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 鸣梭

“你可以证明韩道是清白的?”华钢盯着一脸决然的崔皓问。

崔皓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轻声道:“黑豆被杀的那天晚上,韩主事是不可能行凶的。”

“为什么?”

“那是因为韩主事的房间从外面上了锁……”崔皓有些干涩的声音越来越低。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华钢睁大了眼睛。

崔皓低下头,接着说:“那晚您把韩主事从棺材里救出来,我睡得不熟,起来全都看到了。”

华钢眼睛一闭,想起那晚的情景还是让他的五脏六腑为之一紧。

“这跟韩道的房间上锁有什么关系?”

华钢的语气变得有些阴冷,崔皓偷眼看了看,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继续说:“那时我非常的害怕,以为您在施展什么巫术。”

华钢的脸越发冰冷。

“后来看见您将韩主事从棺材里扶起来,我就更确定了。”崔皓抬起头说道。

“你的意思是怕韩道是恶鬼复生,所以将他锁在房间里?”华钢皱着眉头问。

崔皓一抱拳:“华百户明鉴,我们崔氏一族早在新罗时代就是‘花郎道’的领袖,如今的朝鲜虽效仿大明以儒教立国,但我崔氏的巫术传承一直未曾断绝。”

华钢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你们的‘花郎道’我没听说过,不过,崔副使你是巫师?”

崔皓嘴角微微抬起,有些自得地回道:“下官虽然不是正式的巫师,各种‘花郎术’还是略懂一二。”

华钢点了点头:“那天晚上,你就是用这个‘花郎术’将崔皓的房间给锁起来了?”

“正是如此,那晚下官看你扶着韩道往前院去了,我就偷偷地躲在二进的院子里,一直等到韩道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我就用神锁将他的房间给锁上了……”崔皓滔滔不绝地说着。

“什么样的神锁?”

“这是我们花郎道的机密。”崔皓的表情十分为难。

“如果你不告诉我实情,韩道的嫌疑是没办法洗清的。”华钢紧盯着住崔皓说。

崔皓紧锁眉头,用牙齿咬住了下嘴唇,好半响才轻声道:“就是一道贴在门锁上的纸符咒,如果门被推开,符咒便会被撕断。”

华钢摸着脸上的伤疤想了想,点了点头又问:“你后来检查过?”

“清早我就去韩主事门前看了,”崔皓十分肯定的说:“那符咒确实没有被动过。”

“照你这么说来,确实是冤枉韩道了。”华钢双手抱在胸前说。

“这事我原本不想说……”崔皓白皙的脸上又是一阵红晕。

华钢自然是明白的,知道有人对你施了巫术,这仇可就结大了:“崔副使,这种事情以后还是不要做了。”

“多谢华百户提醒。”崔皓低下头说:“第二天知道韩主事是‘假死’之后,我就没再做过了。”

华钢长出了一口气,“也是难为他了。”说着,他便转身往韩道房间那边疾步行去。

片刻,韩道的房间里传出一声大喝:“崔皓,你个龟孙子,你等着……”

崔皓脖颈发凉,提起衣襟蹑手蹑脚地溜走了。

韩道洗清了嫌疑,华钢心头去了一颗沙砾,前方却还是迷雾重重。

华钢头大如斗地坐在自己屋内,既然韩道说的是实话,那么先前关于他‘假死’的推断应该也是对的,黑豆确实在灯油里下了毒,但他为什么要对韩道下毒呢?

已经入了夜,白日里又滴滴答答地下起了秋雨,华钢望向窗外想起发现韩道‘假死’的那个夜晚,也是这样一个雨夜,油灯突然爆燃后又熄灭了,接着就在窗外看到了一个蓝色的火球,正是这个火球引着他进了后院。

油灯?又是油灯,华钢脑袋里的一根细弦突然一紧,如果油灯被人做了手脚,那么这团蓝色的火焰也绝不是偶然出现的。

华钢觉得那晚自己就像是被一根看不见的绳子牵引着一步步地去把韩道救出来。

有人要救韩道?驿站里谁会知道韩道这时候躺在棺材里没有死呢?

一缕疯狂的思绪破空而来,黑豆!只有下毒的黑豆知道韩道还没有死。

华钢被自己的想法惊得站了起来,在房间里来回的走动,一手握拳轻轻地敲打在另一只手掌上。

如果这样推断的话,黑豆下毒并不是想毒死韩道,这岂不是很矛盾?

不对,不是这样的,但不是如此,真相又是什么?现在看来只能假想黑豆并不是想毒死韩道。

也罢,华钢心里打定主意,提了一只灯笼便往外走,他穿过游廊直奔黑豆的房间而去。

前日里,华钢和韩道来搜查过这间屋子,那时在床下发现了没有用完的毒灯油。

他推门进到屋内,转身将门轻轻地带上,先提着灯照了一圈,屋内陈设没什么变化,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柜子。

华钢想了想,走到床边,那日韩道只是用手去摸了摸床下,此人办事看着就不怎么牢靠,说不定还有遗漏的证物。

他将灯放到床边趴在地上,勉强能将床底下照亮七八分,华钢极目仔细查看,底下只有一堆陈年老絮。

华钢轻轻地起身摇了摇头,其实细想如果毒倒韩道之后,黑豆还住在这里不等于自投罗网,留下线索的希望本就不大。

正思量间,绵绵秋雨的暗夜里幽幽地传来一阵的怪声,那声音混杂在雨声中听不是很真切,有如春蚕在吐丝,又像是螟虫要破茧,细细碎碎,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是人的脚步声?不是,那声音太轻盈了。

华钢神色一变,立刻把灯笼吹灭,闪到窗户旁边,聚目往外面看去,只见一个影子从窗前一晃而过,往正堂那边飘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