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贤妾多不负此生

对和珅来说，王杰、陈渼这些人不过是生活中一些不太和谐的小插曲，总的来说，他的人生还是十分顺遂的，家庭生活也相对美满幸福。

人们常说，“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总有一个女人。”和珅也不例外，他的发迹与其夫人冯霁雯是分不开的。饮水思源，和珅也常常感念冯霁雯及其祖父冯英廉，如果没有他们，他不可能成为一代权臣。

结婚后，和珅与冯霁雯感情和睦，相亲相爱。冯氏不但秀美绝伦，而且知书达礼，全然没有一般官宦人家小姐的恶习。他们的长子丰绅殷德出生后，一家三口过得其乐融融。

冯霁雯是一个贤妻良母，在家相夫教子，对和珅特别体贴，而且对和珅的继母也很孝顺。管家刘全与冯霁雯的关系也比较好，由于刘全与和珅多年来荣辱与共的特殊关系，冯霁雯从来不把刘全当下人看，平时都称刘全为刘叔。

随着和珅在朝廷中平步青云，冯霁雯主动劝和珅纳妾。其实，事业成功、春风得意的和珅早就有了纳妾的念头，只因冯英廉一家对自己有恩，故而不忍心纳妾，怕伤了冯霁雯的心。冯霁雯隐约猜到了和珅的心思，遂主动劝他纳妾。

后来，冯霁雯又生下了第二个儿子。小儿子的降生让和珅夫妇非常高兴，中年得子的和珅异常宠爱次子，这正应了一句俗话：“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次子与长子丰绅殷德相差十几岁，全家上下都非常疼爱他，没想到这个小儿子后来患了重病，不幸夭折。

当时和珅正陪同乾隆在热河避暑，接到次子夭折的消息后，爱子如命的他顿觉如晴天霹雳，提笔写下了 《忆悼亡儿绝句十首以当挽词》：

河汉盈盈两泪倾，都关离别恨难平。

双星既有夫妻爱，应视人间父子情。

老来惜子俗皆然，半百生男溺爱偏。

今竟无情抛我去，几回搔首问青天。

襁褓即知爱字章，痴心望尔继书香。

归家不忍看墙壁，短幅长条一律藏。

学语行先知父母，每逢退食是娱吾。

秋来归去无聊甚，触处伤情痛切肤。

寄语老妻莫过伤，好将遗物细收藏。

归时昏眼如经见，竹马斑衣总断肠。

和珅的诗，将痛失幼子的彻骨之痛写得令人不忍卒读。之后和珅经常无缘无故地怨天尤人，还怪罪同僚举办的庆典吓坏了孩子，甚至认为是同僚是故意为之。更为不幸的是，冯霁雯因为小儿子的去世而郁郁寡欢，以致一病不起。

嘉庆三年 （1798年），冯霁雯病重，心急如焚的和珅请求乾隆派宫中的御医为其诊治，但冯霁雯已病入膏肓，宫中的御医也无力回天。

农历七月十五鬼节那天，和珅决定用钱贿赂鬼神，祈求鬼神能够放过自己的爱妻。他在家里摆上香案，一边焚香祈祷，一边将数十张十万两银子的巨额银票当作纸钱烧掉。果然钱可通神，冯霁雯顺利熬过了鬼节。丰绅殷德和十公主也过来探望，冯霁雯的病情似乎有所好转，但这不过是回光返照，冯霁雯还是于数日后溘然长逝。看着夫人紧闭的双眼，和珅不由得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和珅敬重冯霁雯，当然有冯霁雯娘家于他有恩的缘故，更重要的是，冯霁雯给了他无微不至的关怀，甚至在病重期间，她还念念不忘和珅的腰腿疼病，千叮咛万嘱咐他要注意保养身体。

冯霁雯亡故后，和珅向朝廷告假一个月为其守灵。悲痛之余，他为冯霁雯作 《悼亡诗》六首，以下是其中三首：

其一：

结褵三十载，所愿白头老。

何期中道别，入室音容杳。

屏帏尚仿佛，经卷徒潦倒。

泪枯挽莫从，共穴伤怀抱。

游川分比鳞，归林叹只鸟。

追思病时言，尚祝余足好。

犹忆含殓前，不瞑心未了。

自此退食余，谁与伴昏晓？

抚棺一长痛，嗤彼蒙庄矫。

其二：

茕茕儿与女，泣血牵我衣。

寸肠欲断绝，双泪空弹挥。

挥泪语儿女，父在莫悲苦。

吾已半百人，光景日过午。

修短各有期，生死同别离。

扬此一坯 （抔）土，泉壤会相随。

今日我哭伊，他年谁送我？

凄凉寿椿楼，证得涅槃果。

其三：

夫妻辅车倚，唇亡则齿寒。

春来一齿落，便知非吉端。

哀哉亡子逝，可怜形影单。

记得去春时，携手凭栏杆。

玉蕊花正好，海棠秀可餐。

今春花依旧，寂寞无人看。

折取三两枝，供作灵前观。

如何风雨妒，红紫同摧残。

这几首诗发自肺腑、掷地有声，将和珅哀悼亡妻的心情刻画得淋漓尽致。安葬完夫人后，和珅命人将冯霁雯生前住过的屋子辟为永久的灵堂，除了他本人与丰绅殷德一家可以去凭吊怀念外，其他人一律不准靠近。

在和珅的生命中，还有一个女人至关重要，此人名叫长二姑。长二姑出身贫贱，她的父亲是内蒙古草原上的一个牧民，母亲原本是一个达官贵人家里的奴婢。长二姑是家中长女，也是这个穷苦家庭里唯一的一个女孩，她的下面还有两个弟弟。由于家境贫寒，长二姑10岁那年，父母把她送到刑部曹司员家做奴婢。

命苦的长二姑因祸得福遇到了贵人。曹司员的夫人也是奴婢出生，对长二姑的遭遇很是同情，她见长二姑聪明伶俐，经常抽空教她读书识字，两人的关系非常亲近。在曹夫人的悉心培养下，长二姑15岁时已出落得亭亭玉立，而且粗通文墨。曹司员看到家里有这么个美女奴婢，不觉心猿意马，和夫人商议，准备过两年纳长二姑为小妾。

次年，刑部有一个职位空缺，曹司员觊觎这个职位很久了，但以他的能力，若想取得这个职位，恐怕只能望洋兴叹。当时和珅在朝中的地位已经举足轻重，京城官场中甚至流传着这么一句话：“朝中有事找和珅”，于是，曹司员便想找和珅帮忙走走后门，但贿赂和珅需要一大笔钱，曹司员拿不出来。有一次，他无意中听说和珅还没有小妾，灵机一动，决定将长二姑送给和珅做小妾。在他的精心安排下，和珅与长二姑秘密约会了一次，长二姑亭亭玉立的身材和姣好的面容让和珅非常满意；长二姑对和珅的印象也不错，当时和珅才30多岁，长得非常俊美，可谓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既然郎有情妾有意，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和珅回家跟冯霁雯商量纳妾一事，冯霁雯欣然同意。得到了夫人的首肯，和珅就放心大胆地将长二姑纳为小妾了。

和珅得了长二姑后，觉得很是称心，于是践行诺言，帮助曹司员获得了那个肥缺。

长二姑成为和珅的小妾后，得以经常出入和珅的书房。和珅的书房藏书很多，长二姑爱学习，经常手不释卷，几年下来成了一个学识渊博的才女。自学成才的她不仅能作诗填词，还精通算术。

和珅见长二姑学有所成，遂吩咐她与刘全一起打理家里的生意，刘全负责统筹规划，长二姑负责财务。有了这两人充当左膀右臂，和珅的生意做得越发风生水起。

冯霁雯对理财管账不感兴趣，平日里喜欢做甩手掌柜，这使长二姑在和珅家里的地位更高了，家里的仆人皆尊称她为 “二夫人”。和珅不仅将生意上的账目交给长二姑打理，还将很多见不得光的黑账也交给长二姑负责，比如某官员送了多少银子，长二姑都会认认真真地替和珅记下来。

长二姑有个弟弟叫巴特尔，巴特尔18岁时被长二姑带进和珅府中做事，和珅让他跟着刘全学些做生意的本领。因为长二姑在和珅府中地位颇高，所以巴特尔经常有恃无恐地在外面胡来。有一次，巴特尔带了一个家奴驾着和珅的马车在北京城的大街上耍威风。当日正好朝中御史谢振定在北京城内巡视，只见一辆豪华马车飞驰而来，路人纷纷躲避。谢振定问左右道：“这是何人的马车，竟敢在天子脚下横冲直撞？”左右回答说：“这是军机大臣和珅的马车，但现在车里坐的显然不是和珅，而是和珅的小舅子。”谢振定怒道：“速将此车拦下来。”左右领命，上前将马车拦了下来。巴特尔见有人拦车，大怒道：“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敢拦我的驾？”谢振定闻言火冒三丈，命左右将巴特尔绑起来抽了50鞭子，巴特尔被打得皮开肉绽、哭爹喊娘、连连求饶。谢振定感觉还不解气，又命人将和珅的马车当街烧毁，街上围观的百姓无不鼓掌叫好。

这下巴特尔算是闯了大祸了，不但自己挨了打，而且连姐夫和珅的马车也被烧掉了。他回家后向长二姑哭诉了一番，长二姑怒气冲冲地对和珅说：“那个御史谢振定也太不把老爷您放在眼里了，这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何况巴特尔是我的弟弟。他打巴特尔也就算了，活该他那么招摇过市，可谢振定竟敢一把火将老爷的马车给烧成灰烬，实在是目中无人！”和珅闻言也怒不可遏：“不看僧面看佛面，谢振定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御史，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向我示威。不给他点颜色瞧瞧，说不定他还以为我是好捏的软柿子呢。”

那么，谢振定是何许人呢，竟敢当街火烧和珅的马车？谢振定祖籍湖南，乾隆年间进士，负经世才，尚气节。他担任江南道监察御史期间，北上的漕运船只一度被大风阻于江苏，他听说后利用 “法术”向河神祈祷，突然大风转向，北上的漕运船只顺利过江，事后人皆称其为“谢风”。谢振定晚年著有 《清史列传》，至今流传于世。

谢振定在朝中虽然官小位卑，但他天性耿直、刚正不阿，早就对和珅的贪腐行为深恶痛绝，所以才会发生上面提到的火烧和珅马车的事情。和珅对此一直怀恨在心，半年后，他指使自己的一名亲信弹劾谢振定徇私舞弊，朝廷将谢振定革职。和珅被嘉庆处死后，谢振定再次入朝为官。嘉庆经常戏称谢振定为 “烧车御史”。此事口耳相传，于是天下人都知道京城有个 “烧车御史”谢振定。

以上都是后话，我们还是回到和珅的二夫人长二姑身上。长二姑在和珅家中得势后，她的弟弟巴特尔跟着刘全做生意积累了不少钱财，如愿以偿地成为一名富商，她的另一个弟弟则在和珅的运作下谋得了一个县令的职位。和珅倒台后，长二姑到处找人求情，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十公主。十公主作为和珅的儿媳妇，自然义不容辞，但和珅牵涉的案子太多，谁也保不了他。和珅被赐自尽后，长二姑不愿继续苟活于世，追随和珅去了。

在和珅的众多小妾中，才女吴卿怜不可不提。她出身江南，温柔乖巧，体态轻盈，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诗词文章名噪一时，很多乾隆时期的著名诗人都自愧不如。

吴卿怜的身世颇为曲折，她原本出身大户人家，是家里的独生女，自幼聪明乖巧。父母从小就非常溺爱她，把她当作男孩来培养。吴卿怜15岁时，家中遭遇变故，父母双亡，她从此成为孤儿，流落风尘。浙江杭州的一家妓院将她买了下来，浙江巡抚王亶望听说吴卿怜的身世后非常同情，遂花6000两银子将她从妓院赎出。由于吴卿怜色艺俱佳，王亶望对她格外宠爱。后来，甘肃捐监冒赈案东窗事发，王亶望作为原甘肃布政使系该案主犯，被朝廷处死，并抄没全部家产。

王亶望死后，吴卿怜身如浮萍，孤苦无依，官员蒋锡棨久闻其艳名，派人将她收入府中。蒋锡棨虽然风流成性，但他收留吴卿怜并非出于好意，而是想将她送给高官，从而为自己谋取政治利益。和珅是乾隆身边的大红人，蒋锡棨早就想结交他，却苦于不能投其所好。吴卿怜艳名远播，和珅也早有耳闻，但一直没太放在心上。一天，和珅与刘全闲聊，刘全说：“我听京城的人传言说蒋锡棨最近收了一个绝世美女，不仅人长得美，而且诗词文章俱佳。”和珅问道：“那女子叫什么名字？”刘全答道：“听说叫吴卿怜，原是浙江巡抚王亶望的小妾，王亶望被诛杀抄家后，蒋锡棨趁机将其收入府中。吴卿怜真是命运多舛，刚逃出虎口又入狼窝，蒋锡棨指不定会将她送给谁呢。”和珅说：“久闻吴卿怜乃盖世奇女子，不知道是否名副其实？”刘全出主意道： “这有何难，只要老爷一句话，蒋锡棨必定乖乖将吴卿怜送过来。”和珅也有点心痒痒了：“百闻不如一见，我倒是对吴卿怜颇感兴趣，要不你替我去蒋锡棨府上走一遭，看他如何反应。”

刘全马上出发，来到蒋锡棨府上，开门见山地说：“听说蒋大人最近收了一个叫吴卿怜的江南美女，我家老爷让我过来查实一下，不知可有此事？”蒋锡棨正想巴结和珅，于是对刘全说：“想不到和大人消息如此灵通，真是什么事情也瞒不了和大人呀！如果和大人对吴卿怜感兴趣，蒋某愿拱手相让，绝无二话。”

数日后，蒋锡棨果然带着吴卿怜来到和珅府上，和珅对吴卿怜一见倾心。蒋锡棨说：“和大人，我这次可是忍痛割爱啊！”和珅得了美女不禁心花怒放，慨然允诺道：“蒋大人放心，以后朝中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尽管向我开口，和某绝不推辞。”

和珅将吴卿怜纳为小妾后，闲暇时两人经常一起吟诗作赋，夫唱妇随，和珅对吴卿怜卓绝的才情很是欣赏。和珅听说吴卿怜在杭州时，王亶望曾经为她建过一座迷楼，于是，他也特意为吴卿怜在北京郊外建了一座迷楼。

冬去春来，吴卿怜站在迷楼之上俯望周围景色，只见楼下百花争艳，蜜蜂与蝴蝶交相飞舞、来去匆匆，她触景生情，联想到自己本是江南人氏，被人几番倒卖落到了和珅手里。幸运的是，和珅不像王亶望和蒋锡棨那样把她当作交际花。想到这里，吴卿怜内心颇感欣慰。

就在这时，和珅悄然而至，从背后将吴卿怜紧紧搂住。吴卿怜说：“老爷煞费苦心为我建造迷楼，妾不胜感激。”和珅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太见外了。对了，这两天没来看你，是不是又有新诗出笼啊？”吴卿怜将自己这几天刚作的新诗拿给和珅看，和珅接过来，边看边称赞道：“你写的诗词意境深远、**气回肠，恐怕就连天下第一才子纪晓岚见了也会啧啧称奇的。”吴卿怜谦虚地说：“随感而发罢了。”和珅叹道：“你若女扮男装前去参加科举考试，肯定能高中进士，只可惜你是女儿身。”

和珅对爱妾从来都是百依百顺。据说吴卿怜喜欢吃荔枝，可能是受唐朝的杨贵妃影响。杨贵妃吃的荔枝是用上报军情的快马马不停蹄地送进宫里，而吴卿怜吃的荔枝则是各地高官、富商巴结讨好和珅送来的。在荔枝成熟的季节，广东的大员就会派快马将荔枝送到京城。与荔枝一样，当有其他时令水果上市时，各地都纷纷向皇上进贡，当然也少不了孝敬和中堂的一份。

然而，吴卿怜与和珅的甜蜜时光随着和珅的倒台戛然而止。当和珅因擅权纳贿、贪赃枉法、网罗亲信、祸国害民而被抄家时，吴卿怜吓得六神无主，连夜写下一组自诉之诗。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吴卿怜于和珅自杀后也上吊自尽，追随和珅而去。一代红颜从此香消玉殒。

在女色方面，尽管有了长二姑和吴卿怜，和珅仍然感到不满足。话说乾隆原本有一香妃，因身体有香味而得名。可惜红颜薄命，香妃英年早逝，香妃死后，乾隆着实难过了好一阵子。和珅与乾隆的关系非同寻常，平日里最善于察言观色，揣测圣意。他密令自己在江南的心腹汪如龙搜寻容貌酷似香妃，体有异香的美女。这个消息对汪如龙来说无异于天降福星，他一直想要博取皇上欢心，却不得其法。和珅的秘信给他打开了通往财富和权力之路的大门。随后，他遍访江南各地，终于找到了两个体含异香的美女。

万事俱备后，和珅又成功说服乾隆再下江南，乾隆遂摆驾扬州。汪如龙趁机将其中一个美女进献给乾隆。此女名叫雪如，生来就体含异香。年迈的乾隆看着眼前的雪如，闻着雪如身上的香味，不禁回想起原来的香妃。事后，龙颜大悦的乾隆重赏了汪如龙。

和珅看着乾隆抱着美人归，心里羡慕不已。办事周到的汪如龙早有准备，趁机向和珅献上另一名体含异香的美女丽芳。和珅对汪如龙的细心安排颇为满意。江南之行结束后，和珅将丽芳带回京城纳为小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