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写给露易丝的信

“亲爱的,我头疼得厉害!”

“吃点阿司匹林吧,亲爱的。”

“我已经吃了四片了,还是没有作用。”

“那你还是忍着点吧,”父亲边调整领带边说,“亲爱的,我们得快一点了,马上就要迟到了。”

“头疼起来真是要命,”母亲呻吟道,“疼得我难以忍受。我应该去不了了,实在太疼了!”

“什么,”父亲生气地说,“你不去?怀特先生如此勇敢地克服了悲痛,组织了午餐,好让我们可以和拉提梅夫妇熟络熟络,建立良好的邻里关系;而你,就因为区区一个头疼就拒绝出席?你也不想想,这样做有多么失礼。来吧,快点!鼓起勇气来!”

母亲挺直了身体,脸色苍白地打量着他,然后冷漠地回答:

“我现在的状况不适合出去,我是不会去的。”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

父亲看起来正处在爆发的边缘,但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尽量挤出好脾气的和善脸色。

“亲爱的,”他握住她的手,低头说,“没有什么比顽固的偏头痛更令人痛苦了,我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一点。很多时候,尤其是晚上,我也会被这突如其来的头疼弄得辗转难眠。但是为了不让我的苦痛打扰到你,我一直在强忍着……我头疼的次数比你知道的要多得多。没错,这很痛苦,但是以此拒绝阿瑟的邀请,还是有些说不过去……他现在正需要安慰,需要我们的陪伴,他丧偶才不到三星期,他现在很孤单,很无助。亨利帮不了什么大忙,他不帮倒忙就很好了。这次的邀请其实是一种求助,我们不能熟视无睹。他不会理解我们的缺席的,他一定会感到失望,开始怀疑我们的友谊。”

母亲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

“你说完了?”

“你觉得怎样?”

“我问你,你的长篇大论说完了没有?”

“什么意思?”父亲问道,假装没有听懂。

“说够了没?我……我们不去了……话就说到这里!詹姆斯和伊丽莎白会跟他解释的。阿瑟一定会明白的。”

“我们?”父亲终于忍不住开始嚷了起来,“我们是指谁?”

“你和我,你就别装了。你的演技可真烂!”

父亲开始摆起了架子:

“您要漠视礼教,做出失礼的事,那是您的决定,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女士,请您留在这里,但是您不要拦着我去。孩子们,我们走!”

母亲的声音开始颤抖,她装出义愤填膺的样子,愤怒地大声说:

“你就这样把一个生病的女人独自留在家里,让随时可能闯进来的疯子欺负她吗?看来你是从来不读报纸啊。”然后,她双眼冒着怒火,大手一挥说:“你去吧!”

父亲先是昂首挺胸地走到门边,继而慢下了脚步,停在那里,最终走到了酒柜旁边。他给自己倒上满满一杯威士忌,一口气灌完,然后有气无力地说:

“孩子们,快走吧。”

母亲又一次取得了胜利。

“别忘了钥匙。”我正要关上大门,伊丽莎白提醒我说。

“当然,当然,”我嘟囔道,“天哪,这天气可真是闷热!”

现在已经九月末了,白天还是出奇地热。人们曾预告冬天会提早到来,然而一股热浪席卷了英国南方。

“今天夜里可能会下暴雨,”伊丽莎白边说边挑剔地审视着自己的穿着,“你觉得我看起来怎样,詹姆斯?”

“还可以。”我承认道。

其实,她看起来光彩照人:一袭宽松白裙,显示出她曼妙的身材;脚上穿着漂亮的浅口皮鞋;脖子上戴着一条若隐若现的银色项链,做工十分精美,恰到好处地描绘出她的脖颈线;发型精致又不失素雅。总之,她打扮得十分漂亮。

“很不错,非常不错,”我对她说,“等一下……拿这条手帕稍微擦一擦你的口红……好了,现在好多了。”

“你觉得亨利看到我会开心吗?”

“他现在应该很难开心吧。不过话说回来,你俩进展如何?”

“还行,但是我在想,我那天是不是有点惹他生气了。”

“啊?”

“也许我应该同意他亲吻我的……”

我表示静候下文。

“前天晚上,我去他家看他,想看看他怎么样了,”她忧心忡忡地继续说,“他跟我谈起了他的母亲,讲述着母亲对他意味着什么。我们还谈到了爱,我是说,广义上的爱。他非常痛苦,然后我就安慰了他……突然,他把我抱在怀里……”

终于,我在心里想,也该是时候了。

“然后,他亲了我……”

太好了!接下来我可以操心点别的事情了。

“我是说,他想亲我来着。你知道,我是不会让他继续下去的!第一次就这样,好像不太好……詹姆斯,你怎么了?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我双手掩面,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伊丽莎白!你别跟我说……”

“没错!但是他当时没有生气,马上就向我道歉了。只是,还有件事让我有些担心……他对我说:‘伊丽莎白,以后我再也不会这样做了。’我担心他误解了我的拒绝。詹姆斯,你觉得呢?”

我们已经走到怀特家,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因为我实在是受够了。我在心里暗暗发誓,再也不要插手他们之间的事了。

阿瑟·怀特来给我们开了门。尽管他十分悲伤,但还是表现得和蔼可亲。

“快来,孩子们,快进来。伊丽莎白,你太美了,这条裙子太适合你了,简直光彩照人!”

“噢,怀特先生,谢谢您!”我的妹妹撒娇地说着,高兴得红了脸。

“你们的父母怎么没来?”

“母亲头疼得厉害,然后……”

“你父亲不想留下她一个人。是的,确实最好如此,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他的声音逐渐微弱,“快去客厅吧,约翰和亨利都在那儿等着你们呢。”

我们一走进客厅,两双充满渴望的眼睛就紧紧地盯着伊丽莎白上下打量。伊丽莎白先去和维克多·达内利打了招呼。

自从怀特夫人去世以后,维克多·达内利的脸上便恢复了一些血色。他甚至来看了阿瑟好几次,这对他来说,可是鲜少发生的事。

平日里惜字如金的维克多,也盛情地称赞了我的妹妹。伊丽莎白装作谦虚的样子,但眼睛里的光彩已经出卖了她,此刻她的内心应该十分得意。为了掩饰内心的慌乱,约翰继续把父亲的奉承话发扬光大,语气十分愉悦,但仍然显出一丝紧张。在亨利眼里,伊丽莎白就像一朵在阳光中的花,在恭维声中恣意绽放,美得令人窒息,他支支吾吾只挤出来一句:“晚上好,伊丽莎白。”

“亨利,别愣在那儿了!”阿瑟大声说,“快好好招待我们的客人!”

此时大门口的门铃响了起来。

“啊!我们的客人到了!我去开门。”阿瑟说着,人已经走了出去。

维克多介绍了两位客人。乍一看,帕特里克·拉提梅十分讨人喜欢,但是我马上又有种说不上来的本能反应,稍微打消了这样的初次印象。他的妻子爱丽丝成了全场目光的焦点。这是个美而自知的女人,她穿着优雅,但对我来说,有些过于挑逗。亨利已经完全被她征服,根本挪不开眼睛。伊丽莎白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尤其是看到爱丽丝坐到亨利旁边,亨利表现出手足无措的样子时,她气得脸色惨白。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亨利像往常一样,开始变戏法,耍起了杂技。他比平日里更加卖力,那真可谓是一场精彩的表演。

帕特里克·拉提梅对他赞叹不已,而爱丽丝的仰慕之情更是溢于言表,她不停地称赞亨利的灵巧和天赋,甚至把他的才能称之为“特异功能”,这无疑让亨利十分受用。

在众人的目光焦点中,他得意扬扬,十分自豪。

接下来,他又表演了几个非同寻常的柔术节目。

“亨利似乎重新找回了生活的乐趣。”我不怀好意地在伊丽莎白的耳边轻声说。

“闭嘴,你这个叛徒。”

阿瑟有些愠怒,他打断了儿子的杂技表演,让他去取放置酒杯的托盘,而他自己则负责开起了香槟。这是非常有名的香槟品牌,我们的主人真是深谙待客之道。

金黄的**在香槟杯里冒着气泡,宾客的眼里也开始熠熠生辉。晚宴在十分愉悦的氛围中开始了。阿瑟看起来十分放松。只有伊丽莎白难掩自己的嫉妒之情。

“怀特先生,我拜读过您的大部分小说。您是如何构思出那些巧妙情节的?”

“亲爱的拉提梅夫人,我在阅读中寻找灵感。要知道,阅读的时候不做笔记,就如同吃饭不消化一样,是件荒谬至极的事。”

“噢,这话说得太好了!我一定把它记下来……”

就连维克多也开了金口,加入了对话:

“阿瑟将会是在这个时代留下浓墨重彩的一位作家,这一点毋庸置疑。”

“过奖了,要知道……”

“这香槟太好喝了,阿瑟,我想再来一点。”

“当然,维克多,请自便,您不要客气,就像在自己家一样。”

“噢,亨利,您真了不起!可是您是怎么练成这些技能的呢?”

“夫人……”

“叫我爱丽丝就行。”

“爱丽丝,我得说,这是与生俱来的天赋。从小的时候开始……”

“真是太有意思了!”

“这女的可真讨厌……说些阿谀奉承的话,还有她那袒胸露乳的装束。约翰,你觉得她好看吗?”

“伊丽莎白,你从未像今晚这样光彩夺目。”

“约翰,你不要拿我打趣!”

“愿上帝保佑我,伊丽莎白!你看我像说谎的样子吗?难道你在我的眼睛里,还读不出我从未敢向你**的真言?”

“噢!约翰……”

宾客们正在愉快地交谈,此时暴风雨突然降临。

爱丽丝吓了一跳,说道:

“这倒是不难预见,今天真是太热了。我讨厌这样的天气!受不了这样的暴风雨。”

天空再次出现闪电,震耳欲聋的雷声接踵而至。

爱丽丝开始浑身颤抖。帕特里克赶紧朝她走去:

“亲爱的!你感觉不舒服的话,就躺下吧。怀特先生,如果您允许的话?”

“当然。她怎么了?我是医生,虽然我已经很久不行医了。夫人,如果有任何我能帮到您的事……”

爱丽丝没有回答,她眼神呆滞,四肢都在颤抖。拉提梅先生让她躺在一张长沙发上。她的呼吸十分沉重,频率也越来越快,丝质胸衣绷得越来越紧,像是要被撑破了。

风暴更加肆虐,开始下起雨来。透过朝向旷野的落地窗,我们看到漆黑的天空中布满了无数道闪电,把旷野照得如同白昼。这是幅骇人的景象,却又透出一种野蛮的美丽,雷声隆隆,如同世界末日降临。

没人再多说一个字。这场暴风雨确实令人担忧,但爱丽丝的状况更加令人心神不宁。她已陷入昏睡之中。

“没事,”帕特里克安抚道,“她是个……灵媒。我想她是受到了召唤。我们最好得把灯调暗一些……”

“我去把吊灯关掉,”亨利颤抖的声音里充满了诧异和担忧,“然后再把窗边的小台灯打开吧。”

“别开那盏,”帕特里克表示了反对,“这样灯光会照到她的眼睛。最好还是把最里面的落地灯打开,就在书柜的旁边。”

亨利照做了,客厅瞬间陷入了半明半暗之中,大家在长沙发边上围了一圈。爱丽丝的胸口微微起伏,她发出几声喘息,眼皮微微睁开来。

帕特里克做了个手势,示意我们不要出声。

大家都屏住了呼吸。

灵媒的嘴唇开始嚅动,吐出一些奇怪的话语:

“这里一片大雾……只有影子和雾气……一切都徒有其表,因为这里什么都没有……这些东西没有生命,它们只是被时间囚禁的影子……”

她的声音停了下来。

“亲爱的,”拉提梅先生轻声问,“你还看到别的东西了吗?”

过了一会儿,她又低声说:

“没有,雾气越来越重,人影也渐行渐远,一切都重归黑暗……等等……有两个人影格外突出……是两个女人……其中一个正在交涉……她想留住另一个……现在我可以清晰地看到她了……她的身体伤痕遍布……她的手腕……她伸出颤抖的食指,好像是在指控……她想指向我……不,我看不清楚……这个女人的脸十分可怕……”

“是艾琳诺,”维克多轻声说,“她是我的妻子,她有话要跟我们说……”

他脸色铁青地走向爱丽丝:

“拉提梅夫人,我确定,她是艾琳诺,因为,我也……曾经受到召唤。她想告诉我们一些事情。请您再努力试试,求您了……”

爱丽丝闭上了眼睛。

“拉提梅夫人,我求求您了……”

“最好不要强求,”帕特里克肯定地说,“因为有可能会很危险……”

突然,拉提梅夫人又开口说起话来,这次她提高了音量:

“那个女人消失了……但是她的同伴还在,她看起来有些犹豫不决……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她……她想让我们跟她说话……不,不对,她想让某个人跟她说话……一个特定的人……这个人就在这间屋子里……一个身材高大强壮的人,还跟她共同走过一段路……”

所有目光都停在了阿瑟身上,他被惊得目瞪口呆。

“她想……跟他单独对话……”

所有人陷入了沉默。

“怀特先生,她说的肯定就是您,”帕特里克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大声断言道,“至于想跟您说话的那个女人,我猜,应该就是您的妻子。”

一道刺眼的闪电划过客厅,照亮了阿瑟脸上那不可置信的表情。等雷声响过,帕特里克才继续说:

“我不想让您空欢喜一场,怀特先生,但是也许我们有办法……我是说,我们曾经试过这样做……我觉得我夫人今晚好像格外通灵。”

维克多双手抓住朋友的手臂,恳求道:

“阿瑟,你得试一试啊!”

阿瑟垂下眼帘,表示默认。

“这种尝试的成功概率很小,”帕特里克·拉提梅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手帕,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实际上,她只成功过一次,这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当时我们刚刚成婚。”

“怀特先生,请您向您的妻子提一个问题,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她知道。但是,您不能把问题说出来,要用写的方式:您把问题写在纸上,不要让任何人看见。然后,您把它放进信封里,把信封封上,再在封口的地方签上您的名字,或者,如果您愿意的话,您可以用印戳和蜡油封口。

“我的夫人会摸一摸这封信,然后……然后我们就只能静观其变了。我再说一次,这种尝试的成功概率很小,而且您得快点决定,我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醒过来了。”

阿瑟猛然起身,走了出去。

帕特里克举起双臂说:

“朋友们,请你们保持安静。稍有不慎,都可能产生严重的后果。”

阿瑟只离开了十几分钟,然而对我们来说,这十几分钟却异常漫长。

“写好了。”他边说边把一个信封递给帕特里克。

帕特里克把信封展示给众人看了一会儿:在背面封口的地方,有一个蜡油封印,且信封折口的两边都签上了名字。

亨利在我耳边轻声说:

“我父亲收藏了很多古币,他用了其中一枚作为信封的印戳。”

帕特里克俯身把信封放到了妻子手里:

“亲爱的,你的手里有一条信息……是给那个女人的信息……”

爱丽丝的手指抽搐了一阵,然后松开了信封。拉提梅先生捡起信封,把它放在了茶几上。

他走到窗边,指着天空说:“我觉得,现在我们得等暴风雨停下的时候……”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道前所未有的刺眼闪电闪过,随后传来可怕的惊雷,我们都被吓得一动不动。客厅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亨利,可能是保险丝烧断了,你去看一下!”阿瑟用威严的声音说道。

“父亲,我马上去。”

“大家都别动,”房子的主人继续说,“别忘了,拉提梅夫人还在昏迷之中,任何惊吓都可能会伤害到她。”

几分钟后,落地灯又亮了,亨利马上出现在客厅里,每个人都处在原位上。

“是保险丝烧断了,”亨利急忙说,“爱丽丝……呃……拉提梅夫人说什么了吗?”

“没有,”帕特里克似乎在认真地观察着自己的鞋子,“但还没有定论……我们再等等!”

维克多凝视着茶几上的信封,像是出了神。他转身对阿瑟说:

“一切还有可能,阿瑟,不要放弃希望。我有预感……”

远处的闪电照亮了天空,接着客厅再次陷入黑暗中,寂静几乎触手可及。

亨利先开了口:

“父亲,我来处理。我闭着眼睛都能摸过去。”

“亨利,再拿几根蜡烛过来,或者把走廊里的烛台拿过来,以防电灯再次熄灭。我担心这些混乱会影响到拉提梅夫人。您说呢?”

帕特里克·拉提梅清了清嗓子,然后回答说:

“我觉得,这是很有可能的。虽然黑暗有利于集中精神,但是电灯总是这样熄灭,再引起人群的躁动,这总归不是什么好事。”他用力地干咳了一下,“我们还是不要抱有太大幻想,这事的成功概率太小……但是今晚我夫人确实格外通灵。不过,这样三番五次地停电……”

“拉提梅先生,我得向您坦承,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燃起了希望,虽然我对此事一直抱有怀疑。不过,我们还是说老实话吧,与另一个世界进行通话,这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我这一辈子都——”

“阿瑟,”维克多断然打断了他,“你从来没有听说过……”

此时,灯光又亮了起来。

爱丽丝依然躺在长沙发上,正在熟睡中。她睡得如此之沉,好像什么事都无法吵醒她。

“很抱歉,怀特先生,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帕特里克遗憾地说,“现在我要叫醒她了。”

他走到妻子身边,温柔地抚摩着她的额头,轻声说了几句话。

亨利这时回到客厅,手里还拿着点亮的烛台:

“好了,现在我们不用担心了……但是……噢!爱丽丝已经……”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爱丽丝身上,她已经从昏睡中醒了过来。她拢了拢头发,激动地低声说:

“我的老天!我这是在哪里……发生什么事了……帕特里克?”

拉提梅先生握住她的双手说:

“没事了,亲爱的,已经结束了。你刚刚发作了……”

“噢,我的天!”她双手掩面说,“我糟蹋了这样美好的聚会……一定是这场暴风雨,我早就应该猜到的……帕特里克,你为什么没有提醒我?怀特先生,真是太抱歉了,我……”

“亲爱的拉提梅夫人,您没有做错什么,请不要觉得抱歉。”

“亲爱的,你什么也记不得了吗?”帕特里克边扶她站起来边问。

“我说话了吗?”爱丽丝的眼睛因为惊讶瞪得又大又圆。

“说了些非常含糊的话,没有任何具体的细节。现在,你该好好休息一下。怀特先生,请您原谅我们,但是……亲爱的,你小心一点!不然你……”

爱丽丝扶着椅子的靠背,朝窗边走去。看到她摇摇欲坠的样子,拉提梅先生连忙向她走来。两人都倒在了扶手椅上,还造成了一些损失:装饰窗台的绿植和小台灯都在地上摔碎了。

接下来的谈话就变得有些混乱了,每个人都坚持自己的立场。帕特里克坚决要赔偿阿瑟的损失,但是阿瑟完全不愿接受。最后,两人达成共识:下一次,拉提梅夫妇会邀请怀特一家去做客。

爱丽丝疑惑地看着信封,内心产生了一丝激动的情绪。信封依然放在原处,就在茶几的正中央,所有人都把它遗忘了。阿瑟悄悄地拿起信封,把它塞在了上衣内侧的口袋里。

爱丽丝把阿瑟的举动看在了眼里,她眼神空洞,毫无感情地大声说:

“是的,亨利会懂事的,他会成为明白事理的人的。”

在随后的几秒钟里,这些话像是落入了真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帕特里克赶紧走到妻子身边,她已经摇摇欲坠。她蜷缩在丈夫的怀里,又用完全不同的语气说道:“亲爱的,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约翰和伊丽莎白已经许久没有说话,突然之间,他俩一起冲向阿瑟,及时地扶住了他:此时的阿瑟已经失去了意识。

他们把阿瑟安置在扶手椅上,拍了拍他的脸颊。亨利把一杯白兰地送到父亲嘴边,他才终于恢复了意识。

“父亲,”亨利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你不该喝那么多香槟的……”

阿瑟摇了摇头,突然推开亨利,慌乱的脸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一言不发地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信封,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甚至还举起来在光下查看一番。然后,他把亨利叫过来,让他也检查一次。

“阿瑟,”维克多颤抖地说,“难道你是想说——”

“父亲,这信封原封未动,”亨利打断道,“我可以肯定。”

阿瑟走到书桌旁,翻找一阵之后,拿着裁纸刀走了回来。在死一般的寂静中,他用裁纸刀把信封裁开,然后从里面拿出对折的信纸,把它展开,展示给众人。上面只有一行字:“亲爱的,你认为亨利会有懂事的一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