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伦你倒是说话呀!”秦楚穿着睡衣盘着两腿坐在客厅沙发上急急地问厨房里忙着准备早餐的阿伦。

“我的小姐,你的龚翔的确很帅,看上去也很体贴,可我才见过他一面,实在说不出什么更深刻的赞美的话,那些不切实际的夸奖我也不好意思说出来,万一误人子弟怎么办?”阿伦皱着眉头,边说边用铲子翻动平底锅里的火腿煎蛋。

“人家都说过来人是有直觉的嘛!”秦楚噘着嘴嘟囔着。

“直觉是一方面,关键还要看事实呀?我要是有你说的那种直觉的话老早就寻一个好男人骗进洞房了,还用得着孤家寡人到现在?”阿伦笑着把色拉酱挤到切好的生菜丝上用筷子好一阵搅拌,左腕上的墨玉镯子有节奏地上下抖动。

“我觉得龚翔就是我要找的人,”秦楚望着天花板,满脸洋溢着焕发欣喜和憧憬,好象是在对阿伦,又好象在对自己说,“我一直当你是我姐姐,有些肉麻话也不瞒你啦。他感情很含蓄,但是很真。他那么帅,过去那么多女孩追他,可他从未真正看上过谁,但是一见我,就觉得我是他要找的,逃也逃不掉,上天注定。……”

好一个聪明人,阿伦暗笑。取悦一个女孩的基本手段是要这个女孩相信,她在他心目中是多么的与众不同。

“……那次婚礼,他跟那个新郎并不很熟,是他做伴郎的好朋友硬拖他去帮着顶酒的,他现在才知道为什么那次会鬼使神差地去,原来就是为了碰见我。……”

这个龚翔,怕是《廊桥遗梦》看多了。就是不知道此君摄影技术如何,须知这没准会成为独特浪漫的追妻手段之一。

“……我感觉好象在做梦,但又不是梦,他可不比过去追我的那些家伙,不是肉麻就是胆小,不是嘴上甜言蜜语让人起鸡皮疙瘩就是发约会邀请的时候还吞吞吐吐,绕了半天还说不到正题上,让人感觉压根不是那么一回事,他就不一样,所有的那些话他都说得很自然很真心……在他跟前,我感觉我就是公主芙罗丝娜。……” 秦楚兀自喃喃不休。

“芙罗丝娜是何方神圣?”阿伦插嘴问道。

“《青鸟》的女主人公,一位极其漂亮的公主,她的美貌可以跟世界七大奇迹相媲美。”

“啊哈?那这个小姑娘要不就嫁不出去,要不就找了个模样可以称为世界第九大奇迹的老公。”阿伦打开冰箱,撕开鲜奶包装,转身找出两个玻璃杯洗干净。

秦楚白了阿伦一眼,“她的确找了个好老公,她老公宁肯变成青鸟也不肯背叛她。”

又是童话,阿伦无可奈何摇摇头。秦楚可能是家庭环境太优越了,到现在还念念不忘她那些童话。这个女孩似乎是成熟与幼稚的矛盾综合体,在某些理论方面,她足可以顶得上前苏联著名教育家苏霍姆林斯基,一板一眼头头是道;可在具体事情方面,又单纯地让人爱怜不已,让阿伦实在不忍用沾染世俗的心去度她。就是这么一个小可人儿,一个小天使。

阿伦没看过什么童话,而且她生下来就没见过自己的父母。她出生的前几天,他们在去医院的路上出了严重的车祸,父亲为保护母亲受了重伤,当天就不治身亡;母亲一直坚持到把她顺利生下来后,终于心力交瘁追随父亲而去。听外婆说,母亲弥留之际,攥着外婆的手,只说了一句话:“愿阿伦……能原谅我们。”

父母的骨灰按照外公外婆的意思撒到了大海里,外婆说母亲极爱海,最大的愿望就是去看海,曾跟父亲商量等阿伦满月了,一家三口去海边照全家福。于是阿伦自懂事起,就常望着地图发呆,小脑瓜里充斥着到海边去生活的理想。几经辗转来到了上海,也算跟“海”沾点边。

阿伦从未怨过父母,至少迄今为止还没有怨过。父母的结婚照阿伦一直珍藏着,那上面父亲英挺母亲秀丽,脸上都洋溢着无比的幸福和满足,堪称一对璧人。阿伦常想,是否人太幸福了,就会遭天妒?

爷爷奶奶经受不起丧子丧媳之痛,不久便先后过世。是外婆外公把阿伦带大的。外公外婆毕竟年老体迈,所以阿伦懂事很早,十岁开始就会操持家务,照顾两个老人。平时除了家务就是功课,没有闲心思看童话,顶多看看电视。

阿伦关于童话的认知,大都来自外公外婆给她讲的故事,他们都是老知识分子,经常给阿伦讲古代神话和聊斋,那里面充斥着因果报应,阿伦小小的心灵里,老早就相信善有善报老天有眼。而西方的童话阿伦知之甚少,一次看秀兰邓波儿演的某部电影里,小女主角在横遭变故后体会到了世态炎凉,于是对她最要好的一个朋友说:“别相信童话,那都是骗人的。”这是阿伦对这类童话的初步印象。

“阿伦?你在想什么哪?”秦楚叫道。

“哦?”阿伦从回忆中猛地回转过来,当即恢复她一贯揶揄的神情,“我在想,这位小姐是否可以拿爱情当饭吃,让我一个人独吞早餐?”

“那怎么可以?”秦楚嚷道,“你明知道今天我要出去逛一天的,竟然企图委屈我的胃,居心何在?”然后不等阿伦回话,便抢过煎蛋牛奶狼吞虎咽。

“阿伦,我看中淮海路上一家店里的衣服,你做我的参谋吧?”秦楚吃过饭后一边换衣服一边问。

“又叫我做灯泡?老大,现在是大白天,您老就省省电支援国家建设好不好?”阿伦边洗碗边叫苦不迭。

“qie! 你才几瓦就自以为度数很高的样子,我还叫了老吴同志作陪,你不去他岂不是孤灯一盏从头亮到底?好阿伦,去吧去吧去吧去吧,我中午叫龚翔请我们吃哈根达斯和撒西尼好不好?”

“OKOK。”阿伦叹了口气,横竖是逃不掉,不如爽快点。就是可惜了吴尽涵又要为他人做一回嫁衣。

出乎阿伦的意料,吴尽涵比她想象的要平静得多,面对龚翔和秦楚的卿卿我我依然谈笑自如,跟他第一次见龚翔那晚大不一样。先在大商场里逛了一会,龚翔拉着秦楚去买冷饮,阿伦也乐得能休息片刻,就势往商场大厅的椅子上一坐,吴尽涵也陪着她坐下。

“我本以为你会郁闷的。”阿伦直视着前方的人来人往随口问道。她觉得这样直接问是最好的方式,如果被问话的人郁闷,这样直接接触痛处反倒能减轻痛楚;如果被问话的人不郁闷,那这样问他也无妨。

“让你失望了?”吴尽涵笑道,阿伦转头望着他,没看出丝毫苦笑的迹象。

“我以为你既然那么喜欢秦楚,虽然为她能找到爱人而高兴,但也难免怅然,毕竟感情是自私的。所以我以为你很矛盾。”阿伦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自以为是。

“我的确喜欢过她,而且一度非常喜欢,但那都过去了。”吴尽涵幽幽地说,“喜欢这种感情是很难说的,它可以来得快去得快,如果不给滋养的环境,一般很难发展为爱情。秦楚从没给过我机会,所以我从来没有机会去爱她。既然没爱过她,也就谈不上受伤;既然没受伤,也就不会郁闷。”

阿伦扑哧一笑,伸出手握了吴尽涵一下,“我想我可以篡改一下苏格拉底的名言——‘如果你能得到你的意中人,那么你就会非常幸福;如果你得不到你的意中人,你就会成为一个哲人。’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我想咱俩都可以专心做他俩的灯泡了。”

“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秦楚这么喜欢灯泡的存在?二人世界不好么?”吴尽涵傻傻地问。

“这你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小女孩们谈恋爱,害羞又兴奋,想让别人知道,但又不能或者不愿单纯地叙说,或者想通过旁人的艳羡来加厚巩固这种幸福,最好的方法莫过于抓一个铁杆来做目击者了,结婚都要证婚人,咱们就权当证‘恋’人罢。”阿伦开始不失时机地摆谱。

“同意。”吴尽涵也谐谑道,“高尚有很多形式,自愿做灯泡的可以算一种。”

两人相视大笑,彼此感觉到前所未有的默契。

正在这时秦楚兴冲冲地跑过来,举着两个甜筒,塞在他俩手里,然后挽起阿伦的胳膊,直奔目标店面而去。当两人身影消失后,吴尽涵与随后赶来的龚翔不禁相对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