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节 红情
崔皓看着华钢将佩刀收了起来，他手中的佩刀却没有收回刀鞘。
“华百户，你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有难言之隐吗，现在总可以说了吧。”华钢抱起双臂看向崔皓。
崔皓游移不定，不知道如何应答，正堂内的女子又开口道：“皓哥哥，你就听华百户的吧，我觉得华百户是好人。”
“朴姑娘，我是不是好人，取决于你们的难言之隐。”华钢朝着正堂那边说。
崔皓低下头收回了佩刀，冲着华钢一抱拳道：“华百户，是下官唐突了。”
“不过，我很想知道，您怎么知道正堂里的就是贡女朴真伊。”崔皓盯着华钢问道。
“猜的。”华钢嘴角微微上翘。
崔皓用手一扶额头道：“看来我跟韩主事一样，也中了华百户的计了。”
“当然也不全是瞎猜。”华钢缓缓道：“最初让我对你产生怀疑是那天清晨你给马王爷上了香。”
“那是檀君像。”崔皓抿了抿嘴巴道。
“虽然对你们朝鲜的神祇不甚了解，但作为你们朝鲜传说中的开国君主的檀君，三头六臂的形象还是让我觉得不可信，”华钢抬手止住了崔皓的辩驳说：“我想燃香是你们之间的一个暗语吧。”
崔皓张大了嘴巴，接着道：“华百户，您好厉害，这样的小事都被被你注意到了。”
华钢摸了摸脸颊的伤疤说：“你们两个人只要有一人点燃马王爷的香，那天晚上就是你们会面的日子。”
崔皓点了点头，“华百户，你猜的一点没错。”
“刚才看到正堂里燃起的香，我就有点明白了，只是一时看不到正堂里的人让我有些疑惑，”华钢用手捻了捻下巴，摇了摇头道：“现在想来朴姑娘身材不高，刚才必定是跪在蒲团之上，又没有灯火照明，我从格心里望进去自然是看不到的。”
“华百户，您说得很对，我是跪坐在蒲团上等着皓哥哥”，正堂那里的朴真伊说道。
“根据咒文的语气音调，我就明白正堂内一定是个女子，现在驿站中能与副使相交的女子也只有此次进献的贡女了。”华钢抬着头说。
“好了，崔副使，现在就说说你们的难言之隐吧。”华钢直视崔皓问道。
崔皓嘴唇微微颤动，却发不出声来。
“皓哥哥，你就都跟华百户说了吧。”朴真伊在正堂那边又开口道。
崔皓闭上眼睛仰起头，长长地出了口气道，“华百户，真伊本就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在崔皓的诉说中，一段伤悲沉浮的往事慢慢浮现出来。
崔、朴两家本是世交，都在朝鲜的前朝“高丽”做官。崔朴两人更是从小就订立了婚约，两人一起读书，一起长大成人，感情愈发浓烈。
如果不是高丽大将李成桂反叛建立新朝，两个人最有可能的结局就是早早地结为夫妇，生几个孩子，崔皓在朝中为官，朴真伊在家相夫教子。等到崔皓年老致仕，两位老人在家中看着满堂儿孙，老病而死。
现实是，大将李成桂黄袍加身当上了新王，建立了新朝“朝鲜”，崔家的长辈见大势已去，立刻改换门庭投奔了新朝。虽然是旧朝臣子不得重用却也不失为官宦世家，在朝鲜的朝堂上还有一席之地。
可朴家的长辈却选择了忠于旧主，兵败之后抵死不肯投降，最后落得满门被俘，杀的杀，发配的发配。覆巢之下无有完卵，真伊就这样被打入了奴籍与崔皓两人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
本来两人就此天涯两隔，再也不会相见，青梅竹马最终也抵不过时间磨砺，两人会各自慢慢淡忘，最后连对方的容貌都想不起来。
老天爷却开了个玩笑，偏偏这次出使大明的正使靖安君李芳远就选了崔皓当副使，也偏偏从侍女中选了朴真伊作为进献的贡女。
两人从朝鲜都城出发都还不知道对方就在这使团之中，一路之上远远地瞥到，也都只是感叹自己眼花了，直到使团耽搁在了固节驿久久不能启程。
那日，崔皓向靖安君解释使团不能启程的缘由，在门外的游廊上两人终于天雷地火地碰面了，情丝绵绵未断绝，尚未熄灭的星火就这对视的眼神里熊熊燃烧起来。
两人就约定以燃香为暗语，深夜来正堂相会。
“韩道从棺木中醒来的那天，也是你们幽会的日子？”听完了崔皓的述说，华钢问。
崔皓摇了摇头，“那天正是我与真伊再次相逢的日子，所以我确实辗转难眠。”
华钢点了点，“我明白了。”
“华百户，该说的我都说了，您看要怎么处置我们吧。”崔皓有些丧气地低下了头。
正堂里的朴真伊平静地说：“华百户，皓哥哥在朝为官不易，我本是沦落之人，能再次与他相遇我此生也无憾了。”
“今日容我二人见最后一面，明日我就会自行了断，请千万不要将此事告知靖安君。”
“真伊，不要啊，你以为你死之后，我还能独活么……”崔皓说到这里已经泪流满面，哽咽不能言。
正堂里也传出了嘤嘤的哭泣之声。
华钢跟着长长地叹了一声，男女之事华钢自小就很迟钝，成人之后一直混迹于沙场与军旅之中自然也无暇念及，今日听闻如此缠绵悱恻的往事，触到了他心底最软弱的那个部分。
“你们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一时间华钢也想不到合适的办法，“不过我暂时也不会将此事告知靖安君。”
“华百户，此话当真？”朴真伊声音颤抖地问道。
“今晚就当我们没有见过吧。”华钢转身就要离去。
“华百户……”崔皓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整个人伏倒在地上：“多谢……华百户。”
正堂内也窸窸窣窣一阵，朴真伊似乎也伏倒在地上，高声缓缓道：“多谢……华百户。”
“我都没见过你们，有什么好谢的。”华钢没有回身，就这么背着身子冲后面挥了挥手。
“你们好自为之，不要让我后悔今日的决定。”华钢又扔下一句话，提起地上的灯笼往自己房间走去。
“华百户，我还有话对你说。”崔皓从地上起来追上了华钢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