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露华

韩道一路上嬉皮笑脸地调笑华钢,华钢虎着脸一言不发,崔皓默默地跟在后面,尴尬地红着脸。

三人就这么一路到了正堂。

华钢当先跨进正堂的后屋,马王爷的挂像依旧威风凛凛,香案上并没有香火,他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身后的崔皓。

崔皓不自觉地躲开了华钢投来的目光。

三人穿过垭口,来到正堂的前屋。

正堂上已经端坐着一名美貌如花的女子,一男一女默默地站在一边。见三人进来,那女子从椅子上站起来拜了个万福。

“三位官爷有礼了。”

这女子正是教坊司的女乐官李嫣,另外两个自然是丫鬟胡莲儿与车夫李四。

三人也急忙回礼。

“李乐官找我们来有什么事?”华钢开口问道。

韩道用手肘捅了捅崔皓,不怀好意地朝他挤挤眼,不过就连崔皓也听出来了,华钢的声音从未如此柔软。

“你们两个先把深夜调戏我的事情说清楚吧。”胡莲儿叉着手跳了出来。

华钢本就黝黑的脸更黑了,他抿抿嘴巴,缩手缩脚地不知如何回答。

韩道走上前,清了清嗓子道:“李乐官,我倒是想问问你们家的小丫鬟,深更半夜在栖云亭上,到底想施什么巫术。”

韩道说完立即躲到了华钢身后。

“什么栖云亭?什么巫术?”李嫣眉头微蹙,疑惑地问:“这些跟你们敲莲儿的房门有什么关系?”

“这就要问你们家的巫师了。”韩道从华钢身后探出半个脑袋,说完又缩了回去。

“登徒子,胡说些什么!”胡莲儿指着韩道叫道。

“华百户,我觉得也许有误会。”李嫣眼睛盯着华钢继续说:“你们是不是有重要的事瞒着我们。”

华钢不直视李嫣,舌头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咕隆”一声咽了一口口水。

“华百户?”李嫣逼问道。

华钢想和盘托出,不料崔皓却在身后拉了拉他的衣袖,他转身一瞥,崔皓冲他微微地摇了摇头。

“华百户!”李嫣站起来,眼神灼灼地望着华钢。

华钢无奈上前一步,看着李嫣道:“李乐官,还是那句话,此事确实是我们鲁莽,不过我们也有苦衷,等事情查清楚必定给李乐官一个交代。”

“华钢,你不要以为仗着锦衣卫的身份就能恣意妄为,虽然我李嫣只是个不入流的乐官,御史友人还是有几个的,他们可都盼着你们锦衣卫犯错呢。”李嫣愤愤地扭头出了正堂。

胡莲儿朝三人狠狠地啐了一口,也跟着主人出了正堂。

车夫李四走在最后面,出去的时候淡淡地望了一眼华钢。

韩道捂着胸口从华钢身后走出来,一副大难不死的表情说:“吓死我了,真把这巫师惹怒了,不知会给我们下什么咒呢。”

他转过身拉着崔皓问:“她刚才有没有下咒……”

华钢郁郁地出了正堂,崔皓挣脱了韩道的纠缠跟了上去,只留下手忙脚乱在自己身上检查的韩道。

夕阳的余晖也已经退去,驿站的灯火次第点起,又次第熄灭,整个尘世隐于黑暗之中沉沉睡去。

驿站二进西厢的丙字号房里,没有灯火,却有几双眼睛在黑暗中幽幽发亮。

三人蹲在门后的阴影里异常安静,只听到一声声低低的“咕噜,咕噜。”

“韩道,我忍你很久了。”华钢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说。

“咕噜。”韩道又提起酒壶小小地灌了一口,同样压低了声音回答:“白天没喝,忍不住啊。”

“咕噜。”又是一口。

“酒就这么好喝?”华钢两眼冒火地看向韩道。

“华百户,人是很奇怪的生灵。”崔皓突然幽幽地说:“一定要喜欢些什么才会活得更好。”

华钢转头看了一眼崔皓,没有说话。

“小崔子,听你这话有故事啊。”韩道忽悠一下转到崔皓身边:“来,跟你哥哥说说。”

“没……没什么故事,只是见韩主事好酒,有感而发。”崔皓低下头道。

“小气,不说就不说。”韩道又喝了一口酒道:“有美酒相伴,哥哥我心情甚好。”

韩道突然把头转向华钢,“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小乐官。”

华钢眼皮一跳,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韩道又往他身边凑了凑道:“华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喜欢就是喜欢,有啥好躲躲藏藏的。”

“我又不像你。”华钢斜了一眼韩道。

“承认了。”韩道猥琐地笑起来,“咕噜”一声又喝了一口道:“太白诗云‘人生得意须尽欢,有花堪折直须折’。”

崔皓迷惑地问:“韩主事,这诗是李太白写的?”

“谁人写的都没关系,人生短短数十寒暑,快意的能有几日,想做就去做呗。”韩道转向崔皓:“小崔子,你说是吧?”

崔皓似有所感地点点头。

华钢那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韩道“咕噜”又喝了一口,指指自己的脑袋对华钢说:“你就是想太多了,这里一根绳,那里一条线,自然是活得不痛快。”

华钢冷哼一声,“要是人人都图个痛快,这世道不就乱套了。”

韩道点点头,拍了拍华钢的肩膀嘿嘿笑道:“也是,没有像你这样循规蹈矩的人,我怎么能痛快地了。”

正说话间,隔壁的磨刀声再次响起,屋里的三个人同时直起了身子。

不紧不慢的“铮……铮……”响了不知道多久,终于戛然而止。

华钢冲着其他两人点了点头。

“非得这么干吗,他们可是有巫术的。”韩道往后缩了缩脖子。

华钢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不是说我想太多么,想得多了总有靠谱的主意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