亲的集团公司里做事。”赖泽锋脸上仍旧留着淡淡的笑容,“其实说白了,来海岛别墅排练,就是借机会讨好下我,帮下他那不争气的老爸。”

“既然不喜欢,何必待见他?”林萌将尾指插进另一个鼻孔,问道。

“有很多事,做与不做不是取决于自己喜不喜欢。”赖泽锋停住话,向冲到了跟前的魏源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老魏你这话剧蛮有意思的,剧本写得真好,跟去年的真是天壤之别。”

魏源胖乎乎的脸上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哎呀,难得赖公子欣赏,我还一直忐忑,恐怕咱们这自编自演的话剧浊了您的眼睛。”

“主要是剧本写得好。”赖泽锋重复道。

“我们团里的那两个女演员也不错啊,人漂亮,又有气质。其实剧本只是一方面,我觉得这部戏您觉得好看,她们两个才功不可没。”魏源搓着手笑道。

林萌突然明白了赖泽锋口中的讨好是什么意思,她远远地瞥了眼舞台上的那两个大学女生,长得确实不错。

赖泽锋未置可否,指了指身边的少女:“林萌,我学妹。”

魏源先是错愕了一下,随即露出自以为是的笑容,双手伸向林萌:“学妹好,学妹好。哎呀,林学妹人如其名,简直是林妹妹再世。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香远益清,亭亭净植。真是妙人,妙人!”

林萌将插在鼻孔中的手指抽出来,放进魏源的双手中,任由他大力地摇晃。她转身凿了陈然脑袋一下,笑嘻嘻地拆赖泽锋的台:“陈然,我青梅竹马。”

魏源愣住了,看了看赖泽锋,又看了看林萌,根本搞不清楚状况。

赖泽锋微笑道:“萌萌说得也对,我还没追上她,正在挖那小子墙脚。”

陈然刚被林萌敲醒,只听到了后半句,不解地问道:“什么墙脚?”

赖泽锋换了话题:“剧本是谁写的?能把解答篇先给我看看吗?”

魏源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您也知道,符城那脾气……”

“符城?”赖泽锋有些疑惑,“他不是一直写爱情吗?怎么突然改写推理了?”

魏源看看林萌,靠近赖泽锋,小声嘀咕起来。

林萌冷冷哼了一声,摆出一副老娘才懒得听你们秘密的样子,转头去看话剧。其实赖泽锋说得对,相对于那些蹩脚的演员们来说,剧本写得确实不错。话剧的名字叫《塞壬之歌》,写的是几个年轻人到一座孤岛上的私家别墅度假,以一起厨房盗窃为序幕,陷入了连环杀人案的故事。很传统的暴风雪山庄本格推理模式,但故事的节奏、人物的性格把握得都很好,就算透过那些拙劣的表演,仍能感觉到剧本的诚意。

林萌看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了那些浮夸表演,索性翻起手中的剧本:

……房门半开,孙汨偲尸体躺在地上,头部膝盖着地,臀部撅起。

安璐经过门口,无意识地看了一眼,然后愣住。

安璐转身,走进房内,表情沉静地看着尸体。

章晨出现在门口,大惊失色。

章晨:(脸色苍白)塞壬……是塞壬的复仇!……

塞壬啊……好像是希腊神话中的鹰身女妖,用天籁般的歌声**过路的航海者,从而使航船触礁沉没。不过话剧看了近三分之一,还没牵涉到塞壬什么事,大概又是作者故弄玄虚的手段吧。

一个中年人快步走进了小剧院。林萌认得他,是岛上这栋别墅的管事,叫忠哥。忠哥推开仍在讨好的魏源,附在赖泽锋耳边说了几句话,赖泽锋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沉默了一会儿,拍了拍忠哥肩膀,示意他们一起离开。等两人都离开了剧场,赖泽锋才向林萌道:“岛上进贼了,厨房被翻得乱七八糟,丢了不少东西。我让忠哥把这个消息保密,先通知大家停水了,晚饭延后。”

这个海岛离大陆足足有六个多小时的航程,面积不大,岛上只有赖家一栋别墅,有贼蠢到开船上来偷东西吗?况且闹贼的话,不是应该提醒大家注意吗?为什么要把消息压下来?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林萌问道。

赖泽锋道:“只是感觉有些巧合,你看话剧里厨房被偷,然后我们的厨房也被偷了。”

“然后话剧里发生了连环命案,所以你担心我们这里也会发生连环命案?应该还有什么理由让你如此敏感吧。”

赖泽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了林萌。

陈然在一旁好奇地凑上来,小声念道:“对于所谓的话剧来讲,以悲剧结尾通常更震撼人心,如果加点血,就是再好不过的调味。就由我来给这场演出画下句点吧,权当做塞壬的复仇。”

赖泽锋眼睛看着舞台:“如果这不是无聊的恶作剧,那就是有点文艺范儿的杀人预告了。”

“塞壬的复仇……这才是你拉着我来这荒岛上的原因?”林萌道,“你觉得报警的话,未免有点小题大做,所以就先找我这个业余侦探来以防万一?”

“我不是那种被一张纸就吓得失魂落魄的人。请你来只是让你欣赏美景和话剧,如果有命案我还是倾向于警方。”赖泽锋嘴角翘起,全然不顾陈然的感受,“我可不想让自己喜欢的女人身陷险境。”

“我呸!”林萌冲赖泽锋做了个鬼脸。

陈然满怀醋意地接话:“要真是模仿《塞壬之歌》来杀人,那是再容易不过了。只要问问编剧,知道了核心诡计,很容易推理出谁是凶手。”

赖泽锋正要答话,却见忠哥跟魏源一起跑了回来。

“死了,死了。”魏源双手神经质地抖动着。

“什么死了?”

“符城,符城死了。”魏源语无伦次,“一样,一样!”

忠哥推开慌乱的魏源,沉声道:“话剧团的编剧死了。我们去通知他晚饭延时的时候,发现了他的尸体,已经凉透了,看样子至少已经死了三四个小时。听魏源说,死得跟他们正在排练的话剧一模一样。”

“模仿杀人吗?”林萌凝眉道,“富二代,现在有报警的觉悟了吗?”

案发现场是别墅的一间客房,在走廊的尽头。

“赖泽锋刚用卫星电话报过警。张翔大叔说明早四号风球过境,警方最快要后天才能登岛,在此之前,叫我们保护好现场……”陈然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他看到林萌正在往鞋子上套塑料袋。

“你要干什么?”忠哥皱着眉头,拦住林萌。

“现场鉴定。”林萌嘻嘻笑道。

“让她进去。”赖泽锋摆了下手,“忠哥你把话剧团的人先安排好,让人检查下别墅的门窗。警方来之前,我们的安全就靠你了。”

忠哥欲言又止,站了一会儿,摇摇头还是离开了房间。

符城的尸体就倒在那里,脸贴着地面,膝盖着地,臀部以可笑的方式撅起,甚至露出了里面的**。血迹的落点方式是溅射,连门外的木质地板上都有几滴。房内没有明显的脚印,没有打斗痕迹,实际上在符城死亡的时候,没人听到什么大的动静。凶器就扔在尸体旁边,是把小铁锤,锤头上的血迹已经变成了褐色。

林萌蹲在符城尸体旁边摇头道:“这次现场留下的线索可不多。”

“说说。”赖泽锋也套上塑料袋,走进房内。

“首先,无法推断出凶手的身高。尸体的脸贴着地面,膝盖着地,臀部撅起,证明他是在弯腰或者蹲下的情形下被攻击的。这个姿势,只要身高超过一米二的人都可以敲到他的后脑。其次,无法推断出凶手的性别,铁锤不重,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都能轻而易举地挥动它。最后,无法推断出凶手和死者的关系,死者是后脑受袭,而血迹溅到了门外地板,证明案发时候房门是开着的,不管是熟人还是陌生人都可进入行凶。”

陈然站在门外道:“之前的厨房失窃,还有这起命案,都跟《塞壬之歌》相似吧。”

赖泽锋点头:“除了死者不同,的确是模仿杀人。”

林萌看到房间一侧的那台笔记本电脑,快步走了上去。她用袖子垫住手,小心地握着鼠标,搜索了一番。然后,林萌有些失望地离开那台笔记本电脑:“没发现《塞壬之歌》的解答篇,搞不好被凶手删掉了。富二代,我建议跟团员们私下谈谈,看有谁看到过解答篇。”

“没有人看到过解答篇。”赖泽锋沉吟道,“有件事没有跟你们说。魏源,就是话剧团团长,刚才告诉我《塞壬之歌》并不是符城原创。”

“不是原创?”林萌想起魏源鬼鬼祟祟地跟赖泽锋说话的样子,那时候说的就是这件事吗?

“符城非常自负,据说在大学时候还得过剧本创作奖。但这几年,他的状态跌到了谷底,写不出来什么精彩的剧本。而且因为剧本的问题,几乎跟剧团里所有人都争吵过。而《塞壬之歌》,据说是符城找枪手写的剧本。他只告诉了魏源,并强烈要求保密。而且他借口解答篇需要大改,只将问题篇交给了团员们排练。魏源觉得,符城将解答篇握在手里,是虚荣心所致。或许解答篇根本就没什么问题,符城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给解答篇贴上自己的标签而已。反正解答篇原稿到底怎么样,除了符城外没人知道。”

“如果说,整个剧团,除了符城外没有人看到过解答篇,”陈然不解道,“那怎么可能有人模仿剧本杀了符城?”

“还有一个人,《塞壬之歌》的真正作者。”赖泽锋道。

“那么,就是这个人上了岛,杀了符城?”陈然道。

“不一定。不见得只有写剧本的那个人是凶手。根据问题篇,推理出核心诡计,也不是多困难的事。”林萌道,“我就可以。”

“又要查案吗?我们就不能老老实实地坐着,等后天警方来?”陈然忍不住吐槽。

嘭!林萌赏了他一个爆栗。

这是到明诚大学后的第四件案子了。前三个案子都结束得干脆利落,不止学校,连警方都知道有个名侦探的存在了,表哥你还敢小看我吗?林萌端了杯咖啡暖手,有些得意地想。虽然你遇到的都是些大案子,更有soulmate这种神一样的对手,但是作为只有十八岁的女大学生,我的表现也不差嘛。

说到这个案子,模仿杀人……还真是少见啊。凶手为什么要拘泥于模仿杀人呢?而且就连剧本里的厨房失窃都要模仿,有这个必要吗?杀人的环节越多,越容易出现问题,从而暴露身份。何况剧本里若是写明了核心诡计的话,很容易就能推断出凶手的身份。这不是作茧自缚吗?有这么蠢的人吗?还是说模仿剧本杀人,对于凶手来说有着某种特殊的含义?

没有了警方的帮助……只好单枪匹马去寻找蛛丝马迹了。林萌放下咖啡杯,向别墅外的一栋房子走去。不愧是富豪的手笔,厨房是独立于别墅外的,一栋近二百平方米的房子。

厨房里只有忠哥和徐伯在,见林萌进来,忠哥只是点了下头,又转身跟徐伯交代着什么。林萌自来熟地拉开双门冰箱,却发现里面很空,只有几大桶矿泉水和一些饮料。她又翻开旁边的冰柜盖子,除了几块冻肉、一些海鲜和蔬菜外,也没什么东西。

“厨房被偷了,丢了些东西。”忠哥皱着眉头道,“林小姐,岛上刚发生了杀人案吧,你一个小姑娘还是不要乱跑得好。”

“没事儿,我是个侦探!”林萌笑嘻嘻道。

“侦探?”忠哥哼了一声转身就走,虽然声音很小,但还是让林萌听到了,“鸡毛侦探!”

林萌也不生气,蹦蹦跳跳地走到徐伯身边,道:“徐伯,中午的油炸香蕉超好吃啊,晚饭要做什么呢?”

“铁板盐焗虾、彩椒茶树菇还有海南鸡饭!”受到夸奖的徐伯笑得合不拢嘴,“要不是进了贼,丢了好些食材,我能给你们弄出一大桌好菜。”

“那咱们厨房原本有铁锤吗?”

“铁锤?厨房哪有那玩意儿。你说这小偷儿真够可恶的,把一些上好的食材偷走了不说,还把厨房弄得一团糟,厨具餐具都给丢到了地上,连调味盒都给打破了……”

“上好的食材?”

“丢了十几样!不然今晚上怎么会只有三道菜?别的不说,这东西也给丢了!”徐伯扭动肥胖的身体,弯下腰从橱柜里摸出一个玻璃罐,“尝尝。”

林萌扭开盖子,映入眼中的是细腻洁白的胶状物。在徐伯的鼓励下,她用筷子挑了一些点到舌尖,素雅的清香弥漫在齿颊之间。

“上好的椴树蜜!”徐伯脸上满是耀眼的油光,“丫头,这可是赖公子从东北那边花高价弄来的,本来想给你们做花茶来着。”

“刚才太急了,没尝出什么味道,我再来点。”林萌眨着眼睛换了把勺子,狠狠地挖走一大块。

徐伯笑道:“吃吧,吃吧。小丫头片子嘛,都爱吃甜食。”随即他又叹了口气:“可惜只剩这半罐了,花茶做不成了。你说这椴树蜜又不能当饭吃,偷这东西干嘛呢?玻璃罐子叮叮当当的,拿又不好拿,放又不好放。”

“或许小偷是个女的,也喜欢甜食呢?”林萌笑道,“徐伯,那些话剧团的人,你认识吗?我听赖泽锋说,他们去年在岛上住了一个多月。”

“对,对,去年也是这个时候,不过这次好像又换了人。”徐伯摇头,“具体都换了谁,我也记不清了,不过说到这椴树蜜泡的花茶啊,他们去年可都是赞不绝口来着,有个小姑娘还……”

这老伯就是话唠,还说不到正点上。林萌耐心地听完徐伯的话,问道:“那你知道他们之间关系怎么样吗?”

“那没注意过,都是些小孩子嘛,整天扮家家以为自己多高贵。”徐伯撇了下嘴,“说真的,我觉得你比那两个小姑娘好多了。你看你人长得漂亮,脾气还蛮好的,不像那两个小姑娘冷冰冰的,跟我们说句话都像是在抬举我们。我觉得吧,依赖公子的脾气,他肯定喜欢你多些……”

这老大爷还要当红娘嘛,林萌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正要答话,却看到花匠老秦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老鬼,你是不是又把我的小铲刀藏起来了?”

“藏你那铲刀干嘛!脏兮兮的,白送我都不要!”

“扯!上次下棋赢了你,你就把我的割草机给藏起来了,你敢说这次不是你干的?”

林萌趁机猫着腰溜出了厨房。

“对于所谓的话剧来讲,以悲剧结尾通常更震撼人心,如果加点血,就是再好不过的调味。就由我来给这场演出画下句点吧,权当做塞壬的复仇。”安璐疑惑地看着林萌道,“这是……”

“赖泽锋收到的。如果结合厨房失窃和符城被杀,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林萌道,“自己参演的话剧变成了现实,而且死的还是团里面的人,大家是什么感觉?”

“这个……你得去问魏源。”安璐突然有点忐忑。

“那个胖子?整天神经兮兮地抱个大茶壶,一脸蠢相,能问出什么来啊?魏源、章晨、孙汨偲、赵怡宁和你。咱们团里还活着的五个人中,我看就数姐姐聪明些,我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省事儿。”

安璐苦笑着摇摇头:“魏源……本来……不是那个样子的。其实你还小,有很多时候,人并不像他看起来的那个样子。”

“嘁,不都说相由心生吗?那些看起来就让人讨厌的人,有能耐的可不多。”林萌接着套安璐的话。

“你看我长得漂亮吗?”安璐微笑道。

林萌点了点头。

安璐叹了口气:“所以说,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你看我长得好,就自然而然觉得我聪明。都说人人平等,但大家都是普通人而已,自然有偏袒,有歧视。就拿剧团来说,长得漂亮的,不用努力就能轻易地得到主角的位置。而那些长得不好的,想要争取同样的角色,却需要付出百倍的努力,而且还不一定成功……”

“姐姐你说得好深奥,我听不懂。”林萌眨着眼打断安璐的话,“我听说剧本不是符城写的,这点姐姐你知道吗?”

“嗯……我们也在私底下议论过,文风确实不像符城的,倒是跟……”安璐叹了口气,没有说下去。

“怎么?姐姐你认识写剧本的人吗?”

“没,没有。只是想起了其他的一些事。”安璐担心道,“林萌,你不害怕吗?有人被杀了,凶手还不知道在哪里,你一个小姑娘跑来跑去,不觉得危险吗?”

“我没问题。”林萌道,“倒是姐姐你们要小心呢。”

“嗯?”

“凶手是模仿《塞壬之歌》这个剧本杀人的。如果顺着预告信的措辞和第一个死者来推理的话,很明显凶手的目标应该是你们剧团的人。”

“这么说未免有些太牵强了,我们……”

“怎么,大家还没有这个觉悟吗?塞壬的复仇,凶手很明显是说在对话剧团的人复仇嘛,而且动机看起来应该和《塞壬之歌》这个剧本有点关系。安璐姐,你能告诉我,剧团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吗?”

安璐看着眼前这个一脸天真的少女,心头突然涌起了莫大的恐惧。

赖泽锋漫不经心地跟在忠哥后面:“岛上周边确实没有发现停靠的船只?”

“小庄和小宫他们开着快艇巡了两遍,没发现什么船。岛上也巡过了,暂时没有发现外人上岛的痕迹。依我看,凶手应该是离开了。阿泽你放心吧,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忠哥,你的意思是只负责我的安全,其他人就不管了吗?”赖泽锋笑道。

“他们的死活,我一点兴趣都没有。”忠哥冷冷道,“尤其是那个叫林萌的小姑娘,跑来跑去的,让人心烦。”

“喂,喂,我可是在追她呢。”赖泽锋眯起眼睛。

“她?配吗?”忠哥转过身,看着赖泽锋道,“阿泽你是想让她帮你查那件事吗?”

赖泽锋打了个哈哈:“继续走吧,我们总得在天黑前,再巡一遍岛。”

“其实没有必要。小庄他们……”

“做做样子嘛。有人在我的地方被杀了,如果我还淡定得很,那小姑娘会怎么看我?”赖泽锋笑道,“虽然我早就明白,这案子是话剧团的团员做的。”

“话剧团……团员?”

赖泽锋淡淡笑着,看着波谲云诡的海面:“忠哥,你还记得去年,那个叫莫默的女生吧?”

“那个胖胖的小姑娘?嗯,记得……”

“或许有些时候,人真的会因为奇奇怪怪的缘故去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他转头道,“忠哥,你不用紧张。这场戏,我们只需要安安静静地旁观就好了。”

或许是台风快要来了的缘故,海岛上的黄昏非常冷。

安璐蹲在悬崖的边上,瑟瑟发抖。符城死后,她完全没了初到岛上时的心情。本来只是排练下话剧,顺便认识下赖公子――多一个富二代做朋友也没什么坏处,这是魏源说的。可谁想到符城会死呢?

她摸出一支细长的女式香烟,抖抖索索地塞到唇边。好不容易从牛仔裤里掏拿出粉红色的纪梵希女士打火机,却没了点烟的意思。赵怡宁终于来了。她似乎一点都不觉得冷,只套了件紫色的羊毛对襟小套衫。

“后天警察就要上岛了,小宁你准备怎么说?”安璐问道。

“有什么说什么。”赵怡宁带着冷冷的高傲道,“你到底有什么事,非要跑到这里说?”

“没办法嘛,别墅里人多耳杂,总是不太方便。”安璐迟疑了一下,“小宁,莫默的事……”

“提那个蠢货干什么?”赵怡宁有些不耐烦,“就算《塞壬之歌》真的是她写的,现在符城也已经死了,说这些有什么用?”

“不是,我是觉得……”

“喂,我可没闲心吹着冷风跟你八卦。”赵怡宁做出转身要走的样子,“没什么重要的事,我可要回去了。”

安璐无奈地叹口气,堆起笑脸:“是那个,符城和章晨不都追过你吗?后来你选了符城,章晨不还和符城打了一架,说要杀了他吗?这种事万一被警察知道,肯定会怀疑章晨的吧。”

赵怡宁怔了一下,却随即还是冷冷的语气:“这是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安璐索性把话说破:“可是如果警方真的对章晨调查,肯定要牵连出你来。到时候如果传出来什么风言风语,对你不太好吧。”

所谓的符城和章晨都追过赵怡宁,只不过是委婉的说法罢了。事实是赵怡宁和章晨好的同时,又跟符城劈腿。章晨是和符城打了一架,但弄清楚事情之后,两个人几乎同时跟赵怡宁断了来往。据说赵怡宁目前正在追大四的一个学长,那学长已经在影视圈小有名气,对她来说是块很重要的跳板。如果这时候闹出什么丑闻的话……

赵怡宁皱起了眉头:“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受人之托而已。”安璐道,“魏源跟符城吵架的事,他希望你别说出去。”

“魏源?你还跟着他瞎混?”赵怡宁又露出那种自以为是的笑容,让安璐心里很不舒服。

“前任嘛。”安璐有些不自然,“再说我不觉得他有那胆子杀人。”

赵怡宁哼了一声:“看在室友两年的分上,我就对你说点真心话。安璐你能长点心吗?魏源这男人靠得住吗?他这次带我们来这海岛上排练话剧,不是摆明了想把我们介绍给赖泽锋吗?我是无所谓,你呢?你那不值一文的自尊心允许你向赖泽锋摇尾乞怜吗?”

“只不过认识一下,又不见得要做什么。”安璐强笑道,把捏在手里的香烟塞进干涸的嘴唇。

“把自己的前女友推给别的男人,只为了不知道能不能捞到的好处。你对这样的男人还抱什么幻想?还为他出头?你这几年浑浑噩噩的都干了什么?你想毕业后就回山沟老家吗?随便找个人嫁了?二十多岁就锄地喂猪奶孩子?”赵怡宁白了安璐一眼,转身离开。

悬崖上,只剩下孤独的安璐,还有海浪冲上岩石破碎的声音。

安璐在寒风中愣了好久,终于按下打火机,黯淡的火苗摇摆不定地吻上了唇边的烟草。她蹲下来,看着几十米高的峭壁下深邃的海水,将点燃的香烟弹了下去。红色的火光忽明忽暗,犹如孱弱的萤火虫自高空跌落,最终湮灭。

不知不觉,冰凉的泪水划过了脸颊。

……窗外大雨滂沱,安璐看着倒在餐桌上的赵怡宁,眉头紧锁,其他的人坐在旁边,各怀心事。

符城:(叹息)孙汨偲死了,小宁也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章晨:(绝望)刚到海岛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儿。我们都会死的,谁也逃脱不了塞壬的复仇!

魏源:(不耐烦)塞壬,塞壬,那只不过是传说中的生物,怎么可能在现实里存在?你一定是疯了!

章晨:(歇斯底里)你这混蛋,你敢质疑塞壬,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安璐:(平静)不要吵,这两起凶案都是人为,而且凶手就在我们四个之中。

魏源:在我们四个人之中?为什么这么说?

……

灰衣人合上剧本,看了眼窗外逐渐暗淡的天空,将右手插进了裤袋,圆圆硬硬的东西还在。第二幕就要上演了,这个东西只需两滴就可以置人于死地。下毒,最古老也是最致命的办法,简单,粗暴。比起第一幕来说,要轻松一些。嗯,当对着符城后脑挥下铁锤的时候,还有一些犹豫,现在,却没有任何顾虑了。

话剧这个东西,既然在某一个时间开始,那么,必定要在某一个时间结束。

风茂话剧团的人到齐了。

安璐心事重重,赵怡宁漫不经心地在磨指甲,孙汨偲连连打着哈欠,章晨则有些敌意地看着魏源。

魏源下意识地躲开了他的目光,干咳一声:“符城……死了。发生这样的不幸,我们都很难过。今天把大家喊到一起,就是想问一下,等台风停了,大家有什么打算。”

没有人回应,气氛有些尴尬。

魏源扭开保温杯,往杯盖里倒满水,喝了一口。

仍旧没人说话。

他看了眼孙汨偲,道:“汨偲,要不你先说下。”

孙汨偲搔了搔头:“我觉得吧,虽然符城哥死了,但也不要紧的。回家还是留在岛上排练话剧都可以,团长你的意思是什么?”

他是今年才入社的,听话得很。

章晨冷笑一声:“不是说只有半部剧本吗?怎么排练?要不男团员回家,女团员和团长留下好了。”

“走还是留,都是个人的自由,用不着别人操心。”赵怡宁不痛不痒地回应。

章晨阴阳怪气:“个人自由不假,不过个人也得自重点。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不觉得丢人吗?”

“丢人不丢人是自个儿的事,有些人管得未免也太宽了吧。”

“好了,好了。”魏源赶忙打圆场,他看了眼低着头的安璐道,“璐璐,你怎么想的?”

安璐疲倦地道:“就算台风停了,警察会放我们回去吗?”

众人神色诧异地看着她。

“我听说……赖泽锋收到过杀人预告。林萌告诉我的。”安璐低声道,“对于所谓的话剧来讲,以悲剧结尾通常更震撼人心,如果加点血,就是再好不过的调味。就由我来给这场演出画下句点吧,权当做塞壬的复仇。你们不觉得熟悉?”

“这段话既矫情又幼稚。”孙汨偲想开个玩笑,然而却没人回应他。

“就算是莫默说的又怎么样?”赵怡宁白了安璐一眼,刚刚在悬崖边就这样,真是事儿妈。

安璐狠狠地吸了一口烟:“会不会,是莫默在向我们复仇。”

魏源的手又抖了起来:“怎么可能……”

“也许有这个可能,莫默当时想写剧本,符城一直排挤打压她。”章晨竟然有些幸灾乐祸。

“你们在说什么?”孙汨偲有些迷糊了。

“莫默,在你之前的团员,如果是她复仇,那就有意思多了。”章晨冷笑。

“原来你们认识凶手?那直接报警不就好了?”孙汨偲问。

“如果我告诉你莫默年初就已经死了呢?她的鬼魂杀人吗?警方不会觉得我们是在发神经吗?”章晨顿了顿,“况且大家对她的死……”

“别说了!”魏源神色张皇地打断章晨,“以前的事,提它干嘛!”

“符城刚拿出这个剧本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像她的作品。”安璐苦笑道,“推理剧……她是要化作塞壬,将我们全部杀死吗?”

“我说过了!别说了!”魏源厉声喝道。

马上,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缓和了下语气道:“那是意外,不是任何人的错。”

“冤死的好人,会化为厉鬼。”赵怡宁脸色苍白,骄傲的神色早消失得无影无踪,“我记得她在剧本里提到过这种说法,对不对?”

沉默,只有死寂的沉默。

晚饭吃得很闷,偌大的长桌上,没有人交谈。

林萌把虾壳嚼得咔咔响,眼光却在几个话剧团员身上溜来溜去。中午把预告信的内容透露给了安璐,看话剧团员们的神色,他们应该全都知道了。假如按照剧本的发展,还会再死两个人。

凶手的目标全部都是话剧团的人吗?把预告信告诉安璐的时候,她的神色很奇怪,像是想起了什么事。莫非这个话剧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过往?如果凶手就在话剧团团员中的话,魏源、章晨、安璐、孙汨偲、赵怡宁,这五个人究竟哪一个是凶手?

“晚餐没有椴树蜜花茶了啊。”章晨突然冒出来一句。

“厨房被偷了,椴树蜜丢了好几罐。”赖泽锋微笑。

“我记得去年的时候,莫默很喜欢喝椴树蜜花茶的。”章晨道。

“莫默是谁?怎么没听你们提起过。”林萌问。

“去年的时候,我们一起来这海岛上排练话剧,她虽说没安璐和赵怡宁漂亮,不过却很有才华。你知道吗?这次的剧本……”

“章晨!”魏源低声喝道。

“怎么,你怕了?”章晨不屑一顾。

“什么事,能告诉我吗?”林萌眨着眼睛,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其实,《塞壬之歌》很可能是我们以前团员莫默的作品。今年早些时候,她死于一次意外,但一直有流言说,她是被我们团里某个人杀死的。”章晨冷笑道,“说不定杀她的凶手,就坐在这里大大方方地吃饭呢。”

风茂话剧团的团员们一起将目光投向章晨,神色复杂。

“那预告信中所说的‘权当做塞壬的复仇’,意思就是为莫默报仇吗?”林萌将虾壳吐到餐碟上,“如果按照这个逻辑,符城跟莫默一定有过节吧?”

“符城跟谁没有过节?”赵怡宁道,“不过只要没做过亏心事,就算真是莫默的鬼魂复仇,也没什么好怕的。”

赵怡宁道:“狗屁!多干些杂活就要杀了我?那整天欺负她作弄她的人,会不会被她碎尸万段?再说,就算剧本上第二个死的人是我,但不见得现实里第二个死的人也是我。剧本上第一个死的人是孙汨偲,但现实里第一个死的人却是符城!”

章晨突然打了个嗝,呼吸有些急促,脸色变得煞白,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一层细汗。他双手抓向脖子,用力地挠着。

“中毒……”安璐打了个冷颤。

“怎么……会……是我……”章晨眼睛圆睁,声嘶力竭,一头栽到了餐桌上。

刺耳的惊叫声伴随着餐具破碎的声音在大厅响起,众人慌乱地起身,一片嘈杂。

“不要慌!”赖泽锋沉稳的声音响起,“任何人不要离开房间,不要动桌上的食物!”

林萌站起身,借着明亮的灯光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尸体。章晨的眼睛睁得很大,虹膜上一片鲜红,血从嘴角淌出,已经没有了呼吸。

“中毒……”她喃喃道,“一样的食物,却只有章晨中毒。座位是大家随意坐的。凶手怎么可能如此准确地毒死章晨?”

突如其来的冷风犹如活物一般扑进大厅,掠过众人的脸庞,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犹如鬼魂的低语。

人已经死了两个,其中一个还是在眼皮子底下被杀的,这让林萌很是郁闷。她靠在大厅的沙发上,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明明没有什么精彩的诡计,却一点头绪都查不出来,果然现实要比推理小说难搞得多吗?第三个死者……剧本上写的是在密室里,被塞壬用海水淹死了。这种匪夷所思的死法,人力怎么可能做到?

大厅里,还活着的四个团员正在激烈地争吵。半天之内,连杀两人,凶手的效率还真是蛮高的。如果按照这速度,第三个人应该是今晚就要挂掉了,也怪不得他们会乱成这样。林萌眯起眼睛,仔细地观察着团员们。

惊慌、愤怒、害怕、麻木……唯独没有人伤心,看来这个三流话剧团的关系还真不和谐。

赖泽锋走进大厅,完全无视乱糟糟的话剧团团员,走到林萌身旁坐下:“厨房和上菜都没什么问题。应该是在餐盘上下的毒。”

“徐伯你信得过?”林萌瞟了他一眼。

“信得过。”赖泽锋依旧是平静的语气,“这岛上,只要是我家的人,我都信得过。”

“其实,我有点怀疑你。”林萌眼睛看着天花板道。

“理由呢?”赖泽锋轻轻笑了起来。

“整个剧本以你家的海岛别墅为背景,作案的凶手,既要熟悉岛上的环境,还要熟悉这些团员。现如今岛上的人,就数你最符合这个条件。况且,《塞壬之歌》是莫默写的,徐伯说过,莫默和你好像很是投缘。虽然我不晓得莫默到底是死于什么样的意外,但我可不会相信什么鬼魂复仇的屁话,我倒是觉得,是有人在为莫默复仇。”

“我可没有忘记,咱们的富二代在逆刃刀那个案子里,扮演了什么角色。”林萌道。

“你是我喜欢的人,我对你不撒谎。”赖泽锋很认真地道,“这次的案子,确实没我什么事儿。你得明白,虽然我老爸钱很多,但这样的海岛别墅也仅此一座。死过人的房子,住起来难免会不太舒服。”

林萌没有说话。

“不必自责,凶手动作太快,你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推理。这不是你的错。”赖泽锋安慰道,“按照剧本,第三个死者死于密室,我们只要把他们全都安顿在大厅里……”

“他们坚持要一人一间房。”林萌摇头。

“一人一间房?留在房间里等死?”赖泽锋皱起眉头。

“我搞砸了。”林萌叹了口气。

赖泽锋扭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林萌。

“好吧,好吧。你跟陈然出去后,他们四个在大厅里像疯了一样大喊大叫,说是莫默的鬼魂来复仇什么的。我听得聒噪,于是就把自己的推理给他们详详细细地讲了一遍。现在这四个人,都知道凶手就在他们中间。”

“然后呢?”赖泽锋脸上又浮起那种淡淡的笑容。

“他们现在连四个人睡一起都不敢,怕凶手等大家睡着了,起身杀了其余的人。”林萌冷笑。

“愚蠢。一人一间房的话,不正好给密室杀人创造条件吗?”

“不过在他们看来,却是最安全的,每个人都只相信自己,不相信别人。别管这些蠢货了,”林萌探头看了看大厅门口,“陈然呢?跟你一起出去的,怎么没回来?”

“跟忠哥他们在一起巡房,他说要再仔细看看你的房间,确保安全。”赖泽锋道,“那小子虽然笨,但对你却还算不错。”

忠哥带人上楼巡房了,陈然则独自留在一楼,看着黑乎乎的楼道发怔。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楼道的尽头就是符城被杀的房间。他没由来打了个寒颤――为了保持现场,符城的尸体还留在那里。陈然往后面挪了挪,有点后悔没跟忠哥一起上楼。多爬几层楼梯,要比跟尸体待在一层楼好多了。

虽然这次的案子,林萌信誓旦旦地说绝对是人为,但陈然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毕竟,前几个案子就算再危险,他们都是旁观者。而这次的案子,他们却身陷其中,更要命的是还没有警察。

要不是别墅里的客房都在一楼,陈然倒是很想帮林萌换个房间。他转身按下林萌房间的日光灯,看光线溢出走廊,心才稍稍安定了一些。然而恍惚间,借着余光,他似乎看到了什么。陈然揉了揉眼睛,往楼道深处走了两步,向那个奇怪的地方看去,却猛地吸了口凉气。黄色的木制地板上,出现了一条若有若无的黑线,蠕动着向其中一个房间飘去。

林萌愣了一下,脸色马上红了起来。而一旁的赖泽锋,则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死神从不按常理出牌。

林萌睁开眼后,没来由地想起了这句话。她看了眼坐在椅子上靠着门打盹的陈然,翻身下床。昨天在房间里瞪着眼几乎等到黎明,直到五点多钟才眯了一会儿,然而除了呼啸的风雨声之外,却没有听到任何的异动。她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大雨如注,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稍远一点就什么也看不到。这样的天气,警方的船根本无法起航,更别说来岛上接人了。

这可真是绝好的运气,如果凶手还有第三个人要杀的话。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是赖泽锋,林萌按下了接听键。第三个死者已经出现了吗?

“来厨房吧,早餐准备好了。”

“谁死了?”林萌忍不住问道。

“没人。”赖泽锋在手机那边道,“大家都还活着。”

“那……警方明天就会登岛,也就是说,凶手把第三起命案放到了今晚?”林萌道。有时候,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死的感觉。那些话剧团的团员,今天的日子一定很难熬。

她走到门口,赏给还在打盹的陈然一个爆栗:“吃饭啦,呆头鹅!”

谁是凶手?

安璐站在门口,呆呆看着漫天的大雨,身后,就是章晨的尸体。

“赖公子说了,所有人都去厨房吃饭。”魏源在前方静静地看着她,“走吧,他们都过去了。”

“你留在这里等我?你不怕我是凶手?”安璐道。

“谁都可能是凶手,只有你不会是。”魏源摇头道,“璐璐,你太善良了,根本狠不下心杀人。”

“也许我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安璐苦笑。

“虽然已经分开了,但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魏源向安璐伸出手,“雨大,我们一起。”

安璐愣了一下,突然觉得鼻子好酸。有些事,本来以为可以云淡风轻;有些人,本来以为可以若无其事,但曾经发生过的,毕竟已经发生过。

她伸出了冰凉的右手,跟着那温暖有力的感觉,义无反顾地冲进了茫茫大雨中。

赵怡宁曾经问过她值不值得。而安璐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是无法用值不值得来衡量的。

即便做错了,也错得心甘情愿。

赵怡宁站在窗前,看着魏源拉着安璐从雨中跑过。

她冷笑一声,这个傻瓜,真是白白浪费了那张漂亮的脸蛋。所谓的爱情,只不过是小孩子的无聊把戏。别再说什么爱情伟大之类的陈词滥调,在那些所谓的爱情故事中,男主角可以是个穷光蛋,可以是个窝囊废,但女主角哪一个不得漂漂亮亮?男人爱女人的容貌身材,这是伟大的爱情。女人爱男人的权力金钱,怎么就变成了拜金女?

已经过了六年,赵怡宁觉得自己确实明白了。

这个世界上,足足有七十多亿人。这七十多亿人对于爱情的看法很显然不会只有一种。自己的想法比起某些人来说,并不算惊世骇俗,只不过更现实一点罢了。

对于自己来说,人生的路很长,为了追求更完美的物质生活,男人只不过是块垫脚石罢了。就算这样做,很多人会看不起她,但这样做又不犯法,其他人管得着吗?你喜欢篮球打得好的男生,我喜欢有宝马车的大叔,那你就比我高尚吗?

只不过是各取所需,你有什么资格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对我指手画脚?

她忿忿地想,转眼看到了丢在床边的《塞壬之歌》,抬脚踢到了一边。这个叫莫默的小姑娘,总爱跟自己谈什么人生观,讲什么道德人格,真是让人讨厌。你品位高,有素养又怎么样?还不是被我呼来喝去?还不是死得不明不白?

她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高跟鞋踏上剧本,用力踩下去。

四选一,貌似是个很简单的单选题,但就是找不到正确答案。林萌有些恼火,是自己太弱了吗?如果表哥在的话,会不会觉得只是个小CASE?她漫不经心地翻动着手上的《塞壬之歌》,一股无力感浮上心头。

她不止一次地觉得,自己要比表哥更聪明。虽然表哥告诉过她,能否成为优秀的侦探,智商只不过是其中一项参数,更多的是靠社会阅历、知识结构、情绪洞察这些因素。但她不屑一顾。我错了吗?我果然还是太嫩了吗?林萌有些泄气。没有了警方的大量鉴证侦查工作支持,我只不过是个自大的中二病患吗?

“在想什么?”赖泽锋将热咖啡递给林萌。

“搞不好,我阻止不了第三个人被杀了。”林萌抿了口咖啡,好苦的味道。

“为什么要阻止第三个人被杀?你有这个义务吗?”

“咦?你这个人真奇怪。难道任由命案再一次在我眼前发生吗?传出去的话,我岂不是被人当成了傻瓜?”林萌白了富二代一眼。

“所以,你要和凶手比赛吗?”赖泽锋摇头,“我记得英格兰有句谚语,出问题的人不见得比答问题的人聪明。”

“少来了,我又没脆弱到要比我还笨的人安慰我。”林萌道。

“那倒也是。”赖泽锋笑道,“那我们来讨论下案情。”

“厨房失窃、符城被砸死、章晨被毒死,这三件事全部都是凶手在模仿《塞壬之歌》。所谓的模仿杀人,通常都是模仿已经发生或者以文字等形式表现过的杀人案件。而咱们的凶手为什么连厨房失窃都要模仿?如果片面地从犯罪心理学上来分析,可能会得出这个凶手患有强迫症的结论。但是还活着的四个团员,很明显都没这个毛病。况且,凶手只单单模仿了厨房失窃,剧本里的其他一些事件,他并未模仿。那么,厨房失窃对凶手来说,就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我想不到。”林萌摇头,“不过,《塞壬之歌》的作者莫默的死,好像有些蹊跷。昨天章晨死了之后,我和陈然去套话剧团团员的话,一提到莫默,他们就立刻缄口不言。莫默的死,应该跟话剧团团员们多多少少有点关系。凶手刻意模仿《塞壬之歌》杀人,很大程度上应该是在替莫默复仇。”

“剩下的四个团员里,你认为谁的嫌疑最大?”赖泽锋问道。

“不知道。”林萌叹了口气,“就目前来说,谁都没有嫌疑。魏源胆小自私,安璐温和善良,赵怡宁骄傲冷漠,孙汨偲木讷老实。他们都不符合凶手的心理画像。但别忘了,他们可都是演员,就算是蹩脚的演员,也比普通人的伪装能力强得多。”

“那……有没有可能是其他人做的?”

“除了他们,除了我们,其他人就只有忠哥、徐伯、老秦他们几个了。你不是说过,绝对相信你家的人吗?”林萌道,“莫默去年只在岛上待了一个多月,就算跟他们再熟,值得他们为了她杀人吗?况且,《塞壬之歌》是离开岛后才完成,他们怎么拿到的剧本?这个可能性非常小,凶手应该在四个团员中没错。”

“孙汨偲……去年没来岛上,可以排除他的嫌疑吗?”

“第一起命案是上岛四天之后才发生的,四天的时间,足够他熟悉岛上的环境了。”林萌突然打了个冷颤,望着漫天的大雨喃喃道,“富二代,天气预报好像几天前就预报过这次台风吧。”

“我们上岛前就预报过了。怎么了?”

“莫非台风也在凶手的算计之中?”林萌脸色阴郁下来,“凶手根据天气预报,确定了台风过境时间。然后赶在前一天将符城、章晨两个人杀死,由于台风的关系,即使我们报了警,警方只能在第三天登岛。这样的话,就给第三起命案留下了两个晚上的时间。凶手的执念看起来很深,第三个人,难道必须要在密室里被海水淹死吗?”

“还剩下四个团员。虽然不知道凶手会以什么手段布置密室诡计,晚上我会安排忠哥他们一人守一个房间门。”赖泽锋道,“这样的话,可能会稍微好一点。”

真正的死亡,来得都非常突然。

午饭时间,人没到齐。

林萌有种不好的预感,是自己太大意了吗?跌进了惯性心理陷阱?凭什么会觉得凶手一定会在晚上动手?她问坐在位子上发呆的魏源:“安璐呢?安璐怎么没到?”

“早上吃过饭,她说有些不舒服,想睡一会儿。”魏源愣了下,“来的时候我敲了她的门,没有回音,还以为她……”

林萌推开凳子,顶着大雨跑向别墅。

陈然和赖泽锋等人起身赶上。

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很痛。但林萌已经顾不得了。如果有第三个死者的话,她不希望是安璐。虽然跟安璐的交集仅限于那次短短的谈话,但是她却对安璐有种莫名其妙的亲近感。希望是我神经过敏了,希望你只是睡着了,希望凶手没有那么快……林萌已经冲到了安璐门前,用力地敲着门。

“让开!”忠哥一脚向门踹去,然而门只是振动了一下,里面依旧没有回应。

“用这个。”赖泽锋把泡沫灭火器丢给忠哥。

一下,两下,三下……

门终于被砸开了,越过忠哥的肩膀,林萌看到了房内。

安璐静静地躺在地板上,眼睛睁着,毫无生气。

死不瞑目吗?林萌只觉得深深的疲倦涌上心头,闭上眼睛,无力地靠在冰凉的墙壁上,任刻骨的凉意侵蚀身体。

门不止上了锁,连防盗链也挂上了,窗子也反锁着,的确是密室。而且,最让人感觉不可思议的是,安璐死于溺水。那只是一间卧房,别说盥洗室,连洗脸盆都没有。凶手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水,淹死了安璐,然后又将水带出密室?

话剧团只剩下三个人了,杀戮会按照剧本终结吗?还是说,莫默的复仇才刚刚开始?已经跟魏源这三个人都谈过了,虽然隐隐约约有了一些疑虑,但还有几个重要的细节问题没有答案。

这栋别墅的造型有些特别,廊檐比较宽,就算站在窗户外面,也淋不到雨。窗户是那种白色的聚氯乙烯材质,在里面用月牙锁锁上之后,根本不可能拆下来。林萌用力推了推面前的窗户。推不动。不是从窗子这里进来的吗?

密室……密室……真是头疼。

“别查这个房间了,萌萌。”陈然有些紧张。

“嗯?你怕什么?你该不会相信赵怡宁那个疯婆子的话了吧,怎么可能有鬼魂复仇这种事!”林萌道。

“其实……”陈然眼神闪烁。

“什么?”

“昨天晚上,我跟忠哥一起巡房。在走廊里,我看到地板上有一条黑线向一个房间飘过去。好像……好像就是这间房。”

“是吗?”林萌不在意地反问,“那你怎么不早说?”

“我不是怕吓到你吗?你看上午就又死了一个人,又是密室,又是淹死的,可真邪气。我觉得这案子诡异得很,我们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岛上吧,反正明天张翔大叔就要上岛了。”

“指望那个笨蛋破案?还不如直接把我表哥搬来!”

“那请你表哥来也好啊。”

“好你妹!”林萌怒气冲冲。表哥一向反对她查案,他总觉得她还没长大,还是那个追着他讨糖吃的小孩子。

林萌转身要走,眼角余光突然瞥到了什么。她疑惑地转过身,仔细地看着窗户,上面有几只蚂蚁。

蚂蚁?黑线?密室?窗户?

“……你说这椴树蜜又不能当饭吃,偷这东西干嘛呢……”

“……老鬼,你是不是又把我的小铲刀藏起来了……”

莫非……

灵光刺破迷雾,一个大胆的想法跳了出来。她伸出手,在窗框上面抿了一下,放进嘴里。嗯,这个味道,好熟悉。

“你说你昨晚,看到一条黑线飘向这个房间?”

林萌后退几步,站在大雨中,仔细地打量着别墅。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摇了摇头,又向左边走了几步,然后又向右边走了几步,终于点了点头。

陈然慌了,跟着跑进雨中,拉起林萌:“你被鬼上身啊?淋什么雨啊?感冒了怎么办?”

“或许,密室之谜我已经解开了。”林萌喃喃道,“但是,凶手是怎么淹死安璐的?”

林萌看着纸上的人物关系图,揉了揉太阳穴。用卫星电话跟张翔再次取得联系,拜托他查了下风茂话剧团的团员背景。巧的是,一年前因为话剧团团员莫默的死,警方曾经做过简单调查。当时的结论是意外身亡,毕竟跌下地铁月台这种事,在上海并不算稀奇。而警方之所以立案调查,却是跟一封匿名信有关。信上言之凿凿地说莫默被剧团的人欺凌,并被推下地铁站台而死。但是警方在调查后,却并未取得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只好将匿名信视为恶作剧处理。

或许当初写那封匿名信的人,就是这次连环杀人案的凶手?

赵怡宁跟符城、章晨都有过暧昧,还有个在谈的大四学长。安璐跟赵怡宁是室友,是魏源的前女友。莫默跟符城是老乡。符城得过新星话剧最佳剧本奖。魏源曾经住过精神疗养院……林萌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又仔仔细细地看了遍人物关系图,确定几乎没有人跟孙汨偲扯上关系。大一新生,莫默死的时候,还没加入剧团?

林萌拿起了压在最下面的孙汨偲的资料,高中时期是不良少年?曾经街头打架被治安拘留?这是同一个人吗?为什么你现在看起来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她盯着资料上孙汨偲的照片,喃喃自语。

安璐的尸体已经被白布搭了起来,林萌在旁边站了一会儿,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真是奇怪,明明死掉的都是人,符城和章晨死的时候,林萌基本上没什么感觉,而安璐的死,却给了她不小的打击。这就是安璐说的长得好和长得丑的人的区别吗?显然不是。林萌潜意识里,希望死掉的第三个人是赵怡宁。人果然是根据自己的好恶来判断的生物,可悲吗?

安璐是被淹死的。在这个既无水源又无容器的房间里,凶手是怎么做到的?林萌抚摸着光滑的木制地板,又小心地敲了敲,是实心的。果然撬开地板,在下面藏上一盆水的想法太不切实际了。案发当时是下着雨的,那么凶手是把睡眠中的安璐拖到外面淹死的吗?还是说在外面接满了雨水,跑到房间里淹死的安璐?剩下的水倒是好处理,直接倒在木地板上,不用一会儿就会顺着缝隙渗透下去。只不过,容器是什么呢?进房的时候端了个脸盆?不,不太自然,如果凶手是使用那种方式进的房间,那满满的一盆水如何端进来,真是个不小的难题。

林萌拉开衣柜,被里面码得满满的鞋子吓了一跳。嗯,应该不是安璐的,别墅里的话,会不会是赖泽锋他父亲包养的小三的?她有些恶毒地想,又拉开了另一扇柜门,帽子。最后一扇,衣服。这女人肯定多少有点强迫症。

“你看得蛮仔细的。”赖泽锋靠着房门道。

“富二代,这房间是你爸爸金屋藏娇用的?”林萌关上柜门。

“他的事我从来不管,所以我的事他也很少过问。”赖泽锋笑笑。

门外响起匆忙的脚步声,陈然出现在赖泽锋身边:“萌萌,那东西张翔大叔已经查到了。我根本想不到,孙汨偲竟然会是那样的人!”

很多时候,人并不像他看起来的那个样子。

林萌突然想起了安璐的这句话,幽幽地叹了口气。

看完了资料,林萌把额头贴在桌面上,感觉到一股凉意逐渐冷却了沸腾的思绪。

好乱……如果说符城、章晨的死,都是莫默的复仇,那凶手为何要杀死安璐?安璐有什么错?《塞壬之歌》,按照这个剧本来杀人,对于凶手来讲,到底有什么样的意义?

一杯暖暖的咖啡被塞到手里,是赖泽锋。

“熬过今晚,明早警察上岛,一切就都结束了。”他的表情很是平静。

“然后我们就可以置身事外吗?以旁观者的角色看警方查出真相?”

“不一定,也许警方查不出来真相。你知道吗?在现实中,并不是每件案子都能被侦破的。我去过警察局的档案室,宽阔阴冷,一眼望不到边的金属档案架上摆满了数十年来的悬案。它们待在被遗忘的角落,就犹如一具具死不瞑目的尸体,冷冷地看着你。”赖泽锋淡淡地道,“有很多时候,我们都该庆幸,置身事外也是一种幸福。”

“给你这么一说,我压力更大了。”林萌无奈地又将额头贴在桌子上。

赖泽锋笑笑,没有再说话。

林萌拉开咖啡罐的拉环,抿了一口,嗯……好苦。

她转过咖啡罐,原来是黑咖啡啊。提神是提神,就是味道太苦,喝不惯呢。拉过桌子上的水杯,林萌将咖啡倒进去,准备放两颗方糖。黑色的**从罐内流出,倒在小小的玻璃水杯里,发出汨汨的声音。林萌右手在桌子上乱翻,寻找刚刚还看到的方糖。

“喂,漫出来了。”赖泽锋提醒道。

“啊,真是的。我三心二意,老是把东西弄得乱七八糟。”林萌赶忙放下咖啡罐,随手拿起纸巾去擦溢出来的咖啡。

突然之间,什么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林萌拿着纸巾,愣愣地看着咖啡的污渍慢慢将它洇透。是这样的吗?有那个东西吗?她站起身,飞快地跑进安璐的房间,拉开衣柜柜门。在这里。幽暗的光线下,那个东西就静静地躺在那里。

她僵硬地转过身,看着地板上蒙着白布的安璐尸体,只觉得鼻子发酸。对于所谓的话剧来讲,以悲剧结尾通常更震撼人心……安璐,你甘心吗?

夜幕下陷入黑暗的豪宅别墅,总是恐怖灵异事件上演的绝佳场所,更何况别墅里躺着三具尸体。赵怡宁站在玄关外,迟疑着不敢上前。

“走吧。话剧总有落幕的时候,”林萌从她身后走过,站在空旷的大厅里,“不管舞台上留下的人,有罪还是无罪,塞壬都已经停止了她的杀戮。”

“装腔作势!”赵怡宁低声骂了一句,走进大厅。

“人到齐了。”忠哥低声道。

赖泽锋点头,示意他前面带路。长长的木质地板上回响着纷乱的脚步声,在安璐的房间前面骤然停下。

陈然推了下门,门是锁着的。

林萌转身离开:“十分钟后,我在房间里,给你们开门。”

“那里面可是有具尸体,你不怕?”魏源手在颤抖。

“死人不可怕,活人才可怕。”林萌转身离去。

赵怡宁冷冷地哼了一声。

“我说,刚才那丫头说是十分钟后从里面给咱们开门?”徐伯很是困惑,“我记得阿忠不是刚巡过房,所有的门窗都关上了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现场重演。”老秦抱起肩膀,“这个娃娃,看起来蛮有气势的。”

孙汨偲脸色怪异。

沉默。

似乎过了很长时间,又似乎只有短短的一瞬。门在众人面前打开了,林萌就站在里面。

“这怎么可能?”孙汨偲走进房内,四处打量。门窗并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墙壁也都完好如初。

“有些时候,看似奇妙的东西其实非常简单。”林萌走到窗前,“几样很简单的东西,就能让人毫不费力地进到房间。凶手是按照《塞壬之歌》来杀人的,而《塞壬之歌》的剧本,是莫默以这个岛为背景创作的。那么,所谓的诡计,就必须依靠这个岛上存在的东西完成。这是我的理解。”

“这个房间的位置还算不错,处于别墅的北侧。不管是从厨房、花园都看不到这里。凶手选择这个房间作为密室,就是为了最高限度地降低被目击的风险。凶手,是从窗户进来的。”

“不可能,那天晚上我们检查过了,窗户是锁着的。”忠哥沉声道。

“今天晚上你不也检查过了吗?”林萌走到窗户前,“如果我说,凶手根本就没开月牙锁呢?”

“不开月牙锁,怎么能进到房间里……”忠哥诧异地停下下来,他看到林萌把整扇玻璃取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