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2章 泥人之谜

此时，废墟旁边空地，沿塌掉一半的院墙撑着帐篷，散放着农村办事的桌椅板凳，残羹未收，残火未灭，几个主事模样的人，正围着火堆商量什么。得知我是从几百里外赶来的老王朋友，纷纷终止交谈起身，其中一个应该是总管的人，客套几句后，给我安排起了晚饭。

尽管毫无胃口，碍于情面，我还是多少吃了一点。期间，本就稀少的人们相继离去，事也不商量了，到得最后，只剩下张罗晚饭的总管，和一个自称是老王堂兄的人作陪，就连带我来的中年汉子也已经离去，几条狗围着残羹剩饭来回打转，说不出的冷清。

从这些人的举止中，我感觉到了一种，对我这个外乡来的“客人”隐隐的排斥，或者说，我的出现对他们造成了一定不便，因此态度颇为冷淡。

我知道老王和老家人的关系不好，所以对此并不意外，端碗吃饭，也是为了可以坐下来，打听更多的消息，不过收获很小，跟带我来的中年汉子说的差不多。

心知从这些人身上，打听不到什么，而且他们知道的也未必比我多，于是放下碗筷后，索性问起老王埋在什么地方，打算趁天还没黑，去烧些纸钱，祭上几炷香。

结果就连这一点，也险些无法如愿。

原因是人们觉得，老王的死很不祥。正常情况下，基础稳固厚实的洋楼，断然没有下几场雨就垮的可能，加上这几年，人们或多或少知道老王在外面的“职业”，这次回来身体也有问题，在一些素来羡慕嫉妒的人不怀好意的揣测下，人们更愿意相信，老王这是坑蒙拐骗的亏心事做多了，才会被老天收走房子，还有他的命。

因此，将老王尸体刨出来，在没有直系亲属可以做主的情况下，人们经过一天商量后，集资买了口薄棺材，停尸一夜草草料理后事就埋了，根本不敢沾上太多干系，生怕连累到自己。

我是老王唯一一个从外地过来吊唁的朋友，尽管没能赶上，从情理上来说，怎么也应该有人作陪，但由于天色将晚，老王墓地又相对偏远，所以对于我的请求，总管和老王名义上的堂哥都有些犯难。

“小兄弟，你看，天已经晚了，山路又不好走，要不就干脆找地方休息一夜，等明早天亮，我再陪你过去？”闪烁其词，却也表达明确地解释完，老王堂哥看向我。

如今老王已死，这一地废墟根本不可能有所收获，我并不打算多留，再说有其他人在场，我也不好向老王吐露心声，于是干脆说：“不用那么麻烦了，要不你们告诉我王叔埋在哪，我自己过去吧，放心，我能找到。”

老王堂哥显然即使到了明早，也根本不想跑这一趟，我这么说无疑正中他下怀，只是碍于面子上过不去，才一时不好点头，还是我一再坚持自己前往，才最终面有难色地松了口。

于是，在寨子里的小卖部，买了些香烛纸钱和一瓶白酒后，我顶着又开始下起来的小雨，往寨子后面的“老鸦山”赶去。

终于在一片丛林下方荒土里，找到地方，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看着孤零零的崭新坟包，我霎时间悲从心起，眼泪差点哗一下流出来。

既是因为不忍见到，为数不多的朋友，忽然之间躺进黄土，也是因为同病相怜。

“好好的，怎么突然说死就死了呢……”

烧燃香纸蜡烛，点上几支烟插进坟头，打开白酒往地上祭洒三圈，自己也猛灌一口后，我再也压不住心底愈发汹涌的情绪。

真正的同病相怜。

和老王一样，我们都是孤儿。老王是他倒插门的父亲，年轻时在集市上捡的弃婴，因为两口子终身未能生育，在他十岁那年相继一死，就等于他老家没了亲人，处处遭人白眼长大。而我，则刚两岁，就被一个糟老头收养，根本不知父母是谁，连自己的根在哪都无从知晓。

用老王有次喝醉后的话说，我们是天地间一叶浮萍，不知从哪来，也不知要去哪。

而现在，我们更是在孤儿之外，另有一个“泥人医”的相同身份，如果这都不是同病相怜，什么才是？

正因为都是没人要的孩子，相识以后，老王对我总是照顾有加，我有什么需要，他从来不会犹豫。表面上跨越了年龄辈分称兄道弟，但实际上，我知道，他把我当成了半个自己的孩子，只是为了顾及我可怜的自尊心，才从来不表示出来，以朋友的身份相处。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世上除了糟老头，为数不多对我好的好人，如今却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躺进了黄土堆，再也不会活过来。

一切，都是因为来历不明的泥人。

“别人都以为，你是遭报应死的，或者病死的，但我知道不是这样……或许你老家这些人说的没错，你确实是被收走了房子和命，但不是贼老天收的，是你从来不和我说的东西……”随着白酒辛辣入喉，肺里再被烟一熏，整个人火烧火辣，逐渐将自己灌醉，思维也变得愈发的清醒。

“你是我进幽灵旅社206房间，拿到原本属于你的手机时死的没错吧？而你通话时的本意，也不是让我看到这只手机帮你收起来，而是离它远点，不要碰对吧？你知道这是万劫不复的深渊，所以不愿我也卷进来……”

“如果我当时不拿手机，不去碰那扇门，你是不是就不会死，或者至少能多活几天，撑到我来看你呢？”

把玩着已经彻底变成我所有的“骷髅手机”，幽灵旅社206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重现，我知道了老王死亡的确切时间，也终于弄明白，当时他语气为什么变得异常激动。

一时间，深深的自责涌上心头，尽管也清楚，即使当时我没有拿起骷髅手机，老王顶天也是多苟延残喘几天，对结局于事无补。

“报仇的话还不敢说，但我向你保证，无论多难、多苦，我都会把泥人的秘密弄清楚，给你一个交代，这是对你的承诺，哪怕刀山火海，也在所不辞。”

“如果你在天有灵，就保佑我福大命大，能撑到解开所有谜底的那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