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一、中国教育体制,可悲可叹

中国的教育需要降温,需要人们把心态放平。见物不见人,把人非人化,是我们现在教育体系的最大问题。

焦虑的中国教育

人说,眼下是浮躁的时代。浮躁的标志之一,就是人人焦虑。买股票担心被套住,买房子担心降价,买东西吃担心食品安全。看病的话,焦虑最重。开始是担心挂不上号,然后就担心医生乱开药;动手术的话,不给红包不放心,给了红包也不放心,因为不知道给的是不是足够多。另一个最大的焦虑,是入学。只要有孩子,从幼儿园入托就开始焦心。开始是发愁入不了好的园;入了之后,开始发愁怎么给老师送礼。这样的忧虑一直延续到孩子进了大学,选择出国受教育则已;如果不出国,忧虑则仍在继续。

自打20世纪初中国有了新式教育,谁曾见过家长和孩子为了受教育遭过这样的磨难吗?没有过。民国时,只要家里有钱,孩子能考上,上学就是。没钱的孩子,可以上师范。新中国的教育学了苏联,但好像也没听说过择校这回事。唯一的遗憾是出身不好的家庭,孩子上大学有点麻烦。眼下,虽说教育的投入还不够充足,但教育资源已经今非昔比,至少在城里,从幼儿园到大学不是资源不足,反倒是有些过剩。但是,家长们的奔走竞争,却愈演愈烈。好似没头苍蝇,东撞来西撞去,神经高度紧张。

自从“别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的口号问世以来,不管有识之士怎样批,都极大地撩拨了家长们的心弦,人们宁信其有不信其无。从幼儿园开始的竞争,已经演变成一场战争,把所有有孩子的家长都卷了进来。

幼儿园、小学和中学,当然有师资的差异,教学条件的优劣。但是,我作为一个农村长大,没上过幼儿园,小学和中学都是在条件极其恶劣的农村度过的人,好像考上大学之后,也没感觉跟城市里的同学有太多的差异。只要喜欢读书,具有自学能力,以后的造化实际上是你自己的事情。

进城工作之后,我也见识过一些地方最好的中学的教师,感觉他们也没有点石成金的本事。所谓名牌中学的名牌招数,说白了无非就是魔鬼训练。练习,练习,再练习,没有休息,没有节假日。训练出来的学生,也无非就是会考试而已。考试的压力,已经从高中,弥散到了幼儿园。

人们之所以幼儿园择园,小学择校,初中择校,考高中甚于高考,都是一个高考指挥棒给折腾的。害的连国外的大学,在录取中国学生的时候都受到了影响。英语成绩节节提高,别的都不看,就看英语成绩。尽管他们明明知道,高分的学生入学之后,学习未必优秀。

其实,中小学的教育,只要能给孩子们一个基本尺度的教育就可以了,天才根本不是学校里能教出来的。至于幼儿园,就是该以玩为主,把本该小学学的东西挪到幼儿园,根本就是违背教育规律的事。做老师的,最要紧的本事就是有爱心,有包容心,有责任心。只需有了这三个条件,相信大多数孩子都会有一个健康成长的环境,接受良好的教育。但我们现在,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受到特别的照顾,接受特别的教育,而学校也有意营造这样的气氛。结果是,不仅孩子本该接受的正常教育没有了,人们所期待的特别,也不过是一厢情愿,更多的成为教师接受贿赂(实际上是保护费)的借口。

中国的教育需要降温,需要人们把心态放平。主管教育的部门和学校不要跟不良商家联手,凭空制造紧张空气。多给老师一点工资和福利,不要让他们把精力都放在如何从学生身上谋利上去。而我们的家长们也要明白,让孩子接受教育本身不是一场战争。最大的竞争,在如何培养孩子的自学能力上。太紧张了,只能戕害孩子的心灵。

培养人还是工具,或仅仅是工具上的一个螺丝钉?

我有一次在搜狐做节目,两个名校的辩论队辩论,辩题是:读书能否改变命运?两边辩得稀里哗啦,不相上下。一边说上大学有用,一边说上大学没用。最后让我和郑也夫点评。我说,这个辩题就有问题,按道理,应该是读书改变人。而且你们说的读书,无非是上大学;但上大学未必一定读书,有些人其实是来泡妞的。

其实,这个人们耳熟能详的辩题,暴露了我们现在教育的工具论取向。教育,不是让人全面的发展,培养健全的人;而是把人培养成工具,甚至工具都不如,仅仅是工具上面的一个零件,螺丝钉。

通过教育,把人培养成某某事业的螺丝钉这种说法,很主流。老师在课堂,大人物在会上,媒体人在媒体上,几乎天天在说。其来源,就是当年苏联科学院院长李森科的论调:在苏维埃制度下,没有人,只是一些蛋白质集合体,我们按照革命事业的需要,把他们培养成农艺师、工程师、拖拉机手等。苏联的学校,就是这么干的;我们改革前的学校,也是这么干的;现在,有些人还想继续干下去,其实也正在继续干着。

见物不见人,把人非人化,是我们现在教育体系的最大问题。在很多教育者眼里,如果是中小学,进学校的时候是一个个蛋白质集合体,出去的时候变成了考试的机器;如果是大学,进来的时候是考试机器,出去的时候变成了某某事业的螺丝钉。其中比较有出息的,变成齿轮或者曲柄。

其实,就算很爱自己孩子的家长,对于教育的期待,也无非是希望能把自己的孩子变成一个“有用”的人。所谓有用,就是能做大官,做大事,挣大钱。具体说,就是做公务员,进国企。虽说未必想做螺丝钉,但做齿轮和曲柄连杆肯定是乐意的。跟目前教育的方针,并没有大的分歧。

显然,人们忘记了,进学校读书的孩子们,他们都是有血有肉、有情感、有思想的人。在教育过程中,他们身心在发育,他们的心理在成长,他们的思想在成熟。如果不考虑这些,一味进行机械式的灌输,精神的洗脑,甚至重复巴甫洛夫的条件反射式的训练,这些实际上,对受教育者是一种心智上的戕害。

忍受不了戕害的,就变成了问题少年。习惯了灌输的,就变成了不会思想,习惯被灌输的乖孩子。这样培养出来之后,其实可能连工具或者工具的零件都做不了。能做的,只能是废物。

提不出问题的人们

一次,我给某地的中学教师做讲座。讲完之后,到了互动时间,没有人提问题。我问,难道你们这些老师平时讲课,不让学生提问吗?没有人回答。良久,一位老师站出来说,张老师你能不能分析一下,为何我们提不出问题来?

其实,这样提不出问题的尴尬,我在课堂上多次遭遇。有时候,我的学生无论我怎样鼓励,怎样启发,甚至悬赏请他们吃饭,也依旧提不出问题来。我们的教育是一个标准答案式的教育,无论什么学科,老师在课堂上都将每节课的内容,分解为一个一个的标准答案,连解题的程序都有标准样式,作文都有标准的套路。老师按照标准答案教,学生按照标准答案学,学好了,考试的分数自然就高。反之,分数就上不去。最终高考,就考不上好一点的大学。

这样的教学模式面前,教的人也好,学的人也好,是不需要怀疑什么的,更没有必要质疑什么。老师按照教学参考书上的套路教就是,把标准答案灌输给学生,就算大功告成;学生呢,自然什么都不用问,问,也是老师的讲授有不懂的地方才问。只要老师的教学符合教学大纲的要求,教学参考书本身没有错误,老师的理解也没有错误,讲解再清晰一点,就一切OK。这样的日子过久了,原本充满童真,一肚子问题的孩子,就被练成了金刚不坏之身,没有问题了。脑子里,根本就没有质疑这根弦。在他们看来,他们所学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

天底下,没有人比中国教育模式下的老师更自信,因为他们自以为真理在握。真理,就是他们教给学生的内容。他们之所以如此自信,是教科书告诉他们,它的内容就是真理。他们之所以如此轻信,是因为这个教育体制强迫他们只能这样做,必须无条件相信教材,否则就饭碗不保。由于只能这样教才能考高分,所以学生的家长也成为这种教学模式的帮凶。一旦有个老师感觉不对,想要变革一下教学的方式,告诉学生多看点书,那么就立刻会遭到家长们严厉的打击,如果好事的家长告上去,老师的饭碗同样会不保。

教育,原本是应该激发学生想象力和创造力的,但是,我们这种教学模式,连学生带老师的质疑能力都给窒息了,还谈什么创造力?对既有的知识,连质疑都没有,怎么可能创造呢?教出来的人,即使学习好,会考试,背诵的知识多,也不过就是两脚书橱。今后进入社会,基本上很难有什么出息。

真作伪与假为善

我们中小学的老师和校长们,对于学生的德育教育,不可谓不操心费力。为了鼓励学生做好事,大多有表彰的安排。平常一点的是给小红花,学生名单放在墙上,谁的名字后面小红花多,就意味着这个学生好事做得多,是个好学生。还有的学校,锐意创新,设立“做好事银行”,学生做了一件好事,就相应地在虚拟的银行增加一些“钱币”,如果做坏事,就会减去若干钱币。这种做法其实很像明清时节的一种善书,名字就叫“功过格”。做好事,多一分功业;做坏事,多一分过错。最后功过相抵,如果功大于过,则在地狱过得好一点;如果过多了,就可能坠入十八层地狱,不得翻身。

但是,过去的“功过格”没有什么人做裁判打分数,据说是冥冥之中有神灵做主,想作伪,也无从下手。但是,我们学校里的这种为善的奖励,却是老师操盘。学生只消把做好事的证据拿出来,就可以得到相应的荣誉奖励。在乎这些的学生看到的,就是小红花和钱币本身,其实未必是好事背后的善。所以,一直以来,总是有学生作假。说拾金不昧吧,就从妈妈口袋里“捡”五分钱交给老师,换一朵小红花;说捡废品吧,就回家把家里好好的牙膏挤出来,把牙膏皮交给老师(那时牙膏皮还是铝做的);说扶老奶奶过马路吧,就挑个大家能看到的日子等在路口,看见老奶奶就抢着扶,但是平时就是老奶奶跌倒了,也看都不看一眼。

不是所有人都作假,但作假的比例相当高。为了竞争这份荣誉,满足虚荣心,做好事流于作假,几乎是不可避免的。学生越是看重这份荣誉,就越是可能流于作假,开始是胆子大的学生做,后来大家就逐步都跟上了。时间一长,学生对于作假、撒谎,连起码的羞愧之心都没有了。

鼓励学生做好事,原本是为了鼓励学生行善,增加道德素养。但是结果却是教人作假,从根本上败坏了道德。所以,越是这样鼓励,学生的道德水准越低。对于少年儿童,最大的不道德就是作伪。如果学生习惯了作伪,对于弄虚作假毫无羞愧之心,道德水平只能降低,不是增加。但是,奇怪的是,这么多年来,尽管事实证明这种鼓励做好事的制度安排,弊端很大,对于培养学生的道德素养弊大于利。但是,我们众多的学校却依然乐此不疲,一代接一代地玩这样的游戏。很多老师其实也知道其中有假,里面有诈,但只要小红花一排排的,看上去很好看、很壮观,就好了。据说,做好事做多了的班级,班主任也会相应地得到学校的奖励。

孩子的道德素质要从小培养,而且老师在学生的心目中,是一个无可替代的榜样和权威。但是,道德培养不能用这种容易鼓励学生作假的方式进行。这样的话,做好事就变成了以假为善,真作伪。如果孩子连起码的真诚都做不到,道德的基础就不存在了。要学生向善,做好事,最简单的方式是校长、老师要带头做。从来身教重于言教,只要老师能事事与人为善,乐于助人,包括帮助学生,真心为学生着想,带出来的学生自然就会喜欢做好事。用不着年复一年玩花样,搞名堂。

教科书的梦魇

现在的学生没有几个不恨教科书的,中学生在考试过后集体撕书,并将之抛向天空的情景,相信每一个见过的人都会感觉有点震撼。但是,我的中学时代,绝无恨书之感。那时的教科书,一个特点是薄,无论数学还是物理、化学,都薄薄的一本,几根干干的骨头,几个定理。语文教科书稍微厚一点,但也厚得有限。第二个特点,是铺天盖地的政治化。语文就不用说了,近似政治课本,数理化里也充斥着政治言语和大道理。讲计算水库容积吧,一定要说是为了防修反修;讲牛顿定律吧,一定要说中国的人造地球卫星把《东方红》的乐曲传遍世界。

这样的教科书放在今天,估计多半要起发笑作用,对活跃课堂气氛大有好处。可当年的我们一点也不感到好笑,但是,谁也不好好学,因为没有考试,连小考都没有。老师当然也就乐得放羊,稀里马哈一学期就过了。那时的中学,学生大部分的时间是在劳动,干农活,春种、夏锄、秋收。城里的孩子还有机会进工厂练练,我们这些农场的孩子,就只能学点庄稼把式。

那时的学生不恨教科书,一学期下来,好些人的书都是新的。别说语文课的课文,就是数理化里的文字,好些人都认不全。最后,不分青红皂白,都高中毕业。这种“坑爹式”的教育,培育了一大批事实上的文盲,现在基本上都是下岗工人。

恢复高考之后,教科书成了抢手货。确切地说,是“文革”前的教科书成了抢手货。说实在的,“文革”前的教科书跟现在的中学教科书风格一致,当时不仅没有人恨,而且一册难求。谁有这样的教科书,谁就更有希望考上大学。高考停了十年,人都憋疯了。我那时候也在求,只是求不着而已。

第一次令我对教科书产生困惑的,是考研的时候。我本科学的是农业机械,毕业后留校教党史,被人看不起。一怒之下,愤而考研。临阵摸了摸英语书,就上阵了。没学过文科的人,考文科的研究生,通史这一门,看看觉得题都会,似乎很容易,但就是答不到点子上。历史考试,大体都离不开事件的意义。什么事件有什么意义,一、二、三、四,老师按采分点给分。你得踩到点上,才能得分。这个点,如果你不死背教科书,根本就踩不上。我没有学过教科书,所以答题总是踩不到点上,结果通史才得了60多分。幸亏录取是看总分,最后还是考上了。尽管如此,明白了个中道理的我,还是心情不佳,由此对教科书有那么一点点怀恨在心了。

客观地说,改革开放以来,教科书已经经历了多次的改革,但却难有起色。事实上,我们的教科书问题,出在我们的教育者对教育的理解上。人家的教育,是一个探求真理,学习常识的过程。真理在哪里,教育者也不知道,他的任务,就是带领学生一起去寻找。通过查资料,做调查,最后提出自己合乎道理的看法和论点。而我们的教育,教育者真理在握,教育的过程就是把真理或者真理体系,拆解成一个个的知识点,由教者教给学生。学生的学习,就是对这些知识点的理解和掌握。而教科书和与之相配套的教学辅导材料,就是按照这个思路编的。不仅中小学教材如此,大学教材多半也脱不出这个窠臼。

无疑,这样的教科书和相应的教学,对于按照这样的知识体系进行的考试,是相当合适的。尤其是数理化,中学教的知识体系大体固定,我们这样的教法的确能培养出考试的能手。这也是为何中国的中学教育令人诟病,但中学生在国际奥林匹克竞赛中,却老是能夺冠的原因。

然而,就教育本质而言,这样的教法和教科书对学生今后作为人的发展,是相当有害的。凡是沉浸教科书里学习好的学生,每每后劲不大。以我比较熟悉的历史教学为例,在学校里成绩越好,教科书理解越透,背功越佳的学生,后来越是做不出名堂。其他学科,大概也差不多。因为这样的教科书教出来的好学生,创造力已经被严重窒息了。其实,凡是教科书学得好的学生,背功一流,考功一流,但读书的兴趣和能力已经基本退化了。我见过太多所谓名校的研究生甚至博士生,宿舍的书架上除了教材,没有什么书,他们就是凭着背熟教科书考上来的。上了之后,在这个所谓严进宽出的体系,照样可以毕业。

实际上,教科书对学生阅读的压制,从小学、中学就已经开始了。教科书的存在,原本就是对学生之于书的兴趣的一种摧残。而为了应付教科书里知识点的掌握,势必要排斥其他内容的阅读。所以,在中小学,老早就出现了所谓“课外书”的概念。无论老师还是家长,本质上都对课外书采取排斥态度,认为学生看多了课外书,就会影响成绩。这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事实。但是,只看教科书最后成绩好的学生,日后连读书的兴趣都没有了,会有什么出息呢?

更严重的问题是,这样的教科书由于其固化的模式,也妨害了人们对常识的理解。自然科学的很多定理其实只是相对的正确性,这一点,我们的学生并不知道。而人文社科部分,我们的教科书更是用一个成见体系,灌进学生的脑子里。比如重大历史事件的所谓意义,其实就是成见,但不背熟这种成见,就没有高分可得。成见多了,形成刻板印象,常识也就消失了。

一句话,这样的教科书,非走不可。梦魇,该结束了。

巴结恶老师,挤兑好老师

一年一度的教师节快到了,今年过教师节特别不好受。都知道师德在败坏,教师这个职业已经不受人尊敬了。但更令人不解的是,那些比较好的,还能守本分的老师,不仅在学校里,而且在家长圈里也受挤兑。在学校里受挤兑,比较正常,因为别人都利用学生牟利,别人都上课不好好上,补课挣钱,就你假正经,不挤兑你,人家挣钱也挣不痛快。现在的学校近似于官场,好的老师不巴结领导,即使你教书有两下子,领导也不会给你好脸子。

但是,很多中学老师告诉我,由于教书上心负责,他们在家长那里也不受待见。他们讲的活泼,就势必离开教科书;要想让学生多读点书,拓展一下知识面,就必然得要学生多看课外书;如果设法启发学生的智慧,教他们学会动脑筋,那么离教科书甚至教学大纲就更远。这样的老师,学生家长一般都不喜欢,因为他们担心,这样的教法让他们的孩子学习成绩下降。

一个非常奇怪的现象是,那些经常被家长告状的,大多是好老师。家长都知道,这样的老师即使你告了他们,他们也不会在课堂上给你的孩子小鞋穿,因为他们好嘛。反过来,那些在课堂上对学生作威作福,讲课不认真负责,经常利用学生牟利之辈,反而不能得罪。得罪了一个,就得罪了一群。我们家孩子还小,在人家手里攥着,所以只能讨好,只能贿赂。这样,就形成了一个怪圈。在学校里,越是好的老师,受到的待遇就越差;反之,那些恶老师却有人争相贿赂,逢年过节,礼物不断。现在送实物已经不时髦了,都是送卡。即使不逢年过节,老师有个暗示,家长都积极响应。恶老师反而受到鼓励,不止是物质鼓励,还有精神奖励。学校里评优,也是这些人优先。大学里也是一样,一个对学生认真负责的老师,学生并不在意;而且他们因为评分很严,反而会遭到恶评。学生们喜欢巴结的,都是那些有权势的老师,这些老师即使课上得一塌糊涂,肚子里什么学问都没有,一样会被学生的恭维包围着。

其实,家长和学生不是不知道谁好谁坏,完全不辨是非。他们知道自己巴结的对象是不怎么样,很恶,但只要我的孩子不吃亏,管他恶成什么样呢?学生在学校不过是过客,只要能比较舒服地过去了,以后学校会坏成什么样,谁管?社会风尚如此,多数人只顾眼前,只讲眼前的利益。因为他们知道,即使他们想改变学校的现状,想惩罚恶的老师,也无能为力。改革是个百年大计,他们等不得,也不知道自己能在里面做什么。没有人相信自己的力量,他们能做的,就是凭自身的财力,尽量让自己家的孩子过得好一点。

就这样,我们的学校越来越糟,劣币肆无忌惮地驱逐良币。学生从幼儿园起,就成了老师手中的“肉票”,学校和老师可以放肆地对学生和家长提各种无理的要求。而学生和家长,只能无条件地递交保护费。我真的不知道,这个过程什么时候是个头。学校的恶化,到底有没有底?

校服乱弹

在印象里,改革开放之后中国才兴校服。中小学生穿着各自学校订制的校服,招摇过市。远远望去,像菜虫者有之,像甲虫者亦有之。说美感,当然大多都谈不上。难怪一些好事之徒总是拿校服开涮,说三道四。

记得十几年前,好像媒体上也说校服这事的,不过那时说的是校服背后的腐败。很丑、很烂、很不透气的校服每套价格不菲,但学生家长却非买不可;买了孩子穿着不舒服,也非穿不可;多穿,穿烂了,才好换新的。这样的校服,不仅仅是因为校长和总务主任没有审美感,而是里面有猫腻,偏是这样的校服他们才能弄到钱。越烂,换得越勤,他们拿的好处越多。

可惜,这样的腐败分子抓了不少,但校服却依旧不怎么样。走到今天,依然留人话柄,惹人笑骂。在中国,有集团购买就有腐败,都成顽疾了,这事如果不从根子上治,治不了。其实,校服就是制服。制服这东西,如果按功能讲,美观不是第一要考虑的。人类有制服,自军队和囚徒始。依照福柯的观点,制服的出台目的应该是为了规训的需要,所谓校服、护士服乃至军服,其实跟囚服在某些功能上是一致的。穿上这玩意,首先是为了便于管理,其次是培养认同感,对职业、身份,团体日久生情,产生认同。当然,一旦认同感生成,规训的目的已经实现大半了。

正是因为认同的需要,所以制服才会考虑美感。像囚服,就没这个需求。有哪个神经不正常的,出了监狱还乐意再进来重做冯妇呢?所以,也就始终谈不上美感,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一旦越狱了,还要囚徒费心换衣服,否则很容易被认出来,抓进去多穿几年这玩意儿。

认同需要美的陪伴,但本身则具有政治意义的力量。正因为如此,人们在设计制服的时候,才会煞费苦心。在历史和现实,流行和时尚,道德与审美之间折腾。世界上最成功的校服,应该是日本近代的男学生服。孙中山拿来加以稍稍改造,就成了国民党标准的革命服,连四个口袋都被赋予礼义廉耻的意义。国民党成立蓝衣社,社员人人都穿蓝色中山装。但不知为何,这个服装后来又被老外叫成毛式服,大家都认。直到今天,中山装还有人穿。但制服的意义,已经淡化了。

在革命时期,制服的政治意义是第一位的,审美什么的,甚至可以靠边站。现在好些唱红歌的人穿的红军服,其实都不对。那时候,各支队伍抓到什么颜色,就染什么颜色,样式也是这样,能做成啥样,就啥样。但是,在和平时期,如果你还想要通过制服带来认同,就得跟时尚搭点关系。时尚流行短裙,你就不能太长。当然太短了也不行,就像前一阵泰国那样,迷你裙进校园,大家都会叫,有的叫好,有的叫孬。至于颜色、剪裁、样式都得让民众认可,否则人家就不乐意穿,强迫穿了,也徒生反感。

只是我一直觉得,在我们中国什么事都比较滞后。对校服论美丑,其实是人家别的国家的事情。学校借校服弄钱,在别的国家是大逆不道的事;在我们这里,家长一般都反不了,也不敢反。更恶心的是,多数学校都对校服有着严格的规定,裙摆的长短、裤腿的长短、领口的深度、腰围的尺寸都有明确的限制。在这里,身材、线条什么的,都成了需要被遮掩的对象。制作校服的人恨不得做成一个口袋,把人装进去就得了。学校方面考虑道德比别的什么都多,学校最操心的是学生别出事,至于对学校认同嘛?谁知道呢?

在我们好些校长老师眼里,眼前的学生其实就是囚徒,最好是能像监狱一样关起来。据说,管得越严,成绩就越好。一次,我到一个著名的中学参观。在学校门口,一个学生指着学校的牌子跟我说,这个牌子应该改为第一监狱。

囚服,还用在乎美丑吗?

歧视不能从娃娃开始

据当地记者了解,东莞所有的公立中学(包括职业中学)中,具有本地户口的考生,要比没有本地户口的外来人(主要是农民工子弟)入学考试的过线分数要低,而且低很多,差距达到100分。同一所中学里面,最多相差126分。这样的一个分差,将会把相当多的农民工子弟挡在学校的大门外。

尽管教育公平的口号,写在教育部门的门脸上。但各个城市,尤其是发达地区城市的学校,对在当地务工的农民工子弟,歧视是越来越明显。在北京,对农民工的子弟入学,关卡重重,以至于很多孩子上不了学。至于教育资源优良的重点中学,更是没有农民工子弟的份儿。即使你挖门子倒洞,进了这样的中学,如果没有北京户口,高考的时候还是得回原籍,否则就只能考三本的职业技术学院。

不用说,这种照顾本地户口生源的做法,是为了防止农民工子弟挤占当地的教育资源。这样的做法,照例都能得到当地居民的支持,但是却在根本上没有道理,有违起码的公平原则。

以东莞为例,这个城市今天的繁荣,它的GDP、税收都跟外来人口的贡献息息相关。如果没有外来的打工和创业人员,那么东莞也许不过是一个广东不出名的小城镇,根本不可能有今天的地位。没有当地的户口,并不是这些外来人的错,是这个国家户籍制度的错。从根本上说,户籍制度是计划经济时代,用来隔绝城乡的一种封闭性体制的产物。这样的产物,在市场经济的今天,已经成为社会和经济发展的严重桎梏。不仅妨碍经济的发展,而且制造着社会矛盾,制造着日益严重的社会问题。

不消说,东莞和其他一些城市歧视外来人,歧视农民工子弟的入学政策,实际上就是基于户籍制度的一种错误做法。这样的做法,就是**裸的歧视。这样的歧视,造成了本地人和外来人之间的矛盾和敌意。而事实上,在今天的东莞,双方谁也离不开谁,必须和谐共处。但是,这样的入学政策,却平白地在两种人之间划开了一条深深的裂痕。

事实上,城市教育资源的短缺,可以靠增办学校、调整教育资源使之均等化来化解。入学政策上的特别照顾,虽然可以一时让户籍人口感到满意,但长远地看,这样的照顾不仅会导致学生竞争力的退化,而且引发的社会问题终将吞噬这种满意。

大学的亮点是校花

巴西世界杯上的新闻很多,冷门迭出,黑马很黑。但最令中国网民兴奋的,就是本届世界杯上产生了新的“乳神”,一张乳沟夹手机的美女照片风传各大门户网站。小编们为此,似乎已经忘记此前的扫黄风波。

进一步的消息表明,这位新“乳神”原来是北师大的校花。网上把她和陈冠希的合影,都给扒了出来。

中国的所谓名校,都有校花。怎么评出来的,我不知道。但北大、清华有,人民大学也有。但是,这回北师大的校花独占鳌头,力压群芳。

媒体热衷此道,这是没办法的事。足球世界杯是全球的大事,商机无限。但是,基本上没中国什么事。国人传统,男人不行的时候,就得女人上。救国救民,就在此举。所以,弄出个女神来,送到巴西露脸兼露乳,也算是为国争光了。只是,这样的女色新闻,其他国家的媒体是不是也感兴趣?即使别人都不报,在我们这边成了热点,目的也达到了。其实,就算没世界杯,校花跟状元一样,都是媒体乐意炒的宝贝。因为,校里校外的人们,就爱这口儿。记得人民大学冒出来女神之际,学校的官网上,赫然将之列在招生一栏的首页上。

这几年,大学要靠校花出名,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了。在20世纪90年代,有人要搞校花的评选,还遭到学生的抵制。而今天,校花大赛已经公然举行了。在网上披露的照片和视频上,各校的校花们身穿比基尼,横空出世,妖娆上台。无论哪个学校,校花都是师生们说也说不完的话题。前一段,京东的掌门人的一段新恋情,如果不涉及清华的校花,怎么可能被炒得如此火爆?

中国大学的堕落已非一日,但堕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还是让人大掉眼球。所谓名校,值得夸耀的不是它的学术地位,也不是教学水平,而是校花的美貌妩媚程度。更关键的是,这个转变是悄然发生的。不知不觉之间,大学里已经没有人谈论它的名师了。

当然,现在的大学也已经没有了什么名师。历史悠久一点的,还可以吹吹过去如何阔。但过去的大师,说来说去就那么几位。说多了,谁不烦?现在的所谓名师,真有名假有名都说不清。无论怎么吹,也无非是官方认可,民间无名的御用学者。想让人记住,也的确有难度。至于一所大学的重点学科数目,一级学科数量,博士点有多少,每年拿下多少国家重大课题,都是官方统计部门才关心的事。无论学校的网站和宣传品上怎样渲染,人们也记不住,不关心。一所大学,给人印象深刻的除了一些特别的建筑,大概就只有校花了。

大学到了靠校花打亮点的时代,大学大体上也就快不用办了。

走过场的大学

大学本科毕业时,文科类的要做一个毕业论文,而工科的则是一个毕业设计。现在,无论是设计,还是论文,都是糊弄。而且已经糊弄很长时间了。这种事媒体还能当个事来报道,本身就让我这个圈内的人感到惊讶。别说本科生,就是硕士和博士论文,还不一样是混出来的。一个学校一个专业内,有多少博士论文是两周之内赶出来的,肯定不是一个两个。五六年前,我跟几个好事者模仿美国的大学,弄了一个博士论文讨论班,让即将答辩的博士生把他们的论文拿出来亮亮,大家批评一下,把把关。结果,大多数的论文都惨不忍睹。最后不仅学院不干了,众多带博士的教授博导们也不干了,说是我们故意整人。算了,大家还是糊弄好了。

当然,这样的糊弄,跟教授们心地善良不无关系。答辩的时候枪毙一个人的论文,让他没法毕业,已经找到的工作泡汤,没有了饭碗。在今天这个就业难的时候,的确没有多少人有这个勇气。有的博士生真的就在答辩的时候带上农药,说是不给通过,立马喝下去。威胁跳楼的,也听了不止一例了。更怕的是,人家带上家人和亲朋好友来闹,让你过不了日子。所以,教授们只好大开仁慈方便之门,大批量的放水。

多少年前,教授们就自嘲说,所谓参加答辩,就像是赌场里伺候局的下人。只是当年的伺候局还可以骂,现在,人家学生骂都不让骂了。只要你有了这个名声,那么下次答辩,人家学生就会跟导师提出来别请这个人。所以,很多答辩会就变成恭维大会,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出现这样的糊弄式教育,关键还是体制原因。我们的高等教育从本质上讲,是个严进宽出的结构。只要能考进来,无论本科还是博士生,不让人家毕业是个很难的事情。加上这些年的扩招,大学膨胀,宽出,就更加宽得没边。什么事一旦成习惯了,也就成了“法律”了。有哪个不识相的,敢犯众怒呢?真的犯了,学生家长较真起来,连生命都有危险。

按道理说,无论是本科的论文和设计,还是研究生的论文和设计,都是他们教育过程中一个非常重要的环节,做得好坏,跟他们的学识能力息息相关。同样,用人单位录用毕业生的时候,也应该参考一下他们做的东西。但是,当今之世,最受学生青睐的公务员和国企用人不看这个,看什么?大家都知道。其他的地方,用人也不看这个。看简历,看面试,没听说哪个待遇优厚的用人单位,看在一个杰出的毕业设计的面上而录用一个人的。

这样的话,大学毕业生的毕业论文和设计造假、糊弄,也就非常正常了。如果不糊弄,反倒有点奇怪了。

二、家庭教育,惨不忍睹

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但却很少考虑过孩子的自尊心。

所谓的玩,就是游戏,游戏的过程就是成长的过程。

教育过程极度稀缺的尊重

有人说,中国人是一个特别善于自轻自贱的民族。但其实,这个自轻自贱的民族,彼此间也不尊重。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但却很少考虑过孩子的自尊心。孩子有了过错,如果要批评的话,肯定上纲上线,专挖孩子最不想说的那点错处。对孩子有期待并没错,但很少有人看到孩子的进步。考70分,说为何不考80分;考了80分,又说人家孩子都有90分的了;真的考了90分,则会说为何不是100分,你看邻居家的谁谁,门门都100分。很多家长,把偷看孩子的日记、短信,视为理所当然。一旦发现孩子有那么一点朦胧的恋情,平时不露声色,一旦孩子犯了错,就猛地把看到的都抖出来,让自己的孩子好像当众被剥光了一样。

无论家长还是老师,都说是为孩子好,但却都不约而同地羞辱人。羞辱得越狠,他们好像就越是得意。整个教育的过程,没有人在意孩子的自尊心,没有人把孩子当人来尊重。所谓的人格,在这里似乎一钱不值。这样教出来的学生,基本上就是三类人:一类老实得近乎呆滞,家长老师怎么说就怎么做;第二类则没脸没皮,张嘴就检讨,就道歉,然后该做什么还做什么;第三类就是自暴自弃地反抗,最后变成公认的问题少年。

和这样专门打击孩子自尊心的严管不同,某些家长和老师是娇纵孩子。所谓娇纵,就是什么都不管,随着孩子的性子来,你想干啥就干啥。这样的娇纵,也不是对孩子的尊重,仅仅是放任孩子作恶。任何一个孩子,都有善的一面,也有恶的一面。而娇纵,显然不可能是放纵孩子去发展自己善的一面,几乎都是纵恶。这样的话,孩子的自尊心就变成了自大狂,没有是非,没有善恶。但是,社会绝对不可能因你一家的价值而改变,社会还是有善恶是非的分别和判定。所以,这样娇纵的结果,无非是让自己的孩子变成社会上的弃人。最终,不仅得不到尊重,还会招致更严厉的惩罚。

人的自尊心,就其本质而言,是善的,有是非的。教育的过程,爱护孩子的自尊心,像爱护眼睛一样。唯有如此,孩子才能向善,才能上进。

游戏与成长

现在的大学生心理有毛病的越来越多,稍有挫折,就经受不起。恋爱失败,求职失利,甚至考试作弊被抓了,也可能当场跳楼。当然,形成这样或那样的心理毛病,有相当复杂的原因,但不能不说,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他们的成长过程出了问题。

现在的孩子长大成人的过程,一般都处在家长营造的环境中。只要家境尚可,这个环境就有吃有喝,什么都不缺,学习的用品,书籍也应有尽有,很多孩子早早就有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整个成长过程,也被家长和学校安排得十分紧凑。什么时间做作业,什么时间弹钢琴,每个周六、周日做什么,补习还是上兴趣班,都计划得十分妥帖,有的甚至可以按分钟来计算。

但是,这样周密的安排,恰恰缺了一项儿童成长所必不可少的内容——游戏。有的家长虽然也给孩子买玩具,但往往仅限于学龄前。一旦进入小学,甚至幼儿园大班,孩子游戏的机会就逐渐被剥夺了。孩子年龄越大,游戏的机会越少。到了高中,如果这孩子还被期待要考大学的话,那么就跟关进监狱一样。所有的时间都不是自己的了,要完全听人摆布,做一道道早就做熟做烂的题,争取在高考中拿一个好成绩。反过来,如果某个孩子被认为成绩不行了,高中阶段转入职业学校学习,那么这样的学校整体上就成了游戏胡闹的所在,根本没有任何人学习,大家打闹甚至胡闹几年就进入社会了。

稍有动物学知识的人都知道,凡是高级哺乳动物从小就会嬉戏,那就是动物的游戏。动物就是通过彼此不间断地嬉戏,才成长起来的。嬉戏中有它们的学习,也有它们对社会环境的认知,更有它们的心理发育。其实,人虽然已经进化到了具有高度社会意识的阶段,但本质上还是动物。也就是说,人的天性还是喜欢嬉戏,喜欢玩。

为了系统化学习某些知识,放弃部分的嬉戏机会当然必要,但如果全然放弃,对孩子的心理发育是非常不利的。剥夺孩子的游戏机会,看起来好像是可以驱使他们有更多的时间学习,其实不然。我们现在的中小学教育,一方面花太多的时间去学那些多数学生根本用不上的知识,一方面花更多地精力在复习已经掌握的知识上,重复严重。浪费了学生太多的时间和精力,侵占了学生的嬉戏时间,从学生成长的远期效果和目标看,其实是得不偿失,负作用明显。

已经到了把孩子的游戏还给孩子的时候了。没有游戏,成长就是畸形的。

让孩子多玩会儿

娶了中国太太的美国人很不解,为何中国妈妈总是督促孩子学习,一看到孩子玩,就大声斥责。其实,到了美国的中国女人已经多少美国化了,她们在中国的同胞,在督促孩子读书上进方面,用功之深,心思之密,督促之严,已经达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美国人说,中国妈妈的使命就是要把孩子逼疯。从某些方面来说,也还真差不多。

家长望子成龙,当然也可以理解。虽然我们都知道,能成龙的孩子,其实不多,人世间多的是芸芸众生,不管家长们怎么望子成龙,多数的孩子能成人也就不错了。当然,人们尽可以这样期待,做点梦总是好的。但要命的是,很多家长似乎就是见不得孩子玩,天然地认定,玩就是不好的。恨不得自家的孩子,24小时都在勤奋用功。我们的古训也这样告诉我们,业精于勤,荒于嬉。自古以来,被记录下来的好孩子都是勤奋用功之辈。头悬梁,锥刺股,凿壁偷光,囊萤照雪。千百年来,大人们一直用这样的模范典型来激励和鞭策孩子。

贪玩是人的天性。小动物一生下来,就会玩。它们某些后天习得的本领,都是在玩的过程中学会的。人猿相揖别,人依然是动物性和社会性的综合体。其天性,还是爱玩。所谓的玩,就是游戏,游戏的过程,就是成长的过程。人只有充分地游戏,身体和心理才能发育好。跟动物一样,很多的本领都是通过游戏才能习得。游戏,或者说玩,是人成长过程中不可或缺的环节。

然而,我们中国人长期以来却把玩,贪玩,看成一种恶习,对此深恶痛绝。千方百计不让孩子玩,实在不行,也得少玩,让孩子在呵斥和打骂声中玩。过去,一个家庭孩子很多,家长即使想管,也力不从心。现在,一个家庭一个孩子,家长有了更多的精力和财力,把管理办到严丝合缝。在让子成龙的伟大目标指引下,在幼儿园和学校的老师配合下,理直气壮地把孩子扔进各种课业的陷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在里面挣扎,却一点都不心疼。

于是,这样挣扎出来的孩子,就有了各种各样的毛病,有的是心理上的,也有生理上的。尽管吃的比父辈好,现在的孩子身体却比以前差很多,还没进大学,就都戴上了高度近视镜。至于心理状况,就更加堪忧。能进大学,尤其是名牌大学的,都是好孩子。即使在这些好孩子中,也不乏自闭的,自我膨胀的,心理阴暗的。有的学生,一入学就把自己关在宿舍里打游戏,一学期下来,一堂课也不上;还有的孩子,自我膨胀得很厉害,所有人都得围着他转,完全不知道怎么跟人打交道;更严重的,是稍有挫折,就跳楼自杀。

那些只知道让孩子用功的家长们,他们不知道孩子的成长,有一个健康的心理和身体是最重要的。有了这些,再繁难的知识都可以习得。而没有这些,即使读到博士毕业,最终也有可能鸡飞蛋打,遗憾终生。

人人都在惯孩子

从小就听大人说,惯子等于杀子。还连带着听一个故事,说是一个寡妇,从小把孩子拉扯大,不说也不碰,惯得不得了。后来孩子偷东西了,还成了惯偷,最后越偷越大,判了死刑。临死前,要求见他娘一面,要吃他娘最后一口奶。结果,把他娘**咬了下来。还恨恨地说,如果你当初不这样惯我,我不会有今天。

可惜,这样的话今天没有人说了,故事也失了踪。极目望去,似乎人人都在惯孩子。当然,惯孩子的结果,未必都有故事上讲的那么可怕,好些孩子虽然娇生惯养,但心地还挺善良,做不了什么坏事。但娇惯的结果的确不怎么样,现在人们抱怨80后、90后的毛病,其实说到底,都是抱怨者这一辈给惯出来的。

作为老师,我每年都会帮一些贫困的学生,每次借钱都说好了是借,不是给。当然,如果他们不还,我也不会逼债。其实,我并不在乎那几个钱。但是,我发现凡是男学生,毕业之后多数不还,而女学生大多都还。很明显,男孩子被惯的比女孩子厉害。在他们眼里,还不还钱,本是个无所谓的事。他们根本没想过,还钱是一份责任。不还钱,不仅丢了自己的那份责任,而且也丢了面子。他们连在我面前丢了面子都不在乎,很难想象,到了社会上,他们是不是会在乎自己的脸面,自己的尊严。我当然也没法相信,他们日后能做出什么成就。

其实,每个大人即使不讲那个传统的故事,他们也都知道,惯孩子不好。之所以非惯不可,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一个家庭只有一个孩子,人们都输不起。好些被娇惯习惯了的孩子,只要索要不能被满足,动辄以自杀相威胁。一旦到了这个时候,家长只好缴械投降。其实,即使一对夫妻一个孩子的所谓国策难以改变,在一个孩子的前提下,从理性角度,不惯也比惯更合理。

所谓的惯,在很大程度上是担心孩子折掉。但现实社会中,有几人能做到真的把孩子天天含在嘴里,捧在手心?无论如何,孩子总要自己在人世间行走。这样行走,就会有风险,有疾病。事实上,人就像其他动物一样,生下来就会有风险,无论担心与否,小心与否,风险总是会有。从概率上讲,让孩子经些风雨,受点磨炼,活下来而且活得好的概率反而要高。即使娇生惯养,所有的事情都大人包办,但一般来讲,父母总会死在孩子的前面,那么孩子后面的日子肯定要过得相当艰难。不仅吃苦的概率注定大,折损的风险也大了。

《二十四孝图》不是一个好教材

眼下,随着儒学的再次复兴,《二十四孝图》也再次走红。好多旅游点都张挂《二十四孝图》;很多地方为儿童讲授儒学经典,不仅有《弟子规》,还有二十四孝的故事。在好多人眼里,提倡孝道,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好事情。

鲁迅先生曾经撰文,特意表达了对《二十四孝图》故事的反感,特别反感这些故事体现的虚伪和残忍意味。“老莱子娱亲”,一个七十多岁的老爷子为了博自己的父母一笑,身穿儿童彩衣,而且“诈跌”,做婴儿状啼哭。“郭巨埋儿”,仅仅因为家贫,做奶奶的把食物给孙子吃,做父亲的就要把儿子埋了,幸亏挖到半截,挖出一罐金子这才作罢。

在有皇帝的年代,王朝政府都希望臣民忠孝两全,而孝子又是忠臣的基础。所以,孝就变成了绝对化的孝道。不是奉养父母,给他们养老送终,而是非得变出许多新花样来,才算是孝。二十四孝问世后,所谓的孝子,每每要割股疗亲。父母病了,做儿子、儿媳妇的,割下自己大腿上的一块肉,熬成汤给他们吃。而跟孝道有关的烈妇和节妇更是可怕。丈夫死了,最好是殉节,其次是守节,哪怕从18岁守到80岁也必须守。这样的孝子、节妇,才是历代表彰的典型。留下来的牌坊,大多是纪念这些古代英模的。

不仅如此,明清时代的法律明确规定,父母对于子女有绝对的支配权,可以买卖。如果父母认为儿子不孝,可以到官府告儿子忤逆,只要这样的告诉发生,儿子不管是否真的忤逆不孝,都死定了。甚至,如果父亲在追打儿子的过程中绊了一个跟头跌死了,那么儿子也要判死刑。反过来,即使父亲无缘无故杀了儿子,也可以免死。

不消说,孝道被法律和政治强调到这个地步,原本基于人类一般情感的孝,就已经变味了,变成了残忍和虚伪,一种不人道的社会道德。而《二十四孝图》恰是这种社会道德的图解化展示,而且从古至今,都是专门针对儿童的展示。显然,在今天,这样的展示不仅不可能真的教会儿童孝顺,而且会有很大的副作用。

其实,孝敬老人是人类的一般情感,并不专属于哪个民族。父母年老需要儿女反哺、赡养和照顾,在古代社会本是一种常态。因为在那个时代,社会保障体系基本欠缺,养老问题只能靠养儿反哺来解决。针对相应的社会现实,提倡相应的社会道德,当然是必要的。但如果把这种道德绝对化,强化到不近人情的地步,甚至充斥残忍和虚伪,孝不仅不会作为普遍道德被人们认可,而且每每会走向反面。

三、社会结构板结,寒门无贵子

今日的高等教育,包括高等职业教育,更多地像一个为当局政绩做注脚的花瓶,跟民生离得很远。体制,把某些机会固定给了某些人。机会之门,只对社会上的某一部分人打开。

世世代代的中国农民,都把科举考试视为龙门。只要考上了,就是鱼跃龙门,一步登天。后来,科举被废了,学堂则成为替代的龙门,尤其是大学。一个农民的儿子上了大学,无论如何,都是要变成人上人了。这样的感觉在计划经济时代特别明显,社会三六九等,务农处在最底层。而且由于户口的关系,农家子弟很难跳出农门。只要上了大学,就有了城市户口、成为“国家干部”,从此就跃上社会上层,多少有点像过去的科举。所以,上大学就是跳龙门,成为农民多少年的刻板印象。而大学本身的精英教育格局,也似乎印证了农民的印象。

但是,自从20世纪90年代后期,中国的大学大幅度扩招以来,几乎是一夜之间,中国的大学居然从精英教育,一跃变成了普通教育。但是这种划时代的改变,只是体现在教育行政当局的数字里,而社会对此反应迟钝,农民的反应就更迟钝。他们实在不明白为何一夜之间,上大学就变得容易了。从前一个内地县城的普通中学,出一两个大学生已经相当荣耀,而现在一出就是几十上百人,连过去可望而不可即的重点大学也不是什么高不可攀的高峰了。

应该说,对于这个变化就跟当年初废科举时一样,人们将学堂视为科举的替代,小学为秀才,中学为举人,大学则是进士。没废科举时考个秀才就难上加难,现在上个小学易如反掌。蜂拥进了学堂的读书人,尤其是农村的读书人兴奋异常,祖祖辈辈都难以实现的梦,一下子就实现了。今天则是上大学,跳龙门的梦,一下子就在眼前了。

其实,跟大学扩招同步,农村的学校也在退化过程中。行政导向的城市化,不仅经济发展是吸血式的,教育发展也是吸血式。农村好的老师很快被抽到县城,县城好的老师被抽到地级市,各种资源都在往城市,尤其是大城市集中,教育也不例外。所以,基层农民的子弟,只能接受整个体系中最差的教育。即使跟着父母进城的农家子弟,在城里也只能上打工子弟学校。这样的学校,好些仅仅起到了把孩子拢到一堆的作用。就算有些进城的农民混得好一点,子弟可以进好一点的学校,临到高考还是得回原籍。这样一折腾,原本成绩不错的,也会跌下来。

所以,扩招这些年,一个非常明显的现象是,越是好的大学,农家子弟的比例就越是低,而且逐年下降。有的时候,一些好的专业,一届连一个农家子弟都没有。因此,虽然农家子弟上大学容易了,但是他们只能上二本、三本的大学。学校档次越低,就越是聚集更多的农家子弟。一个所谓拼爹的时代,在大学就体现得相当明显。父母的社会地位往往跟孩子所上的大学,呈现正比关系。

实际上,在中国目前的经济发展阶段,真正需要的是大量技术工人。但是,原来的大学扩招,原来的职业技校变成大学,两者都在大量生产白领,而且是在急速扩张而导致教学质量下降过程中,培养出来的白领。而现在的技校,多数都不合格,很难适应供给技工的需求。

因此,几乎跟大学扩招同步,社会上出现了大学生就业难,一年比一年难。对于那些只能上三本学校的农家子弟而言,就业就更是难上加难。这些年出现的蚁族和鼠族,拿着比农民工还低的工资,住最差的房子的城市最低端白领,多数都是农家子弟。

最近,我看了一个陕西农民和他儿子的纪录片。这个农民为儿子考上西安的大学兴奋异常,卖掉了家中的一切,自己也来到西安打工供儿子读书。结果儿子毕业后找到的工作,工资还没有他的高,实际上做了蚁族。这样的由昔日农家子弟形成的蚁族和鼠族,事实上很难看到前途。

今日的高等教育,包括高等职业教育,更多的像一个花瓶,一个为当局政绩做注脚的花瓶,跟民生不仅离得远,而且某种情况下还在持续地坑着最弱势的农民。龙门的崩塌,带来的不仅是农民对教育的绝望,还有社会的不稳定。

机遇和拼爹

所谓的机遇,就是机会被你遇到了。有的时候,机遇有点像不可知的命运,能碰到什么,你根本无从知晓。就像电影《阿甘正传》上说的那样,一盒巧克力,谁知道能碰上什么颜色的。大千世界,什么人都有,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你在折腾的时候,什么事,什么天气,什么时间碰上什么人;那个你需要的人,是什么脾气,那天他(或者她)又赶巧碰上了什么,心情好与坏,谁能知道呢?一点看起来小得不能再小的意外,也许就会改变了很多事情,让原来预想的事情变得面目皆非。很多时候,机遇似乎已经来了,但一个小小的变故,它就又溜走了。

人在世上打拼奋斗,都希望碰到机会,抓住机会。但机会来了,抓不住的情况,所在多有。都说,机会属于准备好的人,但准备好的时候,机会往往不来;来的时候,又多半没有准备好。时刻准备着,说说容易,做起来其实挺难的。

更要命的是,在这个世界上,机会不是对每个人都平等的。即使在发达国家,家境好的人遇到可以给人带来机遇的人的机会就多;反之,这样的机会就少。同理,家境好的家庭,孩子受教育的机会也多,东方不亮西方亮,因此有机会的概率也高。人聪明,或者具有某个方面天赋的孩子,有时也会被人多关注一点,机会也可能多。甚至,有的时候,长得漂亮的女孩,被人关注的机会也可能多,自然乐意给她机会的人也多。一个没有家庭优势、长相优势,且智力平平的人若要成功,大概得比别人要多付出一些辛苦。

在恢复高考之初,一个农村的孩子考上了好大学,就一定会改变命运。但是,今天农村的孩子已经很难考上名牌大学了。公务员和国企的职务,在理论上并没有对弱势群体完全关上大门,但也大概只留了很窄很窄的一个小缝,能从这个缝隙中钻进去的人,不是天才,也是超级幸运儿。相反,我们看到的,更多的是萝卜招聘,官二代的变相接班。在同等条件下,出身平民的孩子,即使考得好,机会也不会落到他们头上。

机会,越来越多地被人为操控了。体制,把某些机会固定给了某些人。机会之门,只对社会上的某一部分人打开。其实,人有贫富差距,有智愚的分别,也会有等级的差别,但只要上升的渠道是敞开的,问题就不大。哪怕等级再悬殊,待遇再不同,大概也不会引发社会动**。相反,只能激励人们奋发向上。但是,如果阶层固化,富人之子恒为富人,官员之子恒为官员,在下面的人即使付出几倍的努力,都无济于事。体制,无论如何,都不给人机会。那么,这个社会,也就危险了。

也说读书改变命运

读书改变命运,曾经是我们这一代人的一个很实在的命题。上大学和没上大学,在20世纪80年代,绝对是一个分水岭。无论知青也罢,非知青也罢,上了大学,以后的路大抵比较平顺。进入体制,或者走出体制,一般都能混出个名堂。而没上大学的人,大抵就是继续做农民。进了城,也不久就下岗,生活相对困窘。只有极少数人才有可能没上大学,靠倒腾生意发了财。

但是,在当今之世,这样的分水岭已经不存在了。生活在底层的农民和城市贫民,他们的子弟即使上了大学,也依旧摆脱不了困窘的命运。即使名校的研究生毕业,也有找不到合适工作的。很多二本、三本的大学毕业生即使进城,也只能做蚁族。

越来越固化的社会层级,从中小学教育就已经开始了。教育资源相对贫乏的乡村,或者城里比较差的学校培养出的学生,考试能力相对就弱,尽管大学扩招,上大学不难。但这样差的学校出来的学生,只能上二本和三本的大学,毕业之后的前景在入学时就已经确定了。相对好一点的单位招聘,如果本科是非“211”大学,问都不问。即使后来人家经过奋斗上了好学校的硕士和博士,照样没用。

尽管如此,人们还是渴望因读书而改变。这样的改变,主要是读书可以让人们打开眼界,开阔视野,增加内涵。一个读书人与非读书人的不同,在很大程度上体现在气质上,对人生的态度上。当然,这样的改变跟人在物质上的成功,没有正相关。

可惜,在中国,我们只会说读书或者知识改变命运,不会说改变人。因为世界上没有比我们更功利的民族。干点什么,首先想到的就是物质、地位上的回报。

当然,在哪个山上说哪个山上的话。可即使是这样,读书可以改变人的命运,我们的学生真的读书了吗?上大学,不等于一定会读书。在中小学,学生可能只学会了考试。进入大学,有很多学生也是只会考试,对读书毫无兴趣。很多人上大学仅仅是为了拿那个文凭,别说本科,就是研究生、甚至读到博士,也只是会考试而已。读书这点事,他们根本就没学会。

改革开放三十多年了,大学毕业市场化选择也已经有二十年了。但是,我们的人才市场依旧不正常。很多笔试、面试更像是形式,只要有一个好大学的文凭,就算有了入门证,然后再有点关系,就可以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很多上的大学不怎么样,甚至没有文凭但却有真才实学的人,根本连机会都没有。这也就怪不得,进了好大学的学生一门心思想的只是怎么混个文凭。

只读书没有文凭的人没有出路,这个国家就不正常。学校不正常,用人单位不正常,社会也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