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噩梦的开端

廖思行私底下和我说,因为校花挨骂,被骂得狗血喷头,乔勉勉强强答应和她在一起了。

这话能信?

我以为,乔心里该是酝酿过感情的,现在,不过是扯了个由头,顺着台阶下而已。

校花的情史可数不清,过去也被请过家长,没什么用,所以教导主任只是唾沫星子横飞地指责她,除了批评,他老人家也不能如何。

校内最调皮的要数校花,教导主任拿她没办法,校长拿她没办法,乔也拿她没办法。

要不是因为没办法,乔兴许早和她撇清了,现在沾上关系,就看校花对乔的新鲜感有多久。或许乔也是做好了准备的,他不骄不躁,自然而然同校花交往。

一对郎才女貌的鸳鸯自此羡煞旁人。

我从没预想过,乔能对女朋友这样好,我以为这类顾学习的男孩儿只会把学习摆在第一位。但是我错了,他们在一起后,乔把学习和校花同时摆在了第一位,他用消耗自己的方法,来实现共赢。

乔有了浓重的黑眼圈,他把课余时间拿来和校花约会,回家则玩命地学习,没有掉以轻心。这种奋斗努力的劲儿翻倍了,因为校花,他似乎开始考虑未来,想得更为长远。

他宠女友的态度,大部分女孩子都欣赏,因为只有面对校花,他才是温暖如春的模样,对待其他女生,他依旧很疏离。

很多事都是廖思行和我说的。因为常向他隐晦打探乔的事,我和廖思行成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朋友。

但乔那天和校花一起接受批评的事,不是廖思行透露的,是整个学校都传得沸沸扬扬,我们第一次看见好学生也能这么有种。

教导主任正指着校花骂她不学无术。乔便淡然地走进办公室,直面煞气满满的主任,底气十足地说:“真挚懵懂的感情为什么要被扣下肮脏的罪名?”

这一问,问住了教导主任,他涨红着脸,分析早恋的各种弊端。

乔用三寸不烂之舌与之抗衡,未等教导主任动肝火请家长,我们老班就急匆匆地过去将人领走了。

老班表面上雷厉风行地教育自己的学生,实则不过是护犊子,而且我们老班估计是全校最通情达理的老师。他以前说过,老师也是人,也经历过青春,只要别太过,他是不会束缚我们的,孩子的纯洁感情需要的是正确引导,而不是扼杀。

老班在办公室关起门做做样子批评乔,乔一脸了然地保证:“我理科和文科都很好,请您放心,笑笑的成绩我帮忙补,我的成绩我来稳定。”

校花的班主任向来管不住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是乔和校花的姻缘红线就没被刽子手斩断。

当时办公室外有一群看热闹的学生在围观,乔的话都是被他们传出来的,大家说的虽然有点儿出入,但还是大同小异。

乔教校花要在老师面前收敛,他们的关系才能得以长存。校花就一改耀武扬威的样子,假意归于顺从。他们的关系,也没人去老师面前告发,毕竟我们还是很佩服这一对的。

特别是乔的举动,使他简直成为同学们的偶像,后来学校里掀起一股为感情而奋斗的热潮,见学生们都为双方努力向上,连教导主任都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校花这回动了真情,她的不良作风开始大改,成了良好学生,顽皮的学生有人收,某些老师很欣慰。

离高考还有一年半,我也一头扎进了学习中,可是再怎么努力,成绩还是不温不火。不管熬了多少的夜,做了多少作业,钻研学习花了多少时间,我仍然是个进步不大的中等生。稍微能慰藉的是,以前是中下,现在是中上。

我埋头沉浸在学习中,对外界的事关注少了很多。这段时间里,又发生了另一个大事件,才将我的注意力分了大半出来。我记得当时政治老师经常叫乔帮忙,理由是宿舍里有一些杂物要搬,他第一次领着乔走的时候,我出门去上厕所了,走在了他们背后。听见政治老师需要帮助,我主动想要上去帮忙。走廊里,肥硕的男人回头看了我一眼,热烘烘的红日投在他身上,他整个人仿佛也是红色的,那张长脸上戴着的眼镜折射出刺目的光,或金,或红,或晦暗……使他的面目模糊不清。我眯了一会儿眼,听见政治老师和蔼地笑着说:“你去吃饭吧,一个男生帮忙就足够了。”周围人潮涌动,同学们一个比一个跑得快,生怕抢不到饭一样,一到饭点就都迫不及待地夺门而出。

政治老师搭着乔的肩膀,顺人流而去,诡异的红光镀在他们周身。我揉着眼睛看了看,今日的霞光真红,他们越走越远,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

这一去便是悲剧的开端,而后无休止的深渊将乔直拉到了地狱,恶魔在宿舍里嚣张地咆哮,它狰狞地撕裂乔,却还大笑着,模样和蔼可亲……临近高考,同学们越发疲乏,乔也越来越憔悴了,我以为他是为了校花又狠狠压榨自己。

乔憔悴的时候,政治老师尤为关心他,上课将自己泡的人参茶赠予他,俯身在他旁边独自讲解知识。老师的手搭在乔的肩上无意识地抚动,那清瘦的肩膀却在微颤……一到政治课,乔手中必然会捏紧一样东西,他的神思甚至不在状态,眼神也有些空洞,这是在思念校花,还是在开别的小差?他开小差时,我初以为这门课他胜券在握了。

政治老师隐隐约约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廖思行倒向我暗叹,三好学生就是得老师的宠爱,我暂时苟同。

政治老师是上学期新来的海外大学生,第一学期来时好像就做了副主任,不到半年又升了主任,哈,不简单。

他在我们班任课有几个星期了,高中任课老师频繁更换是常有的事,为此家长还进行了投诉。

我却希望政治老师赶快被换走,我不喜欢他,就是不喜欢,而且他讲课很水,好像只把知识教给乔。每每到了下午饭点,政治老师就会带走乔。

他不满地说:“乔的政治不扎实,要单独辅导一下。”

高才生的成绩下降,对老师来说的确是头等大事。

不只政治老师这么说过,其他老师也点名说了,最近乔的各科成绩都不太理想,呈直线下滑,上课又经常发呆,目光迟钝。

校花的成绩不跌不增,保持在前一百名。老师们把乔成绩下滑的罪定在了校花头上,慢慢开始找他们两个谈话。

乔的叛逆期似乎是到了,他格外依赖校花。他激烈地顶撞老师,行为变得与之前判若两人。现在的他变得像个坏学生,说出来的话语无伦次,充满偏激,总之很不正常……乔被请过家长后,更叛逆了,他开始尖锐,不再淡然,竟还会冲人发脾气。

可是,只有政治老师的话他不会反抗。

通常星期三下午的饭点,政治老师就会招呼乔去补课。老师眼里噙着斯文的笑意,他的手指在讲台桌上有节奏地敲击,仿佛敲在了人的心头,无端令人感到沉闷。

我又看见了,乔在颤抖,他抖的幅度格外微小,不仔细看,难以瞧出。

旋律高亢的下课铃声飘入众耳,它活泼、清脆……乔却郁郁寡欢,他的两脚紧紧靠在了一起,双手放在膝盖上死死握着,校服裤子被他捏得皱巴巴。他的校服裤子不知从哪天起,一直是皱的。

我之所以喜欢看他,不过是因为人们对于美好的事物,从不吝啬欣赏。

政治老师一如既往地请乔去补课,他的教鞭轻轻在乔的桌上点了一下。穿校服的男孩儿一愣,他的黑眼睛左右转动,下颌肌肉微僵,在教鞭点上桌的第三下之前,乔就规规整整地塞好椅子,一板一眼地跟着政治老师一起出门了。

大家的心思全在主课上,有的人政治天生好,有的人不把它放心上,有的人复习时看看笔记就行了,他们也不愿意浪费时间单独去补,未免将时间大材小用了。

看着前面的政治老师和乔,我跟了上去,鼓起勇气,拉了一下政治老师的衣袖:“老师,我也想补课,您课上说的,我没太听懂。”

身着正装的男人把教鞭和书本夹在了胳肢窝底下,他理着袖口,漫不经心地扫了我一眼,目光掠过乔,扬起粗黑的眉毛,点头同意了。

我才迈了一下脚步,乔竟捏住了我的手臂,这是我们第一次实在地接触到了。他呆看着高楼外的空中,低声对我说了一些话。

他请我去一班,帮校花买面包和牛奶送过去。他说,笑笑下午都不吃饭,臭美地在减肥。等他补课回来,我向他报账,他再帮我补课。

乔帮我补课?!天哪!除了校花,他是从来不帮女孩子补课的。

我按住怦怦直跳的心脏,犹豫少顷,婉拒了。我还笑眯眯地请示政治老师:“老师,我可以去吗?”

老师还没开口,乔突然目露犀利,他跨一步脚横挡在我面前,压着嗓子说:“你不能去!”在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失态后,他转瞬缓了声音,“你要去了,没我听得明白,不如我教你,你又帮我看了笑笑同学,岂不是一举两得?”

乔好奇怪……这种感觉存在很久了,他和政治老师是在学习上存了私心吗?见乔态度强硬,我只好郁闷地答应了他。走前,他随意塞了点儿零钱给我,买面包和牛奶的钱明显多出来了,我还给他,他心不在焉地说:“多出来的就当是跑腿费。”我“哦”了一声,拿着零钱帮校花买面包和牛奶去了。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校花,我也只能惊叹一声“真好看”!她要是去演电视剧,准能上镜秒杀一大群外表出色的女明星。

校花的表情很苦恼,她戳了几下软面包和纯牛奶,撑着下巴闷闷不乐。她精致的眉目一挑,随口问我:“嘿,你跟乔乔是一个班的吧?我不信他的成绩会跌,他是不是装的?”

我摇头道:“不知道。”校花便趴在桌上噘着嘴,从她的自言自语里,我窥探到了他们最近的恋情好像有些不太稳定。

替校花买完面包,我心血**地去了教师宿舍,路过那扇阴冷的铁门,走进潮湿的通道,我在昏暗的长廊里听见了异常飘忽的声音,这声音极小,怪异且闷得人难受,需得侧耳倾听,仔细去捕捉。

晃一下神,这声音好像又没了。来到教师宿舍,我才记起自己没问过政治老师的房间在哪儿,于是作罢,直接掉头离开了闷人的宿舍。

我的步子在长廊里轻微响动,走着,走着,我蓦然回了一下头……微光照得墙面斑驳如影,宿舍的铁门略有锈迹,一切古旧如废屋,暗黑的走廊深处仿佛是血盆大口,仿佛会吃人,仿佛会吃小孩儿……我从小怕黑……这里太黑了,我得赶快逃离……终于跑出了教师宿舍,我大口喘气,捂着胸脯抬头望天。暮霭中的天好像蒙上了一层阴影,夹杂着阴阴细雨,灰空中隐隐透着几丝诡谲的猩红。黑云压城城欲摧,它们重重叠叠地压境,异常威武,这笼罩百姓的天越压越低,它仿佛也是个极大的血盆口子,流着黏糊糊的口水,仿佛要掉下来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