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顾诗茵调整了一下呼吸,推门走进咖啡馆。

昨天晚上,于江林给她打去电话,约她第二天上午见面。顾诗茵知道于江林不会无缘无故地见自己,不过当于江林说出约定见面的地点时,她还是愣住了。

于江林指定的这家咖啡馆就在叶一心公司的楼下。

“你……是想要见我妈妈吗?”顾诗茵颤抖着声音问道。

“见是一定要见的。”于江林淡淡地说,“不过,我可以提前跟你说明一下。依据我的推断,你母亲跟这起案件并没有直接的关系,她也不可能是凶手。可是,她却是破案的关键。”

“破案的关键?”

“没错,在这个世界上知道这起案件真相的,恐怕只有她一个人。”

于江林的话字字都刻进了顾诗茵的心里,他究竟推断出了什么?而自己的母亲又在隐瞒什么呢?

她找到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点了两杯咖啡,然后呆呆地盯着桌面发愣。几分钟后,桌子对面的椅子发出“咯吱”一声,她抬头一看,于江林已经坐在了对面。

“周明远交给你的材料都看过一遍了吧?”于江林面无表情地问。

顾诗茵点了点头。昨天,于江林让周明远将到目前为止案件的全部材料送到了顾诗茵的家里。这也是她自从休假以来,第一次直接接触这起案件。

“我想,你一定有很多疑问。但请你要等我一步一步地跟你说明,明白了吗?”

“嗯,明白了。”顾诗茵的心跳有些加速,她知道于江林要对自己讲出他的推论。

咖啡被端了上来,于江林轻轻啜了一口。“在说正事之前,我先跟你分享一个我刚参加工作后不久参与的一个案子吧。”

“你说吧。”她眨了眨眼睛。

“那起案件听起来很简单,一对夫妻向警方报案,称他们正在上小学三年级的女儿被别人猥亵了。那对夫妻说有一个六年级的男孩总是对他们女儿动手动脚的,甚至还强吻过她。接到报案之后,我们立刻展开了调查。可那个被告的男孩坚决否认自己做过那些事,还说那个女孩是主动往他身上粘的。由于案件跟学校有关,我们就试着询问了小女孩的同学和朋友,结果他们都说男孩确实有过类似猥亵女孩的行为。后来我们又深入了解了一下那个男孩和女孩,结果发现那个女孩在学校里是个十分优秀的好学生,而那个男孩虽然没做过什么坏事,但绝对算不上令人省心。至此,我们都一致认为要对男孩进行批评教育,而后好好安抚一下女孩和她父母,并协调一下他们两家的关系。可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女孩突然找到了我,哭着对我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顾诗茵聚精会神地听着,虽然她不知道于江林为什么要跟她讲这些。

“小女孩对我说,其实她骗了所有人。她说她十分喜欢那个男孩,而且男孩也从来没有对她毛手毛脚过。”

“哎?”

“很吃惊对吧?当时我的表情跟你的一样。”于江林笑了笑,“小女孩说那个男孩也喜欢她,所以两个人下课时也经常在一起。按照成年人的说法,他们两个可以说是在约会。结果有一天,他们两个亲了嘴。大概过了一周,这个小女孩去同学家参加一场生日聚会,闲聊时她就把跟高年级男生交往的事情告诉了大家。她那时估计是为了炫耀吧,除了两个人接吻的事,她又说了一堆没有发生的事,比如那个男孩曾经摸过她的胸之类的。结果其中一个女同学回家后把这件事告诉了妈妈,然后她妈妈就打电话给那个女孩的妈妈。当女孩的妈妈凶神恶煞似的问她这件事时,女孩被吓坏了,所以只好说谎称男孩猥亵她。之后,这件事就像雪球似的越滚越大,到最后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可是后来,女孩实在无法承受谎言给她带来的巨大压力,才终于跟我说了实话。”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顾诗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案件结束后我们警方也对这件事情进行了反思,发现我们主要犯了两个错误。一个是同情弱者,另一个是先入为主。”于江林露出锐利的眼神,“这起案件,我们开始时同样犯了这两个错误。”

顾诗茵眉头紧锁,有些不明白于江林的意思。

“你还记不记得刚开始时,咱们一起去调查陶雅和杜斌勇的事迹及为人。结果他们身边的人一致称陶雅是一个做事认真、善良的人,而杜斌勇则有许多的劣迹,我还记得你曾说他是个人渣。当然,他们身边的人不会说谎,所以我们从那时开始就对杜斌勇有了偏见。接着,张洋他们又调查出杜斌勇在勒索陶雅,还在他的房间里发现了陶雅的裸照,再加上陶雅的那通报警电话,更是让所有人将矛头一致指向了杜斌勇。”

“什么意思?难道是我们的调查有误吗?”

“从理论上来说,我们的调查没有错。”于江林摇了摇头,“然而接下来,我们的调查就陷入了瓶颈。通过监控录像和走访调查,我们找到的嫌疑人一个接着一个地被排除,线索也一个接着一个中断。到最后,大部分人都相信,这起案件并没有第三者参与。而事实上,我的推论也是基于这个前提的。”

顾诗茵点了点头,将额前的头发拢到耳后。“对了,我看材料上说,张洋提出一个假设,我觉得那确实很合理。”

“看来你也陷入我刚刚说的那两个错误之中了。”于江林笑了笑。

“哎?”

“没错,如果不是后来偶然查出陶雅的裸照有问题,恐怕绝大部分人都会认为张洋说的就是事实。说起来好笑,就算查出来这些,张洋他还一个劲儿地想把这个疑点消除。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的结论是正确的。这就是先入为主所给人带来的局限性。”

“那既然如此,你的推论又是什么?”

于江林又喝了口咖啡,深吸了口气。“我的推论与张洋正好相反,不是杜斌勇在意外杀死陶雅后服毒自杀,而是陶雅在毒杀了杜斌勇后再自杀的。”

顾诗茵的脸色变得惨白,张大了嘴巴。不过在思考了片刻之后,她笑着摆了摆手说:“不要逗我了,这怎么可能呢。如果陶雅是被杜斌勇勒索了,她只要报警就好,根本没有必要杀了他。再说了,陶雅为什么要自杀?她女儿不长时间以后就要举行婚礼了,难道她不想看着女儿穿上婚纱的样子?”

“在这种情况下,我怎么可能跟你开玩笑?”于江林撇撇嘴说,“你听我慢慢跟你解释。杜斌勇勒索陶雅这件事千真万确,这点毋庸置疑。不过,勒索的原因并不是陶雅的那些裸照,而是我后来从杨帆那里得到的那两张照片。在那两张照片里,隐藏着一个对于陶雅来说比她性命还重要的秘密,所以,她才会不惜一切代价杀死杜斌勇。”

“秘密?什么秘密?”

“这个秘密跟她女儿有关。但具体的事我会稍后跟你说明,因为那个秘密比起这个案子更加令人难以置信。”于江林接着说,“而她在杀死杜斌勇之后选择自杀,我想也完全应该是为了她女儿。”

“自杀是为了她女儿?”顾诗茵觉得有些发懵,“这话怎么讲?”

“因为她不想让吴若雪变成杀人犯的女儿,所以她将自己伪装成了被害人。”

“这……”顾诗茵觉得于江林的话越来越令人难以置信,她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想法。

“你不要着急。这件事我还需要从头开始,一步步地跟你讲清楚。”于江林又做个深呼吸,“事情是从一年多以前开始的,那天陶雅和吴若雪一起去洗浴中心,结果却偶然遇到了杜斌勇。我想,杜斌勇应该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逐步注意到那个秘密的。后来,杜斌勇因为穷困潦倒,跑到以前的邻居杨帆家准备借钱,可他却意外地看到那两张照片,从而心生疑惑。从杨帆家回来后,杜斌勇利用洗浴中心留下的客户电话,找到了吴若雪,并从吴若雪的话中确认了那个秘密。在得到了那两张照片后,他找到了陶雅,并跟她说出了自己的发现,之后趁机勒索。陶雅由于害怕其他人,尤其是她女儿知道那个秘密,于是给杜斌勇的银行卡里汇去了第一笔钱。可杜斌勇尝到甜头后,变得更加贪得无厌,并在那之后的一年时间里多次利用那两张照片勒索陶雅。终于,在案发的两个多月以前,陶雅忍无可忍,决定要亲手了结此事。”

“陶雅那时就想要杀了杜斌勇吗?”

“没错,而且我想她下定决心的契机就是因为她得知自己患了癌症。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活多久,所以才会选择在她女儿的婚礼前就动手。”

顾诗茵点了点头,不禁“啊”了一声。

“自从下定决心的那刻起,她就在为她的计划做着准备。首先,她积极配合她的主治医生进行抗癌治疗。她这么做的目的应该是有两个,一是防止自己在实施计划以前就发病倒下,二是为了防止警方将她患癌这件事与案件联系起来。接着,她为了实施计划做了第一件事:找人给她拍了裸照。她知道警方事后一定会调查出杜斌勇在勒索她的事实,所以为了掩盖住那个不能让旁人知道的秘密,她只好主动制造出另一个被勒索的理由。当然,后来在案发时她打的那个报警电话也是为了将警方的注意力吸引到这上面。”

“那些裸照是谁给她拍的?”

“我们请专业人士看过那些照片,他们说那些照片不可能是陶雅本人拍的。”于江林舔了舔嘴唇,看着顾诗茵的脸说,“你真的猜不出来是谁替她照的吗?”

“难道……是我妈妈?”

“我想,除了她以外不会有别人。”

顾诗茵低下头,露出异常悲伤的表情。

“这些都完成以后,她还需要得到一些毒药。你不要忘记了,陶雅工作的地点就是医院,而且她大学学的还是医药学。所以,我觉得她偷偷摸摸得到一些毒药应该不是难事。当然,我前两天也去市中心医院进行了调查,可是没有发现最近有相关药物丢失的消息。后来我一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如果医院里传出相关药品丢失的消息,估计陶雅一定会另选其他方法杀死杜斌勇。不过,我们之后一定会再派人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希望能找到相关的证据。”

“看样子,陶雅的心思十分缜密啊。”

“因为毕竟是如此重要的事,任谁也不敢马虎大意。”于江林说,“至此,她为杀死杜斌勇所做的准备已经基本完成。接下来,她就要为自杀做准备了。”

“为自杀做准备?”

“没错,她要将自杀伪装成是杜斌勇意外杀死了她。而要想实现这个目的,凶器是最重要的一环。”于江林抬起头,问道,“你还记得咱们之前查出陶雅在案发一个多月前曾来到杜斌勇的公寓里看房间这件事吗?”

“当然记得,那时候陶雅还留下了假名字和联系方式。”

“她提前查清杜斌勇的住址并不是什么难事。不过之前我一直想不明白,陶雅为什么要这样做。现在想想,她那天应该主要就是为了去寻找凶器的。”

顾诗茵一时之间没能明白于江林的意思,陶雅怎么会去公寓里寻找凶器?

于江林好像看出了她的疑惑。“你好好想一想,陶雅胸口上插着的那把刀是哪里的?”

“我记得是杜斌勇家厨房里的刀……”顾诗茵仔细想了想,猛然间恍然大悟,“我记得公寓的管理员曾对我们说过,他们为公寓里的每个住户都提供了一套刀具。陶雅在看房子时,是不是听说了这件事以后才决定就使用杜斌勇厨房里的那把水果刀?”

“就是如此,那把水果刀满足了陶雅想要的所有条件。因为它是杜斌勇房间里的东西,而且刀也足够锋利。但我想陶雅此行还想要看一看杜斌勇租的那套公寓的房屋结构,以便实施计划时不至于手忙脚乱。我想,恐怕陶雅一开始就打算将作案现场选择在杜斌勇的家。”

“原来是这样。”

“虽然凶器已定,但陶雅却不知那把水果刀被杜斌勇放在了房间里的哪个地方。为了让现场看起来像是杜斌勇意外杀死了她,陶雅还需要让那把水果刀合情合理地出现在茶几上。所以,在案发当天她来到杜斌勇家中后,她找理由让杜斌勇订了一整个哈密瓜,之后再将它用那把水果刀切开吃掉。不要忘了,我们在案发现场见到过茶几上有一些吃剩下的瓜皮。这样的话,人们都会顺理成章地认为水果刀被拿到茶几上是为了切哈密瓜用的。”

“不过,陶雅为什么不自己买一个哈密瓜去杜斌勇的家里,而是选择让杜斌勇订外卖呢?若是杜斌勇没有订哈密瓜,陶雅的计划岂不是泡汤了?”

“不会的,杜斌勇若是不订的话,陶雅她可以自己订啊。她只要说自己突然想吃哈密瓜了就可以,正常人是不会联想到其他事的。”于江林调整了一下坐姿,“可是她若提前买哈密瓜带去杜斌勇的家里,或许事后就会被人怀疑哈密瓜不只是用来吃的。”

“哎?这又是为什么?”

“去别人家做客时,带去一些礼品不足为奇,可如果对方是一个正在勒索你的人呢?按照正常的逻辑,带去礼品反而是不正常的吧?”

“嗯,她的计划真是周密啊。”顾诗茵不禁感叹道。

“至此,她提前要做的准备已经基本完成。接下来,她只需等待就好。”

“等待什么?”

“当然是等待杜斌勇再一次向他勒索的时候啊。只有杜斌勇主动找她,她的一切计划才有了前提条件。”

“哦,我明白了。”

“依据我的分析,这起案件应该是这样发生的。在案发前几天,杜斌勇再一次联系陶雅,说自己最近又没钱了,想找她要点钱花。陶雅见机会来了,于是主动提出想要一次性解决这件事。她当时给出的方案是:一次**给杜斌勇一大笔钱,而后让杜斌勇将那两张照片交给她。我认为,杜斌勇一定也对这种方案表示同意,所以接下来两个人就开始商量钱的问题。不过,这个问题陶雅是不会跟杜斌勇在电话里就商量明白的,因为她要实施她的计划。为此,她提出要跟杜斌勇当面谈这个问题,并且在商量见面地点时,她主动提出要去杜斌勇的家。杜斌勇当然没有理由拒绝,因为一来家是自己的主场,二来如果万一两个人在商量时起了争执,也不会被其他人得知此事。两个人达成协议之后,便约定在案发当天晚上在杜斌勇家里见面。”

“对了,我想起来了。之前在询问杜斌勇的同事时,他们说杜斌勇在案发当天的心情特别的好,我估计原因应该就是他知道自己将得到一大笔钱。”

“你说的有道理。”于江林点点头,“来到杜斌勇的家里以后,陶雅先提出想吃哈密瓜,然后让杜斌勇从手机软件上订一个。杜斌勇应该也没有多考虑,再加上他想到马上就会得到一大笔钱,所以就照办了。哈密瓜送到以后,两个人边吃边商量买断那两张照片的费用问题。最后,陶雅答应给杜斌勇十万元,让他交出照片。我想这个时候杜斌勇一定很谨慎,他提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于是陶雅就真的给他的银行卡里转去了十万块钱。这下子,杜斌勇放心了,同时他也一定放松了警惕,将那两张照片交给了陶雅。而后,陶雅便想办法让杜斌勇喝下带毒的咖啡,将其毒死。我不清楚陶雅使用的具体的方法,不过我想,或许就在两个人商量费用问题的时候,陶雅说自己想边喝咖啡边聊,于是她泡好了两杯咖啡。最后趁杜斌勇去取照片时将毒药掺在他的咖啡里。又或者,在得到那两张照片后,陶雅才说想喝一杯咖啡再走,而后她在去泡咖啡时往杜斌勇的杯子里下了毒。由于杜斌勇已经得到了钱,所以他一定想不到陶雅想要杀他,于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喝下了陶雅泡的咖啡。”

“陶雅是怎么知道杜斌勇家里有咖啡的?如果他家里没有,那么这一切不就无法实施了?”

“或许是在与杜斌勇几次接触的过程中知道的吧。虽说如此,但为了以防万一,陶雅在去杜斌勇家里前还是带上了两包速溶咖啡。你忘了在陶雅的遗物中发现她的手提包里有两包速溶咖啡了吗?”

“对对,我差点忘了。不过,我记得她的包里还有一包白砂糖。”顾诗茵说。

“白砂糖?”于江林想了想,而后分析道,“有可能那包毒药的外包装就跟白砂糖的包装相似。这样的话,就算万一被杜斌勇察觉到她在咖啡里掺了东西,她也可以把那包白砂糖拿出来,然后轻描淡写地说她仅仅只是往咖啡里加了糖。”

“原来这也是为了防止意外发生。”顾诗茵低语道。

“那包毒药的毒性非常强,而且毒药的味道已经被咖啡的味道掩盖住了。所以,杜斌勇只喝下去一口立刻就没命了。接下来,陶雅就开始布置案发现场以及伪造证据。她用自己的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说出了之前就设计好的台词。挂断电话后,她将现场布置得像是发生过轻微打斗一样,这样就能让人以为是杜斌勇因那通报警电话与陶雅发生争执,最后失手杀了她。然后,她又将提前拍好的裸照沾满杜斌勇的指纹,将它们藏到卧室之中。再把自己的那杯咖啡倒掉,杯子洗干净。而杜斌勇的那杯咖啡,她则先小心翼翼地擦去上面的指纹,而后又沾上杜斌勇一个人的指纹。这样的话,就能让现场看起来像是杜斌勇畏罪自杀一样。再有就是销毁一些东西。首先是那两张照片,还有类似毒药的包装纸、她在布置现场时戴着的手套等等。而销毁的方法,大概就是将这些全部烧掉。由于杜斌勇的烟瘾很大,想在他家里找到打火机很容易。陶雅用茶几上那个烟灰缸作为容器,在里面将那些东西统统烧毁。而后,她将烧剩下的灰连同里面几个烟头一起倒进马桶里冲走。顺便说一句,我请鉴定科的人帮忙鉴定了一下散落在马桶沿上的烟灰成分,除了烟灰以外,里面还混有纸灰。”

“啊,那个烟灰缸谜题的答案原来这里啊。”

“是的,这样看来我当时的疑惑还是蛮有道理的。”于江林微微一笑,“总之,在完成这一切以后,就来到了这个计划最关键的部分。陶雅亲手将那把水果刀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顾诗茵的脸抽搐了一下,她无法想象那样一种自杀方式。

“陶雅在医院工作,她一定对人体的构造十分了解,所以她知道将刀刺到那个位置会一击致命。不过说起来,陶雅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她可能不知道,在正常情况下要想一刀刺中对方的心脏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尤其是在被害人反抗的情况下,能完成的概率接近为零。”

“你就是察觉到这一点才看穿真相的?”

“不,我没有那么厉害。我是在有这个想法后才注意到这件事的。”

“那么,你为什么会产生这个想法?”

“就是在张洋提出他的想法之后,我突然想到事情还有另一种可能性。不过当时我也不认为自己的想法正确,因为相比起张洋的推断,我的推断更像是天方夜谭。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请鉴定科的人帮了忙。”

“什么忙?”

“你想呀,如果我的假设成立,那么案发现场中只有一样证据是陶雅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消除的——就是插在陶雅胸口上的那把刀。”

“你想说那把刀上有陶雅的指纹?”

“那不是重点,即使刀上有陶雅的指纹也可以认为是她在切哈密瓜时留下的。”于江林咽了口唾沫,“重点是指纹的重叠的顺序。如果陶雅被杜斌勇杀死的,那么杜斌勇的指纹一定留在最上方。可事实正好相反,鉴定科说陶雅才是最后一个碰刀的人。”

“是这么回事啊。”顾诗茵恍然大悟道。

“我们一开始只关注刀上有谁的指纹,却没有在意指纹的重叠顺序,这点是我们的疏忽。不过我想,即使我们一开始就注意到这个问题,恐怕也不会有人认为陶雅是杀死杜斌勇后自杀的。因为这个想法有太多令人无法解释的事了。”

顾诗茵深吸了一口气,轻轻点头表示赞同。“不过,有些事我还是无法理解,陶雅在得到那两张照片后,为什么还一定要杀死杜斌勇?在杀死杜斌勇后,陶雅为什么会选择自杀,而不是逃跑或者是将现场伪装成别的模样?她这样做的意义何在?”

“我之前说过了,陶雅想要隐藏的是一个天大的秘密。所以即使她得到了那两张照片,她也害怕杜斌勇将他掌握的事告诉吴若雪。再说,陶雅得知自己患了癌症,她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跟杜斌勇耗下去,所以她才会杀了他。而至于陶雅会选择自杀,我想或许这是她能想到的最稳妥的方式。”

“最稳妥的方式?”

“嗯,因为现实不比小说和电影。犯罪的手法越复杂,实施起来时发生意外的风险就越大,留下的破绽和证据也就越多。而且,以现代的刑侦手段,犯人杀了人之后还能全身而退的案例几乎不存在,即使警察暂时没有怀疑他,犯人也很难挺过自己内心这一关。比如说,几乎所有逃亡了许多年的犯人在落网后,都说自己这么多年连一个安稳觉都没睡过。陶雅选择自杀,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逃避自己的内心。不过,另一部分才是最重要的,她深知自己杀了杜斌勇后被捕只是时间问题,那样的话她就成了杀人犯,而她女儿也就成为了罪犯的女儿,这恰恰是她最不想看到的。所以她才要想出一个让自己永远都不会成为杀人犯的手法,就是将自己变成被害人。”

顾诗茵桌面上的咖啡杯,沉默着摆弄着手指。

“而事实上,她的这个手法几乎骗过了所有人。当我们警方找不到其他嫌疑人时,自然会考虑到这个案子只涉及到陶雅和杜斌勇两个人。这时,所有人都会认为是杜斌勇意外杀死陶雅后畏罪自杀的。虽然这个想法也有让人疑惑的地方,可是相比之下,它还是要比陶雅杀死杜斌勇后自杀的这种想法合理许多。像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恐怕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更加合理的那一种。”于江林仰头看了看天花板,“我想,如果在调查过程中没有发生意外的话,我也绝不可能有以上的分析。或许这起案子,最终就真的会以杜斌勇杀死陶雅后再自杀这种结论结案了。”

“你说的意外就是我的那本日记吗?”

“除了那个,还有那些陶雅的裸照。被人发现胸罩是今年的新款,以这种方式暴露出勒索的原因是假的,还真是讽刺啊。”于江林无奈地笑了笑。

顾诗茵也耸耸肩膀,又说:“可是说到这里,我还是有些不理解陶雅。只是为了不让女儿戴上杀人犯家属的帽子,就选择牺牲掉自己剩余的生命。要是我也有孩子的话,我觉得自己肯定做不到这一点。”

“因为在陶雅的内心里,背负着一个跟她女儿有关的秘密。这个秘密就像是一个十字架一般,压在她心里近三十年的时间。为了让女儿幸福地过好下半生,我想,她也只好选择这么做了。”

听到于江林的回答,顾诗茵沉吟了一声,再次陷入沉默。

“我接下来就跟你讲述陶雅不惜放弃生命也要守护的那个秘密。”于江林叹了口气,又看了看手表,“在这之前,你打个电话让吴若雪来这里吧。哦,对了,最好让她未婚夫陪她过来,我害怕她听说那件事之后对她的冲击力太大。”

“啊,好的。”顾诗茵迟疑片刻,拿起手机。

挂断电话之后,顾诗茵轻轻理了一下头发。“吴若雪说她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到。”

“嗯,时间差不多。”于江林点点头,“等一下我讲完之后,请你再给你母亲打个电话,就说你找她有事,让她来到这里。”

“你要问她什么事?”顾诗茵显得有些紧张。

“我想在她身上打个赌。”

“打赌?”

“毕竟以上我说的这些还只是个人推测,并没有令人无法反驳的证据。而能够证明我的话是正确的人,只有你的母亲。”于江林望着顾诗茵的脸,郑重地说道,“我想说服她主动向警方说明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