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特殊使命

第四章 特殊使命

1.“飞剪号”飞越太平洋后,陈纳德忽然感到祖国已有些陌生。

1940年10月23日,一架泛美航空公司的“飞剪”民航飞机从香港机场起飞了。半小时后,飞机已在太平洋诸岛之间飞行,直指大洋彼岸。

陈纳德俯向飞机舷窗,向下鸟瞰。朵朵白云在阳光下面如同成群雪白的羊群向后奔跑,白云之下,是浩渺无际的大海,像深秋暮色下的草原一样辽阔迷人。

剧烈的咳嗽令陈纳德将身子从舷窗边缩回。他赶忙拿起手帕捂着嘴,不停地咳嗽,每咳一下,全身都跟着抖一下。

坐在陈纳德身旁的毛邦初将军看到陈纳德咳嗽的痛苦样子,不由关切地问道:

“陈纳德先生,没事吧?”

陈纳德已停止咳嗽,但胸脯仍在急促地一起一伏。

“谢谢,没关系!”陈纳德喘息着道。

陈纳德前几天气管炎老毛病又复发了,伴着高烧和不间断地咳嗽。正在这时,蒋介石召陈纳德到重庆去面见他。当时陈纳德颇纳闷,10月12日不是已召见自己了吗?只相隔短短几天,为何又再次召见呢?

飞机在云上平稳地飞行,陈纳德还清楚地记得10月12日蒋介石和夫人召见他的情形。

那天,他接到重庆一份急电:蒋委员长召见,火速飞渝。陈纳德以为蒋介石想听听他在昆明主持的航校的进展情况,没细想,就驾了他的鹰75专机,飞赴重庆。当他正准备直飞重庆时重庆来电:敌机轰炸空袭频繁,请顾问先生飞到重庆附近的机场降落,然后再乘车到重庆。

这样,陈纳德在路上多花了好几个小时的时间,从而得以目睹重庆市区惨象:一片居民区的房子在大火中熊熊燃烧,灭火队员扑救无济于事;人群奔走呼号,神色恐慌;尚有未来得及收敛入土的尸体搁置在路旁,血淋淋地惨不忍睹;浓烟笼罩在城市上方,散不去挥不尽。他从昆明早已得知,日本每夜动用90到200架轰炸机,对重庆实施“疲劳轰炸”……他真有点担心如此下去,中国会不会出现与日本人讲和的局面。

陈纳德抵达蒋介石官邸时,蒋介石和宋美龄正在等他。

微笑着握过手后,双方就座。

蒋介石和颜悦色地说了一大堆带齿音的话。

宋美龄:“委员长问你有什么办法能让美国驾驶员和美国飞机在中国打仗,顾问先生。”

陈纳德:“这个……不知委员长阁下考虑要多少?”

宋美龄:“委员长说,有500架和与之相配的飞行员就够了。”

双方沉默。

少许,陈纳德打破沉默,说:“请恕我直言,委员长阁下,你应该知道,这是一件事关美国对欧洲盟国的义务问题。而目前中国,很显然,美国在亚洲还没表示出它应该承担的义务。据我在休假期间对美国飞机制造业的考察,美国的各个飞机制造厂已不能满足英国的订货。”

陈纳德接着说,他的口气很坚决:“委员长阁下的这个数字显然是不可能的!”

蒋介石表现得很耐心,一直坐在一旁不动声色。

“不过,”陈纳德说,“也许可能弄到一些,也就是稍微落后的战斗机和轰炸机,但我敢保证比我们目前拥有的飞机要强。”

宋美龄:“委员长说,谢谢你,顾问先生!”

那天,陈纳德没有与蒋委员长和夫人共进晚餐。陈纳德在与巴雷特和端纳吃过晚饭后,即飞回昆明。

10月20日,也就是3天后,陈纳德再次接到重庆电召。陈纳德深知蒋介石和宋美龄在上次电召不足一周内再次召自己去重庆,肯定事关重大,没多想,来到重庆面见蒋介石。

宋美龄说:“委员长让你将这些定单带回美国,并向驻华盛顿的宋子文博士报到。”她指着桌上的一大叠订单。

陈纳德一惊。他知道宋子文正在美国,担任着中国国防供应公司的行政长官,正在美国上层活动,设法从美国争取到更多的各种物资。

宋美龄:“蒋委员长让你回美国尽力弄到更多的美国飞机,包括战斗机和轰炸机以及驾驶这些飞机的驾驶员。”

陈纳德:“我在美国官方认识的要人不多,恐怕会力不从心。不过,我会尽最大努力的,请委员长和夫人放心!”

蒋介石又说了一堆带齿音的话。

宋美龄:“委员长说,毛邦初将军与你同行,你们准备马上动身。”

陈纳德:“马上动身?”

“越早越好!”宋美龄说。

次日晨,陈纳德和毛邦初抵达香港。两天后,他们开始跨越太平洋。

飞机遇上了一股气流,颠簸了几下,又恢复了平稳。

“顾问先生,感觉好一点了吗?”毛邦初关切地问道。

“谢谢,好多了。不过我更喜欢在地上,尤其是昆明的地上,毛将军。”

“你在昆明差不多两年了吧?”

“差4天正好两年,毛将军。”陈纳德伸出4个手指头,笑着在毛邦初眼前晃了晃。

“顾问先生,你的记忆真不坏。”

“我有本日记,毛将军。我的日记告诉我:‘1938年10月27日,早晨10时30分离开芷江。细雨霏霏。’昨日难以弄到汽油,动身晚了些。我发了火,但我想路上肯定会好起来。下午5时去镇远过夜。路途遥远,路又难走。”

“我记得顾问先生好像是乘飞机抵达昆明的?”

“没错。我的车在贵阳东65公里处抛锚了。我就把他们全扔下了,自己则连夜乘飞机去昆明。”

谈到昆明,陈纳德话像开闸的渠水,源源不断。

武汉沦陷前夕,宋美龄让陈纳德赶赴昆明,帮助中国空军训练飞行员。因频繁的空战,中国空军飞机损失殆尽,幸亏有苏联的支援,中国空军这才松了一口气。但因空战中,损失了中国并不充足的飞行员,国民政府决心振兴失败的空军,为长期抗战做好准备。于8月份开始在昆明筹建了一所航校。这所航校计划沿用美式训练,空战中充分证明了美式训练出来的中国飞行员是合格的,而意大利人训练的飞行员远不如人意。

陈纳德到达昆明后,顿时被眼前的景色迷住了,尽管日机时常轰炸昆明,却炸不尽昆明的秋色。远远望去,遍地金黄的麦子和花朵,他叫不上那些花朵的名字。至于田埂上,则种满了罂粟,罂粟花很耐观赏,却又是一种麻醉人的毒品。1840年鸦片战争以来,罂粟不知荼毒了多少中国人的性命,使之丧失意志而消沉。尽管国民政府明令规定不得种植罂粟,但云南偏远,屡禁不绝。

云南航校位于城市与湖之间,机场边上有一红色的悬崖,它成为机场最鲜明的标志。

陈纳德到航校后,发现训练处于低潮,士气低落,很显然这里对训练失去信心。他决心一切从头开始,训练中国空军的飞行员。

谁知,陈纳德到达航校后的第一天,就与中国空军航校负责人发生了不愉快。原因是中国教官对美国人(其实是陈纳德)所持的权威产生怀疑。没办法,只好将电话打到重庆,请宋美龄来澄清误会。

美国教官陆续到达昆明,比利、塞比、威廉、博特纳、罗尔夫,还有美国的一部分预备役军官:佛兰克·希格斯、斯基普·阿法尔、小威利·赫斯顿、比尔·切里米辛、哈罗德·墨尔、吉姆·布莱索、埃米尔·斯各特……

陈纳德给每个人安排了一份工作,就立即动手组织训练。但事情并不像他所想像的那样简单,第一次开飞,飞行员们在着陆时摔坏了13架飞机中的6架!

陈纳德是个对工作一丝不苟的人,那种严格的态度,谁也无法改变。傍晚,收飞后,他将所有教官和中国空军负责人叫到一起,咆哮道:“我不能容忍这种事再发生了。停飞!统统的给我停飞。这个班级必须停飞!他妈的,这哪是在开飞机,简单是在拿飞机开玩笑,拿生命开玩笑!从头开始!”

陈纳德说到做到。

空军头头周至柔将军闻讯大怒,质问陈纳德:“顾问先生,恕我冒昧地说,你有何种权力采取这种行动!”

陈纳德不服,拿起电话就要蒋介石。

蒋介石让周至柔听电话:“陈纳德顾问负责航校所有的训练,务必精诚合作,不得有误!”

航校的训练总算有了起色,可是,日本人却开始了对昆明的频频轰炸,企图将云南航校这个摇篮付之一炬。

昆明机场是草皮和泥土机场,雨天,几个起落就无法再用;晴天,日本人又来轰炸,所以,航校训练受着很大影响,飞飞停停。

实际上陈纳德在航校是做行政工作,主管12个班级的教学……

1939年下半年,欧洲战争之弦正绷紧,大战将临,苏联援华航空队回国,以应付欧战,苏联再也抽不出空中力量支援中国抗战了。而此时日本侵华空军已增至900架作战飞机,更令陈纳德头疼的是日本新生产的198战斗机其性能较之任何机型都要优越得多,是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战斗机。

1940年初,日本倚仗着198战斗机的优势,为轰炸机护航,对中国各大城市和战略目标进行“疲劳轰炸”,而中国空军已无还手之力。

中国少得可怜的几架飞机,只能躲躲藏藏,这里藏几架,那里藏几架。一旦得到日军来袭警报,就立即起飞,从这个机场飞到那个机场,从此地飞到彼地,再从彼地飞到另一个地方。也就是后来说的“空军躲警报”。

陆地上,日军虽被阻住,但中国的天空却被日本人霸占!

中国最高军事当局不得不作出最大的努力,来重建一支空中力量……

“飞剪”快飞抵大洋彼岸时,陈纳德又是一阵剧烈咳嗽。他感到有一种刀割心肝的感觉,肺都要震裂!

身为中国航空顾问,他感到难过:在中国人民正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却远离了他们。3年半的顾问,我为中国做了什么?尽管自己拼命地工作,但中国空军在天空已不复存在。所教的学生要么空战战死,要么还在刚刚学会驾机时就被日本人的飞机炸死。中国人民拿出那么多钱,请自己当顾问,自己配拿这份优厚的薪金吗?现在,蒋介石派自己回国弄飞机和驾驶员,自己认识的高层人士不多,无法去推动此事。美国的飞机制造公司若要把飞机转让给中国,几乎是奇迹。因为,他们根本就不了解一个伟大的民族正在付出巨大的牺牲,强忍着创痛为正义而战!

陈纳德扪心自问,西方盟国为中国又做出了何种贡献?英国人迫于日本的压力,曾一度关闭滇缅路——那是中国惟一通往外界、取得外援的生命线啊!现在,英国人总算悟过来了,又重新开放了滇缅路。

咳嗽引起了陈纳德的心口痛。他用手按着胸口,却听见毛邦初说:“我们到了,顾问先生。”

飞机开始降落,陈纳德仍然一手按住胸口,俯向舷窗,向外看去,祖国对他已有些陌生。

2.宋子文在重庆与白宫之间铺了一条小路,白宫之门打开了。

美国一派歌舞升平。这与陈纳德在中国见到的战争场面形成了强烈的反差。陈纳德站在祖国的土地上,可他的思绪仍留在中国。只要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飞机的巨大轰鸣声,炸弹的爆炸声,惊慌失措的呼儿唤女声……他第一次感到与脚下的这块生养自己的国土有些格格不入,有些漠然。

1940年11月1日,陈纳德来到华盛顿V街,向宋子文的中国国防供应公司报到。

陈纳德在昆明时就已与宋子文结识,并成为密友。那时,国民政府中有不少人指责宋子文请来太多的外国顾问。

中国国防供应公司很快为陈纳德安排了一间办公室。陈纳德开始制订一份详细的中国空军所需装备计划。

老实地说,这是一个没有什么具体目标的工作。陈纳德从蒋介石那里得到的指示很简单,很概括:尽量多弄些飞机、轰炸机和运输工具,再加上能维修这些东西的物资和能飞这些东西的飞行员。毛邦初为这个计划初步拟定了一个简明扼要的方案,即:请求美方提供660架飞机(战斗机500架,教练机150架,运输机10架),建设14处主要航空基地,122条跑道所需的物资器材;以及一年内作战所必须的弹药、零件等。蒋介石还亲自叮嘱毛邦初,不惜一切代价,重金从美国聘请志愿人员,以便能及时操纵美国飞机。

宋子文、陈纳德、毛邦初在中国国防供应公司会了面后,简单地分了一下工,3个人除各跑各的关系外,宋子文负责购买各种物资的经费,陈纳德集中力量列出一张供应品明细表来,毛邦初等人负责去采购所订物资。

随着时间的飞逝,陈纳德终于拿出了一个供应表,从氧气面罩、机枪枪筒到曲别针和手纸,可谓细致入微。陈纳德拟定供应表后,穿行在阴冷、潮湿的冬季里,从东海岸到西海岸,参观所有的飞机厂。

正如杰克·萨姆森所说的那样:陈纳德若不是以蒋介石的军事代表派驻华盛顿,他在美国军方是缺少分量的。美空军航空队的阿诺德将军在陈纳德服役期间就从来对他不友善,也不同意陈纳德的追击理论。美军陆军参谋长马歇尔大概从来没有听说过陈纳德其人和他的理论。陈纳德与军方的惟一联系是通过诺克斯。

陈纳德只能在一些小圈子里活动。

宋子文与陈纳德就不同了。公众场合,他是以中国驻美大使身份出现的。宋子文斯斯文文的,举止谈吐彬彬有礼,正像东方人心目中的君子!宋子文经常出入美国上层社会,认识不少达官显贵,总统的许多成员几乎都参加过宋子文的家宴。这些人中,包括商业部长杰西·琼斯、摩根索、佛·诺克斯,进出口银行的沃伦·皮尔逊和托马斯·科克伦——一位跟随罗斯福总统多年的知己,也是罗斯福总统演说的撰稿人,还有未来战略情报局(OSS)的头头威廉·多诺万和劳克伦·居里博士。居里是经济学家和罗斯福的幕僚。罗斯福要求居里非正式地担任协调人和催办人,处理“中国问题”。在宋子文的周围还有费正清、哈里·霍普金斯特别助理和陆军部长助理约翰·麦克劳伊。

陈纳德负责的是业务性工作,筹款和购机这种具体事情宋子文自己办。宋子文为把这个计划付诸行动,几乎天天都在家里举办鸡尾酒会和宴会。

宋子文作为中国外交史上的一位人才,充分显示了他的才智。罗斯福出任总统那年,宋子文本来已在9月得到一笔2500万美元的贷款。11月,罗斯福当选总统后,他要求国会从财长摩根索那里再追加1亿美元。宋子文把这笔钱一半用于稳定中国货币,另一半购买战略物资和食品,其中一部分钱,宋子文用于建立环球贸易公司和中国国防供应公司。他让托马斯·科克伦的弟弟大卫当供应公司的头头,而托马斯·科克伦自任总顾问。公司秘书惠廷·威劳尔,又是一个与战略情报局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人。公司的另一名军官是费德里克·德拉诺,他是罗斯福总统的叔父。

陈纳德与宋子文反复商量后,认为:中国如果有一支有效的空军,便可在日本袭击新加坡时,在日本侧翼活动。但是,正如陈纳德所估计的那样,要向在中国的日本人发动进攻至少需要350架战斗机和150架轰炸机,并由美国人来驾驶,因为中国飞行员很难在极短的时间内掌握驾驶这些美国飞机的熟练技术。宋子文把陈纳德的这一计划正式向摩根索提了出来,但摩根索表示,500架飞机需要很大一笔钱,还有,美国政府不可能把战斗机和轰炸机交给陈纳德。

尽管陈纳德的计划四处碰壁,但他仍在为自己的计划而四处奔走。他找到老友、前海军军官布鲁斯·雷登,请雷登打通海军作战部门,雷登不负所望,在海军作战部畅谈了自己的想法:不让日本人控制中国是符合美利坚合众国的利益的,而这只能通过帮助中国建立一支精悍的空军才能做到。中国目前已丧失了整个国土上空的制空权,战争已打了三年,继续打下去,他担心中国政府是否会考虑向日本人妥协,尤其在日本人的“疲劳轰炸”和“不与国民政府为敌”的声明下,这种软硬兼施的手段很让人担心。美国政府可以不必一次性全都满足中国的渴求,完全可考虑先给中国一部分飞机,暂时应付一下来自天空的威胁,这也无疑于给中国注入一支强心剂,并从中看到西方盟国的援助曙光。

雷登建议提供给中国100架战斗机、100架轰炸机、10架运输机,以及大约50名飞行员,全部费用约5000万美元。这笔钱可从美国银行中支取,由中国政府作保。

雷登积极奔走,是有他自己的目的的,他是中美合资的州际公司的副总裁,更大的程度是在考虑做生意,因为他说:“不需美国政府插手。”上一年,他在与中国的交易中,做了一笔1100万美元的生意,从中尝到了巨大的甜头。

在宋子文、陈纳德和毛邦初的四处活动下。他们在白宫找到了重要的支持者,这些人是:

总统顾问洛吉林·邱利、汤马斯·考克兰;

海军长官法兰克·诺克斯;

财政长官亨利·摩根索。

3.罗斯福对幕僚们说:“这是我在同一天第4次听到陈纳德的名字。”

中国沉入黑夜,太阳在美国的上空燃烧。

建成于1800年的美国白宫,是美国历届总统的官邸。一百多年来,它一直是美利坚合众国政府的象征,也是权力和意志的象征。

阳光尽情地洒在这座白色的建筑上,天空湛蓝,愈显得高远。星条旗在屋顶上轻轻飘动,若不是风中夹带着微寒,准会让人忘记现在是冬天。

此刻,在两名高大的警卫的护拥下,从白宫的一个侧门里,推出一辆不锈钢轮椅车,在阳光的映照下,闪闪发光。

轮椅车上,端坐着一位白发老人,他双目炯炯有神,双手自然地搭在轮椅车的两侧扶手上。

他就是罗斯福,美利坚合众国第32届总统,民主党领袖。

天气好的时候,吃过早饭,罗斯福总统是要晒晒太阳的。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罗斯福总统的助理、中国问题专家居里来到草坪上。他看到两名警卫一左一右地远远站在罗斯福身边时,并没急于走过来。

两名警卫对居里的到来礼节性地点点头。

“谁来了?”罗斯福是一位很精明、很干练,也很警觉的老人。

“是居里博士,总统阁下。”

“请他过来!”

“是,总统阁下!”警卫应声退去。

居里快步走了过来:“早安,总统先生,今天天气真好。”

罗斯福目视前方:“你早,居里。还是谈谈你的中国天气吧!”

“那里的情况很不好,总统先生。”

“不好到什么程度?居里,你是否要告诉我,日本人又有什么新的动静,或者要我给中国提供一定的支援?别忘了,尽管美国对全球承担义务,但是,它的重点应首先放在欧洲。”

罗斯福开始了他的演说:

“丘吉尔首相十分担心日本人进攻他的殖民地,因此,他们对我施加压力,要求我来挡住日本人。我并非不想帮他一把。但是我的人民似乎对战争毫无准备……”罗斯福好不容易结束了畅谈,话题又转了回来。

“居里,你是了解的,我同情中国政府在困境中坚持抗战,始终不向日本屈服的民族精神。我所担心的是中国能否一如既往地咬牙挺下去!我会帮帮他们,但是,这需要一个变通的办法。基于美日关系,我不得不这样做。”

罗斯福接着谈到他与中国的感情因缘,居里已不是第一次听到了。罗斯福总统无非是再次告诉他,他家的家产与在上海做鸦片生意有关。他的桌上还摆放着宋子文和孔祥熙送给他的木制帆船……

等罗斯福总统发完感慨后,居里这才说:“蒋介石总统最近让宋子文大使通过我转告总统先生,他们急需一批飞机。中国为此派了两个人来:一位是空军司令毛邦初将军,另一位是我们美国公民、现任中国空军顾问陈纳德先生。”

“陈纳德?我怎么从没听说过此人。”

“是美国空军的一名退役军官,在战术理论上有一定的见解。他已在中国工作了三年多,据说,深得中国政府的信任。”

罗斯福有些不快,美国空军怎么就没发现此人,能深得中国政府的信任,那就说明此人是个人才!

罗斯福信任居里,居里第一次提到陈纳德的名字时,罗斯福总统就记住了。

当罗斯福总统的轮椅推进白宫总统椭圆形办公室时,国务卿赫尔和总统的一帮决策人物已等候在门外。

赫尔首先向总统汇报了与日本新任驻美大使野村的会晤情况。

罗斯福听完汇报后,警告赫尔,日本人不可信,当心,别上了人家的圈套。罗斯福总统提起了当年德国法西斯分子为了吞并捷克斯洛伐克的苏台德地区,导演了慕尼黑会议,德、意、英、法四国首脑在《慕尼黑协定》上签了字。那时,他本人也持赞同态度,支持那个臭名昭著的协定,被希特勒欺骗了。而现在的日本,在中国制造了一个“满洲国”不算,又扶持了一个汪精卫傀儡政府。日本人企图何在?今天侵占中国,明天呢?后天呢?日本人下一步想干什么?尤其是在欧洲和亚洲战事正紧的时候,日本人突然换掉驻美大使。要知道,罗斯福跟野村过去是“朋友”。

赫尔的汇报和罗斯福总统的顾虑,使得在场的决策者们感到事情确实不是那么简单。

赫尔汇报完后,总统顾问柯克兰插话说:“总统先生,有位叫陈纳德的退役空军军官,应聘到中国去当了三年空军顾问。他经过实地考察,带回一份计划书,一定要让我们转呈总统过目。”

又是陈纳德?!

战争部长(国防部)也汇报说:“前些日子这位名叫陈纳德的先生也来过战争部。我们也见过那份东西”。

海军部长插话说:“我见过那份计划书,这位陈纳德先生的要求不太过分。”

“好啦!先生们。如果你们认为我还不老的话,这是我在同一天第4次听到陈纳德的名字。”罗斯福总统顿了顿,补充说:“并且是在白宫。”

战争部长小心翼翼地提醒总统,“如果按陈纳德的意思去办,我们就会冒着同日本人翻脸的危险。”

海军部长法兰克·诺克斯有点反感战争部长的话语,他是个亲日派。他尽量挑选严密的最温和措词说:“无论是从道义上,还是从美国的利益上来说,我们可否考虑给予中国一点点的援助,但必须有个两全其美的措施,既不厚此,也不薄彼。”

“关于这点,我已考虑过。”罗斯福接着法兰克·诺克斯的话说:“我们可以考虑一个变通的办法。”

罗斯福总统的话再明白不过了。

战争部长很后悔,他忘了罗斯福总统也对自己讲过他家产的历史!

尽管罗斯福总统不厌其烦地对幕僚们讲述他的家产与中国有关的历史,但罗斯福总统对中国的兴趣恐怕不仅仅是因为家产的因缘吧!

4.罗斯福下令把100架P—40战斗机迅速发给中国政府。

1941年1月28日,罗斯福总统的顾问劳克伦·居里应蒋介石的邀请,为总统调查中国空军的状况和地面战争现状。

毛邦初将军陪居里飞赴重庆。蒋介石与居里举行了几次会谈后,要居里向罗斯福总统转达,他需要一位美国政治顾问。

欧文·拉铁摩尔被派到重庆。

接着,蒋介石又要求一名经济顾问。

曼纽文·福克斯被派到重庆。

蒋介石再次提出滇缅公路需要技术顾问。

约翰·贝克和丹尼尔·阿恩斯坦两名老运输专家相继被派到中国。

居里在中国停留了一个多月,于3月11日才回到美国向罗斯福汇报。他在汇报中建议美国根据“租借法”向中国提供一批飞机,包括机组人员、设备和补给。居里的这份报告,美国官方从未公布过。

正当居里赴中国访问期间,陈纳德在美国的工作进展出现起色。他的奔走呼号,终于赢得了社会各界的支持。

经过许多波折,陈纳德通过寇蒂斯·赖特飞机制造公司的老友赖特副总裁达成了一项协议:购入100架P—40战斗机的商谈。

赖特深知英国空军拥有选购美国飞机的最优先权,而且美国空军也急速增强其航空队,这些订货已远远超过了美国飞机制造厂的生产能力。这100架P—40机本来已被英国订购,而陈纳德却又非常急需这批战斗机。于是,赖特答应假如英国放弃这批P—40的话,他可以提供一批新型的、更先进的飞机给英国。英国人答应了。中国以890万美元购进了这批飞机。

P—40机并不太令陈纳德满意,但苦于又没有别的可获取飞机的途径,只好将就了。陈纳德本想再添加购进一批中型轰炸机,可惜没有成功。

虽然这些P—40机的装备还未完整,还不能够达到作战状态,但中国很快就把它买下了,条件是:由当初购买这种机型的英军提供武器、弹药以及其他的装备。

然而,不久陈纳德就明白了英军并无法提供备件。既然英国空军无法提供P—40的装备品,那么,应该由美国陆军部负责提供。谁知,美国陆军部的官僚们却认为没有装备中国飞机之理由。

陆军部长史汀生认为:把一支没有弹药、武装的美国志愿兵空军送入中国等于是送去自杀,也难保证不发生国际性问题。

史汀生把皮球直接踢给了罗斯福总统。

罗斯福总统当即命令把这100架P—40的装备品迅速发给中国政府。

接下去是关于P—40弹药的扯皮。

英国空军本应提供0.303口径的弹药,美国陆军部供应0.50口径和0.303口径的弹药,双方你推我搡,扯皮一直从3月扯到8月。最后还是宋子文和居里设法从战争部计划处弄到两批共90万发弹药。8月14日才由美国军舰“战士号”把第一批弹药经缅甸仰光运到中国。

第二批0.50和0.303口径的实心弹、穿甲弹和曳光弹直到9月16日才装上“伊朗号”,经马尼拉运到仰光。

在弄弹药期间,马歇尔处处给予不合作态度。他对陈纳德的计划不感兴趣。

美英之间,美国军方之间的相互扯皮没完没了。陈纳德却开始了秘密征集志愿兵的工作。

5.陈纳德招募了一批志愿队员。罗斯福命令美国海军护送他们去中国。

在华盛顿的一条偏僻的大街上挂出一块不显眼的招牌,招牌上只有3个字:

招募站!

大门上还有行小字:

请往里走。

陈纳德此时坐在一张办公桌前。招牌刚刚挂出,得等一会儿才会有人来。他从抽屉里翻出4月15日中国政府与中央飞机制造公司之间签订的协定,不由将其中的一些条款念出声来:

“中央飞机制造公司将为‘三个高级训练和教育单位’聘请人员并以合同方式雇用他们和给他们报酬;”

“中央飞机制造公司将从一笔70万美元的周转基金中得到报销,这笔基金在不足25万元时应予补足;”

“中央飞机制造公司向上述单位提供组装、维修和修理设备的技术援助,接受从仰光远来的材料,并应派遣技术人员协助训练和教育单位的运行;”

“中央飞机制造公司应接受上述单位中美国视察员的指示;”

“中央飞机制造公司不得违背它驻在任何一国的法律;”

“本合同由宋子文和布鲁斯·雷顿签字。”

接下去是同一日签订的关于中央制造公司职员的合同条款:

受聘人员在上船口岸报到之日起,应聘生效,并开始计算薪金。在抵达中国入境口岸(将随后指定)之日起,他们得工作一年直到合同双方任何一方在30天内通知对方停止工作时为止;

受聘人在合同期满后将得到500美元旅差费。每年一个月假期。如残废或死亡将发6个月的薪金。他们可由于种种原因而被解雇……

半年的奔波终于有了结果,陈纳德不觉喜上眉梢,现在只剩下招募志愿队员的工作了。

起初,招募志愿人员的工作困难重重,由于日美关系,中国政府的招募工作只能极秘密进行;其次是美国陆、海军长官不准中国政府前往各航空基地招募志愿人员,怕影响美国空军的战斗力。

1941年3月11日,罗斯福总统签署了“租借法案”,根据这项法案,美国政府可以把武器贷给中国。继这个法案签订之后,罗斯福总统又签署了一个未公开发表的命令,时间是1941年5月15日。命令中允许美国的预备役军官和从陆、海军航空队退役的人员参加美国志愿队去中国作战。

日美关系尚未破裂,招募工作只能改头换面。因此,中央飞机制造公司扮演了这个招募者的角色,所有应聘者均为“中央飞机制造公司职员”,而陈纳德也获得了一个“中央飞机制造公司督导者”职务名称。

中央飞机制造公司在合同中规定:“要求志愿人员制造、修理和操作飞机。技术、行政、地勤人员和飞行员的月薪从250美元到750美元不等。中央飞机制造公司负责旅差费,一年给30天假。应聘人员有住房,每月再加上30美元的膳食津贴……合同期一年。”

这些志愿人员在为中国政府工作的一年中,仍保持着美国的公民权,仍可以在不损及官阶及勤务期间之下,自由地回到原来的部队。

还有一些规定:一旦美国参加欧洲或亚洲地区的战争,志愿人员可以不管契约是否期满,自由地离开中国。

更令志愿人员感到欢欣鼓舞,也是最有吸引力的一条是:每击落1架日本飞机,可获得500美元的奖金!这一条没有写在中央飞机制造公司的合同中,而是口头许诺,由中国政府支付这笔奖金。

当总统令发出后,美国陆军部长和海军部长随即发布了命令。陈纳德的招募工作向各个航空基地迅速铺开。他找老友,托老友再找其朋友,了解,审查,忙得不亦乐乎。当美国的一些航空基地发现陈纳德挖走的很多都是富有经验的飞行人员时,火冒三丈,称陈纳德是“挖墙脚者”。他们纷纷打电话给华盛顿,但没人理睬……

陈纳德手指间的第4支骆驼牌香烟燃尽,这时有人走进来。他掂了掂手中的243份申请,向来人问道:

“请问先生,你叫什么名字?”

“伯特·克里斯曼,先生。”

“唔,我得把你找出来!”

陈纳德边翻申请表边说。

陈纳德从5月份收到的第一批共243份申请书中,招聘了13名飞行员和58名地勤人员。

他像在沙里淘金那样,一共淘出了289名志愿人员!

1941年7月11日,由110名飞行员和150名机械师、医生等地勤人员组成的第一批美国志愿队员从美国启程,经澳大利亚、新加坡、抵达缅甸。

居里建议罗斯福总统下令给运送志愿队员的荷兰船“琴佳·芳泰”号提供保护。

海军部长接到总统的命令后,派出“盐城号”和“北安普敦号”两艘巡洋舰为“琴佳·芳泰”号护航,直到把护航任务交给一艘荷兰巡洋舰为止。

7月7日,陈纳德选择了“七七事变”4周年的日子,从华盛顿飞赴旧金山。

7月8日,他和拉铁摩尔乘上泛美航空公司的飞剪号飞机,从旧金山飞赴中国。拉铁摩尔是应邀出任蒋介石的政治顾问来中国的。

飞剪号很快飞越在太平洋上空。

陈纳德说他在飞机上看见了太平洋上的落日,那是日本人将完蛋的象征!

6.美国志愿队进驻缅甸,陈纳德教他们成双成对地训练空中格斗。

中航公司的班机在蒙蒙烟雨中降落在昆明机场的一条简易跑道上。

陈纳德步出舱门,大雨中,成千上万的中国民工正在抢修昆明机场,他看不清他们的脸。机场尚未修好,看来,美国志愿空军进驻昆明的计划得改变。

陈纳德从昆明飞到重庆去见蒋介石。

蒋介石和宋美龄热情地欢迎了他。

宋美龄告诉陈纳德,由于征集志愿队员的时间迟缓,志愿空军又赶上了昆明的雨季,加上昆明机场尚未完工,中国政府已与英国驻缅总督协商,让陈纳德率美国志愿空军进驻缅甸,飞机也将全部运往缅甸,请陈纳德去缅甸组织志愿空军的训练。

“我们在缅甸何处机场训练,夫人?”陈纳德问,他担心在缅甸的机场是否适合P—40的训练。

东瓜机场。

东瓜是缅甸的一个小镇,离仰光大约170英里(以铁路计算为166英里)。东瓜机场位于东瓜镇边上,这里是一小片平原。时值夏天,东瓜机场四周充满生机。大片大片的油菜花、荞麦交相辉映,其中夹杂着白色的茉莉、深红的海棠、绿色的蒲葵、淡紫色的紫罗兰、雪白的山茶花……把伊洛瓦底江畔的这片土地装点得五彩缤纷。

大自然的美景丝毫提不起陈纳德的兴致。东瓜机场的境况令他大失所望。他从资料中得知,早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英国皇家空军就将东瓜机场列为后备基地。它的跑道太短,而且是土跑道,P—40无法在此训练。

他对身边的鲍莱说:“必须重新选择机场。”

7月14日,美国驻仰光领事馆通知陈纳德,有68架P—40飞机抵达,随到的还有第一批共30名志愿队员。

陈纳德和威廉·波利和波利的弟弟爱德华,毛邦初赶到码头。天气闷热而又潮湿。保罗·弗里尔曼率领第一批志愿队员上岸后,他看到陈纳德双手叉腰站在码头上——他像麦克阿瑟一样,当然是人们印象中的习惯了的麦克阿瑟。他认为陈纳德有一种天生的吸引力,而这种最初的印象也是基于这种力量之上的。陈纳德这天,像他往常的古怪装束一样,穿着一件粗制滥造的冒险家的服装:防蝇鞋、军官衬衫上别着中国上校军衔。破旧的、皱皱巴巴的中国空军帽,以突出他的好斗的相貌。只要看他一会儿,就会让任何人都得到一个不拘小节和不讲排场的印象,再加上一种敏捷的、颇有把握的,绝对权威的神气,充分显示出他有绝对把握能领导这帮志愿队员,他完全可以控制那帮散漫的家伙!

表面上信心十足的陈纳德,其内心里异常焦急不安。东瓜机场不能供他的P—40训练。他想将32架战斧式飞机运到昆明基地,眼看也将成为泡影,只好暂时全部运到缅甸,而缅甸英国人给的机场又不能训练!

他向重庆发去一封电报,他必须在缅甸得到新的机场,可供P—40训练的基地。

重庆三日没有回音,他等不及,又飞往重庆,面见蒋介石和蒋夫人。与往常一样,重庆正在遭受日本人的狂轰滥炸。随着中国空军的几乎不存在,日本人日夜出动,平均日计出动飞机均在150至200架次之间。日本人好像真正相信了“疲劳轰炸”的战术,仿佛在对重庆实施最后的突击。他们坚信,在炸弹覆盖下,中国政府离屈服的日子不远了。其实,中国政府在鲜血面前,变得越来越坚强,更加坚定了抗战的信心,民众的情绪日趋高涨。

陈纳德是一个不会拐弯抹角的人。一见到蒋介石,他就直言不讳地指出:东瓜机场不适用P—40训练;昆明机场的进度糟糕透顶;英国人处处给予不合作的态度……希望中国政府不要人浮于事,减少官僚作风;立即与英国人商谈,以便取得新的基地。

他一通炮放得蒋介石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白一阵。

宋美龄在一旁示意他不要再继续讲下去了。她说:“委员长已知道了,他会考虑你的意见的。”宋美龄接着说:“陈纳德先生,你要知道,委员长对你的这支志愿空军寄予了厚望,希望你能在短期内将他们训练成一支精锐的空中力量。”

宋美龄说了许多,陈纳德的心全然不在那些客套话上。他所想的是机场、飞机、志愿人员、P—40的零件……

宋美龄告诉陈纳德:中国政府将全力以赴,不惜一切代价,即使对英国人作出较大的让步,也在所不惜。只要能让他迅速组织训练,尽快担负起在中国作战的任务,中国政府将为他打开一路绿灯!

陈纳德建议先把旧俄国飞行学校的弹药运到重庆,以防临时调用时不及时。

宋美龄予以批准。

7月23日,陈纳德乘中国空军运输机飞降到仰光。他大吃一惊:P—40还在七零八落地躺在集装箱里!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面临的三项任务,也是三个难题:找到训练用的机场;谋求P—40配件;训练志愿队员。

7月28日,第一批志愿队员抵达东瓜机场。同时,陈纳德发现32架战斧式飞机只有一半的飞机配有机枪。他还发现飞机上的通用小型发报机极易发生故障。此时,云南垒允工厂已装配了10架飞机。所有的繁杂事务一齐向他压来。最令他头痛的是训练用的机场。

7.英国空军被日本人吓怕了,处处不予合作,陈纳德在夹缝中求生。

仰光。英军陆军司令部。

为了能借到英国人在缅甸的机场。毛邦初和陈纳德、鲍莱、鲍莱的弟弟一行来到英军司令部,展开了艰难的谈判。

英方参加会议的有陶曼·史密斯总督、驻缅英军司令麦略中将、空军司令曼宁上校等。

陈纳德始终阴沉着脸。英驻缅空军司令曼宁的那张脸令他厌恶,曼宁的谈话更加深了他的这种印象。

曼宁这狗娘养的。

他一开口,就让陈纳德不舒服。

“毛将军,恕我直言。我非常欣赏陈纳德顾问原驻昆明的计划。那个计划很周全,尤其是对美国志愿空军这样一支非正规部队是很适合的。请你们还是考虑让美国志愿空军进驻昆明。”

毛邦初:“曼宁上校,你是知道的,昆明的雨季给我们修建机场带来了巨大的困难,所以,我国政府这才求助英国政府的支援和协助。宋子文大使在4月份时致总督阁下的信中,详细地谈到了这一点,陶曼·史密斯总督阁下当时表示了同情。”

陶曼·史密斯总督用手轻轻地敲着桌子:“是这样,毛将军,我对贵国目前困境深表同情。只是由于日本人来势汹汹,我们不得不考虑到一些国际问题。”

麦略中将插话说:“毛将军,我的意见跟总督阁下很一致。我们非常乐意帮助中国,只是日本与英国的关系,我们担心日本人正苦于找不到一个借口进攻印度支那。”

陈纳德不耐烦了:“我认为西方盟国对目前在中国发生的这场战争有着义不容辞的责任。美国政府对中国,乃至亚洲的政策正在积极调整之中。英国政府也应从道义上对中国给予一定的援助。”

“我代表正义!曼宁上校。”陈纳德的脾气不好。

曼宁的口气几乎是在挑衅:“正义?莫非陈纳德顾问要以正义的名义,把英国卷入与日本的战争之中?!”

陈纳德又端出了他的那套理论:“中国政府目前的抗战意义,已远远超出了他们的国土。他们正站在前沿上,为亚洲而战,甚至可以说为盟国而战,这已经是再明显不过的了。”

曼宁:“陈纳德顾问的一席话颇令人费解。不知陈纳德顾问为何称中国为战争前沿?”

陈纳德:“日本人的胃口已经不是一个中国,而是整个东南亚、整个亚洲,包括美国、英国各盟国,这一点是再清楚不过的了。日本人很快就会把炸弹扔到我们现在坐的地方,时间会证明的。我非常遗憾、冒昧地说一句:作为英国驻缅空军司令的曼宁上校却被日本人彻底蒙在鼓里,至今。”

曼宁刚想发话,被麦略中将制止。

陈纳德冲动了一点,但他的话不无道理。陶曼·史密斯总督和麦略中将对陈纳德的这番话很欣赏。

“那么,我们最好商量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恕我直言,暂时不去惹日本人;另一方面又能为美国志愿空军提供新的训练基地。毛将军,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毛邦初是非常精明强干的人。他彬彬有礼地点点头,慢条斯理地说道:

“日本既拒绝承认和中国宣战,那么美国志愿空军也不能被认为是交战国。美国志愿队员亦没有破坏中立国的地位。如此,美国空军志愿队在缅甸的行动完全在情理之中。”

麦略中将点点头,“毛将军说的很对,我看可以考虑为中国政府提供新的机场。”

谈判进行了整整一天,最后终于达成了一项协议:将位于仰光270公里的凯德机场借给中国政府,供美国空军志愿队使用。但只能在此装配飞机,不能作战斗训练,更不得将此机场作为进攻日本人的前进机场!

凯德机场刚竣工不久,属英国皇家空军的一个基地。机场条件不错,有一条1220米的柏油跑道。

陈纳德为了促使志愿队尽早进行战斗训练,多次与英国人进行交涉,但英国人对志愿队的活动处处限制:只要英日不处于战争状态,不管是在何种情况下,绝对不能使用凯德机场作战斗训练,并借以攻击日本人。依照英国的空军规则:基地使用的目的变更,必须事先获得英驻缅的空军联络部、空军司令曼宁的同意。而曼宁对美国空军志愿队在缅甸的出现,也就是说在他指挥的地域内出现一支非正式的空军单位,感到不安。曼宁死守准则,对志愿队的行动严格监视。

陈纳德刚刚飞离新加坡,又接到重庆召见的命令。

8.中国空军拥有了一支“空中外籍兵团”。

陈纳德风尘仆仆地赶到重庆。他不明白为何重庆的召见如此之急,尤其是在志愿兵部队进入缅甸后,正需要他来组织训练之际。

与往常一样,他一到重庆,就去面见蒋介石和宋美龄。

宋美龄告诉陈纳德,这次让他来是关于美国空军志愿队的隶属问题和指挥人选的确立。陈纳德很惊讶:自己不是早就开始指挥这支志愿空军了吗?

宋美龄递给陈纳德一份报告的副本,是居里关于由陈纳德指挥志愿队伍写给罗斯福总统的报告副本。

陈纳德瞄了报告一眼,只见报告上写着这样的内容:

“在华的美志愿战斗队应由一位有经验的美国飞行军官来指挥,后者只向蒋介石负责。主要职位由美国人担任,下层人员由美国人派遣。陈纳德是现有的最合适的人选。”

陈纳德很高兴,问宋美龄:“那么,蒋委员长的意见呢?”

“这份报告正是根据蒋委员长的意见起草的。”宋美龄说。

下午,陈纳德参加了在蒋介石的别墅召开的中国空军会议,会议达成了一项协议:

一、美国志愿队应是中国空军中的一个独立单位。这是与在华盛顿同意的提供人员和物资前所规定的条件相符的,即:志愿队不应该执行该队司令不完全赞同的任务;

二、美国志愿队与中国空军在一切问题上合作,但在美国志愿队充分活动的地区内,该队司令是最高权威;

三、所有来自美国的物资(航空队的设备和补给)全属志愿队所有。

…………

中国政府将这一协议之内容很快发往华盛顿。

不久,华盛顿有了回音。

马歇尔不想让任何平民来指挥他的空军单位,并且不受他的领导。很显然,他对陈纳德出任志愿队司令反感。他写信给罗斯福总统:

我们建议,批准中国的国务院的行动首先应取得中国政府的保证,即美国志愿空军单位由经验丰富的航空人员所指挥和担任;第二,中国政府应同意,美驻华空军代表团的团长将是美志愿空军单位能否作战的惟一决断人……

马歇尔的意思很明了,只有美国驻华空军代表团团长才是志愿队的最高指挥官。陈纳德指挥的作战行动要受到代表团团长的批准。

这份批示的计划转交给了宋子文。同时,宋子文被告知,志愿队计划与“租借法”直接挂钩。

8月5日,美国国务院认为美国驻华空军代表团团长是决定志愿队能否作战的惟一决策者是“不妥当和不切实可行的”。

8月6日,居里将此意见转给马歇尔:“请告此议(马歇尔的建议)是否可取?之后我将与你及有关官员讨论如何提出和执行此事。”

8月30日,马歇尔坚持自己的意见:

一、美国志愿队能否作战由美军事代表团或另一特别指定的代表团来决定;

二、美国志愿队应由美有经验的航空人员指挥和担任。我们将指示马格鲁达与中国人进行会谈以确保取得上述保证。

如此,陈纳德的权力无形中已受到很大程度上的限制。

陈纳德在重庆陷入无止无休的因指挥人选的扯皮中。第二批志愿队员于8月15日抵达仰光。

8月21日,陈纳德再也坐不住了,飞往缅甸东瓜。

短短几日,陈纳德就明白了英军皇家空军为何放弃东瓜和凯德机场:英国人认为这里的恶劣气候无法生存。

训练尚未进入正轨,志愿队就有几名队员染上了痢疾、瘟疫,这对于过惯了美国空军基地的生活的人员来说,简直是活地狱!

英国人在机场边上建了一栋柚木营房。房子建得不错,很结实,但却没安装纱窗,这对于热带丛林气候的东瓜来说,带来了莫大的苦恼:一只只肥硕的蚊子,像群群轰炸机一样袭击着志愿队员;入夜,各种林间活动的昆虫对这栋散发着雄性气味的木屋进行围攻。更要命的是没有电灯,昏暗的灯光下,志愿队员无精打采地甩着扑克。一下雨,机场周围满地泥泞。已组装完的几架P—40搁置在机场上,谁也没去碰一下,他们等待着陈纳德。

虽然志愿队员们以前都飞过各式各样的战斗机,但对于P—40的驾驶来说,他们还从没碰过这种笨重的飞机。过去,他们驾驶的大多是那种双翼机。

陈纳德对已组装的几架P—40进行了检查。他发现,P—40没有炸弹架,没有机枪瞄准器,没有备用零件……一些志愿队员闲着无事,在营房边转来转去,酗酒、发牢骚、骂骂咧咧,士气异常低落。有几个不恭者竟背地里称陈纳德是“一个一直躲在中国的被淘汰的前上尉。”

陈纳德因没有明确的军衔职务,无法来约束这些散漫的志愿队员。这时,5名驾驶员和数名地勤人员以“与原情况有误”为由,向陈纳德辞职。

陈纳德当即予以批准,并在辞职书上签了字。之后,他召集全体志愿队员,举行一次会议。在会上,他那饱经风霜的面容给全体志愿队员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陈纳德宣布:辞职的志愿队员将按不光荣地开除。同时,他提醒留下的志愿队员,他就是本基地的最高指挥官,若有谁违反规定,将被处以罚款和不光荣地开除。他宣布每个驾驶员必须接受60小时的战斗训练,必须听完两门课程。达不到者,不能做到者请立即提出辞呈。

次日,美国务院发来一份秘密报告:关于P—40机可能出现的故障。这份报告主要内容如下:

事由:P—40机可能出现的障碍

主送:中国重庆美国大使馆武官

1.请将下列材料交给陈纳德少校。材料是应居里要求而整理的。

2.已知P—40机可能发生下列障碍和可用以消除这些障碍的办法:

a.有人报告英国在非洲的组装人员工作态度松懈。这主要是由于指示不当、对美制飞机缺乏热情,而且没有适当的工具和说明书。

美国刚运到非洲的飞机没有组装或维修说明,因此组装得多少有点马虎。

在组装厂内的工作人员特别是对装配美制飞机毫不在乎,因此很不严谨,如:未从滑轮、螺丝管,特别是机炮上抹去保护性机油,组装后就有不少小故障。

长期缺乏美国式的工具,因而大大影响组装。

b.那些派到组装站去的飞机渡运人员都是一些经验不足的驾驶员,有的只飞行过150到200小时。一旦要驾驶像P—40这样没有多少地面指示的飞机,往往就会发生事故,致使飞机声名狼藉。因此,一些英国飞行员甚至拒绝驾驶这些飞机,后来,此事通过将飞机放在中队里让更有经验的驾驶员操作之后才获解决。经过一段不长时间,这些驾驶员承认,这种飞机在各方面都比飓风式要出色……

报告接着罗列了在引擎操作方面的障碍。最严重的是滚珠轴承在低飞时遇到多种过大压力和转速加高时容易结冰。此外,在飞机上升1.5万到2万英尺高空和加大油门时,引擎会灭火。

机枪也有障碍。在离厂前未好好调试,如头部空间不当。一些同步器在厂里未用薄填片填平。尽管其他大多数问题不大,但问题确实不少。

陈纳德紧闭双眼,看完了该信,叠好塞进了抽屉。

他感到没有必要让志愿队员知道这些,因为目前还不是时候。

9.陈纳德的战术训练很顺利,他的队员却出了问题……

9月的正午,阳光尽情倾泻在热带丛林上空,宛若千万支金色利箭,射到地上。

雨季开始从缅甸南移。大地干燥,空气中弥满尘埃。

一架P—40呼啸着,以100英里时速降落,那笨重的机身在接触跑道的霎那间,像一个巨大的胖子被击倒在地,发出沉闷的碰击声。

驾驶员惊魂未定,钻出座舱后,对着座机发愣。

“哈罗,感觉怎样?”陈纳德迎上前去。

“恕我直言,上校,我感到不是在驾驶飞机,而是在驾驶一辆空中坦克。”驾驶员不无懊丧地说。

“空中坦克?真他妈的幽默!对,我们需要的就是空中坦克,而不是日本人的那种空中玩具。”

“上校,公司通知你去领最后一架飞机。”

“知道了。”陈纳德答道。

从9月初开始,中央飞机制造公司在仰光开始组装P—40机。中央飞机制造公司雇了一名试飞员拜伦·格洛弗。组装一架,试飞一架,然后通知东瓜的陈纳德。陈纳德再派一名驾驶员前去将飞机飞回基地。

陈纳德开始了在凯德机场的漫长而严厉的训练。在美国空军服役20年,他一直苦于没有一个机会来贯彻自己的战术理论,现在他如蛟龙入海。他坚信自己的战斗机战术理论的正确性。

陈纳德后来回忆说:

“对于轰炸机的驾驶员,我们教他操纵战斗机的方法。换句话说,我们于东方展开了‘幼稚园教育’。”

陈纳德以介绍战斗机用法的概念开始,实施了志愿队部队训练课程。志愿队部队飞行员教育的基本原则——陈纳德在其著作《追击机战术》中,曾经对此下了定义——乃是基于两个前提条件。

其一是:只要正确地使用战斗机,即可轻易地阻止敌方轰炸机的攻击;

其二是:在履行轰炸任务中,为了避免巨大的损失起见,必须有战斗机的护航。

陈纳德在给志愿队驾驶员讲授战斗机战术时,还强调必需开发长距离战斗机,此种战斗机能够给长途轰炸机担任护航任务,同时也能对地面展开攻击。他反复强调:不要搞空中个人英雄主义,要成双结对地战斗!

陈纳德采用的成双结对战斗法,源于德国空中英雄厉秋芬和鲍尔凯。他们俩人理应是这种战法的鼻祖。他们在空中屡次用这种方法,打败英法空军,创下了辉煌战绩。

与这种战法相配合的地面空中情报网是关键。所以,陈纳德一面在讲授自己的战术的同时,另一面又在中国扩建空中情报网。这些情报网在日后为陈纳德的志愿队空战立下了汗马功劳!

“先生们,我再次警告你们,必须充分掌握自己手中的飞机的优劣:绝对不要在敌人面前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在对方面前。”

志愿队的P—40机比起日军飞机来,武装较为安全,火力也比较强,然而在机动性方面却稍差。但在俯冲攻击时速度快。而且机体结实,不像日本飞机那样:一击全毁!

“你们如果想逞个人之能的话,那么在空中日机面前等于是自寻死路。”

在中国三年半的空战中,陈纳德目睹了日本人的所有空战战术,现在,他得以将自己的感受讲授给部下。

“你们别相信华盛顿那帮官僚嘲笑日本飞行员,称他们是世界上最差劲的射击手,并且不会临机应变。事情远非华盛顿所传闻的那样,日本飞行员也是相当可怕的危险敌人,我不得不说清这一点。”

他向志愿队员讲述了自己在中国最初抗战时期目睹的全部空战。

“日本人往往以大编队飞行,声势咄咄逼人。因此,你们的首要攻击任务就是打乱日机的编队,使之混乱,再成双成对各个击落。在打击编队时,要突然、凶猛、准确,容不得丝毫的犹豫。”

他知道,空战时间短,志愿队员必须在短时间内,给予敌方最致命的打击。

陈纳德要求所有的志愿队员随时随地准备充分的弹药,与其几次短促的射击,不如在抓住时机的时候一口气作长时间射击。所射击的部位要选择敌人的最薄弱处。攻击轰炸机时,不要对准庞大的机体,而应瞄准引擎、油箱。攻击战斗机时亦是如此。在攻击必要时,要对弹仓做到心中有数,节约用弹,因为空战中,一旦发现没有了弹药,就意味着逃跑或死亡。

“一击即离。也就是说,你们从优势高度上,全速俯冲攻击敌机,射击完毕后,立即脱离,重新占据高度,再寻找机会攻击。”

陈纳德对训练是异常严格的,他每次都要重复一句话:“先生们,我绝对不允许你们在空战中单独行动!”

陈纳德气势汹汹地说完,一挥手:“开始训练!”

秋天是在不知不觉中到来的,又在不知不觉中走了。除了重庆的召见外,陈纳德的全部时光都消磨在机场边的一个塔台上。

空气中已有丝丝寒意。树叶开始凋零。阳光开始一束束消瘦下去。

对于陈纳德来说,缅甸的志愿队训练是一段漫长而又充满噩梦的日子。

凌晨4时他就要起床,准备(实际上是重温一遍)当日训练计划。5点唤醒志愿队员,吃完早饭,来到机场,组织2个小时的空战训练。

他站在塔台上,一手拿着望远镜,一手握着麦克风,对每一名飞行员进行训练指导。

两架飞机在空中编队,俯冲、翻滚。噢,那家伙怎么又将伙伴搞丢了。陈纳德对着麦克风喊道:

“21号,别忘了你是战斗中的一部分,而不是一架飞机。你们俩应该像他妈的**那样挨在一起!”

空中,两机复又迅速地靠拢。

“很好,就这样,漂亮,小伙子们!”

汤姆·特朗布尔是前海军文书。他站在陈纳德身边,记下陈纳德说的一切。

陈纳德等一对战斗机驾驶员落地后,集合志愿队飞行员,讲解上一对驾驶员的优点和不足。

“射击要准,要狠。脱离要干净利落。打得准就是节约弹药。没有什么比你们在战斗中突然发现弹药打光更糟糕的事情了。”

“日本人的轰炸机编队技术让人惊叹。他们会从起飞开始到目标上空为止,一直坚守队形,直到把他们统统打下为止!”

“日本枪手射击很准,但他们的火力超过200码时就不行了。”

射击训练时,陈纳德高高地站在卡车上,看他的志愿队员将目标——250米处的土丘打得尘土飞扬。

热带丛林的气候、艰苦的生活条件、还有严格的训练,对一些驾驶员很不习惯。开始几个月中,志愿队有23人辞职。他们大多是由于不服从命令、酗酒或完不成任务而被陈纳德解雇。这些人回到美国后,给陈纳德造了不少恶劣的舆论。连罗斯福总统都听到了。

在居里的要求下,陈纳德不得不对华盛顿作出必要的解释。10月21日,陈纳德向华盛顿发出一份电报,内容如下:

美国华盛顿特区

海军部 海军作战部部长

先生:

来信附上的表格可惜无法说清那些破坏合同离开志愿队的人的原因。这些人分成两类:第一类人是少数。我认为,他们要么过于乐观,要么过于鼠目寸光,未曾料到他们为之志愿服务的条件会是这个样子,尽管事先曾向他们作过详细的介绍。在抵达缅甸后,他们完全丧失士气,一蹶不振。我很高兴让他们离开。我不用指出,在一个陌生的环境内丧失士气会大大影响这些人的军事价值。

第二类人都是一些更聪明的合同破坏者,特别是驾驶员。我认为,他们的动机各异,但一般说来是不可置信的。我认为,有几个人有明显的证据说明他们将美国志愿队当作一个逃避在国内服军役的手段。但至少有一人按其自述,是为了偿还债务才参加美国志愿队的,因此,一积累了足够的现金后,就回家去摆脱其窘境了。还有一些人看到最后可能要实战,就无法去面对考验了。

在那些破坏与我们所签合同的人之中,当然还有一两个确实因家庭有困难或健康不佳才走的。但每一位参加美国志愿队的人都曾被明确告知,他加入的是什么组织;军役是怎么回事,因此,即使退一步来说,在他们觉得这一冒险不完全对他们的胃口的时候,很难为这些领取美国志愿队薪金的人找到什么借口。

你的十分诚挚的克·李·陈纳德

1941年10月21日

缅甸 东瓜

陈纳德刚刚用电报发出此信,宋子文大使的电报随之而来。主要内容如下:

“美陆军部说所谓贵队非至1942年2月不能准备完成,且将不能支持2周之作战云云,愿闻台教。”

陈纳德当即给重庆的蒋介石和宋子文复电道:

“志愿队在1941年11月末便可准备妥当了,而且能够支持到不需要作战的时候,但我们却急需各项飞机零件,以便待机而动……”

为了表明志愿队已作好战斗准备,陈纳德致电中国航空委员会,说他已经命约翰·威廉斯为昆明支队的指挥官,不日将抵达昆明,请按计划安排美志愿队进驻昆明。

宋美龄通知陈纳德,昆明机场仍未竣工,暂缓进驻昆明。

宋美龄还告诉陈纳德,P—40机主要零件没有交货,飞机情报网2个月内也无法交付使用。只有指挥网能在3周内交付使用。

正当陈纳德大伤脑筋之际,又与驻缅甸英军发生了麻烦……

10.陈纳德说:这是哪个家伙的杰作,真他妈的是个伟大的天才艺术家!

陈纳德在回忆中说:缅甸的机场在技术上本是属于皇家空军管辖权之内的,但缅甸的军方、政府与缅甸人之间的不断冲突对志愿队的飞行训练增加了很多困难。志愿队被禁止使用美国武装卫兵守卫营区,也不允许雇佣缅甸人做卫兵,因此,志愿队的机场周围几乎没有严密的戒备,一些土人、和尚掺杂其中,难保他们之中没有日本人的间谍。

陈纳德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只好求助于驻缅甸的英国陆军司令史葛脱少将,以私人名义派了些武装卫兵,这才将围绕机场的各色杂乱身份的人挡了驾。

陈纳德最大的麻烦出在曼宁上校那里。曼宁与陈纳德的矛盾已非一日。曼宁处处与陈纳德过不去。假如没有缅甸英国空军总部的同意,陈纳德不能随便在驻地安装一盏电灯,或者移动一根木头。

陈纳德为了自费建造一些射击靶子,从递上报告到获得批准,耗时长达3个月之久!

更令陈纳德不可思议的是,在驻东瓜长达5个月的时间里,他的志愿队从没与英国空军用无线电联络过。因为曼宁拒绝将英国空军密码本给陈纳德。他也不肯接受陈纳德的密码本。

陈纳德的往来电报,只得通过缅甸电报电话局。陈纳德请求派遣他自己的无线电设备、人员到仰光建立电台,也遭到英国人的拒绝!

总之,陈纳德在缅甸无法从正常渠道与英军沟通,只能以私人关系来与英军取得联系。尽管有曼宁的处处刁难,但也有来自英国方面的莫大帮助。

布鲁克波普翰给陈纳德以巨大的支援。他帮陈纳德从驻缅的英国空军那里借来了相当数目的汽油和弹药,还借了一架英国空军的军用摄影机,英国空军机械师把它安装在一架P—40机上。

爱德华·莫勒和文森·希尔给陈纳德带来了新的消息。他们是陈纳德诸多记者朋友中的两个。刚访问过新加坡、曼谷、仰光,带来了美国、英国、中国、荷兰、印度、日本等国综合情报,称日本人显然准备从印度支那入侵中国云南,已有900辆卡车和大批钢轨在装卸和集中。

1941年秋天,美国对日本实行石油禁运,摆在日本面前只有两种选择:要么停止侵略扩张,要么迅速发动更大规模的战争。

大规模的部队调动,对世界各国来说已无密可保。再愚蠢的人也可看出日本发动大规模的战争之企图。在中国战场上,这一点表现得极为突出。首先,日本抽掉了在中国占领区的精锐师团,纷纷调回日本,开赴台湾,取而代之的是汪精卫的伪军。另外,日本把新式的零式机集中在越南靠近南部西贡的法国机场上,并由74架猛增至245架,同时,日本空军频频对印度支那实施高空侦察。

11月底,陈纳德的志愿队已作好迎接大战的准备。他的战斗训练已接近尾声,昆明机场尚未修复,无法进驻。

这天,闲着无事可干的志愿队员正围绕着一架P—40机开怀大笑。陈纳德好奇地走下塔台远远地喊道:

“伙计们,有什么高兴的事?我想与你们一起分享一份快乐。”

一名飞行员手中拿着一本《印度画报周刊》,指着其中一张照片,又指指身边的P—40机道:

“上校先生,你对我们画在飞机上的图案有何意见?”

陈纳德顺着这名飞行员手指的方向望去,P—40的机头上画着一个巨大的鲨鱼的笑口,那锋利的牙齿、红唇,还有一对邪恶的眼睛很是传神。

陈纳德兴致大增:“这是哪个家伙的杰作,真他妈的是个伟大的天才艺术家!”

浑身草绿色的P—40机,因有这图案而生动,而富有生命的活力。

“是谁的提议?我要奖赏这个狗娘养的一百美金!”

志愿队员们一哄而笑。

“上校先生,这是我们共同的主意。如此说来,我们每人都可得到100美金啦!”

这天晚上,陈纳德破例让志愿队员们喝了一次酒。

次日,志愿队员们稀里哗啦地给各自的飞机涂上各种标志:有的在机头上画鲨鱼笑口;有的画上一个**女人;有的画上一只大苹果,一个男人围着这只苹果去追另外的一个女人;还有的在自己的飞机上画上自己的漫画。

好端端的一架架P—40机,个个被弄了个花里胡哨。

陈纳德边走边欣赏那一幅幅杰作,不时地还给飞行员兼“画家”们提提意见:这里太拘泥了,那里不够夸张,那点的颜色再加重更好。

乍看去,他倒不像是部队的指挥官,而像是位艺术大师在教学生们绘画。

陈纳德根据这些飞机的特点,将志愿队按作战编成了3个中队。

第1中队由前陆军驾驶员组成。队长罗伯特·桑德尔。该中队外号“亚当和夏娃”队。

第2中队外号“熊猫”队。由杰克·纽柯克指挥。虽号称“熊猫”队,但全中队的飞机上没画熊猫,而是画的每个飞行员的漫画。

第3中队由陆、海军和海军陆战队的驾驶员组成,命名“地狱里的天使”,由阿维特·奥尔森担任中队长官。这个中队的每架飞机上都画着一个**天使,神态各异,媚态万千。

陈纳德仍然坐在他的塔台里,指挥他的志愿队训练。

他发现,志愿队员们自从在飞机上画上各种图案后,士气陡涨。

这帮家伙一旦出现在天空时,日本人准会大吃一惊!他想。

12月8日上午11时左右。陈纳德坐在塔台上饶有兴致地观看志愿队员们的空中协同战术演练。猛听见一声呐喊,从营区方向传来。

陈纳德还看见:那家伙手里还拿着一份电报……“上校先生,日本人偷袭了珍珠港,美军被打得狼狈不堪!”

电报员上气不接下气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