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姜轶洋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黑色森林中时,他迷迷糊糊地意识到自己已经在梦境中了。他做梦时偶尔会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只是这种自我意识通常十分模糊,也无法控制梦境的走向。

现在他甚至不知道这片森林是自己的梦境还是他人的梦境,整个人处于一种茫然混沌的状态,直到前方传来一声可怕的狼嗥:“嗷—”

周围的树叶似乎都害怕地颤抖起来,姜轶洋连忙躲在一片灌木丛后,紧张地朝外看去—

几头体形比雄狮还大的恶狼,正团团围住一位少女,似乎打算分享一顿美餐。它们发绿的眼睛好像夜晚的磷火,森然可怖。少女恐惧的啜泣声则似悲惨的雨滴,把这片丛林变得湿漉漉的,如同经历了一场噩运的冲洗。

姜轶洋认出被饿狼包围的少女正是四个直播者之一的罗梓绮,她似乎毫无反抗之力,只是抱着脑袋、蜷缩着身子不停地哭泣。

这时,其中一头狼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转向姜轶洋这个方向,眼中深绿的凶光竟化作有形的利箭,“嗖”的一声朝姜轶洋飞射过来,后者吓得赶紧趴在地上,才躲过这一支眼箭。

然而还没等他喘过气来,那头恶狼便张开满是獠牙的嘴,凶狠地嚎叫着,朝他直扑过来—

姜轶洋吓得立马拔腿狂奔,另外几头狼也紧随其后,把他当成了新

的猎物。他想像以往一样在梦境中召唤出火龙或神兽,但这个梦境似乎不由他控制,除了狼狈逃命外,别无他法。

姜轶洋跑得快要断气了,几只狼却越追越近,就在他几乎绝望的时候,前面赫然出现了一座黑色的小木屋。它隐藏在森林深处,周围密布的树木和荆棘把它完美地掩盖起来,就像埋葬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姜轶洋不顾一切地冲到木屋前,却发现那该死的门竟然上了锁!

他拼命撞门,用尽了吃奶的力气,门却纹丝不动。他又抱起一块大石头,用力朝锁砸去,砸了几下后,锁终于断了。

这时群狼已经赶到了身后,他的肩上陡然传来一股寒意,是尖利的狼爪!它抓破他的衣服,深入了血肉。梦中的他感觉不到疼痛,却有一种冰冷入骨的恐惧。他惊惧地回头,看到一对绿幽幽的眼睛,一排白森森的利齿正闪烁着骇人的寒芒。

就在狼牙咬上颈动脉的一刹那,姜轶洋用最快的速度挥出拳头,击中了恶狼的腹部。他在生死关头爆发出的能量相当惊人,恶狼竟然被打飞出去,当它再度扑来时,姜轶洋已经冲进屋里,关上门,身体死死抵在门板上。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姜轶洋的眼睛又蓦然瞪大。

这儿哪是什么森林小木屋,分明就是城市里一户普通住宅。

眼前是一个贴着粉红色墙纸的房间,一个十三四岁、扎马尾辫的小女孩正趴在书桌上认真地写作业,橙黄色的阳光从玻璃窗上透进来,似乎带着橘子糖一般的甜香。

这个平静、安详、美好的世界,突然被一声尖锐的门铃给惊扰了。阳光在窗台上晃了晃,被吓得缩了回去。房间里的光线骤然暗下来,像有一片无声的黑水逐一漫过了地板、墙壁、家具……

姜轶洋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变化。小女孩的身体也被黑暗吞没,她却毫无察觉,依然蹦蹦跳跳地跑去开门。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站在门外,他的面容让姜轶洋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陈叔叔?”

“你爸在家吗?”

“我爸出去打麻将了。”

“你妈呢?”

“跟爸爸吵了一架就跑出去了……呜呜呜……”小女孩抹起了眼泪。

“别哭,别哭!怎么回事儿,这是?”

“我妈说爸爸整天赌钱,不顾家,跟他大吵了一架。爸爸打了妈妈,还打了我,呜呜呜……”

“让我看看!脸都打红了,这老罗也真是,自家孩子下这么重的手。别哭了,瞧叔叔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

“呀,生日蛋糕!”

“今天不是你生日吗?叔叔特地给你买的。”

“谢谢陈叔叔!”

“让叔叔进去,咱俩一起吹蜡烛,切蛋糕,给你过一个难忘的生日。”

小女孩高高兴兴地让中年男人进了屋。

房间里突然弥漫起一种可怕的气氛:木板在不明原因地震动,几个玻璃杯毫无预兆地炸开,墙壁上渗出了鲜红的**,作业本突然飞到半空中解体,零碎的纸张像雪花一样在屋内乱舞……

姜轶洋仿佛置身于一部恐怖片的现场,心脏不受控制地激跳不已。

更诡异的是,小女孩跟那个中年男人似乎根本没察觉到周围有什么异常,依然若无其事地谈笑着,在生日蛋糕上插蜡烛,点火,许愿,吹蜡烛,切蛋糕……

小女孩津津有味地吃着蛋糕,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蛋糕好吃吗?”被她叫作“陈叔叔”的那个男人问。

“好吃!”小女孩仰起沾着奶油的可爱的小脸,甜甜一笑。

“瞧你脸上,沾了这么多奶油。”男人也在笑,眼里却射出绿幽幽的光,就像恶狼的眼睛。

姜轶洋心里一紧,突然想起当初看到的视频,那个吞下少女的人头蟒身的怪物的脸,可不正跟眼前这个“陈叔叔”一模一样?

男人突然伸手抹去女孩脸上雪白的奶油,然后把手指放进嘴里陶醉地吮吸着,似乎在回味那甜美的滋味。

姜轶洋惊恐地看到,男人的脸突然变了,长出了又黑又密的毛,嘴不断朝外突起,尖利的獠牙从嘴里支出,瞬间变成了一张恶狼的脸。伴随着一阵骨节“咯吱”作响的声音,他的背部也在不断膨胀,越胀越大,

终于有什么撑破了衣服,从背上冒出来,“唰”的一下展开,竟是一对巨大的魔翼。

姜轶洋吓得跌倒在地,而那狼头怪物扇动着魔翅朝小女孩扑去,房间里顿时响起了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叫声……

房间更剧烈地摇动起来,仿佛正经历着一场可怕的地震,墙纸大片大片地剥落,石灰簌簌地往下掉,衣柜倒下,桌子碎裂,地板翻转……

眼看一大块天花板朝自己当头砸下,姜轶洋吓得就地一滚,滚到角落里,堪堪躲过了掉下的石块。

就在这时,门突然打开了,一位少女走了进来。

是罗梓绮!

在她进门的一刹那,震动突然消失了,一切仿佛凝固般静止。

一道幽蓝的光照着这位美丽的少女,她就像一个突然闯进噩梦的迷路者,穿着一袭白裙,长发及腰,神情凄迷,清瘦的身体显得衣裙空****的,仿若一缕游魂般**了进来。

房间就像海啸过后的现场,怪物不见了,只剩下受伤的小女孩。她紧紧抱着自己的身体,蜷缩成很小很小的一团,就像一只垂死的小猫,发出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看见小女孩的一刹那,罗梓绮脸上划过震惊、愤怒、痛苦、憎厌、嫌恶等诸多复杂的表情,就连她的黑发也无风自扬,在空中凌乱地飞舞,就像一朵爆炸的黑色蘑菇云。

她突然发疯似的冲上去,一把将小女孩从地上拽起来,使劲摇晃着,冲那张泪痕斑驳的小脸大吼:“你为什么要开门?为什么要吃那该死的蛋糕?为什么不拿刀宰了那个浑蛋?”

愤怒将她清秀的脸庞扭曲成骇人的模样,而小女孩只是耷拉着脑袋,像个破碎的布娃娃一样在她手里歪来倒去。

“你完了!彻底完了!”罗梓绮死命捶打着女孩,泪流满面地哭骂,“你已经不干净了,既肮脏又下贱,还有什么脸活在世上?不如死了算了!你去死啊,去死啊,为什么还不去死?”

小女孩麻木地任凭少女拳打脚踢,没有丝毫反抗。罗梓绮终于打累了,停了手,这时女孩才慢慢仰起头,那张虽然稚嫩却酷似少女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个凄惨又诡异的笑:“我……不就是你吗?”

少女惊恐地望着那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吓得连连后退,小女孩尖利的声音却紧追着她不放:“既然这么肮脏、下贱,为什么还要活在世上?为什么还不去死?你早该死了、死了、死了……”

诡异的童音接连不断地响起,就像一滴一滴淌着毒汁的诅咒。罗梓绮拼命摇着头,捂住耳朵,突然间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就像平地刮起了一阵猛烈的飓风,整个屋子飞速旋转起来,霎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搅拌机,把屋顶、墙壁、地板、家具……所有的一切,全都卷进去,搅得粉碎!

姜轶洋和小女孩、罗梓绮一样,都位于风暴中心,无数碎片在他们周围狂飞,不时撞上身体,没有疼痛的感觉,却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真实得可怕!

房子很快被席卷一空,飓风终于消失了。

姜轶洋睁开紧闭的双眼,发现他们所在的地方只剩下一望无际的旷野。天空是黑色的,脚下的草也是黑色的,黑色的野外只有一群黑色的狼,它们绿幽幽的眼睛活像地狱的鬼火,正朝他们紧逼过来……

小女孩吓得紧紧抱住罗梓绮,拼命想要把自己隐藏起来。姜轶洋惊讶地看到,女孩的身体竟然渐渐陷入罗梓绮体内,越陷越深,就像融进了一团固体奶油中。最后她整个人都消失在罗梓绮身上,而后者似乎变成了那个胆怯的小女孩,把身体紧紧蜷缩成一团,像沉没在黑色草原上的一只可怜而无助的羔羊,除了等待噩运的降临,再也无路可逃!

群狼眨眼间便扑到了跟前,它们都长着跟“陈叔叔”一样的脸,这张脸上布满了狰狞的兽性。姜轶洋终于明白,小女孩就是童年的罗梓绮,这段可怕的往事被她锁在记忆的最深处,却被他误打误撞地释放出来。

眼看他们就要葬身狼腹,这时不知打哪儿射来一道激光束,就像锋利无比的切割机,绕着群狼转了一圈,顿时血肉四溅,那些先前还强悍无比的恶狼被激光像切肉一般轻而易举地粉碎。

“咚、咚、咚—”一阵沉重无比的脚步声将大地都震得颤抖起来。

姜轶洋和罗梓绮抬头望去,只见前方走来一个巨人,确切地说,是一个全副武装的铁甲战士。它的身体足有百米高,全身包裹着厚厚的铁甲,手里拿着硕大的激光枪,就像一个无敌的人形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