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雨霖铃 第一节 秋霁

天高云淡，蔚蓝的天空平静地像一面镜子，使人觉得有些虚妄。扑面的秋风里似乎藏着一丛丛短刀，割得人脸上生疼，枝头仅剩的几张枯叶乱纷纷地落下。

华钢紧紧了衣领，手握住腰间的佩刀，站定在固节驿正门外，礼部的车队已经准备停当在队伍的最前面，锦衣卫的弟兄也上了马压住队伍的尾巴，朝鲜人的车队在中间，只要华钢一声令下就可以启程了。

他转身回望这座驿站，想起了许多人，许多事，当然也有那名叫李嫣的女子。

自从那晚揭破了他们的诡计，李嫣就再也没有拿正眼看过他。李老四信誓旦旦地打包票，会让李嫣对华钢的看法大大改观，看来事与愿违。

此一去两人即成路人，多想无益，华钢摇摇头暗暗地叹了口气。

“想什么呢？”背后传来一股酒味，一只手搭上了华钢的肩膀。

华钢猜都懒得猜，定是那酒鬼韩道。

他微微转头，韩道提了一把酒壶，正往嘴里灌酒。

韩道心满意足地砸砸嘴，嘿嘿笑道：“华兄，想那美貌的仙女姐姐了吧。”

华钢没说话。

“我说不要急着走，你偏要立刻启程，这回再也见不到罗。”韩道调笑道。

华钢心想，我们不走，胡老头怎么回来，他们父女又何日能够团聚。

“你别忘记答应我的那两件事。”韩道盯着华钢十分认真地说。

“什么？”华钢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我可没答应过你什么事。”

“华兄，你别说笑了。”韩道悠悠地喝了一口酒，斜眼看了一眼华钢道：“你就不是这样的人，你答应过的事，我放心的很。”

华钢无奈地看了看韩道，摇了摇头，心想真不该顺了他的意，给他在北平城里买一坛子好酒也就罢了，回到京师还要将固节驿的“鬼”事都说给他听，罢了，总比现在告诉他强，省得误了老四他们的事。

正思量间，韩道却叫了起来。

“不对，朝鲜人怎么少了几辆车。”韩道瞪大眼睛望向华钢：“怎么没看到小崔子？”

韩道这么一说，华钢数了一下，朝鲜人的车马果然少了三辆。

韩道吐吐舌头，朝身后招招手。

那小厮溜儿嬉皮笑脸地走了上来：“少爷，要吃点啥？”

“吃，吃，就知道吃，”韩道训斥道：“替我去后院看看小崔子究竟怎么回事儿，都快要出发了，连人影子都没有。”

“好嘞。”溜儿点点头，一溜烟地进了驿站。

华钢一皱眉，知道韩道与溜儿情分非浅，但这么颐指气使总是让人有些不舒服。

“你说这驿站怪不怪，就是要把我们留下来，每次启程总要出幺蛾子。”韩道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道：“我这胸口砰砰地跳，朝鲜人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

华钢斜了他一眼，没搭腔，心里却也十分担心，崔皓一向是个办事稳妥的人，这就要出发了还见不到人影，不知道是不是真出什么事儿了。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溜儿领着崔皓急匆匆地跑过来。

崔皓一改往日白衣飞扬，神采奕奕，灰头土脸地向华钢抱拳，刚要开口。

“小崔子，你怎么死了爹一样？”韩道抢到前面来问道。

华钢给了韩道一个白眼，心想此子迟早死在自己的嘴上。

崔皓倒只是皱了皱眉，继续抱拳道：“两位上官，今日恐怕不能启程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华钢和韩道异口同声地问。

崔皓愣了一下，答道：“我们靖安君病倒了。”

“病了？”华钢皱了皱眉头，转头看看韩道，韩道的眼中却露出一丝兴奋。

“太抱歉了。”崔皓用生涩的汉话说：“昨晚靖安君还安好，今日清晨就突然发了急症。”

“有没有查出是何种病？”华钢又问。

崔皓抱了抱拳道：“我们使团的医师正在诊断。”

“要不要请固节县的大夫来看一看？”华钢关切道。

韩道冒出来道：“你们又把我忘记了，我韩道不仅是当世大儒而且还是杏林圣手呢。”

崔皓迟疑了一下：“韩主事，我们随行的医师应该可以应付，真有需要的话，自会请韩主事帮忙。”

韩道还要说话，却被华钢拦住了。

他对崔皓说：“还请尽早诊断和医治，需要什么药材我们帮着去固节县采买。”

崔皓行了一礼道：“多谢华百户，我们从朝鲜带了药材，如另有需要，会向华百户求助的。”

华钢点点头，又问道：“昨晚靖安君的饮食是谁负责的？”

崔皓低下头，“是下官亲自负责的。”

华钢看了他一眼，忍不又问：“饮食有没有检查过。”

“下官明白华百户担心什么，不过请华百户放心，靖安君的饮食都是我亲自尝过的，若是饮食出了问题，那我也一样会病倒。”崔皓眼神坚定地望向华钢。

华钢张了张嘴，顿了顿才道：“那也只能暂缓启程了，等靖安君康复之后再做打算。”

崔皓抱了抱拳，“随行的医师出了诊断会告知华百户，下官先退下了。”

华钢点点头，崔皓转身匆匆进了驿站。

“你们真不要大夫啊。”韩道挥挥手朝崔皓的背影叫道，崔皓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驿站中。

“崔皓今天有点不对劲。”韩道嘟哝了一声。

“靖安君无故病倒，崔皓肩头一下子重了，有些慌乱也正常。”华钢看向韩道消失的方向说。

“你们两个登徒子，怎么还赖在这里不走。”驿站里面突然传出一声大喝。

韩道一缩脖子，“哎呦，‘鬼巫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