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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田内科医院位于子安町一栋八层公寓的一楼,离八王子站南口不远。晚上8点,绯色冴子和寺田聪来到了医院,门上挂着“停止接诊”的牌子。

寺田聪打电话给尚人说犯罪资料馆的馆长想告诉他真相。尚人说想和叔叔雄二一起去听真相。尚人征询了雄二的意见之后,决定在接完诊并收拾整理完毕后,晚上8点在户田内科医院见面。

寺田聪他们被带进了空****的候诊室,护士们都已经下班回家了。

户田雄二四十多岁,中等身材。虽然他眼神锐利,但时刻微笑的嘴角又让人感到十分随和。他动作沉稳,给人一种安全感。作为一个小镇上的执业医师,他的风采是非常出众的。

而另一方的尚人却心神不定。他明明说过希望重新调查,但现在看起来似乎后悔了。

雄二说:“很抱歉让你们来这种地方见面,但是如果你们来我家的话时间会更晚,所以请在这里忍耐一下。听尚人说,你们已经知道真相了,是吧?”

“是。”绯色冴子面无表情地回答。

“请告诉我。”

“先说结论吧,绑架案的犯罪嫌疑人是户田夫妇和户田雄二。”

尚人大惊失色。

“……父亲、母亲和叔叔是绑架犯?不可能。父亲和母亲把我救出来的时候,那种担心和喜悦的表情不是演出来的,是真的。”

“哥哥、嫂嫂和我是绑架犯,这是怎么回事?请不要胡言乱语。”雄二也说。

绯色冴子把目光转向了尚人。

“你父母把你救出来时的担忧和喜悦表情是真实的,这与你父母是绑架犯这一点并不矛盾。因为你的监禁事件和绑架案是不同的两件事。”

*

“……不同的事件?”

“是的。佐川纯代制造了监禁你的事件,之后你的父母又制造了绑架你的事件。”

“你怎么知道?”

“根据你的记忆。”

“……我的记忆?”

尚人露出诧异的表情。

“听说你被佐川纯代困住的那辆车的后备厢地板上铺着橡胶垫子,垫子的味道非常刺鼻。因此,当你置身于狭窄的车内,暴露在橡胶垫子的气味中时,就会感到恐惧。”

“嗯,是啊。”

“另一方面,根据案件搜查文件中8月15日拍摄的你获救时那辆车后备厢内部的照片,后备厢地板上铺着用合成纤维编织的格纹垫子。你的记忆和现场照片有出入。”

寺田聪大吃一惊。的确如此。自己为什么以前没有发现呢?

“这是怎么回事?一方面,你被佐川纯代监禁,被父母解救时你受困的那辆车的后备厢里铺着橡胶垫子;另一方面,8月15日你父母救你出来的那辆车的后备厢里铺着用合成纤维编织的垫子。从这里可以推导出,你被父母从后备厢救出来时的记忆,并不是8月15日父母把你从后备厢救出来时的记忆。”

“不是8月15日的记忆吗?”

“是的,那么会是什么时候的记忆呢?8月15日,父母把你从后备厢里救出来后,失去意识的你立即被送往医院,直到第二天16日早上才醒来。你被父母从后备厢救出时的记忆,肯定比16日早上醒来时的时间还要早,所以肯定不是16日的记忆。8月14日下午1点以后警察就去了你家,一直和你父母在一起,所以你记忆中的事情不可能发生在14日下午。听说你被父母从后备厢里救出来的时候,看到了接近黄昏的天空,所以也不是14日的上午。因此,你被父母从后备厢救出来时的记忆,应该是在13日。”

“……你是说我被人从后备厢救出来是发生在绑架案之前?怎么可能?”

“这是我从后备厢地板上的垫子的不同之处得出的唯一说得通的结论。”

“但是,如果我被救出来是在绑架案之前,那我在绑架案期间做了什么?”

“你被催眠了,一直在睡觉。绑架案发生的前一天,也就是14日,你被人从佐川纯代车的后备厢里救出来,从那之后一直到16日早上在医院醒来。”

“被催眠?被谁?”

“你的父母。他们用麻醉剂让你入睡,在此期间制造了一起虚假的绑架案。”

“为什么要这样……”

“这是为了让你认为监禁事件和绑架案是同一件事。你父母不希望你知道发生了监禁事件,他们只希望你认为这是一起绑架案。”

“可是,他们为什么想让监禁事件和绑架案看起来是同一件事呢?”

“这样做可以让人认为监禁是赎金绑架的一环,而实际上监禁是为了别的目的。假装监禁是为了赎金而进行的绑架的一环,就能掩盖监禁的真正目的。”

“监禁的真正目的……?”

“佐川纯代为什么要把你拐走监禁在汽车后备厢里?不是为了赎金,也不像是为了和你一起生活。如果是为了和你一起生活,应该不会这么过分地把你关在后备厢里。考虑到佐川纯代在你一岁之前有虐待你的前科,那次监禁很有可能是为了对你造成某种伤害。”

“……什么伤害?”

“比如杀人。佐川纯代曾经说过,把自己托付给讨厌的男人,生下你,是自己人生堕落的第一步。而且,案发三个月前在她消失的时候,她的生活很糟糕。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很有可能想杀了被视为自己堕落的第一步的你。但她认为不能直接勒死或用刀杀了你,于是将你关在后备厢内,企图让你衰弱而死。”

尚人的脸扭曲了。

“想让我衰弱而死?”

“当然,这只是推测。现在,我们再从你养父母的角度来看吧。当时你并不知道佐川纯代是你的亲生母亲,但总有一天会知道这件事的。然后,看到她的照片,你会发现那就是把自己拐走关进后备厢的女人。你的养父母认为,如果你知道自己被亲生母亲关在后备厢里,身体虚弱得快要死了这件事,会给你带来很大的伤害。因此,必须给被困在后备厢中这一事实赋予另一层意义。要让人觉得不是为了让你衰弱而死,而是为了其他的目的。

“但是,这种特殊的记忆还能赋予什么意义呢?你的父母思来想去,最后想出了唯一的办法——让你相信自己是被绑架来换赎金的。比起被亲生母亲杀害,被亲生母亲绑架换赎金对你造成的冲击更小。”

尚人茫然地听着,点头说:“是啊。”

“虽然我对亲生母亲为什么要绑架我心存芥蒂,但比起知道母亲想要杀我,受到的冲击要小得多。”

这时尚人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说道:

“对了,父母是怎么找到被关在车后备厢里的我的?”

“我只能想象,佐川纯代把你关进后备厢后,可能给你父母打过电话,大概是想骚扰你父母吧。那个时候,她暗示了你所在的地方,你的父母以此为线索找到了佐川纯代的位置,从车的后备厢里把你救了出来。”

“那个女人——佐川纯代没有阻止吗?”

“我不这么认为。恐怕你的父母和佐川纯代发生了争执,最后杀了她。”

“杀了她……?”

尚人睁大了眼睛。

“听说她在案发三个月前就行踪不明了。大概是为了躲避讨债的人,过着开车四处流浪的生活。所以就算杀了她,然后埋尸,也不太会被发现。”

“胡说八道!”

雄二插嘴道。他在候诊室里心神不宁地走来走去。

“户田夫妇是十四年前的8月13日在奥多摩町的巴士坠落事故中去世的,他们之所以要去奥多摩町,是不是因为二十六年前的8月13日,户田夫妇把佐川纯代的尸体埋在那里了呢?更进一步说,户田夫妇难道不是每年都去掩埋她尸骨的地方双手合十祭拜吗?户田夫妇因为尚人无法乘坐私家车,放弃了开私家车,所以只能搭巴士去奥多摩町,没想到在途中发生了事故。”

“尚人,别信。”

雄二这么说,但尚人似乎根本没听进去。因为受到了太大的冲击,他的身体好像僵住了。绯色冴子冷峻端正的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言归正传。户田夫妇该考虑如何让你相信自己是被绑架了,对吧?对于还在上幼儿园的你来说,只是口头上说你被绑架了是不够的,他们必须瞒你一辈子。为此他们让警察介入,把绑架的事实记录下来。

“把你救出来之后,你的父母紧锣密鼓地制订了计划:首先,给救出来之后就失去意识的你注射麻醉剂,让你睡得更久。你父母因为职业的关系,应该很清楚使用多少麻醉剂就能让你长时间睡眠而不会有生命危险,然后他们悄悄把你送到户田内科医院的一间病房里。那天是8月13日,医院应该从那天开始放假,医院没有护士,也不用担心会被发现。从14日开始,尚人的父母因为需要伪装成绑架案而必须待在家里,所以需要有人照顾尚人,而户田雄二就是负责照顾尚人的人。”

来回走动的内科医生突然停下了脚步。

“照顾被麻醉剂催眠的尚人,必须是具备应对突发状况的医学知识的人。另外,户田夫妇也不可能把伪装绑架的共犯这一危险任务交给只与自己有雇佣关系的护士,必须是与自己有密切关系的人。医学生、户田英一的弟弟雄二,很适合这个角色。”

“……不是。”

“你的父母和雄二在13日深夜偷了一辆白色的车,是为了伪装成掳走尚人的女人开的车。14日,伪装绑架终于开始了。英一先生向警方报案说,中午前有人打来电话说绑架了自己的儿子,让警方介入。为了规避日后警察调查通话记录,我想应该是用公用电话或其他地方的电话打到户田家的。这个电话是雄二先生打的吧?当然,他并没有说威胁的话。可能只是在一定时间内保持了通话状态。

“第二天,也就是15日下午2点,雄二先生用变声器给户田家的邻居打了电话,在电话里和哥哥说了事先商量好的对话。之后,雄二先生又一个接一个地给约定好的商店打电话,对哥哥说了事先定好的台词。

“然后,在第八家店,告诉他要放了他的儿子,让他去青梅市黑泽二丁目的杂货店。雄二让睡着的尚人坐上偷来的白色轿车,自己也前往青梅市黑泽二丁目,而且还不忘在副驾驶座上留下尚人的指纹。另外,尚人在那辆车的后备厢里被关了两天,那里还必须有失禁的痕迹。因此,雄二先生在尚人躺在户田内科医院病房里的时候,用导尿管采集尿液,滴在尚人的裤子、**和后备厢的地板上。

“到达青梅市黑泽农田旁的道路后,雄二把睡着的尚人移到后备厢,然后离开了那里。他用公用电话给杂货店打电话,指示哥哥的行动。户田夫妇按照‘犯人’的指示,在车的后备厢里‘发现’了尚人,伪装绑架结束。之所以突然停止索要赎金,是因为如果继续下去,被发现的风险就会相应增加,而且尚人被麻醉剂麻醉的时间过长,也会对身体造成伤害。

“实际上,尚人在13日被佐川纯代拐走,当天傍晚被救出后立刻失去了意识,然后被麻醉睡着了。尚人在14日被伪装绑架,15日被救出后立刻失去了意识。户田夫妇把尚人13日被拐走伪装成14日被拐走的,尚人的主观感觉是过了一天。如果是大人的话,马上就会发现不对劲。但是,当时尚人还在上幼儿园,对日期和星期的感觉还很模糊,而且暑假期间就更加模糊了。尚人父母认为尚人不太可能知道自己被绑架的日期是13日。”

尚人的目光变得深邃。

“……确实,当时我对日期和星期的感觉很模糊。只是听说自己14日被掳走了,就这么想了。其实也许是在那之前。”

雄二焦急地揪着头发。

“尚人,连你都这么说了吗?这个人说的不过是妄想罢了。”

“在一般人看来,尚人是在14日到15日的这两天被监禁在后备厢里,但实际上只有13日一天。人被关在漆黑的空间里,时间感觉会变得奇怪。因此,被监禁天数即便有差异,尚人也不会发现。”

“别胡说。”

绯色冴子毫不在意内科医生的话,继续说道:

“在座的寺田指出了事件的两个疑点,如果事件的真相如我所说,那么这两个疑点就会解开了。

“第一点,犯人在释放尚人的时候,让他的父母从杂货店走到尚人被困的车旁。犯人为什么要求户田夫妇步行五百米到那辆车,而不是开车过去呢?

“就像刚才说的,最初发现被佐川纯代关在后备厢里的尚人的,是他的父母。也就是说,打开后备厢,尚人最先看到的是父母。他的父母想让尚人以为他已经从监禁场所被救出来了。因此,在绑架案中,首先打开后备厢发现尚人的是其父母这一‘事实’是必要的。如果由搜查人员来打开后备厢发现尚人,就会与尚人的记忆产生分歧。

“如果有机会读到绑架案的详细案件记录,或者通过报道了解情况,尚人先生一定会发现有出入。这时你就会意识到,自己被人从后备厢救出来时的记忆与绑架案中被人从后备厢救出来时的记忆有出入。因此,打开后备厢的时候不能让搜查人员在场。

“另外,监禁事件中从后备厢被救出时,尚人短暂地恢复了意识,看到了父母的脸。而在绑架案中,尚人被麻醉后睡着,在被发现之前就让他躺在后备厢里,所以尚人当然没有意识。如果搜查人员在场,打开后备厢,就会发现没有意识的尚人。这也和尚人从后备厢里被救出来时的记忆不一致。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不能让搜查人员在场打开后备厢。

“如果尚人的父母把车开到白色汽车的旁边,潜伏在后座的搜查人员就能立刻出来,有可能看到他们打开后备厢的情景。

“所以犯人才会让尚人的父母步行去那辆车旁。这样一来,躲在后座的搜查员因为害怕被犯人看到而不敢出来,所以也不会参与到父母打开后备厢的场景,就不用担心会与尚人的记忆产生出入。

“接下来是第二个疑问,犯人没有指定你父母中的一人来负责运送赎金,而是指定了两个人,这是为什么呢?

“那也是因为在监禁事件中,在后备厢中发现尚人的是他的父母。尚人还记得自己从后备厢里被救出来的时候,爸爸妈妈都在。为了不产生分歧,即使在诱拐事件中,从后备厢发现尚人的也必须是他的父母。

“总而言之,因为想在绑架案中制造与在监禁事件中发现尚人相同的状况,所以绑架案中发现尚人的场面就变得不自然了。”

寺田聪对自己的疑问得到了完美的解释而感叹不已。自己虽然能找出疑点,却无法分析出识破真相的线索。虽然寺田聪很不甘心,但这也让他看到了作为搜查人员的能力差距。

“叔叔,怎么回事?绯色警视的推理是真的吗?”

尚人急切地望着雄二,内科医生没有回答。

“请告诉我真相好吗?如果绯色警视的推理是真的,那么父母和叔叔就为了我做出了很大的牺牲,对此我非常感谢。但是我想知道真相。如果这些隐瞒都是为了我,请告诉我真相。”

雄二一屁股坐在候诊室的沙发上,他的脸上浮现出浓浓的疲乏之色。长时间的沉默后,他终于平静地开口了。

“……明白了。我们来谈谈真相吧。绯色警视的推理,几乎在所有方面都正确。”

“原来是这样啊……”

尚人的视线在空中徘徊。

即使被告知自己的推理几乎都对,绯色冴子的脸上也没有任何变化。她低声问雄二:

“我有不明白的地方,请告诉我户田夫妇杀害佐川纯代的情况是怎样的?”

“佐川纯代通过私人侦探查出尚人是被哥哥和嫂嫂领养的。此外,她还打了好几次电话,不知道算是抱怨还是骚扰,甚至还跑到哥哥和嫂嫂家里来,他们每次都安慰她。哥哥和嫂嫂都是心地善良的人,很担心她,也想帮助她重新站起来。

“然而,8月13日早上,佐川纯代开着自己的车把尚人拐走,打电话到哥哥家。那时,我正好去了哥哥家。哥哥对着话筒说话,脸色铁青,挂断电话后,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然后哥哥说佐川纯代要求他们到奥多摩湖畔去,尚人就被关在那儿的汽车后备厢里。她还威胁说绝对不能报警,因为她一旦看到警察,就会把汽车开进湖里去。我建议他们报警,可兄嫂不听,说马上去奥多摩湖。但是,由于兄嫂的情绪太过激动,根本无法开车,所以,我决定开车带兄嫂去奥多摩湖……”

尚人茫然地听着。

“……她安排在奥多摩湖畔一个特别偏僻的地方见面,周围没有人家。我们到的时候已经过了下午6点了,没有人也没有车经过,只有一辆白色的车停在那里。是她的车。从车里出来后,她便恶言恶语地嘲笑说自己已经失去了所有梦想,都怪那孩子。哥哥跪在地上,请求她放了尚人。但是,她摇了摇头说,都是因为那个孩子,自己才会变成这副鬼样子,而那个孩子却在你们的养育下茁壮成长,简直是太不公平了。哥哥安慰她说,会帮助她重新站起来,所以要她冷静下来,但她不听。她说讨厌那个孩子,也讨厌领养那个孩子的哥哥和嫂嫂,不会让他们好过,然后就大喊着突然跳上了车……”

“她是打算连人带车开进湖里,想和尚人同归于尽?”

听了绯色冴子的话,雄二缓缓地点了点头。绯色冴子的推理中只有这一点是错的。佐川纯代并不是想让亲生儿子身体衰弱而死,而是想强行与儿子同归于尽。

“……事情来得太突然了,我和日奈子都还没反应过来。但哥哥不一样,他一瞬间就明白佐川纯代想做什么,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车门坐进她的车里,按住了胡闹的她。不等回过神来,她已经不动了。为了按住她,哥哥勒住了她的脖子,没想到致使她窒息而死。我们赶紧把她从车里抬出来。在我为她做人工呼吸和心脏按压想让她苏醒过来的时候,哥哥和嫂嫂打开了后备厢,救出了尚人。尚人虽然已经失去意识,但是听到哥哥和嫂嫂的呼唤,短暂地睁开了眼睛,马上又失去了意识。”

“我从后备厢被救出来的时候,发生了那种事吗……”尚人声音颤抖着说。

“……佐川纯代最终还是没能苏醒过来。哥哥说要自首,我阻止了他。我说哥哥没有任何过错,没有必要自首。比起那个,更应该担心的是尚人的记忆。尚人还记得佐川纯代的脸,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佐川纯代是自己的亲生母亲的话,一定会明白自己差点儿被亲生母亲杀死的事实,他会因此深受打击。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必须采取措施……说着,我突然想到一个办法,提出了把监禁伪装成绑架的计划。”

“那么,是叔叔想的那个计划吗……”

雄二自嘲地笑了。

“我说有必要担心尚人的记忆,不过是借口而已。其实,这只不过是为了不让哥哥自首的权宜之计。那时的我还是个医学生,需要哥哥帮我交学费。如果哥哥自首,医院就不得不停业了,那样的话就连学费都拿不出来了。

“为此,就不能让哥哥自首。所以,我才说比起其他事,尚人的记忆更值得担忧。为了不让哥哥去自首,全力将监禁伪装成绑架,我制订了尽可能周密的计划。尚人,哥哥和嫂嫂去世后,我为你提供了高中和大学的学费,让你很感激,但其实这没什么,应该感谢的是我。我只是对你做了哥哥对我做的事而已。”

尚人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我们把佐川纯代的尸体放回车上,把车子丢进了湖里。在暮色逼近的时候,车子慢慢下沉的光景,至今仍历历在目……哥哥一直后悔没有自首。每年佐川纯代的忌日,夫妇二人都会去奥多摩湖祭拜。但是十四年前,哥哥和嫂嫂在一次巴士坠落事故中丧生。以此为契机,我继承了这家医院。结果,现在的我似乎成了那起案件的受益者……”

尚人看着绯色冴子。

“叔叔会受到刑事处罚吗?”

“不会。”雪女面无表情地回答。

“户田夫妇和雄二的行为属于虚假绑架,依据《刑法》第二百二十五条第二款,并不构成以赎金为目的的绑架罪。虽然属于《轻犯罪法》第一条的虚假申报罪,但这是只需要短期拘留或罚款就可以解决的轻微罪行,而且该案很早以前就已经过了时效。另外,即使杀害佐川纯代,杀人罪的诉讼时效也在十五年后的2003年到期了,所以不会受到刑事处罚。”

“太好了,”尚人低声说,“你为我做出了巨大的牺牲,如果被问罪的话,我也会很歉疚的。”

雄二痛苦地说:“你的父母为了保护你的记忆,为了不让你知道真相,做出了牺牲。但最后我还是把真相告诉了你,你父母的努力都化为乌有了。”

“不,没有的事。爸爸、妈妈和叔叔给了我二十六年的时间,这是足以让我变得坚强的时间。我已经坚强到可以忍受真相了。”

然后,尚人问绯色冴子:“我想打捞亲生母亲佐川纯代的遗体,不知该去哪儿找呢?”

“负责管辖奥多摩湖的东京都水道局应该会负责这项工作,之后应该会向雄二或你索要费用。雄二可能会被提起民事诉讼。”

“请让我来承担所有的费用。即使叔叔被起诉,费用也由我来承担。我想好好吊唁一下亲生母亲。”

尚人接着说:“这应该也是父亲和母亲的愿望。”

[1] 日本人去世后有做法事、取戒名的习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