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新的一年,你的世界还是我

逢年过节,家里都会准备很多年货,比如瓜果糖枣、糕点米面、鸡鸭鱼肉、饮品蔬菜等。母亲大人会在年前亲自采购,然后烹饪加工,将瓜果摆盘,米糕蒸粉,炊金馔玉,储备密封。

用母亲大人的话来讲,这些用来在年初招待客人的年货,叫储备粮。在各式各样的储备粮里,我们最喜欢吃的是里脊肉。这道菜的工序相当烦琐,先把肉用十几种调料腌渍入味,过油炸至金黄,然后摆放于通风处风干,一到两天后装瓶,食用时配上蘸料,香脆不腻,嚼劲十足。但一般除了客人来,母亲大人不会拿出来摆盘。有一年,我和我哥特别馋母亲大人的里脊肉,所以商量着在晾晒风干尚未装瓶时去偷吃一点。

脚地来到厨房,小心翼翼地打开通风窗,一手拿着一块肉开吃。我俩正吃得津津有味,厨房门开了,父亲大人端着水杯来厨房接水,问我俩:“干什么呢?”我俩赶紧咽下嘴里的肉说:“饿了,来厨房找点吃的……”“你们这两个熊孩子!” 就在我俩以为父亲大人要批评我俩的时候,他又说:“给我也拿点吃。”我迅速心领神会,选了一块最大的递给父亲大人。就这样,我们仨黑灯瞎火地蹲在厨房里吃到心满意足,才蹑手蹑脚地各自回房睡觉。第二天,母亲大人质问:“这肉还没风干完,怎么少了这么多?你们谁偷吃了?”我和我哥正面面相觑,父亲大人说:“肯定是他俩偷吃的!昨晚看他俩偷偷摸摸地去厨房,没想到是偷吃肉去了。”难道亲爹都是这么出卖儿子的?

在我们家,大年三十前的最后一件事,是全家老少凑在一起包饺子。因此我和我哥在小学的时候就学会了包饺子,能和家人一起干活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情。

关于饺子馅,一般是母亲大人负责调配,因为母亲大人对吃很有一年母亲大人调配的是莲藕馅,把藕搅成藕泥,混入肉中,加入酱油、香油、鸡精调味,最后加盐搅拌均匀。虽然感觉不错,但是搅拌完看起来呈暗灰色,卖相很差。当时我们都没看到搅拌的过程,只知道母亲大人调配出了黑灰黑灰的一坨。我哥:“厉害了我的妈,请问这是什么馅?”我妈:“你们猜猜看。”我爸:“茄子?但看起来也不像。”我:“是藕吧!”母亲大人还没说话,我哥先说:“我知道我是欧巴,而且我还是长腿欧巴,但欧巴我不知道这是什么馅。”我:“……”我妈:“确实是藕馅的,但不是欧巴馅……”我哥:“……”从来不看韩剧的老爸问:“欧巴是什么馅?”我、我哥和我妈:“……”场面一度陷入尴尬之中。

年三十晚上,我们全家人会聚在一起,做一桌丰盛的晚饭,喝一点小酒,聊一聊一年的琐事,惬意地过一个不操劳的晚上。

十八岁那年年三十晚上,父亲大人说:“你们过了今天就成人了,事实证明,父亲大人不愧是亲爸,第一次让我们喝酒,就给我们一人倒了一盅 62度的闷倒驴。我拿起酒盅舔了舔,马上义正词严地表示拒绝喝酒,慷慨激昂地表达自己想做一个五好少年的决心。谁知我哥痛快,说:“敬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然后拿起酒盅一饮而尽,接着在那儿一言不发,红着脸缓冲了好久。过了一会儿他跟我说:“要不你也喝了吧?”“我不喝!”“这酒不错,很好喝。”“才不上你当……”“敬咱们爸妈和爷爷奶奶!”“好吧,那我以水代酒,敬爷爷奶奶岁岁平安、洪福齐天。”

说完我拿起水杯。“等等。”我哥拦住我,给我重新倒了一杯热水说,“60度的水和 60度的酒代表的诚意是一样的,喝这个!”我:“……”

母亲大人对做家务有着吹毛求疵的要求,尤其是逢年过节,玻璃要擦得看不出有玻璃,地板要拖得可以当镜子用才算合格。所以每年过年,众多的家务活都是我和我哥的噩梦。母亲大人在一旁边催着我们干活,边给我们打鸡血说:“好好干活,养成好会觉得顺心,看着也清爽。”我和我哥只能小声嘀咕:“完全没有这种感觉……”收拾归纳东西,母亲大人也有一个秘诀:扔。破的、旧的、过期的东西——扔!不知道干什么用的东西——扔!一时半会儿用不到的东西——扔!不是自己的东西——扔!总之就是扔扔扔……“哎哎哎,妈,这本吉他谱子你别扔啊,我还有用……”我经常从我妈扔的一堆垃圾里捡起来自己的东西。扔得差不多了,母亲大人又吩咐我俩先去倒垃圾再回来继续干活。我俩放下手中的抹布抬着垃圾下楼,一边走我一边抱怨:“哎,每年过节都整这么一出,简直累成狗了。”正说着,拐弯处来了一个大胸妹子,胸口抱着一只泰迪,精气神十足。我哥沉默了一下说:“唉,还不如狗……”

大年初一就开始收压岁钱了,家乡的习俗是孩子在收到压岁钱之后要对长辈鞠躬致敬,表示回礼。

在我们家里,无论是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还是外公外婆、舅讨要压岁钱的时候,长辈每给我们一张压岁钱,我们就要鞠一个躬,一般都是给三百元人民币,也就是鞠三个躬。对于这习俗,我和我哥一直乐此不疲。直到有一年,我俩按照惯例去找舅舅讨要压岁钱,舅舅意味深长地说:“今年的压岁钱,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拿到的!”我俩不以为意,依旧说:“给舅舅鞠躬,新年快乐,红包拿来。 ”舅舅继续意味深长地说:“嗯!都是好外甥!”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沓十块钱的人民币,“跟往年一样,鞠一个躬一张,一共六百,来吧!”我和我哥:“……”后来我和我哥对舅舅的压岁钱有了心理阴影,不料爸妈也学会了舅舅的方式,从此我们每年过年都要鞠好多好多躬,然后收到一沓一沓厚厚的压岁钱……很小的时候,我每次收完压岁钱都要喊上我哥出去玩,虽然不知道拿着压岁钱出去买什么,但是总觉得自己有一种“宝宝身怀巨额资产,可以买下整个天下”的霸气。

有一次出去,我正带着这种霸气撒欢奔跑,没注意脚下的积水和积冰,一个跟头摔到了雪水里,浑身上下湿了一半。我哥赶紧扶我起来,问我:“没事吧?”

“没事。”那时我还沉浸在拥有压岁钱的喜悦之中,既不心疼我掏出压岁钱看了看,想到钱是纸做的,遇到水会泡坏,于是我跟我哥说:“不能让钱湿了,我的压岁钱你帮我拿着。”“好。”我哥痛快地答应,然后把钱装进他的口袋。“一会儿等我衣服干了你再还给我。”我想了想补充了一句。“为什么还给你?”我哥理所当然地问我。“因为这是我的压岁钱。”我赶紧解释。“可你给我了。”“我只是想让你帮我拿着。”我继续解释。“但钱在我手上。”“我没有说给你!”我继续跟他说。“可我不想给你了。”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站在寒风中凌乱了。

到北京工作的第一年,我几乎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直到过年放年假我才准备回家一趟。回家前的前一天,我发微信给我哥:“今年公司提前放年假,我明天到家,准备好新年礼物迎接我了吗?”我哥回复:“没有。”我说:“你这样子,咱们两个的兄弟情义可就淡了。”

我哥过了一会儿说:“不过我前几天看到一件衬衣,很是修身,“可以啊。”

然后我哥反问我:“话说,你准备新年礼物给我了?”

我回答:“那是必须的。”

“什么东西?”

“卖个关子,回去告诉你。”

第二天回家,我拿出一个空的矿泉水瓶给我哥,说:“喏,这是你的新年礼物。”我哥接过塑料瓶后怎么看都是空的,边准备打开边问:“这是什么?”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拦住他说:“别打开,这里面是北京今早上新鲜的雾霾,满满的一瓶,是我冒着生命危险给你准备的新年礼物。”

我哥:“……”

年三十晚上守岁,我和我哥不想看春晚,就在窗户边上等着看十二点那一刻外面的烟花。无聊打发时间,我就跟我哥闲唠嗑,问我哥:“现在烟花爆竹管控得越来越严,咱俩还在这儿等烟花,对于这件事你怎么看?”我哥看了我一眼:“我就趴在窗户上看啊,不然还能怎么看?”“……”气氛有点尴尬,我决定换个话题,说,“哥,要不还是许个愿望吧?”

我哥说:“又不是过生日,许什么愿望?”

我说:“你怎么这么固执,都说新年新气象,为我们的新气象之年许愿。”我哥深思,抬头间看到了我带回家的新年礼物,许愿说:“我希望北京明年没有雾霾!”我一笑说:“那希望你明年的新年礼物是满满的一瓶北京新鲜的空气。”我哥白了我一眼,问:“你的愿望呢?”“我的愿望啊,”我说,“我要是许世界和平未免太大,许功成名就有点太空,所以我就许愿家人健康,平平安安吧。”我哥点头说:“嗯,挺好的愿望。”趴在窗台边。等到十二点的钟响了,窗外的烟花盛开了,新的一年,来了。你的身边,还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