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元驹醒来之时,发觉自己躺在一张软**,下意识坐起,发觉处身在一间颇为富丽堂皇的屋子内,几步开外端坐着方纪南、盛拓和钟掌柜——确切说是莫晓风,三人围坐在一方桌前,神情肃穆,崔元驹四下看了看,没看见荔娘。

见崔元驹醒了,方纪南冲他招了招手,笑道:“坐过来罢,此处缺个看客,正等你哪。”

崔元驹犹豫着是否上前,盛拓回头道:“过来罢,这位方先生非我帮众,却熟知魔俎博戏,元驹,你也来开开眼界。”

崔元驹上前坐下,听见盛拓问方纪南道:“你既下战书,我也只得应接,然而帮主既为裁制,博戏仅有你我二人,你想如何开始?”

“既然只有两人,当然不可大博,只能小博,那么就掷骰子罢!”

崔元驹暗地松了口气,心里纳罕:“刚才还刀光剑影你死我活,此刻便其乐融融一起玩乐,师父师公还有这姓方的到底是何关系?”

莫晓风从怀里掏了一把,摸出一个锦盒,放在桌上,小心打开,里面整整齐齐摆着十枚如拇指盖大小的物事,崔元驹好奇端详了一下,发现只有四枚是素来常见的方方正正的骰子,而其它则似骰非骰——模样都很规整,有的像三棱镖,有的像如意珠,细看却不是珠子,而是有棱有角的玩意,每个平面都光滑整齐,像骰子一样刻着点数。

“骰子都在这里,你们选罢。”

莫晓风的声音很平很淡,方纪南和盛拓的神色却骤然凝重,莫晓风手腕一抖,那些骰子撒花一样飞向半空,方纪南和盛拓同时跃起去抓,两人四手在空中翻飞若干次,落地之时,每人手里捏着一枚骰子。

莫晓风扫了一眼,道:“方纪南,廿面骰;盛拓,八面骰。”

方纪南嘴角挂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盛拓则面无表情。

“照老规矩,以点数相差为出招次数,出招时对方不得抵挡,更不能还手。”

崔元驹暗暗吸了口冷气,以点数相差为出招次数,一个顶多只能掷出八点的骰子迎战一个能掷出廿点的骰子,师父岂不是要吃大亏?可见这不是玩乐,是玩命。

“开始罢。”

莫晓风话音刚落,方纪南与盛拓的骰盅在各自手中滚动起来,花样迭出,动如脱兔;啪啪两声,骰盅被扣在桌上,纹丝不动,静如处子。

“开。”

骰盅打开,方纪南的骰子摇出六点,盛拓的骰子也是六点。

“再来。三局为限,或平,或分输赢。”莫晓风道。

第二局,方纪南的骰子摇出七点,盛拓的骰子也是七点。

第三局的气氛令人窒息,骰盅被摇了很久,崔元驹怀疑里面的骰子都要碎了。

骰盅终于停下,方纪南突然伸手按住两盅的盅盖,一字一句对盛拓道:“八年前,燕王爷与你掷骰子,你使诈将骰子摇碎,使得王爷的十二面骰不敌你的六面骰;今日你要故伎重演么?”

盛拓嘿嘿一笑:“放心,我盛拓虽然无耻了些,却不无赖,该着我受的,丝毫不会含糊。”

骰盅开了。

两个骰子都完好无损。

盛拓的骰子是八点,方纪南的骰子是七点。

方纪南先是愣了片刻,接着哈哈大笑起来,道:“看来你注定要赢我,实在佩服——出招罢!”

“且慢,盛拓这招先记着。”莫晓风忽道,“我娘子在哪里?”

方纪南的脸上绽开奇特的笑,似乎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他转身向门口走了几步,回头道:“跟我来。”

三人跟着方纪南拐拐绕绕,来到花园尽头一扇门前,在门口,方纪南停下脚步,斜睨着莫晓风,诡秘一笑:“这房间虽偏僻些,装饰布置却是王府最华美的一间,原就是为尊夫人余聆忆准备的。”

莫晓风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你家王爷还未曾释怀么?”

“那是自然!”方纪南的声音铮铮,如板上钉钉,“当年为她神魂颠倒的,岂止王爷一人?然而王爷是最配得起她的,苍天无眼而已!”

“燕王爷好生无耻!”崔元驹忍不住骂道,“我师奶奶已是有夫之妇,他竟有这等非分之想!”

“恐怕是他一厢情愿罢。”盛拓笑道,“师娘眼里只有师父,燕王爷不过兀自痴恋罢了,费尽心机却得不到,便觅了个模样酷似的女子,正欲纳时,不想又被张宗显的儿子抢先,这女子也会唱曲,几乎和师娘唱得一样好听,只可惜陪着张家一起死于灭门之祸了。”

方纪南面颊抽搐,猛然将门推开,阴恻恻道:“王爷与余聆忆已在里面很久,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结果可想而知——莫晓风,你只顾看我们掷骰子,此处春光无限,你可曾想到?”

莫晓风一声大喝,往内便冲,方纪南紧跟着他,盛拓拽着崔元驹随方纪南之后,四人奔进屋内。

屋内的景象让崔元驹瞠目结舌:燕王只穿着中衣斜靠在长塌边,一副恹恹欲睡的模样,荔娘——余聆忆躺在长塌上,盖着锦被。

莫晓风怒吼一声,旋风般冲到长塌前,将燕王提到一边,蒜钵般的拳头捏得咯咯响,似乎下一刻就要捏碎燕王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