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万全洞事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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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十一年腊月,容美土司署衙人心惶惶,平山万全洞森严壁垒。
坪上经由软梯嶝道下洞的关口,由田畅如、田琰如兄弟亲自带兵把守,任何外人不得靠近。洞口安设了两门土炮,日夜有家丁值守。洞内饮食起居一切安排就绪。腊月初三日,容美宣慰使田旻如带着自己的最可靠的亲兵家将和伺妾奴仆住进了洞府。
安营扎寨毕,田旻如就传令各地土司务必按照霜降日的约定,严守各处关隘要道,不准放一个官兵入境,也不准主动向临境的官兵出击。
田旻如每天坐在洞内“魏博楼”里看书。这“魏博楼”是他父亲田舜年藏书的地方,里面放着当年刊刻的《田氏一家言》诗集。诗集里记录着许多山川名胜、人物风情、名流聚会、亲友唱和。他看先辈事业何等辉煌,父亲当年何等威武潇洒,不禁感慨万端,自惭汗颜。
过了些日子,眼看年关将近,田旻如没有听到官兵有何动作,就以为可以这样相持下去了。他还打算年节时把兄弟家眷都叫到洞里来,大家在一起吃一顿团年饭。一个人在山洞里呆久了,他又有些怀念家人的温热,这是人到老年必然加重的情愫。
不料一日夜晚,旗官田安南突然回来报告邬阳关发生兵变。田旻如一听暴跳如雷,大骂田安南在这节骨眼上万不该鲁莽行事、激成内乱。他要田安南赶快重新组织兵力,回去扼守住邬阳关。
田旻如料定这一定是官兵煽动所致,但他没有估计到对方招数的厉害,事态会因此而迅速发展,形势急转直下。
原来湖广总督迈柱和冶大雄密谋之后,按照统一的军事部署,各方都迅速采取了行动。夷陵总兵冶大雄亲率大军直插容美纵深腹地,归州总兵单天武派参将带兵,星夜赶到到红沙堡妥善接待归化民众,阻止土司追杀,并相机占领了邬阳关。同时,四川总督也迅疾调派大批官兵开进容美边境,形成了四面包围、内外夹击之势。更要命的是,冶大雄派往容美境内的密探四处宣扬官兵进剿在即,鼓动土民赶快归顺朝廷,一时官兵压境、人心惶惶。
不久,700多土民从邬阳关回到了自己的山寨,到处传说官兵如何善待归顺之人。这样一来,各地山民就纷纷结伙成群,起来反抗土司,要求归顺朝廷,声势越来越大。
各地土司头目也都躁动起来,容美所属石梁土司头目张彤柱早就对田氏的横行霸道不满,几次向湖广总督告发他们的恶行,素有归化之心。他曾经参加周边的十五家土司的联合行动,到武昌总督府请愿,要求实行改土归流。现在看到形势如此严重,张彤柱再也顾不得田旻如的压制,便首先投出,抱着土司印信到渔洋关归顺官兵。
四方警报频传,田旻如再也坐不住了。他万没想到在黑云压城的紧急关头,内乱又山崩地裂。他要洞中的家眷都回到府邸中去,只要几个贴身的家丁留在身边,一个人整日里寝食不安,望壁搔首,心烦意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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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节越来越近了,一日清晨,田畅如、田琰如慌慌张张溜下洞来报告,说大事不好,山民都闹上门来了!上头坪里已经围了好几百人,山下峡谷里也有好多人在往上爬。田旻如急忙来到洞口,果然听见山上山下人声鼎沸,许多人一齐高声呼喊:
“王爷出来!王爷出来!”
田旻如大惊失色,他知道早有山民“结党抗粮”,万没想到现在竟然会闹到这等地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田畅如说:“大哥快拿主意!”田琰如道:“干脆轰他几炮,把这些狗日的吓跑!”
田旻如立即摆手说:“使不得、使不得!炮声一响,官兵岂不正好开进来吗?这正是他们的阴谋。”
两个弟弟齐声问:“那怎么办?”
田旻如想了想说:“还是得好言相劝。你们上去跟山民说清白,就说土司大事,本宣慰使自会同官兵协商,给朝廷有个交代。山民不要听信谣言,起哄闹事,赶快回家安分守业。”
二人听罢都摇头叹气,却也无奈,只好上去试试看。
兄弟俩爬到坪上,又不敢亲自出头露面,只叫几个家丁头目去向山民叫嚷。山民们哪里肯依,头目们便不耐烦,又呈起凶狠来。田琰如几弟兄平日作恶多端,执意顽抗到底,更加激起山民愤怒,就向家丁们发起了攻击。
坪上的山民一浪一浪地冲击守卫的家丁,但徒手敌不过钢刀,好些人都被砍得头破血流,依然无法接近下去的关口。
坪上无法接近,人们就设法绕到万全洞底下。万全洞绝壁万丈、下临溇水,峡谷河道里水流喘急。许多山民便沿河进入峡谷,朝上呼喊怒吼,吼声如万壑惊雷,激**山崖。有些人试着往上攀爬,可是悬崖陡峭,爬上一截又滑落下来,跌伤了好几个。但山上山下的山民都不罢休,日夜攻击不止,万全洞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方圆数里全是一片山呼海啸。
一连闹腾了三天三夜,田旻如在洞内急得搓手顿足,心急如焚。
他知道人心已变、内乱已成,这一来和官兵对峙的计划就完全破坏了,变成了内外夹攻,自己完全背理了,孤立了。明知大势已去,躲在山洞里已经毫无意义,但他又不甘心束手就范,一时没了主意。
他神情恍惚地回到洞内“魏博楼”里,见洞壁上挂着的先祖的画像依然目光炯炯地望着他,便跪在画像前祈祷起来。他希望先灵能给他指引一条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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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峡谷里突然出现了一群山花子,他们正是路过此地到武落钟离山祭祀的巴方舞者。山民们急忙向他们说明情况,请求相助。领头者是一位蜂腰鹤臂的白发老者,他正是唐开武。
一看此情此景,唐开武心中义愤填膺,就带领弟兄们和山民们一起强攻起来。
那些巴方舞者个个都是攀援绝壁的高手,只要一个指头扣住岩缝,整个身体就能爬上去。当天夜里,唐开武就带着巴方舞者们就从峡谷底下攀岩而上,但是这悬崖毕竟太陡,加上黑夜里什么也看不清楚,有几个就半途摔了下来。底下的山民抢过去营救,却早已粉身粹骨,令人心痛不已。
可上面的人毫不胆怯,依然攀爬不止,二十几个矫健的汉子就神不知鬼不觉地爬到了洞口。守洞的家丁根本没有想到有人能从下面爬上来,猝不及防,早被这些天降神兵一一按住,封喉就擒。
唐开武和几个兄弟立即爬上炮台,一把扯掉导火索,就往炮筒里撒尿,把里面的火药全部淋湿了。他们并不进入洞内,而是沿着绳梯继续往上爬,很快爬到了坪上的关口。
那关口的兵丁只在注意上头的人,也万没想到下面会出事,巴方舞者们摸上去就一个二个扭断了腿臂,有的翻滚倒地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放倒了关口的家丁,唐开武就发声喊:
“大家快来抓人!”
坪上的山民们举着火把一拥而上,很快就抓住了田畅如、田琰如兄弟,又把土司干将田安南、向日芳、向虎,阉人刘冒、仁寿、史东东等人也一一捆绑起来。这时天已大亮了,众人商量如何下去把田旻如从洞里揪上来。唐开武说:
“你们下去并不难,可是如果田旻如放赖,自己不爬,别人是没有办法把他从绳梯上弄上来的。”
有的山民就说:
“能不能要他的老婆和儿子下去劝劝看?”
众人都附和说,可以试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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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土民聚集,将平山行署和田家府邸围得水泄不通,家眷妻妾早已乱作一团。土民去找田旻如的妻妾,一个个都躲着不肯出来,唯独他一直冷落寡居的结发妻子看事情到了这步田地,挺身出来,愿意去见田旻如最后一面。
于是山民们就把那女人和她所生的儿子田祚南找来,引到坪上,向他们说明利害,要他们下洞劝说。那女人和田祚南就战战兢兢下到洞里。
那女人名为田旻如原配夫人,其实早被他遗弃,孤身一人生活在偏屋冷房,丈夫几十年都不曾拿正眼看她,更不曾和她有过言语,家里的妻妾奴仆也没把她当上人看待。但她不争不吵,不离不弃,一直在田家默默守着妇道、把儿子养育成人,孤苦伶仃地从青春熬到白头。
现在她来到洞中,也不敢上前,只依在门边望着,让儿子一人进去。田祚南就进门跪在田旻如面前。
这时田旻如还不知道外面已经闹到何等地步,正一个人歪在椅子上迷糊。听见脚下有人哭泣,他才惊醒过来。田祚南便一五一十地向他哭诉了外面的情形,说田安南早已不理防务,鄔阳关和北边的关隘都失守,官兵已经入境,四叔、六叔被山民扭送去见官兵,司署文武各逃生命,家里人都吓得东躲西藏,这可怎么办?田旻如听罢长叹一声,知道现在自己已成孤家寡人,却又无可奈何垂下了头。
那女人看丈夫竟无一句言语,便轻轻咳嗽了一声。田旻如这才发现门口居然站着一个老婆子,细看竟是他遗弃多年的发妻。他万没想到这种时候,别人都各逃生命,这女人还来到自己身边,心下多少有些愧疚,便说:“进来坐吧。”
那女人这才侧身进屋,垂手站在墙边,开言道:
“夫君啊,我们都已老了,自己的生死不足虑,但要以子孙为重,千万不要闹到灭族的地步”。
一听此言,田旻如不得不拿正眼望着她,感觉她眼神里透出一种不折不饶的尊严、一种不可违拗的家法族规的约束。他感到震惊,同时也感到惭愧。
这话确实使田旻如清醒过来。自己已经被官兵逼得走投无路,天大的罪名也只能由自己一人担当,何况说到底也只不过不想改土归流,对抗官兵也绝非为了谋反朝廷。事已至此,不如现在就让儿子接替宣慰使之职,改土事宜由他去和官兵交涉,随官兵怎么办。自己单独去朝廷请罪,辩明绝非疆吏强加的谋反对抗,或许能保家族安全。
想到此,他便拿定主意,示意妻子请坐,然后叫儿子田祚南扶他走到“魏博楼”中,站在先祖的遗像前。他抖抖索索地拿出容美宣慰使司的大印,双手交给儿子。他交代儿子承袭职位,代表容美土司去和官兵交涉改土事宜,一切听由朝廷处置,但一定要安顿好家族子弟。
田祚南跪地接过印玺。父子二人又一起跪在先祖遗像前,田旻如哭告道:
“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子孙田旻如无德无能,致使祖宗所创世代家业毁于一旦,旻如上对不起祖宗、下对不起后人,罪莫大焉!今待罪之身百死难赎,唯祈求先祖在天之灵保佑家族后人得以生存……”
他泣不成声,发妻和儿子也号哭不止。
等在洞口的山民早已不耐烦,连声催促快点快点!田旻如才由家丁扶持,三人出洞慢慢爬到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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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候在坪上山民们一见田旻如上来了,立刻涌了上去。一部分人拥着田祚南到司署中府,围门把守,等待官兵处置;一部分人拥着田旻如要他去见官兵。
田旻如被众人推推攘攘,走了一程,忽见山民中有一个白发老者,蜂腰鹤臂似曾相识。此人正是唐开武,他也拿一双雪亮的眼睛盯着田旻如,开口道:
“王爷也有今日?”
田旻如抬头一看,便记起当年回乡上任时、在渔洋关和一个卖艺的山花子比武的情形,心想一定就是此人,便道:
“壮士何以在此?”
唐开武朗声道:“相王子孙,正当在此!”
田旻如确认此人正是当年与自己交过手的巴方舞者,时隔二十六年,他已白发披肩,但身板却十分硬朗,心下便有些感慨:人争豪杰一场空,其实还不如山人!
唐开武想起当年的情景,看这显赫的王者终于威风扫地,世代作恶的田氏终于招致天怒人怨,自己和兄弟们也终于出了一口恶气,心里感觉十分快畅。按过去的脾气,他就要上去揍他半死,可现在他已经老练多了。
田旻如这才明白,山民如此汹涌,居然能攻破如此险绝之地,一定是这些巴方舞者身为中坚。多年来,他对这些神秘人物是又恨又怕,曾经严令各地土司部武追捕剿杀,但其踪迹始终不绝于深山老林,如今果然公开叫阵了。他长叹一声,想说什么,周围的山民却一个劲儿叫嚷:
“快走,少啰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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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旻如只好往前挪动,又行了一程,他看见四弟田畅如的府邸就在附近。这田畅如和大哥田炳如都是田舜年正室妻子所生,过去本来看不起庶出的田旻如。可自从田舜年和长子闹翻,取消他的继承权,并把他赶出家门,朝廷又安排田旻如回来继位,田畅如才不敢怠慢,兄弟相处便真如手足。
当时田旻如走到门前,便推说要打理行装,来到田畅如家里。众人只好在屋外等候。
田畅如已被山民扭送前往边境关隘去见官兵,家眷和奴仆正慌作一团,见二老爷进来,便一齐跪地号哭,要田旻如替他们作主。田旻如自己颓然坐在堂上,像木头人一样,半响也无言语。
有一管家的老者便上来奉上一杯茶水,垂手报告说:“刚才有个捕快模样的人到府上来查问过,问这里有没有一个叫陈和尚或吴金枝的人,不得隐瞒,否则连带杀头之罪!”
田旻如一闻此言,便知道官兵早已派人进入容美境内明查暗访,煽动民众。他们特意访查陈和尚,正是想坐实自己勾结吴逆谋反之罪,更加心惊肉跳。
陈和尚还俗后所作所为他并不清楚,更不知道他最近去山东招兵半途逃亡的事,但他估计有关此人的各种流传已经被官兵掌握追究。不管此人的下落和真相如何,看来自己和他的牵连是扯不清了,一旦涉及谋反的罪名,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陈和尚的事情他虽然早有防备,但流言传开,说他窝藏吴逆王子在家、诬有不轨谋反,又被湖广总督迈柱列为一大罪名之后,就一直成为压在田旻如心头的最大忧患。他也曾上奏表明心迹,希望皇上能够明烛幽隐,相信他的祖父就曾经在吴三桂变乱的时候效力清廷,因而授以一品勋爵,他现在怎么会反为罪逆呢?何况自己也是先皇破格垂恩提拔,近十一年来雍正皇帝有对他事事矜全,优渥有加,自己怎么会干这种逆天悖理的事情呢?可是现在这样一来,他觉得自己就是遍身皆口,也难于辨明冤情了。
想到湖广总督处心积虑置自己于死地,他不禁联想到父亲田舜年晚年的遭遇,旧恨新仇一齐涌上心头。
父亲田舜年也是被前任湖广总督迫害致死的。
那是康熙45年,田舜年发觉已经承袭了容美宣慰使职位的长子田炳如居然被湖广总督收买为间谍,就断然上奏朝廷以其“暴虐无道、恣意**百姓”题奏革职,田炳如逃入桑植土司被他们保护起来。
田舜年亲自到湖广总督申说袭职事宜,其总督石文晟却向朝廷参劾田舜年“私造宫殿,暴虐**,为红苗一党纵恣不法等”,要将容美土司取缔归入州县。康熙不准,石文晟进而参奏田舜年“欺隐诳报”,并擅自将其羁押入狱。后来田舜年就不明不白地死于狱中。石文晟说他是中暑而死,田家不服告上朝廷,遂成为轰动朝野的大案。
此案虽经康熙皇帝亲自过问,最后将湖广总督石文晟处分降级,又命田旻如回乡袭职,但湖广总督早就企图颠覆容美,并致死田舜年却是事实。
父亲被他们迫害死了,冤屈未申、仇恨未报,现在他们又要害死自己,田旻如一时愤恨交加,悲痛欲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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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思半响,急迫无门、走投无路,便独自走进一间书房,一个人关在房内彷徨起来。外面的家人也不敢近前,都不知如何是好。
田旻如在屋内徘徊了一阵,越来越感觉绝望。他想到,现在随官进京,也必然会被打进刑部大狱,只有死路一条。既然是一死,何必还要去受尽折磨,不如死在家里可保全尸。
思来想去,他决意一死了之,恍惚之中便看见父亲披头散发站在面前,向他招手。他趋身跟父亲走去,两旁却冒出许多断头缺腿的野魂穷鬼、伸出如柴的胳膊将他拉扯,不由得打了一个寒蝉,倒退回来。
田旻如稍微清醒,抬眼打量了一下房内陈设,除了书橱桌椅之外并无利器。别无他法,他只好搬过一个坐凳,颤抖着爬上去,解下腰带栓在梁上。
田旻如颤颤抖抖站在凳子上,想到田氏家族称霸一方,沿袭数百年,从此一败涂地;自己钻营一生、称雄半世,尊为一方人王,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他不禁老泪纵横、泣不成声。犹豫片刻,他终于一咬牙把头伸进了索套,双脚蹬开了凳子。
这容美土司的末代王爷,就这样一命呜呼了。乾隆年间所修的《鹤峰州志》中引用的官方文案记所述的时间是雍正十一年十二月十一日。
外面的民众见田旻如躲进屋里久不出来,便大声叫嚷起来。家人也感觉事情不对头,那年老的管家便壮起胆子推门去开,只见田旻如已挂在屋梁上,鼓眼吐舌,立刻大惊大嚷。家人进去哭倒在地,几个男管家便将他的尸体取下来放在**。
不一会儿,田旻如结发的妻子就闻讯赶来,冲进门内,抱着丈夫的尸体嚎啕大哭:“我的夫啊,我的天啊,你死的好惨啊……”
哭了一阵,她突然颤颤巍巍地爬起来,冲出去一头撞到墙上,当场晕倒气绝。家眷女人们都吓得惊叫起来。老管家过来伸手探探她的鼻息,知道已经死了,不禁感叹嘘嘘。这女人守了一辈子活寡,最后又殉夫而死,也实在可悲可叹。后来得到皇帝的恩准,人们便把她和田旻如合葬在一起。
山民们听见屋里家眷放声大哭,才知道田旻如已经畏罪自杀。有几个大胆的山民冲进屋内看了究竟,就出去大声宣布:
“田旻如上吊死了!”
于是众人有的惊讶、有的感慨、有的拍手称快。聚集在平山周围的山民们议论纷纷,遂渐渐各自离去。有一些山民便冲进田旻如的府邸,捣毁家神、砸乱家具、也有人到处看稀奇,顺手拿走衣物。整个容美司署和王府家院一时兵慌马乱,破坏不堪。
田旻如的死讯很快传到京城,湖广总督迈柱的奏报直接呈送到皇帝御案之上。
那日凌晨,雍正皇帝看罢奏折,不觉长长地舒了口气。土民居然聚众呼吁,迫使田旻如出洞归顺朝廷,可见人心向化,深明大义。而田旻如自绝于朝廷,多年萦绕于怀的容美土司问题终于了结了,这其实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一种结局。他起身到案几前服下一粒道士新炼的丹丸,缓缓踱到窗前,遥望南天,伫立片刻,然后回到御案前端坐展臂,欣然命笔:
“天地神明之恩佑,可谓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事也!何幸如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