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寻梅

华钢听到若隐若现的敲门声,却没人回应,又想起固节驿种种“鬼事”,心中不免有些发怵。

他小心地摸到床头,把佩刀提在手上,慢慢地走到房门边,那声音就这么一直响着。

华钢轻轻拔出佩刀,猛地一拉房门。

“哎呦!”

从门外滚进来一个大活人,衣冠不整,满身酒气,不是韩道又是何人。

“韩道,你能不能正常地进来。”华钢火冒三丈,用刀指着韩道大声喝道。

韩道紧张兮兮地从地上爬起来,一只手拼命上下挥舞,另一只手一根手指放到嘴唇上,掐着喉咙喊:“你轻点声……轻点。”

“你在干什么?”华钢压低声调愤愤地发问。

韩道指了指贴着隔壁的那面墙:“那个女鬼……”

“你发现线索了?”华钢眼睛一亮。

韩道摇了摇头,轻声说:“两个人都好端端的待在各自房间。”

华钢朝他翻了白眼道:“你可以走了。”

“华兄,你不厚道,骗我说那丫头是鬼,害我空度了一整个良宵”,韩道一副要耍无赖的腔调。

“你到底想干嘛?”

“事已至此,不如今晚再来守一守这个鬼。”韩道嬉皮笑脸道。

华钢终于明白了韩道的意思,原来他是想在自己的房间里来个守株待兔。

他想了想,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实在看韩道这人不顺眼,要跟他同处一室这么长时间怕自己忍不住要揍他。

韩道像是明白华钢的心思,嘿嘿一笑转身将门带上,小声道:“华兄,为了‘见鬼’,我也是可以忍忍的,你看我连酒都没带。”说着他两手一摊。

华钢听他这么说,倒有些不好意思再赶他了。

“华兄,这是什么?”

韩道的眼神落到了房间的条案上。

华钢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所指为何。

韩道三步两步走到桌前,抓起桌子上的那方白色绢帕,猥琐地笑起来了,“看不出来,你这人看着老老实实,也爱这风月之事。”

华钢的心火又窜了上来,还以为此子会转性,真是太天真了。

华钢刚想上去教训韩道,韩道又说话了:“不对,华兄,你这帕子是从哪里得来的?”

华钢见韩道一脸惊惶,赶忙将佩刀收入鞘中问:“这块帕子有什么问题?”

“哈纳……宁,哈纳……宁。”

“你在说什么?”

韩道安静地重复这几词有种说不出的恐怖。

他向前走了几步,慢慢转过脸来,正色道:“哈纳,是朝鲜语天空的意思,宁是主的意思,哈纳宁也就是天空之主,朝鲜的神王桓因。”

“朝鲜的神王?”华钢很是疑惑,继续问:“跟这方绢帕有什么关系?”

“你看,绢帕的右上角是不是有一个血色的图案。”说着韩道指着白色绢帕的一角说。

华钢早就反复查看过这方绢帕,脱口道:“就是一个普通的红色莲花图案,有什么奇怪的?”

韩道轻蔑地看了一眼华钢,颇有得色地缓缓念道:“神王转世,浴火而生,红莲出,神王现。”

“你的意思是这朵红莲跟朝鲜的神王桓因有关?”华钢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你以为我们礼部的那几个老头子为什么派我来接应这个使团?”韩道微微一笑道。

华钢忍住打人的冲动,眯起眼睛看着小人得志的韩道继续表演。

“我们韩家世代经商,做的就是辽东参茸买卖,打小我就跟着父亲和那些朝鲜人打交道,对这番邦的风俗最是了解。”韩道顿了顿,看华钢的脸色阴沉,便转了一副诚恳的表情。

“高丽蕞尔小国,不尊王道,以巫术立国,从百姓走卒到王公贵族都笃信巫术,那国王听信巫师妄言不自量力竟然妄图侵夺我大明……”

“这些我知道。”华钢冷哼了一声道:“高丽王氏的大将李成桂效仿宋太祖‘黄袍加身’,在威化岛反戈一击自立为王,始建新朝并以我大明为尊,当今圣上钦赐国号‘朝鲜’。”

“这些跟绢帕又有什么关系呢?”

“华兄,你就是性子太急,”韩道接着说:“朝鲜李氏尊我大明,处处学习我大明,尤其学我大明以儒教立国的传统,孔圣人不语怪力乱神,朝鲜将所有巫师赶出朝廷,永不能入都城。”

华钢有些不耐烦地瞪了一眼韩道:“说正题。”

韩道委屈地挥挥手说:“你别急,这就到了,那些被赶出朝廷的巫师都是手握大权的贵族,哪里肯这么轻易就范,况且朝鲜的普通老百姓还是非常相信那些鬼神之事的。”

“远离都城的这些巫师组织起那些迷信的百姓,成立了许多邪教秘密与李氏朝廷对抗,以香火传信的‘红莲教’就是其中较大的一支。”韩道清了清喉咙,一口气说完。

“红莲教,朝鲜李氏……”华钢一手提着佩刀,一手缓缓抚摸脸颊的伤疤。

“你说这驿站是不是有点太邪乎了。”韩道皱着眉头,压低了声音说:“先有鬼驿丞,这回又引来个邪神。”

华钢没有说话,心里波涛汹涌,这个驿站好像一个深邃的洞穴,藏在里面的秘密,对于华钢这样的人来说有着无比巨大的**。

两人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韩道眼神飘忽,神游天外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个声音就这样突兀地出现了,打破了房间里有些凝固的气息。

韩道瞪大了眼睛竖起耳朵听着。

“铮……铮……”

“华兄,华兄。”他兴奋地转过头朝华钢招手,用极低的声音说:“来了,来了。”

华钢紧了紧手中的佩刀,没错,就是昨晚的声音,磨刀的声音,熟悉而陌生。

韩道歪着头蹑手蹑脚地转来转去,最后停在了北边。

他转向华钢,用手指了指北墙,张大嘴巴装腔作势地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就是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