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里总要经历两次内心崩溃

2019 03.25

这几天忙着第二款周边乱七八糟的琐事,加上忽然的出差任务打乱了计划,凌晨一点多的时候我才好不容易钻进被窝。初春南方的室内空气冰冷,我手脚微凉,戴着一次性的发热眼罩,希望借助那点温暖快速放下手机睡去。

手机在枕边嗡嗡作响,以为是工作上的缺漏,我赶紧拿起手机阅读消息,是读者半夜发来了私信。

那个女孩子用不带逻辑的文字把自己贬损到体无完肤之后,把所有的失望情绪都倾泻在了我这个陌生人的手机上。她说自己一个人在宿舍的被窝里偷偷哭,打完这些字之后,脸上刚涂的水乳都冲没了。

我猜她明天早上一定还会按时起床,带着微微红肿的眼睛独自去上课,避开人群,塞着耳机,就这样一个人走着。别人问她怎么了,她会微微笑着说没事,没睡好。

对于昨晚的难过,她什么都不会说。

我没有回复她,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关上手机闭着眼睛躺着。我好像做梦了,梦到自己走在我大学时宿舍通往教学楼的那一条长长的柏油路上,去十足(超市的名字)买个三角饭团加一罐咖啡,穿过宿舍楼的铁门,路过那些山茶花树,踩着阳光底下映着斑驳的影子的砖块,塞着耳机,夹着日程本和书,背着挎包去图书馆上自习。

最寂寞的那段时间,我听Lana Del Rey 和Leonard Cohen的歌,有时候也会听Agnes Obel,他们的声音让我放松, 有时候会让我减少一些焦虑。

大一、大二的时候,我常常坐在第二排或者第三排最左边的位置,那样离黑板不会太近,也不会太远,可以和老师互动,也可以偷偷玩手机、看闲书。

很多时候,我的左右并没有其他同学,我的其他三个室友坐在一起,刚开始我会觉得这样有些奇怪,被人看见不太好吧,后来也习惯了。上课嘛,一个人的事情。不过老师让分组讨论的时候我也会有些不安,毕竟我常常需要临时找人“搭伙”才能避免落单的尴尬,好在那时候班上同学待我不薄,总会主动问我要不要加入他们。

失去了几个人的情谊,换来了其他人的善意,现在想想也挺不错。

这些平常不过的场景曾日复一日地出现,如今闭上眼睛我依然可以清晰地记得。因为那时候的我看上去表面很平静、淡定,甚至给人活泼开朗的印象,内心却常常陷入一种自卑、迷茫和手足无措的悲伤。

这样说可能有点矫情,但我想大多数人会明白。

进入新环境,遇到新的人,我们开始用新的事物来反观自己,忽然发现这个自己是如此不好,就像那个女孩的“自我控诉”:

“觉得自己越来越孤独,开心的值域变得好高,觉得自己属于那种不喜欢、不讨厌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遇事总是摇摆不定,觉得自己一无所长,平庸至极,不会唱歌不会画画不会跳舞,没有什么可骄傲的东西。

“希望得到关注,但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又会感到不自在。不好意思向爸妈要生活费,感觉自己成长的速度赶不上他们老去的速度,但又赚不到那么多钱,很多时候只能憋着哭,还不能哭出声。”

自我但又找不到解决办法,于是开始慌乱,于是手足无措,于是被种种压力逼到某个境地,内心无处求解,在外界无从找到发泄的地方。内外都堵塞的时候,内心便开始崩塌。

我很能理解她。

因为我大学里经历过两次“崩溃”,说得好听点,叫作“打破了对自己的固有认知”。

第一次崩溃来自失败的人际关系,一段失败的宿舍关系直接让我重新解剖了自己,然后用一年的时间把所有湿漉漉的心情洗涤晾晒干净。

具体的事情一些老读者应该知道,我不加赘述,总之是关于宿舍矛盾,让我在一段或被动或主动的孤立状态里理清了自己的思路:

“个体与集体的关系究竟应该如何?我是否需要违背自己的直觉和脾性维持关系的稳定?”

没有人和我站在一起的时候,如果我觉得我是对的,那我只能和我自己站在一起。

第二次的崩溃来自自己的软弱,其实是很具体的事情(这样说来竟有些好笑),那时候我们学校的电台正在招聘新一批的干部,其实我是对电台抱有巨大热情的人,但我害怕去竞选,因为我非常害怕与人产生冲突,哪怕是竞争关系都让我非常不舒服。

但不服输的性格又不允许自己一直待在原地毫无作为。纠结再三,我放弃一切,开始做自己的事情。

后来我就开了公众号,做了电台,做了许许多多我以为我做不到的事情,这些东西看上去让人(包括我自己)有一种我过得很好的错觉,但只有自己知道,拿gap year(间隔年)换按部就班地读书,拿自由职业换找稳定工作,其实我是在铤而走险:

一步一步地把自己推出轨道,一步一步地在开垦里发现自己其实就是一个需要生活在“规则”之外的人。

规则是什么?规则有时候不是正确的代名词,而是大部分人选择的集合。

我们其实不一定要活在规则之内,我们可以建立自己的规则。

但这个过程很辛苦,因为我们不仅要抵抗种种变数,还需要克服“违背规则”带来的压力和心虚。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没有为什么。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啊。”

能够坦然地为自己所有的选择做出合理的解释,成功自洽,其实是非常难的事情。

我在大学的时候做不到这些,我反复犹豫,反复地在想我是不是错了,我是不是有问题,我是不是应该按照他们希望的样子生活着。

我发现我做不到。

那就承担这个选择带来的一切未知变数吧。

想起有一次和朋友去逛圆明园,我们坐在湖边的石凳上晒太阳,几只患有眼疾的流浪猫在草坪上打滚、小跑,我们并排坐着,望着远处的居民楼顶发呆。她说:

“维安,你是一个在大学里忽然自我意识爆棚的人。而我是到了大学毕业才忽然意识到自我的存在。”

我望着远处的云,眯着眼睛思索“自我意识”这个词。

“对,”我说,“是这样的。”

前几天在豆瓣里看到用户愚小姐的一段话:

“我们或早或晚都将有意识地察觉到自我的存在,我觉得它是我们在生命旅程中不断发现自我。

“成为真实的自我而迈出的第一步,是我们第一次愿意接纳自己与别人的不同,愿意在自我与集体冲突的时候,跟从自己真实感受而选择的力量。”

就像山本耀司那句广为流传的“自我”定义:

大学阶段是很神奇的四年,每个人都可能在这段时间遇到一些事情,是具体的人或事物,他们或许不会惊艳,甚至让你痛苦和纠结,但一定可以帮你了解到你自己是谁,你需要什么,你要往哪里走。

如果没有企图出逃的野心,我们可能从来没有意识到那条捆绑我们的绳子的存在。

那条绳子一直在那里,一定有一些时刻被我们无意中碰到,最开始我们会隐隐觉得不舒服,后来觉得痒痒的,再后来勒得我们有些疼,直到最后,会有窒息的感觉。

要么选择做一个从未意识到绳子存在的人,要么去剪断它,与他们对抗。

内心的崩溃不可怕,真的,崩溃其实是一种新的开始。

你在重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