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想赚钱，我更想赚眼界

这几天学校举办招聘会，打印店每晚挤满了人，队伍排到了大街上。店员打印出花花绿绿的简历，上面印着高度精修的证件照和条分缕析的个人介绍。一张又一张模版式的简历，把学生的经历都浓缩在了一张纸上，被毕恭毕敬地交给某一个人：

“您好，这是我的简历，希望您给我一次机会。”

招聘会上搭起了各色的折叠帐篷，HR（人力资源顾问）们坐在桌前愁眉紧锁，排着队等待的学生们一个接一个地走进简易的“未来大门”。

门外挂着的是各个公司巨大的宣传牌，不多废话，坦**地把最有吸引力的条件一一摊开：

“年薪××万……”

“五险一金……”

我陪着同学左逛右逛，感觉来到了相亲会现场。拿着简历的大学生们仿佛急着把自己嫁出去的剩女（男），反复掂量着手头的筹码，小心翼翼地试探对方的条件。

虽然彼此还不了解，却要匆匆把未来给定下来。

我俩匆匆逃离招聘现场，同学说起一个朋友的故事。朋友是郑州人，还没毕业时就被深圳的一所学校签约下来做老师，年薪虽然并不低，可在深圳那样一个发展迅速、外来人口密集的地方，这样的报酬并不可观，一个女孩子还会面临着“南漂”的孤独和风险。

朋友犹豫了，要不要出去呢？留在郑州依然可以找到好的工作，薪酬不低，生活优渥。反复衡量之后，她觉得留在郑州的“薪价比”更高，可以得到更多的钱，还稳定，有人照顾，于是准备退而求稳。

朋友决定之前问我同学的意见。同学把这件事情转述给了妈妈，本以为是保守派的妈妈却diss（批评）了她们一番：“你们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这么怕吃苦？出去的机会多难得啊？我支持她去深圳，长长见识，见见世面。年轻时穷点怎么了？”

同学忽然感叹：“你说我妈都快五十岁的人了，怎么比我们都有勇气呢？”

的确，上一辈人的世界里多的是揣着几百块钱就到外地去打拼的传奇，他们中纵使有很多人最终没有完成年轻时的梦想，中年时选择安逸稳定，成了年轻人眼里那些得过且过的人，但他们依然在一定的领域里小有成就。他们今天所拥有的一切，绝不是当年退而求其次就换得来的。

相比之下，现在的年轻人仿佛是被金钱驱动着，有时候为了赚钱，失去了眼界。

有钱很重要。有眼界是为了让你知道，怎么赚钱，怎么花钱，怎么把钱花在有意义的地方，世界上有没有比有钱更让自己快乐的事情。

很难说清楚，到底是先有眼界才有钱？还是先有钱再有眼界？但我一直觉得年轻的时候比脱“贫”更重要的是脱“平”，即“脱离平庸”。

平庸是一个贬义词，但平凡不是。平凡是中性词，是一种选择，但平庸可不是一个好词，意味着没有特点。没有特点的结果就是，见到对自己来说稍微有些特别的东西就会轻易被吸引，就像一种没有“重心”的生活，外界稍微煽动一下，就感动得热泪盈眶。

我看《东京一年》的时候被蒋方舟的一句话逗笑了：“并不清贫的独身女学生，真是一种最理想的生活了。”

我顺手就发在了朋友圈。有同学在下面笑我：“可不是嘛，要钱又要自由。”

这大概真的是贪心吧，但我的确就是一个贪心的人啊。在我存够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时，我就开始计划着要如何花掉，并且花在对我今后的人生更有意义的地方：

一次完整的旅行、一门全新领域的课程、一套之前一直没舍得买的设备，或者一次可以和仰慕的前辈相处沟通的机会……

名牌的包包、鞋子和口红，或是称得上奢侈的化妆品，只会出现在购物链的顶端，甚至不会出现，因为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没有这些，也可以活得挺好。

那些告诉你努力赚钱是为了买包、买化妆品，买买买的博主当然不用对你的人生负责，她们只是站在她们的角度阐述或真诚或别有用心的观点。她们说得没错，反正也不用对你的人生负责。可是是否相信，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女孩子赚钱养活自己，并且把自己养得骄傲又美好，的确是特别棒的事情。

可是生活真的是一款包、一支口红就能治愈的吗？

当你对“不要在出租屋里哭，不要在地铁上哭，不要在便利店里吃着便当哭，要去纽约、巴黎、东京、米兰哭，要拎着大包小包的名牌购物袋哭”深信不疑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到底是什么让我哭，我可不可以不哭？

如果对当代年轻人来说，钱是最好的止疼药。那我们有没有方法直接避开那些本不需要经历的疼痛，并且把钱花在更需要的地方，锦上添花岂不是更好？

“眼界”这件事情是钱堆出来的吗？我看未必。这可不一定是报了欧洲×国游，美其名曰“看世界”，不是在什么名人参与的峰会然后正襟危坐，以为自己参与了关乎人类命运的重大命题，也不是站在城市高层的酒店里，看着霓虹灯闪烁的城市，喝着红酒听着爵士乐，以为上流生活不过如此。

和朋友Neon聊天，这个姑娘此前在中东做过志愿者，在埃及、约旦、以色列待了一个多月，回来之后整个人瘦了、黑了，但眼睛里有了某种光亮。我很喜欢和她聊天，聊的不仅仅是国外那些珍馐华服，或者昂贵的度假酒店，她可是一个穷到要吃饼干度日的“落魄户”，在难民营里陪着孩子们玩游戏。

我们俩聊天的时候也经常搞不清楚这个牌子的包和那个牌子的有什么区别，我还常常请教她如何画眉毛，她比画了半天说：“其实我也不会啦。”然后哈哈大笑。

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会觉得自己眼前所见的世界还是太窄，手头就算拿着一个名牌包包，也有些怯意。

我想这就是眼界的不同。眼界不仅仅是“往上看”，还包括“往下看”“往外看”和“往里看”。眼界不仅仅是指见过多么高大上的奢华世界，在优渥生活环境中坦然处之，还包含着对苦难的悲悯，对外界的包容和探索，以对自己的清晰的认知。

眼界其实是我们的心界。

我认同蒋方舟的观点，“眼前的苟且”和“诗和远方”是一对虚假的对立，两者其实密不可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有钱并不能让我们脱离眼前的琐碎日常。钱可以解决很多烦恼，但钱依旧解救不了你。

山本耀司在接受访谈时谈了一小会儿“自己”这个词：

“自己”这个东西是看不见的。

撞上一些别的什么，反弹什么，才会了解“自己”。

所以，跟很强的东西、可怕的东西、水平很高的东西相碰撞，然后才知道“自己是什么”，这才是自我。

其实成长就如同筑一道墙，是一个始于尘土，逐渐将自己拔高的过程，必须一层一层地积累，一块砖都不落下，才可以稳固而持续地向上建造。

二十几岁是一个自我完善和搭建并且查缺补漏的过程，这一面墙纵使朴素些，但只要稳固，就有未来。只不过有的人在墙还有很多大窟窿的时候就急忙去粉刷和装饰。如果有一天这堵墙忽然倒塌，他们是没有挽救能力的。

这堵墙其实就是我们自己保护珍视的东西的能力，用以抵御生命中的种种不测。

没有内核、无聊又胆怯的年轻人，是没有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