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政治中枢的变迁

明朝立国之初,承袭元制,在中央政府设中书省,有左右丞相和平章政事总理朝政。但是,很快这种体制就令朱元璋感到不自在,有大权旁落的感觉。此公是有名的雄猜之主,有做大事的才略和胆魄,但也难免心地狭隘,猜忌心重。出身游民的他,早岁颠沛流离,生活中充斥着白眼和歧视,不得不时刻处于防范他人伤害的警惕之中,生怕一不留神就会被同伴和对手算计了去。在打天下的时候,这些隐藏在深处的阴暗心理还能克制,尽量表现出大度、善于用人的一面。然而,做了皇帝以后,身在深宫里的他,越来越对大臣们放心不下,生怕人家在背后捣鬼,瞒着他做一些对他不利的事情。他觉得这个制度将他与国家日常事务分开了,真正操控一切的是宰相,而不是他本人。加上担任宰相和其他高官的大多是他昔日的伙伴,帮他打天下、立下汗马功劳的功臣,他的猜忌心就更重了。他未尝不知道这些人对他的忠心,只是他更了解他们的本事。当天下初定之后,对功臣本事的担心越来越重,生怕他们在天下太平之后,将这些本事用在他的身上。事实上,除了自己的亲骨肉以外,朱元璋什么人都信不过。

徐达是朱元璋的“布衣之交”,又是朱的亲家,为人忠厚老实,对朱元璋一向忠心耿耿,虽然能征善战,功勋卓著,但从来不居功,不揽权。在战争岁月,深得朱元璋的信任,朱对徐达的评价是,“中正无疵,昭明乎日月”。可是,朱元璋当了皇帝以后,却对这个老实人也不信任,一次,要将自己当初做吴王时的旧宅赐给徐达,试探徐的反应,徐达坚决地拒绝了。但是,朱还不死心,一次借故和徐来到他的故居,将徐达灌醉,然后令人抬到正室的**。徐达醒了以后,发现自己原来在朱元璋的旧居正房里,吓得连忙爬起来,跑到朱元璋脚下跪倒,连呼死罪。显然,朱元璋对徐达的表现还算满意,于是龙心大悦。(《明史》卷125《徐达传》)

朱元璋像

于是,一场阴谋开始了。洪武十三年(1380年)朱元璋拿独任丞相的胡惟庸开刀,说他谋反,一口气株连了三万余人,封了侯的功臣被杀了二十几个。原来功劳最大的李善长、宋濂等都被牵连进去(李被诛,宋赖皇后太子救援,总算保住了性命,遭到贬斥)。从某种意义上说,功臣问题和宰相体制是连在一块的,胡案也可以说是朱元璋为了废相而寻出来的。胡惟庸一倒,朱元璋迫不及待地将宰相制度废掉,提升六部的规格,同时将原来负责军事的大督都府一分为五,六部、五府均直接隶属皇帝。从这种深思熟虑的安排看,应该是早有准备。朱元璋只等着拿胡惟庸的人头做引子,启动这个过于重大的制度变革,结果是在三万人头落地的声响中,一个延续1500年的制度就这样被革掉了。胡案之后,朱元璋又接连兴三个大狱,几乎将跟他打天下的功臣悉数杀掉。没有被杀的,实际上也在这接二连三的大动**中忧惧而亡。朱元璋连半个旧臣宿将也没给他的继承者留下,原以为是帮子孙的忙,替继承他的皇太孙去掉隐患,结果却是使他的继承者建文帝身边连一个有经验的大臣也没有。在削藩过程中举措失当,面对朱棣的反叛,丧失了抵抗能力,这也是朱元璋所始料未及的。

在废相15年后,朱元璋怕他的子孙再次恢复旧制,特意将不立宰相作为朱家的家法,定为永制,不许更改。自以为是的他至死也不知道,他的这个改革,给他的子孙和他创立的王朝,带来了无穷无尽的麻烦。

1.作为皇帝秘书班子的内阁的由来和演变

(1)从四辅官到殿阁学士。

废相之后,朱元璋实现了大权全揽,用今天的话来比方,就是既是国家元首,又是政府首脑。但是这样一来,原来由宰相分担的政府日常事务,就悉数压在了他自己肩上。加上此老猜忌心重,事无巨细均要过问,臣子早就在接连的大狱中给吓破了胆,自然什么事情都推到他那里去,请他定夺。每天要处理几百件事,弄得他废寝忘食,还忙不过来,很快,他就觉得受不了了。当然,刚愎自用的他,决不可能也决不乐意恢复旧制。他还是坚持亲自处理政务,只是要找几个帮忙的。在废相的当年,他找来了几个在他看来比较老成的儒者,任命他们为四辅官,春夏秋冬各一,每官有数人。按季节值班,帮助皇帝处理公务。四辅官实际上是内阁的先声。

不过,几个老儒虽然够老实,但办事能力和经验却一点也没有。没办法,朱元璋只好撤掉四辅官,另寻出路。洪武十四年,也就是废相的第二年,他下令让翰林院的词臣先帮他挡挡驾,奏章上来,先让他们看一道,认为合适才闻奏。接着,他设置了殿阁学士一职,从翰林院里挑选一些文辞优美的翰林,担任殿阁学士,帮他审阅奏章,操持笔墨,做名副其实的秘书。所谓的殿阁学士,意思就是能进皇宫里的殿阁的学士。到了这个阶段,内阁已经有一点眉目了,只是这些学士还没有办公地点,只是跟着皇帝转。

(2)殿阁学士有了办公处。

在朱棣夺取政权以后,皇帝对于秘书班子的要求趋于年轻化。他从翰林院挑选了一些年轻干练的一般翰林,作为他的秘书。定都北京之后,在新建皇宫的东阁开辟了一个办公处,让这些秘书在里面办公。这些秘书被明成祖朱棣依为心腹,朝夕相处,甚至皇帝上了床,想起什么来,还要招他们来,在卧榻上嘁嘁喳喳。这些人不仅帮助皇帝处理公务,操持笔墨,而且在军国大事上提供咨询,地位已与朱元璋时代不能相比。这些人后来陆续被提升为翰林院侍读、侍讲、学士和殿阁大学士,备受信任。他们不仅为皇帝出谋划策,而且还担负教育太子的职责,实际上成为最核心的智囊团。到此,内阁的雏形已经具备了。只是,秘书班子还没有属员和印信。这些皇帝的秘书,虽然身在中枢,参与机要,但仍然是翰林院的官员,官阶不过五品,比起六部长官还差得远。

(3)内阁制度的最后形成。

朱棣的儿子仁宗朱高炽,是长在深宫里的皇帝。由于他一向不为父亲所喜,因而地位几乎不保,幸亏他有个好儿子,格外聪明讨朱棣的喜欢,加上作为他师傅的内阁成员拼死相争,他才能最终登上帝位。他一上台,马上提升他师傅们的官阶,让他们挂上了六部堂官(负责人)的头衔,并加太子少傅和少保衔,领双份薪饷。这样,内阁成员的地位一下子跃上了官僚机构的顶端,地位远在各部尚书之上,突破了原来位卑权重的秘书模式,向重臣方向演进了。后来,内阁成员也不再限于从翰林中选拔,凡六部尚书和侍郎中有被皇帝看上的,就可以入阁。

更重要的是,内阁正式获得了“票拟权”。所谓的票拟,又叫条旨,就是内阁成员先将需要处理的公文奏章审阅一遍,然后代皇帝草拟好处理意见,即代皇帝拟好批答谕旨,然后贴在奏章上送交皇帝最后拍板。皇帝如果同意,再用朱笔誊改一遍,作为正式谕旨下发,如果不同意,则交内阁再议。至于那些仪式性的制、诰等类的皇帝诏书,更是出自内阁的手笔了。其实,在朱棣时代,皇帝批答奏章也经常参考“秘书”的意见,复杂的诏令,让“秘书”先打个草稿的事情也是有的,只是当时朱棣经常喜欢操笔涂鸦,也没有票拟这个说法,所以,人们一般认为票拟权是在永乐以后才有的。票拟权的出现,使得内阁实际上掌握了朝政的处理大权。由于皇帝对奏折的批示意见是内阁起草的,六部开始向内阁请示工作,以便预先留有余地,免得奏折被驳回。宣宗即位,内阁的名称,也逐渐开始见于官方文献。到了明英宗时,人们开始将内阁类比中书省,英宗甚至称阁老为辅相。到了嘉靖年间,内阁开始出现首辅和次辅的排次,更加接近于原来有宰相时的左右丞相,入阁的人,外间统称阁老,以示尊崇。

(4)明代内阁的特点。

明代的内阁,从本质上来说,实际上是朱元璋以后的皇帝对宰相体制的部分恢复,或者说一种替代补偿机制。因为让皇帝亲自处理繁杂的日常政务,对皇帝来说,实在是一项过于辛苦的差事。有从政经验的虽然辛苦,也许还能对付,轮到那些生长在深宫里的皇帝的时候,往往不堪其苦,不仅身体受不了,对精神和心理都是一种折磨。况且,作为世袭制的帝王,能力参差不齐,碰上能力差的,可能连应付都应付不下来,祖制又不能违反。或者后来的皇帝内心里也不想违反,所以只能在原来的秘书班子上打主意,不断地增加他们的地位,添加其权力,让他们帮自己干活,部分地做事实上的行政首脑。

但是,终明之世,内阁从制度意义上讲,仍然不是宰相。它在编制上一直是临时的,成员严格上讲也都有自己的本职,入阁只是一种兼差。而且,六部作为执行机关,在体制上并不隶属内阁,内阁领导它们,事实上没有法理上的依据,所以内阁和六部经常会出现摩擦。这个制度跟宰相体制最关键的区别是,天下的奏章不是先通过他们,而是由通政司首先送达皇帝那里,再由皇帝批交他们处理,处理完之后,再返回皇帝定夺,用朱笔按阁臣拟的意见批下去。这里,伺候皇帝笔墨的司礼监的太监(宦官),在皇帝比较懒惰的时候,往往会做些文章。所以,内阁的作用往往受皇帝个人性格与气质的影响,取决于皇帝对司礼监太监的依赖程度,更取决于皇帝对内阁成员个人的信任程度。当皇帝比较开明,或者说比较懦弱,同时对阁臣又比较信任,对司礼监尚能控制的时候,对公务处理往往大撒手,所有奏章到他这里只是过过手,例行公事,既没有多少“留中不发”的事情,也不会对票拟有更多的挑剔。在这种情况下阁臣就有点像宰相了,权势几乎跟宰相没有什么区别。比如像几朝元老的“三杨”(杨士奇、杨荣、杨溥),世宗时的严嵩,神宗前期的张居正等都可以说是没有宰相之称的宰相,拥有类似宰相的权势,可以部分地按自己的意志行事。但是,反过来,如果上述条件不具备,那么内阁的日子就不那么好过,上面要受皇帝的气,或者将重要的奏章留中不发,或者对票拟百般挑剔;中间要受司礼监的气,怕他们在皇帝面前说坏话。司礼监在实际掌握了批朱权之后,事实上变成了“立皇帝”(皇帝身边站着的皇帝),一举一动举足轻重,内阁往往得看他们的脸色行事;下面还要受六部等执行机关的气,只要内阁所受的“恩宠”稍衰,权力颇大的六部就有可能乘机刁难,不听招呼。

所以,内阁是宰相,也不是宰相,本质上依然是由于皇帝制度外的信任而私授权力的秘书班子。

2.司礼监的权势消长与明代的宦官专权

所谓司礼监,原本是宫廷宦官的一个机构,负责宫廷的礼仪宴飨等事宜,在朝廷举行重大仪式的时候,负责跟礼部和光禄、鸿胪寺等部门的协调。在司礼监的下面,设有秉笔太监,伺候皇帝的笔墨和茶水,原本只是皇帝的书童。正是这个秉笔太监,最后成为宦官专权的一个关键环节。

明朝负责内宫事宜的机构叫内侍省,是管理宦官的衙门。由于下设机构主要是监、司和局,监的地位最高,每个监的主管称为太监,所以自明朝以后,宦官在习惯上被称为太监。朱元璋做了皇帝以后,对于历代宦官专权原本是深恶痛绝的,曾经在宫中立下铜牌,上书宦官不许干政的禁条,而且为了防微杜渐,他还不许太监读书识字,并在实际的宫廷事务中,将太监严格限制在伺候人的范围之内,严格限制太监的数量。但是,朱元璋皇帝做得久了,对太监的依赖逐渐增多,太监的人数逐渐增加,机构也就愈发完善。建文帝继位后,一反其祖所为,对太监严加限制。但是永乐篡位以后,由于在战争中相当多的太监站在了他的一边,为他提供了很多有用的情报,所以,自他起,太监的地位大幅度上升,原来的种种限制逐渐化于无形,连那个铜牌也被偷偷扔掉了。

尽管如此,这仍然不足以说明明代宦官专权的原因。明代的宦官专权,是历朝历代之最,开创了宦官制度上的奇迹。这种专权,跟历代的宦官专权有所不同,由于皇帝个人的信任和亲昵,导致宦官权力溢出,明代的宦官专权是制度性的。其中的关键在于明代废相以后,皇帝独揽全部行政权力,但又无法完全应付。在这种格局下,下面来的奏章是通过通政使司首先送到皇帝那里,再由皇帝亲自处理或者交给阁臣提出处理意见,最后再由皇帝用朱笔形式上誊写一遍,算是他亲自处理了。这种政务处理方式,一头一尾的关键环节。都要经过皇帝本人,皇帝一天不办公,整个政务就要停滞。如果皇帝本人懒惰,又不信任别人,那么身边伺候笔墨的宦官秉笔太监就有机可乘了。

明神宗朱翊钧是在老师张居正卵翼下,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张居正在世的时候,事事都由张师傅摆布,朝政很有起色。张居正死后,反张的人们对张的诋毁和对皇帝的吹捧,唤起了神宗的“事业心”,他一面对死去的张居正追加贬斥,一面准备自己大展身手。可是,当他真的“乾纲独断”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明白,什么事情也处理不好。他薄嫩的面子,使他不肯认输,同时也不甘心像前任一样,听任宦官做立皇帝,结果是采取了缩头乌龟的策略,干脆称病躲到后宫里不出来,导致全国政务二十几年停滞,所有朝廷重大事务没人理会,刑部大狱里装满了待决的犯人,朝廷各个部门和各地官员,缺员不补,六部堂官仅剩四五人,原来五十余名的给事中,只余四人,原来百员的御史,只剩五员,连内阁也只剩下一个人。大员遭逢丁忧(父母死亡),不敢不去职,奏报数十,也没有人理会,只好自己走人。

跟有宰相的皇帝不同,即使仅仅誊写一遍,皇帝的工作量也相当的大,因为这么大一个国家,日常的公务很多,遇有突发事件,公文更是堆积如山,加上朱家的后代往往比较懒,所以,免不了要让在旁伺候笔墨的太监代劳,让他们替自己誊写御批。开始的时候,太监代笔,皇帝还在边上看着,久而久之,就听任太监自己干了。开始是票拟偶尔出现错漏字,批朱的时候可以改动,后来则随意添改,发下来都是皇帝的旨意,谁敢怀疑。刘瑾做秉笔太监时,居然经常把奏折拿回家去,找几个狐朋狗党一起商量后再批答。(《明史》卷304《刘瑾传》)就这样,司礼监(主要是秉笔太监)就获得了批朱权,与内阁的票拟权遥遥相对,但是,批朱权显然要压过一头,因为批朱后的奏折,就是法律,具有决定性意义。这其中,秉笔太监的作用举足轻重。明朝的大权宦,如王振、刘瑾、魏忠贤都是秉笔太监出身。时间长了,由于秉笔太监的地位突出,司礼监的实际负责人就改为秉笔太监,而且机构也逐渐扩大,权力越来越大。这个机构逐渐发展为收发奏章、传宣谕旨、掌管东厂,以及干预司法、后妃选择、监控地方和军队、留都守卫、管理皇室收支(包括包揽地方工商税收),几乎无所不管。

明朝皇帝有一个特别之处,就是普遍地不愿意见大臣。宣德以后,甚至连内阁成员都很难“一睹天颜”,于是,司礼监太监又得了一项特权,就是传达皇帝旨意,有的时候是笔谕,有的时候是口谕,而越到后来口谕越多。往往是太监们口衔天宪,随意添改。开始还是秉笔太监亲自到内阁或者六部传旨,后来干脆派个小太监到内阁知会一声就完了。

明宪宗成化年间,一次彗星出现,大臣们纷纷借机上奏说是因为君主阻隔,大臣们见不到皇帝缘故。宪宗不得已安排见了一次内阁成员,但相见时皇帝一言不发,待大臣三呼万岁后即离去。周围太监们说,时常不闻召见,好容易见了只听到呼万岁。后来,人们称内阁为“万岁阁老”。(陈登原:《国史旧闻》第三分册)

由于长年累月见不到大臣,皇帝的猜忌心只能越来越重,于是开始依赖特务机关锦衣卫、东厂(有时还设西厂),对朝臣加以控制。东厂和锦衣卫事实上已经合流,统归司礼监掌握。它们一方面刺探朝臣的所谓不轨言行,一方面可以自行对朝臣逮捕关押。凭借这个特殊镇压渠道,司礼监的权力往往可以达到令天下战栗的地步。

同样由于猜忌,皇帝往往派太监去监视地方和军队,最后发展为矿监、税监、盐监和珠监(对采珠地方派出的太监),这些人干脆直接搜刮工商,为自己敛财。更加危险的是,派出的太监居然可以在仪式排位上压过官员一头,这事实上使宦官地位得到了立体化上升,可以公开地主宰朝政。

在这种情形下,中枢决策中心的内阁与司礼监这双轨机构,权力的不平衡是决定性的。即使在内阁尚能比较正常地发挥作用的时候,阁臣也需主动与司礼监搞好关系,比如张居正就与秉笔太监冯保,保持着密切关系。在皇帝比较昏庸,特别依赖太监的时候,内阁则完全被司礼监所压倒。前面提到的刘瑾,不但将奏章随便拿回家批答,而且写完了之后拿回来让阁臣焦芳为他润色,而首辅李东阳对此也无可奈何。在这种情况下,内阁已经变成了司礼监的附庸和工具。内阁与司礼监,此消彼长的势头是一边倒的。据说嘉靖年间,有个太监说过,“昔日张先生(璁)进朝,我们要打恭,后夏先生(言)我们平眼看他,今严先生(嵩)与我们拱手始进去”。这番话很生动地说明了太监与内阁势力的消长。到了熹宗年间,朝臣全都沦为司礼监的奴才,稍有自尊者不是被迫害死,就是弃官归田,赋闲回家。满朝文武,争相当魏忠贤的干儿干孙,连王公贵族,见了内监都要回避。依附魏忠贤的大臣,文则有所谓的“五虎”,武则有“五彪”,再下则有“十狗”、“十孩儿”、“四十孙”等党羽,“自内阁六部至四方督抚,无非逆党,骎骎乎可成篡弑之祸矣”。当然,赵翼说得似乎有点耸人听闻,明代的宦官专权,虽说非常可怕,但魏忠贤即使号称九千岁,遍地都是他的生祠,但以一个残缺之躯想要做皇帝,可能还是有点超乎他和他的党羽的想象。明代宦官虽然权重势大,但经过理学多年浸润和皇权的神秘化熏陶,朝中人无论士大夫还是宦官,要想篡位都有巨大的心理障碍。宦官的权势,说到底,都是皇帝给他们的,他们只是附在皇权大树上的藤,很难有意识去对抗皇权。这就是为什么在朝野布满魏忠贤党羽的情况下,一个以藩王入继大统的崇祯帝,才几个月,就能把魏忠贤扳倒的原因。

明宣宗坐在龙椅上,帝王之尊,于明为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