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神诀!”独孤隐低呼一声。

“师父,这是什么?”

独孤隐轻声道:“这是江湖上失传已久的内功心法,只适合女子修炼。此诀一经使出,可令对手意乱神迷,说话语无伦次,进而浑浑噩噩,任人摆布。”说罢按了按崔元驹的肩,示意他屏息静气。

歌声忽而变为说话声,听得一个男人低声问道:“你……怎会唱起这歌?这歌真的好听,莫非……今天的月亮真圆啊!”言语果然颠三倒四,让人不明所以。

“的确很圆。”一个女子声音,静静地答。

独孤隐指了指房顶,崔元驹会意,二人悄悄打开窗户,纵身一跃,悬在檐头下,崔元驹透过瓦缝看去,见一男一女站在屋顶,那女子背朝月亮,面目完全被夜幕遮挡,男子则被月光把面目照得分外清晰,正是之前打斗引出荔娘的那个邻桌客人。

“老板娘的规矩……在下明白,定会守口如瓶……一瓶酒能有半斤么?”

崔元驹才明白原来这女子就是荔娘,怪不得声音有几分耳熟。

“你这么说,看来还不是真的明白。”荔娘微微侧身,月光洒在她的脸上,她的面孔已洗净,依旧看不出年岁几何,惟有柳眉樱唇,明眸皓齿,衣袂飘飘,笑靥浅浅,堪称娇艳无双。“我的规矩是,只有死人才会真的守口如瓶。”说完长袖挥出,袖里隐隐闪亮,似是匕首,向对方脖颈抹去,这招丝毫不快,也无甚奇处,首招如此,一般都为虚招——所谓虚招,便是没指望让对方中招的招数,使出来就是打算被躲开的——然而那邻桌客人却仿佛被点了穴一般呆呆站着,眼看刀锋越来越近,虚招即将变为实招。

当啷!

屋顶已多了一个人影,来人头戴斗笠,身着斗篷,看不清楚男女,离荔娘与邻桌客人少说也有几步开外,却从容挡住了荔娘这一攻。那邻桌客人如梦初醒,忙不迭向来人拜下去。

崔元驹看得一头雾水,独孤隐在他耳边轻声道:“荔娘性子怪僻,极不爱在人前显露武功,谁若逼她出手,便要依她的规矩被料理为非死即残。然而若半路杀出程咬金来相救,此人便可安然无事。”

“你是何人?”荔娘淡淡问道。

来人微微欠身施礼,回道:“在下方纪南。”

方纪南是个身形颀长的男子,看去四十出头,其貌不扬。崔元驹从藏身之处望去,恰能将他看个清楚,尤其在他摘下斗笠解开斗篷之时。乍一看去只道完全没见过此人,再一端详却又觉得有些面熟,却说不出哪里面熟。正尽力回忆时,听得方纪南笑道:“掌柜夫人武功不弱,却不知钟掌柜武功几何?”

“他不会武。”邻桌客人接口道,随后补充了一句,“是的的确确不会武。”

“钟掌柜不通武功?我却不信,不知夫人可否允许在下一试?”话音才落,人已不见。荔娘哼了一声,忽然出掌向邻桌客人胸前拍去,那人被从房顶打落院内,晕厥在地,随后荔娘也飞身跃下屋檐。

崔元驹还未回过神,双脚已腾空,整个人被独孤隐一把甩在背上,颠簸片刻,双脚忽又着地,他发现自己脚下踩着瓦片,原来仍是在房顶上,却距刚才藏身的檐头有十数间房屋,瞬间悄无声息从彼处飞奔到此地,也只有师父能做到,怪不得要背着自己跑。

独孤隐轻轻揭开屋瓦,与崔元驹一起向屋内看,见方纪南站在屋子正中,手里拎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崔元驹勉强认出这应该是钟掌柜。钟掌柜看去很是可怜,低着头一动不动,不知是被下了迷药还是被点了穴,绳索缠了周身,胳膊与腿被攒在一起拴着,活脱脱一个粽子。

“这下你可满意了?”荔娘靠着门口冷笑道,“他若是会武,能任由你这等摆布?”

方纪南笑道:“不会出手,不等于不会防守——待我拍他几掌!”说着举起手就要拍下,荔娘大怒,疾步上前,长袖翻飞处,亮出两柄雪亮的短刀,方纪南不得不放下钟掌柜迎战,室内叮当一片乱响,桌椅板凳锅碗瓢盆四处乱飞,相比之下,那两桌客人的打斗场面实在是小巫见大巫。奇异的是,刚才荔娘在屋顶唱的那曲又回**在屋内,似乎从四面八方传来,看不清究竟是不是她在唱。

崔元驹看看下面的打斗,又看看师父,发现独孤隐的手在微微抖动,心下略惊:“难道师父害怕了?不过这姓方的武功颇为了得,老板娘也是个狠角色,眼下看起来,她似乎还略占上风。”转念一想,偷偷叹了口气:“师父大概是年纪大了,见不得这等激烈场面了罢。唉,岁月不饶人。”

方纪南忽然停手,荔娘见他停手,自也收招,但短刀还是划过他的肩头,留下一道血痕。方纪南似乎没觉得痛,兀自弯腰捡起什么,揣在怀里,起身后便直直望着荔娘,原本热闹的打斗至此莫名其妙戛然而止。

荔娘被方纪南盯得有些面红,狠狠瞪了他一眼,上前就要为钟掌柜松绑。钟掌柜抬起头来,好像大梦初醒的样子,迷瞪瞪看了看娘子,又看了看方纪南,啊啊叫了几声,声音很是委屈。

“且慢。”方纪南道,“有件事你须要明白,你使出的乱神诀,其实对我无用。”

荔娘浑身一震,不可思议地盯着方纪南,双刀的刀尖和声音一起颤了一颤。“那你……敌不过我,是另有原因?”

方纪南笑了一笑,声音忽地提高,叫道:“上面的朋友,相助他人又何必藏头露尾?下来罢!”一边说着,一边冲房顶挥了挥手。

崔元驹只觉得身下一陷,顷刻随着碎瓦坠落到屋内,方纪南敏捷上前接住,手里出现不知哪里来的丝绳,麻利几下便把他也捆成了个粽子,只是相比钟掌柜那只要小一些。

“师父……”崔元驹只来得及喊出这两个字,便被方纪南点了哑穴。房顶那个破洞静悄悄张着口,他也不知道独孤隐是否还在上面。

“敢出手不敢出面么?”方纪南大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独孤老儿,多谢你把爱徒双手奉送,哈哈哈哈——!”

崔元驹先是被方纪南的笑声震得两耳发痛,接着觉得眼前一花,一柄尖刀直冲自己咽喉而来。荔娘离他有几步开外,纵有心相救也赶不及,何况此时荔娘正在怔怔发呆,好像在想心事。

“天欲亡我,我其奈何!”崔元驹索性闭上眼睛,等着去奈何桥上喝孟婆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