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讲快读,必须从它的前提——精读、略读谈起,正如练跑步需要从学会站立、行走开始一样。

1936年1月,著名语文教育家夏丏尊在向全国中学生的广播讲话中指出:“阅读通常可分为两种,一是略读,二是精读。略读的目的在理解,在收得内容;精读的目的在揣摩,在鉴赏。”(《夏丏尊文集·文心之辑》)这是我国对于阅读方法分类的传统见解,一直延续至今。追溯其来龙去脉,我们有必要重点介绍两本影响很大的书。

20世纪40年代初,正当抗日烽火漫天的民族救亡图存之际,著名语文教育家叶圣陶、朱自清在成都一起担任四川省教育科学馆专门委员,他俩应四川省教育厅长郭有守之约,在深入4个县10余所中学调查语文教学现状的基础上,根据自己20年来的教学经验,联手合写了《精读指导举隅》和《略读指导举隅》两部书,当时编入《新中学文库》,由商务印书馆先后于1942年3月、1943年1月出版。

《精读指导举隅》选了六篇名作为例,包括欧阳修的《泷冈阡表》、鲁迅的《药》、徐志摩的《我所知道的康桥》、胡适的《谈新诗》(节录)、柳宗元的《封建论》、蒋中正的《第二期抗战开端告全国国民书》,都是当时教科书里常见的。因为是“精读”指导,贵在“纤屑不遗,发挥净尽”。卷首的《前言》阐述了“通读全文”、“认识生字生语”、“解答教师所提示的问题”等预习步骤;以及“吟诵”、“参读相关的文字”、“应对教师的考问”等复习方法。每篇选文后面都有“指导大概”,包括如何分析文篇,如何提示问题,如何进行讨论,都作了详尽的指导。

《略读指导举隅》选了七部书作例,其中《孟子》、《史记菁华录》、《唐诗三百首》、《胡适文选》四部,适合于高中学生阅读;《蔡孑民先生言行录》、《呐喊》、《爱的教育》三部,适合初中学生阅读。卷首有《前言》,概述教师指导略读应做的各项工作,如选择版本,阅读序目,运用参考书籍进行指导等;其后是各部书的“指导大概”,根据各书的内容与文体,作具体的指点,“提纲挈领,期其自得”。

叶、朱二位先生的这两部书,把“精读”和“略读”视为同等重要的两种基本的阅读技法。“精读单篇短章”和“略读成本的书”,从阅读方法和阅读对象的双视角宣讲阅读的基本功。其他读法如吟诵法、宣读法、问读法、浏览法、参读法、速读法等,都归属(或分属,或共属)精读和略读两大读法,或者由精读和略读两大读法派生出来。两部书之所以称作“指导举隅”,意在给教师教学以借鉴,给学生自学以门径,用“典型范例”达到“举一反三”的目的。从中国现代阅读学史看,这不但是两部相映生辉的阅读学宝典,而且是彼此配套的阅读教学法专著,在现代语文教育历史上,开“教师导读和学生自读相结合”的新风,培养了一代又一代语文教师,在全国语文界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

1988年,经中央教育科学研究所杜草甬先生重新编辑整理,将两书合为一册,由河南教育出版社再版发行。

把“精读”和“略读”视为两大基本读法,这种阅读观念不是自夏丏尊、叶圣陶、朱自清开始,而是由来已久。晋代陶潜一面主张“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一面提倡整体意会,“不求甚解”,早就奉行着“精读、略读两相宜”的读法观。清代唐彪将读书之法分为“熟读”和“会意”两种:“大凡书有必宜熟读者,有止宜看而会其大意者。”“读者当约,阅者宜博。”率先把“阅”和“读”拆开来辨析。近代曾国藩将读书之法分为“看书”和“读书”两种:“譬之富家居积:看书则在外贸易,获利三倍者也;读书则在家慎守,不轻花费者也。譬之兵家战争:看书则攻城略地,开拓土宇者也;读书则深沟坚垒,得地能守者也。看书与子夏之‘日知所亡’相近,读书与‘无忘所能’相近,二者不可偏废。”……足见,古人对“精读”和“略读”的区分标准,既着眼于内容摄取的详略度,又着眼于阅读发音的明暗度,显示了能读会看、约收博聚、攻守兼备的阅读战略和战术。

叶圣陶、朱自清关于“精读”和“略读”的二分法显然继承了前人关于“读书”和“看书”的读法分类观。他们讲“精读”和“略读”时,也注意到“阅读的速度”,并提出了“速读”的概念:

还有一项,就是阅读的速度。处于事务纷繁的现代,读书迟缓,实际上很吃亏;略读既以训练读书为目标,自当要求他们速读,读得快,算是成绩好,不然就差。不用说,阅读必须以精细正确为前提;能精细正确了,是否敏捷迅速,却是判定成绩应该注意的。

这里,可以看出,叶、朱二氏把“速读”看成“略读”的必然“要求”,因而列入“略读”的子项目;同时强调“速读”应以“精读”为必要“前提”,提醒我们,“能精细正确”方能判定阅读“是否敏捷迅速”的成绩。在20世纪40年代初,他们写完《精读指导举隅》和《略读指导举隅》后,就敏锐地发觉现代社会对快速阅读的要求,及早地提出“速读”的概念,明确地指出“快速阅读”和“正确理解”是不可分割的整体,并原则上阐明“速读”与“略读”、“精读”的关系,这是难能可贵、有远见卓识的。

然而,只讲“精读”和“略读”,将“快读”划归“略读”的子项目,其科技含量是欠充分的。它强化了阅读的深度和广度意识,却弱化了阅读的时间和效率观念,因而是有局限性的。

我们认为,古今中外的阅读方法林林总总,罗列难尽,如果从阅读的时间和效率着眼,同时兼顾阅读的摄取详略度和发音明暗度,即坚持用三个维度来划分,那么阅读技法可简要地分为精读、略读、快读三大类:

①精读法,采用发声的朗读方式,阅读速度每分钟在250字以下,理解和记忆率在90%以上;

②略读法,采用内听的默读方式,阅读速度每分钟在250—500字之间,理解和记忆率在80%左右;

③快读法,采用无声的视读方式,阅读速度每分钟在500字以上,理解和记忆率在70—60%左右。

如此看来,“略读”速度虽然比“精读”快,但是又比“快读”慢;“略读”理解记忆率虽然比“精读”低,但是却比“快读”高;“略读”发音程度虽然比“精读”低,但仍有默念的内听现象,还不是“快读”的那种无声阅读。因此,“略读”和“快读”存在着质的区别,“略读”难以包容和代替“快读”,将“快读”列为“略读”的子项目,是欠科学的,不完善的。精读、略读、快读三大技法分别反映了阅读的深度、广度和速度,是一位阅读能手必须兼备的综合技巧。这“三度”从不同侧面表现出阅读的三种“效度”。从阅读深度看,精读是最高效度;从阅读广度和速度看,快读是最高效度;略读介乎精读、快读之间,属于读法变迁的过渡桥梁。如果按照传统的二分法,“精读”必用朗读,属于真正的“读书”;“快读”必用视读,属于真正的“看书”;而“略读”常用默读(即发音器官没有动作的一种音读),介乎有声阅读和无声阅读之间,是“读书”和“看书”互相转化的中介状态。遵照对立统一的哲学原理,对阅读方法硬要严格地一分为二,应该是“有声阅读”和“无声阅读”这两极,即精读(朗读)和快读(视读),而不是有声阅读这一极(朗读)和轻声阅读这个中介状态(默读),即精读和略读。“精读”和“略读”是从读者获取读物内容的详略、深浅程度来区分读法的。由“精读”派生的“朗读”和由“略读”派生的“默读”不过是凭阅读发声程度而做出的划分,“朗读”和“默读”不宜与“精读”和“略读”相提并论。“精读”和“略读”二分法的突出弱点是缺乏阅读的时间观念和效率意识。“略读”是对“精读”中所获得的技能技巧的熟练运用,“快读”在阅读广度和速度上是“略读”的重大发展,是与“精读”这一“深度”极端对立统一的另一“速度”极端。“快读”不宜屈居为“略读”的子项目,它完全有资格与“精读”、“略读”比肩而立,构成阅读深度递减和阅读速度递增的三个阅读能力层级。

基于以上认识,我们决定在叶圣陶、朱自清创编《精读指导举隅》和《略读指导举隅》的基础上,新编《快读指导举隅》,“举隅”一词,源于孔子“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的名言,流传已久。依我们理解,二位先生以“举隅”为书名,是因为教材大都具有“举隅”的性质,两书旨在以典型的个例来阐明精读、略读的原理,且有自谦之意。我们选此书名,意在一面踏着前辈开辟的康庄大道,承继“举隅”导读的优良传统;一面克服忽视快读的流行偏见,超越前辈,发展“精读、略读”的技法系统,开创“精读、略读、快读”三大技法科学配伍的新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