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花犯

华钢质问胡莲儿是何时知道自己父亲已经去世。

胡莲儿眼圈一红,眼泪落了下来,李嫣缓缓伸出胳膊握住她的手。

“我爹在两年前就已经去世了。”,胡莲儿掏出一块绢帕擦了擦眼泪说。

韩道惊讶地望向华钢,华钢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继续问:“你清楚你父亲是怎么死的么?”

胡莲儿眼泪又掉了下来,平静了一会点点头道:“他死的时候,我就在他的身边。”

“他究竟是怎么死的?是不是被车夫李老四杀死的?”韩道睁圆了眼睛问胡莲儿。

李嫣身子一颤,向韩道投来厌恶的目光。胡莲儿也瞪了一眼韩道说:“四叔怎么会杀我爹呢,你不要信口胡说。”

韩道挠了挠头,看看华钢,转过头来道:“你父亲的尸体被朝鲜人发现了,他们说是被李老四给刺死的。”

胡莲儿对韩道翻了个白眼:“那是我们故意这么跟朝鲜人说的。”

韩道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华钢也有些不解地望向胡莲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莲儿幽幽地叹了口气道:“这事说来话长……”

华钢和韩道全神贯注地听着,在胡莲儿的口中两人又听到了“鬼驿丞”案子的另一种说法。

两年前,胡莲儿跟随郑副使出使大明,千里迢迢来到固节驿,莲儿与胡老头都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时她并不知道,天地不仁,刻薄寡恩才是她的本性。

一次机缘,胡老头与她有了单独交谈的机会,胡老头说了自己的遭遇,胡莲儿也将自己的身世说了出来,两人将故土往事一一对照,果然就是失散多年的亲人,相认时已是泣不成声。

分离多年的骨肉相见,自是喜不自胜,但胡莲儿是被他母亲卖去朝鲜的,并不是自由身,为了让女儿重获自由,胡老头自然是要竭尽全力去试一试。

于是,胡老头就跑去郑副使那里,跪着求他让自己赎回胡莲儿。但郑副使却提了一个奇特的要求,金银钱财都不能赎,要换回自由身可以,只能一命换一命。

父女团聚的希望就此破灭,那几日莲儿不知流了多少眼泪。就当胡莲儿几近绝望的时候,李老四出现了。

当时驿站里住了三拨人。这第一拨自然是朝鲜使团的人,第二拨是一群换防的军士,华钢终于弄明白在黑豆的那个“鬼驿丞”的故事里的那伙军士的由来。第三拨就是行商李老四他们一行三人。

在胡莲儿的印象中,李老四与胡老头的关系非同一般,时常在一起,似乎在谋划着什么。

有一天,胡老头将李老四的计划告诉了胡莲儿,并让她放心,一定会让她重获自由。

可胡莲儿怎么放心的了,那天夜里除了郑副使、黑豆,她也在一旁默默地关注着房间里的这一出大戏。

接下来就如华钢知道的情形一样,胡老头与李老四躲了起来,郑副使去固节县告发正使的仆役在大明犯下了命案,固节县几乎倾巢而出,却没有找到所谓的“尸体”。

华钢又注意到一个以前不知道的细节,固节县最后放弃追查,是李老四的一个行商同伴与知县交涉后的结果。

固节县的息事宁人让郑副使的计划落空了,所以李老四的同伴向他索要胡莲儿的时候,郑副使反悔了。

就在当天晚上,胡莲儿被李老四的同伴偷偷地带到假山的秘道里,在那里她又见到了自己的父亲。

在秘道之中,李老四和那两个行商同伴极力规劝胡老头带着女儿远走高飞,可胡老头就是顾虑重重,迟迟下不了决心。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你们父女本来天各一方,现在能够重续天伦,这是多大的福分。”听到这里,韩道急地上串下跳,抓耳挠腮。

“胡老头怎么回事啊!”韩道愤愤地一跺脚。

“韩兄,你从小养尊处优现在又是礼部的官员,自然不知道一名普通百姓的生活如何艰难,更何况还是没有身份的黑户。”华钢摇了摇头,有些凄凉地说。

韩道一时不知如何反驳,便开始耍懒道:“至亲骨肉在一起,苦水也是甜的。”

华钢不再搭理他,继续问胡莲儿:“那后来,你爹是怎么死的?”

胡莲儿哽咽地说不出话,李嫣也跟着流下泪来。

“难道……”华钢的话到了嘴边,却生生咽了下去。

“你怎么也变得如此扭捏,他爹到底怎么了?”韩道心急火燎地问道。

华钢凄然道:“胡老头恐怕是自尽了。”

胡莲儿哇一声痛哭起来。

“啊?”韩道大叫起来,“为何要自尽。”

华钢摇了摇头,对韩道说:“胡老头自行了断,李老四就可以把尸体送去郑副使那里,名正言顺地将胡莲儿换回来。”

“人都死了,还不如远走高飞呢。”

“你懂什么,我爹都是为了我。”胡莲儿突然抬头冲着韩道愤愤道。

“宁可牺牲自己,也要让女儿光明正大地成为大明百姓,总好过两个人成为朝夕不保的黑户流民。”华钢在一旁补充道。

胡莲儿看了一眼华钢,眼泪止不住地汩汩而出。

“那后来呢?”华钢等胡莲儿平静了些,继续问道。

“后来我就跟着四叔做行商,我们到了京师机缘巧合地又结识了教坊司的李老爷,进了李府做仆人。”胡莲儿转头看看自己的主人李嫣说道。

华钢点点头,心想这桩“鬼驿丞”案还真是曲折,到了今天才算看清了全貌。

“既然胡老头是自杀,李老四就不是你的杀父仇人,那你就没有杀他的理由了。”韩道兴高采烈地说。

华钢拍了拍韩道的肩膀:“该问的都问完了,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