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清末乱局

与八国开战的决策

“戊戌变法”失败之后,维新派失势,光绪也被软禁。光绪二十四年九月初一,慈禧下诏,令各省选进名医,帮光绪看病。海内外留言纷纷,称光绪已被谋害。

光绪得病消息传出后,外界风传光绪已死,英国公使窦纳乐多次向清廷打探。九月初二,庆亲王奕劻向他传达消息,光绪还活着。窦纳乐则表示,要消除外交界的疑虑,最为有效的办法是请一个外国医生帮光绪看病。

九月初四,清廷请法国使馆医生帮光绪看病,并出具证明,光绪“病势无大碍,惟患血虚之症。”而在前一天,清宫廷医生也为光绪做了详细检查,并将结果提供给了各国。

日本外务省档案中有详细记录:“肝肾久亏,脾胃均弱。有时头晕耳鸣,口渴咽喉干,腰痛腿膝无力麻木。神倦喜卧,小便频数,色白而少,气怯懒言。面色晃白,夜梦闻金声则遗精或滑精。不能久坐或久立,不耐劳。”

中西医诊断大致相符,光绪身体并无大恙。

光绪得病后,外界不知其病情如何,而光绪身体状况又牵涉到权力之争,一时流言四起。

面对着外界沸沸扬扬的议论与猜测,光绪体虚及无后成为清室最头疼的问题。刚毅、徐桐、启秀等大臣乘机谋划废黜光绪,另立新君。

徐桐是文化上的保守主义者,曾做过同治皇帝的师傅,不把光绪放在眼里,暗地里称其为“汉奸”。光绪也对徐桐也大为不爽,从光绪十三年到光绪二十四年间,只召见过徐桐一次。徐桐政治上的同盟者是刚毅。刚毅是满人,极其痛恨汉人,但却与汉人徐桐亲近。光绪则不喜满人,认为满人不中用。

启秀是同治进士,以孝闻名,端谨有风操,备受徐桐赏识。慈禧欲引徐桐入军机处,徐桐转而推荐启秀。徐桐、刚毅、启秀之外,隐居多年的崇绮也参与了此次密谋。崇绮是赛尚阿之子,同治皇后之父。自从女儿自杀之后,崇绮一直很低调,长期称病在家。据恽毓鼎记载,崇绮在野多年,蠢蠢欲动,徐桐想进一步成为政坛核心,启秀则追随徐桐,三人联为一体。

徐桐、崇绮等人联名请慈禧废光绪,慈禧让他们先去找荣禄商议。戊戌政变之后,荣禄入军机处,管理兵部事务,并兼练兵大臣,节制京津直隶地区所有军队,其权势之重为清廷所未有,有“前有和绅,后有荣禄”一说。荣禄掌握军权,又为慈禧所宠信,如果他表态支持废光绪,则此事必成。

荣禄是个大滑头,时人曾评道:“刚毅狠而愎,荣禄险而狡”。

十一月二十八日,启秀先来拜访,荣禄得知他的来意后大惊,急忙将启秀打发走,又让家人不要接客。荣禄虽是慈禧一党,但他有自己的政治判断力。他对慈禧忠心不二,却又不盲目附和,常根据现实进言,因此才更得慈禧信任。荣禄知道,光绪得到西方各国支持,且他已和汉人实力督抚如李鸿章、刘坤一等探过底,知道督抚们反对废光绪。如果硬来,内外阻力太大。

荣禄年轻时一度落魄,到了神机营之后,经醇亲王奕譞提拔,才能在官场上崛起。荣禄不是不讲情义的人,他在官场上的行动,必然以自己的利益为考虑,但其中也有情义。荣禄与换帖兄弟翁同龢闹翻,彼此成见极深。当翁同龢去职返乡,路过天津时,荣禄特意派依附于自己的袁世凯前去赠送银两。对于恩人奕譞,荣禄一直心存感激,对奕譞的儿子光绪自然也要有所回护,故而坚决反对废黜光绪。

二十九日,在军机大臣召时,荣禄将内外反对废掉光绪的情况告诉慈禧,并称如果强行废光绪风险太大。荣禄建议不如改立皇储,减少压力。荣禄之外,王文韶也力主不可废立。最终慈禧接受荣禄建议,不再图谋废黜光绪,而另立储君。所立皇储,乃端王载漪的二子溥儁。

十二月二十四日,慈禧召集王公大臣于仪鸾殿会商。此时官场内风传将要废光绪,内廷太监也传出消息:“今日换皇上矣。”不想诏书颁布之后,却是立溥儁为大阿哥。慈禧以光绪名义,命溥儁入宫为穆宗同治帝嗣,在弘德殿读书,以大学士徐桐为师。

光绪被逼立皇储,且这皇储不是过继给自己,而是为同治做皇储。且还得说自己生不出儿子,对不起同治,不得已再三恳求慈禧帮忙选一个人过继给同治。最后还得说“仰承懿旨,感幸莫名”,各种悲屈、无奈、心酸、痛楚,可谓千古皇帝之未有。

载漪是惇亲王奕誴的次子,咸丰帝的侄子,道光帝的孙子。载漪与同治帝同岁,比光绪帝大十五岁,二人为堂兄帝。

己亥建储,溥儁立为大阿哥之后,政治上出现了一个对峙的局面。“帝党”虽失势,但仍有一定实力。东南的汉人实力督抚、地方上的士绅阶层、新式知识分子、海外奔走的保皇党、财力雄厚的华侨均是光绪支持者,西方各国也表示支持光绪。“大阿哥党”则结合了清廷内部的保守派势力,并得到慈禧支持,与“帝党”对峙。

庚子年的义和团运动,则打破了这个政治上的均衡。“大阿哥党”发现自己与义和团有着诸多共同点。借助义和团,“大阿哥党”既可以壮大自己的势力,又可以打击光绪和洋人,实现溥儁早日登基的目标。义和团则迎合载漪、刚毅、徐桐等人的心理,适时地打出口号云:“必斩一龙二虎十三羊”。龙为光绪,二虎是荣禄与李鸿章,十三羊则是朝廷中持温和态度的大臣。

“大阿哥党”与义和团的联合在此年四月得到表现。此月下旬,义和团在涞水击杀清军副将杨福同,随后焚烧芦保铁路,占据涿州。依照清廷惯例,这是严重的叛乱行为,是要严厉镇压的。但此次事件后,六月初,慈禧却下令控制军队的荣禄,不得孟浪从事,草率镇压。

慈禧的心态相当微妙,她与“大阿哥”一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双方的共同点是,都痛恨洋人,想废掉光绪。双方也存在分歧,“大阿哥党”的目标是使溥儁早日登基,慈禧的目标则是让溥儁成为她操控下的傀儡。

慈禧无疑是玩弄政治权术的高手,她玩政治平衡术,扶持“大阿哥党”与“帝党”斗争,她则站在中间充当仲裁者,任何一派都必须臣服于她。但“大阿哥党”与义和团结合后,势力日振。随着众多保守大臣与王公的卷入,慈禧发现,义和团运动乃至“大阿哥党”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控制范围。这场民间运动,如野火一般开始燎原,整个北方到处是燃烧着的火焰。

慈禧玩出了“致命的平衡”,她自己也须谨慎从事,一不小心就会引火烧身。

慈禧后来描述了当时的情形:

“人人都说拳匪是义民,怎样的有纪律有法术。京内外的人心一伙儿向着他们,满汉各军都与他们打通一气了,因此更不敢轻说剿办。宫内外纷纷扰扰,满眼看去都是一起儿头上包着红布进出的,太监们连着护卫的士兵真正同他们混在一起了。”

慈禧默许了义和团的活动,同时也想借义和团的力量,打击下洋人的嚣张气焰,出出往日的气,让洋人吃点苦头,吸取教训,今后不要插手清廷内务。

当义和团在各地迅速发展,并进入京津之后,作为中枢人物,荣禄突然生病,请假养病两个多月。据军机章京继昌记载,荣禄在病中七次上奏,请剿义和团,但都被否决。五月初十(6月6日),随着局势日渐紧张,荣禄不得不销假,开始办公。

此间义和团运动在京津间疯狂蔓延,竟至不可收拾之势。面对着愈演愈烈的义和团运动,在京各国公使感到恐惧,遂电告在大沽口外海上的各国海军,请求援助。西摩尔在得到求助电报后,星夜率领军队从大沽口赶往天津。

五月十四日(6月10日),西摩尔联军乘火车准备入京,由此拉开了八国联军侵华战争的序幕。在西摩尔联军发起进京军事行动之后,清廷连续朝议四次,最终决定对西方列强开战。

五月二十日(6月16日),第一次御前会议。

会议在仪鸾殿举行,大学士、六部、九卿数百人参与,殿内殿外挤满大臣。会议一开始,光绪严厉指责诸臣不能镇压乱民。翰林院学士刘永亭奏请派董福祥镇压义和团。载漪伸出大拇指厉声呼:“好!此失人心第一法!”

大理少卿张亨嘉力主剿灭义和团,但他是福建人,一口土话,又气又急,哼了半天不知所云。

侍读学士朱祖谋急了,问慈禧:“太后要打洋人,靠谁?”

慈禧说:“靠董福祥。”

朱祖谋直接回应:“董福祥老奸巨猾,断不可恃!”

慈禧大怒,问:“汝何姓名?”

朱祖谋也很硬气,对道:“臣翰林院侍读学士朱祖谋。”

慈禧道:“你说董福祥不可靠,那你举荐几个可靠的人来!”

其他人赶紧接口,说山东巡抚袁世凯、两江总督刘坤一均可重用。

一直没有吭声的荣禄却道:“刘坤一太远,袁世凯将往调矣。”

争论了大半天,毫无头绪,遂退朝。朱祖谋下殿时,慈禧仍然怒冲冲地盯住他。

庚子事变之后,朱祖谋高升,上朝时慈禧还记得他,笑道:“你就是当年那个瞪眼高声和我争辩的家伙。”

此日,清廷责成董福祥、刚毅将义和团中的精壮编为义勇,同日义和团在北京纵火焚烧闹市大栅栏。

面对着联军的步步紧逼,慈禧不得不考虑备战问题,但此时她还未下定决心开战。对西方各国驻京人员,慈禧也接受荣禄劝告,命令护送东交民巷内的各国在京使侨出京,不得妄加攻杀。荣禄则预先调集旗兵二千,准备将驻京使团与侨民送去直隶总督裕禄处,免生他变。

但此日,联军对直隶总督裕禄发出最后通牒,限于次日凌晨二点交出大沽口炮台,不然则以武力解决。裕禄收到最后通牒之后,因此时京津间电报通讯已中断,遂以“八百里”快骑递送奏报。

五月二十一日(6月17日),第二次御前会议。

慈禧首先说:“皇帝意在和,不欲用兵。今日朝议可以放开尽论。”

光绪说:“西方不是不能打,但中国积弱,兵力不足,用义和团,能抵抗住么?最终只怕会祸害国家。”

载漪反驳道:“义和团起自乡间田野,不远万里,赴汤蹈火,愿一死以赴国难。今若以乱民诛之,人心一解,国将难保。”

户部尚书立山认为:“义和团妖言惑众,所谓的法术根本不靠谱。”

载漪指着立山鼻子说:“你什么用心?你既然说义和团不靠谱,你就去劝退洋人军队。”

慈禧想将这个烂摊子推给光绪,就道:“国家当事,应当问皇帝。”

自从戊戌政变之后,光绪上朝是不发一语,这次却慷慨激扬起来,侃侃而谈,认为不可围攻使馆,更不可与各国同时开战。

王文韶附和光绪,认为皇帝能想到这点,实在是国家的福气。

载漪当即大骂王文韶,认为他在关键时候说混帐话误国。

立山建议派人去公使馆沟通,慈禧当机立断道:“派你去。”

立山道:“受了国家的厚恩,不敢推辞,但是臣不通洋务,请徐用仪陪我一起去。”

会后,慈禧让兵部尚书徐用仪、内阁学土联元、户部尚书立山到美国公使馆拜访。

晚九点,徐用仪等人与美国公使康格会面,请康格阻止西摩尔联军进京,无果。

五月二十二日(6月18日),第三次御前会议。

此日慈禧收到裕禄奏报,各国发出通牒强索大沽口。大沽口具体情况如何,是否已被攻下,清廷中枢尚未得到信息。看着列强的最后通牒,新仇旧恨顿时涌上慈禧心头。她恨之入骨的康有为、梁启超,由于西方各国庇护,在海外呼风唤雨,并通过报纸对她进行攻击。现在各国派遣西摩尔联军入京,又强横地发出通牒强索大沽口,慈禧胸中怒气一发不可收。

御前会议上,载漪请派军攻打各国公使馆,慈禧表态同意。

内阁学士联元坚称不可,言如果各国使馆不保,“洋兵入城,鸡犬皆尽矣。”

大学士王文韶认为中国自甲午战争之后,财力枯竭,已无力再战,请慈禧三思。

慈禧大怒,道:“你们所说的,我都知道。你们要是有本事,就让洋兵不要入城,不然就不要再罗嗦!”

端王载漪、贝勒载濂、庄王载勋、大学士刚毅、刑部尚书赵舒翘、大学士徐桐等遂一起附和慈禧,极力主战。

五月二十三日(6月19日),第四次御前会议。

上午会议时,刚毅建议招募义和团,攻打使馆。

徐桐建议,知照各国公使,请其出京,如果不从则以武力手段解决。此建议得到慈禧许可,遂起草“限二十四小时内出京”的照会。此照会,是对西方各国强索大沽口炮台最后通牒之反击。

当日气氛紧张,特加调护卫守卫宫墙,中午所有大臣留在御膳房吃饭。

下午会议,决定由许景澄将照会送交十一国公使馆。

许景澄出发前,光绪下座紧握住他的手,哭着叮咛道:“要好好商量。”许景澄也放声大哭。

慈禧怒斥道:“皇帝放手,不要误事。”

内阁学士联元头上汗水直冒,哭着建议不要和十一国开战。又建议,法国是在华天主教的保护国,可以单独向法国宣战,但无效。

许景澄

下午四点,十二份照会被分别送交十一国公使及总税务司赫德。

五月二十四日(6月20日)上午,德国公使克林德在前往总理衙门交涉的路上被杀。

下午三时四十分,在最后限期前二十分钟,清军与义和团攻打东交民巷使馆。

五月二十五日(6月21日),清廷正式发布了与西方一决雌雄的宣战诏书,并嘉奖义和团。

五月二十九日,当日,慈禧先召集满族大臣至仪鸾殿会商,此时光绪不在殿内。荣禄力主不可围攻使馆,慈禧则称已不能控制义和团,命荣禄退下,并由启秀将宣战诏书呈阅。随后在勤政殿内再次开会,光绪与汉大臣参与。光绪主张采纳荣禄建议,不要进攻使馆。袁昶列举了开战的诸多弊端,力争不可轻率言战。载漪怒骂袁昶为汉奸,并对慈禧说:“汉奸之言不可信”。

最终主战派占据了上风,发布了“宣战诏书”。宣战诏书出自湖南人萧荣爵之手,但外人以为是军机章京连文冲所拟。因义和团有以“乾”字为名,浙江人帮连文冲取了个外号“乾三先生”。

依照中国历来的观点,不论文臣武将,凡对外坚决主战者定会被视为民族英雄,主和者则被视作汉奸。但“战”的前提是能战,发动一场不能战的战役,所满足的只是那些充斥着理想主义与英雄情结者的虚荣心理,这种虚荣的代价却是巨大的。当开战决议通过后,光绪痛哭道:“如此则数千万生灵必遭涂炭,三百年宗社必致不守”。开战之后,千万生灵果被涂炭,满清宗社十一年后也终于不守。

对西方各国宣战后,六月十八日(7月14日)天津陷落,裕禄败退北仓,京师震动。清政府急电东南各省督抚,令派兵进京勤王。巡阅长江水师大臣李秉衡积极响应,从扬州率军北上。途经直隶景州时,李秉衡部下还参与了义和团围攻教堂的战事。据盛宣怀告诉日本驻上海总领事小田切:“法国传教士一人,清国人信教者千人被杀。

七月初一(7月26日),被翁同龢赞为“良吏也,伟人也”的李秉衡抵达京师。自天津之败后,慈禧正彷徨间,闻李秉衡来京,大喜过望,三次召见,大力嘉奖。遂命李秉衡统率江西、山西、山东、江苏四省援军出战。李秉衡请义和团数千名助战,义和团持引魂幡、混天旗、雷火扇、阴阳瓶、九连环、如意钩、火牌、飞剑等宝物跃然出京,准备歼灭八国联军。

出战前,在主战派支持下,李秉衡上奏,认为以袁昶、许景澄为首的京官与地方督抚李鸿章、刘坤一等遥相呼应,影响与洋人作战,请朝廷将之铲除。大学士徐桐对此奏极为满意,认为杀了这些汉奸,今后再无敢妄言者。徐桐夸赞道,杀汉奸“秉衡有力焉。”

七月初二,许景澄、袁昶被捕。七月初三,以光绪名义起草的上谕发出,令不必审讯,将二人处死。杀许、袁二人的上谕,出自启秀之手,启秀对此颇是得意,“自负大手笔”。旨意下来后,刑部尚书赵舒翘高坐堂上,命将二人从狱中提出。至刑部大堂后,许景澄闭目无一语,袁昶则怒骂赵舒翘。赵舒翘面红耳赤,命左右迅速将二人帮赴刑场。

行刑时,由徐桐的儿子,刑部侍郎徐承煜监斩。杀许、袁当日,荣禄再三恳求慈禧收回成命。慈禧让他退出去,“荣相退而复进,长跪乞恩。皇太后怒曰:汝亦不遵旨乎?”荣禄无奈,只能退出。

杀袁、徐二人,载漪的目的是警告东南督抚及京师内主和派。袁、徐被杀后,从广东出发北上,已到上海的李鸿章大为惊愕,遂向清廷请假二十天在沪养病。京师内部的主和派如庆亲王奕劻等人,也不敢再言和。

慈禧同意杀袁、许二人,实因二人犯了慈禧大忌。在御前会议上,光绪与许、袁等人极力主和,光绪甚至拉着许景澄的手哭成一团,这让慈禧又惊又怒。戊戌政变后,慈禧最忧虑的就是光绪在“帝党”支持下重新执政。袁、许二人不是光绪党羽,尚与光绪连成一气,如果不严加打击,“帝党”势力岂不更加猖獗。袁、许二人,实乃“大阿哥党”与慈禧联手所杀。

许景澄是浙江嘉兴人,袁昶是浙江桐庐人,二人于1867年同科中举。此年浙江乡试副考官是张之洞,是故二人都将张之洞视为座师,彼此关系良好。许景澄深谙时事,曾担任驻外多国公使,并接收过“定远”、“镇远”等军舰。在海外多年的许景澄,细心考察各国军事,为中国海军建设提出了诸多切实可行的建议。他曾根据中国海军实际情况,从英国订购海军军舰,壮大北洋水师。归国之后,在与俄国的领土谈判中,许景澄有力捍卫了中国利益。

袁昶虽从未到过国外,但他思想开明,主张根据中国国情学习西方。戊戌变法期间,他上万言书,提出系列变法主张。其中一些主张如官制改革、财政改革、练兵等,切中时弊,被光绪采纳。许、袁二人均为当世良臣,国家栋梁,惜被保守派所杀。

军机大臣王文韶因为反对开战,也被主战派列入了铲除的名单。军机章京高树、裕小鹏在军机处中,见王文韶却是喜笑颜开,出语诙谐,毫无忧虑之态。二人很是狐疑,裕小鹏道:“此公现有不测之祸,何以风采焕然,毫无惧色,岂此公不知耶?”

后来二人才知道,王文韶上了个奏折,先是大谈不宜围攻使馆,末了笔锋一转,又称:“如以臣为荒谬,臣亦不敢胶执己见。”端王载漪初看奏折时大怒,认为当杀王文韶,看到最后一句时,也就不和他计较了。由此高树、裕小鹏对王文韶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认为他不愧“水晶灯笼、油浸枇杷”之名。

七月十四日(8月8日),李秉衡在通州城外迎战八国联军,所部数万。

出京师之后所看到的一幕幕景象,却让李秉衡目瞪口呆。他沿途所见到的都是从天津、北仓败退下来的清军,“军队数万,充塞道涂”。这些装备着新式步枪的士兵,“见敌辄溃,实未一战”。李秉衡从少年时就历经战阵,老于战事。但此次清军之溃败,让他不由哀叹,“实所未见!”而李秉衡所依赖的义和团和勤王军,在洋人的枪炮下,能发挥神力么?

当日,李秉衡军与八国联军交锋,清军一触即溃,退守马头镇。

七月十六日,马头镇失守,再退张家湾,此时败局已定。极力主战的他难以接受惨败的结局,次日,七十岁的李秉衡吞金自杀。

七月十七日,李秉衡自杀当日,清廷又杀户部尚书立山、兵部尚书徐用仪、内阁学士联元三人。谕旨称:“兵部尚书徐用仪,屡次被人参劾,声明甚劣。办理洋务,贻患甚深。内阁学士联元,召见时任意妄奏,语涉离间,与许景澄等厥罪惟均。已革户部尚书立山,平日语多暧昧,动辄离间。该大臣受恩深重,尤为丧尽天良,如不严惩,如何整饬朝纲。徐用仪、联元、立山均着即行正法。”

戊戌变法失败后,光绪被囚瀛台,冬令时节,无以御寒。时立山任内务府大臣,为光绪置一屏风挡寒气。慈禧知道后大怒,召立山问罪,并令太监掌立山耳光。立山道:“还是我自己打吧。”遂自掌耳光,至双颊红肿,慈禧方才罢休。

联元被杀也与光绪有关。光绪被囚瀛台后,处境艰难,外界又风传光绪病危,联元对此颇为不平。一次联元被慈禧召见,召见毕,慈禧起身欲行。联元突然站起来拦在慈禧面前道:“皇上当保全。”

慈禧一听就破口大骂:“皇上当保全,汝不当保全耶?”

联元口吃,被慈禧一骂竟无语以对。

徐用仪时年七十九,他为官四十年,历来小心谨慎,时人评说他有冯道之风。不想此次徐用仪锐志明向,铁骨峥嵘,坚决反战。袁昶、许景澄被杀后,徐用仪做好了赴死准备,在家书中写道:“以老年而处此危地,生死在所不计,只可听之于天。”后世史书之中,谁能说他是冯道?

此次战和之议,立山、联元、徐用仪等与光绪极力主和,遭致慈禧疑忌,“大阿哥党”痛恨,此被杀之因。

半月内连杀重臣五人,为有清一代,前所未有,一时震动朝野。庚子年被杀五大臣中,袁昶是浙江桐庐人、许景澄是浙江嘉兴人、徐用仪是浙江海盐人,被赞誉为“浙江三忠”。

载漪、刚毅等还不肯罢休,又上奏弹劾洋务派重臣李鸿章等十五人,奏请“即行正法”,此奏因八国联军攻入北京而作罢。杀徐用仪等人之前,荣禄曾请徐桐找慈禧说情,徐桐道:“我曾弹劾徐用仪,怎能为他说情?且诛杀此等内奸,可以肃清朝廷,岂不正好。”

七月十八日。刚毅接替李秉衡帮办武卫军事务。载漪、载澜主张收拾残兵,背城决一死战。刚毅则主张逃西安。载澜跳起来大骂刚毅:“我等误听汝言。今后身家难保,我此时有刀,定与汝拼命矣。”载澜骂着还不过瘾,冲过去准备抽刚毅耳光,刚毅“飞奔逃去”。

杀五大臣前,联军已攻破天津。杀五大臣后,联军在通州城外击败了李秉衡。载漪、刚毅等人怆惶失措,开始紧急布置北京的防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