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花

每到春节临近的时候，我就想起了那一盆花。

她来的时候，其貌不扬。我也叫不出她的名，更没有在意她。那叶片好像是热带土地上遍地皆是的仙人掌，只是小而薄，编织成伞状撑了开来。有一次，一位朋友来访。一见到她，脱口点破：“呀，你家这盆蟹爪兰长得不错。”直到这时，我才知道她的大名大姓。

天气一天天地寒冷起来。

我家的厅堂生起了从矿山带进城的钢板焊成的壁炉。为了使厅堂里多一点绿色，多一点生的气息，我便将这盆蟹爪兰搬来摆放在火炉边的桌台上。有一天，我突然发现，那蟹爪似的绿叶尖尖上冒出一个圆圆的小点点，一点粉红，涂抹在那小点点的尖尖上。一天一天，小点点在长大长粗。那尖儿上的粉红，也越来越红了。这时，我才意识到，呵，这是花苞。她，含苞待放了。怕是又有个把星期过去了，满盆鼓胀的花苞开放了一朵。一片片红艳艳的花瓣散开，一丛黄灿灿的花蕊射了出来，让人赏心悦目，煞是好看。我注意了一下墙头上的挂历，离春节只有两天时间了。

大年三十那一个夜晚，满盆鼓胀胀的花苞，齐都张开了。如一丛丛不落的焰火，绽开在我家的客厅；如一支支不熄的火炬，燃烧在我温馨的家中……她给我家那一个春节，增添了多么浓烈的节日气氛啊！

又是那位友人说：“这是一种报喜的花。这花开得这么好，今年，你们家准有大喜事。”

我纳闷：我家会有什么喜事呢！？这也许是友人随意说的一句吉祥话吧。过后，也就忘了。

到了9月，高中毕业的儿子，以高分考取了一所名牌大学。接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喜悦中，我突然想起了春节时绽开的那盆蟹爪兰，想起了那友人说的话。不由得，抱起这盆蟹爪兰，在房间里疯了似地转一个圈，又一个圈……

我的女儿又临近高中毕业了。

我又想到了这一盆报喜的蟹爪兰。

我又把她搬进了厅堂，摆在火炉的桌台上，盼着她再一次给我家送来喜的信息。某一日，我的一位朋友的小孩来家玩，好动的孩子，把我家夏天用来杀蚊虫的药水，倒进了这栽放蟹爪兰的盆中，我的心一下就沉下来了。一家人赶紧手忙脚乱地把花盆搬到水龙头下，用水对盆中的土进行冲洗……

这盆花还是受到了伤害。本来生气盈盈的枝叶，一天一天地疲塌塌地垂下头来。看到那一片片叶子萎缩、软塌，我的心里真痛！想起女儿来年的高考，一种不祥的感觉，袭上心来！

她在死亡线上挣扎着。

两个星期过去了，已经软塌塌地垂落着的蟹瓜样的叶片，又变得坚硬些了，多了些绿的生气了。一些绿片前，冒出了小点点，小点点的尖儿上也有了些许红色。我沉下的心，又蹦蹦跳动起来。

终于，在新春的假日里，这株为我们这个家庭报过喜的蟹爪兰，在遭受劫难之后，挣扎着使出全身气力，开出了不多的十来朵红红的花。

这是报喜的花啊！我们全家欣喜起来。

几天以后，在将最后一个花蕾绽开之后，她终于熬完了全部的气力，与我们一家离别了。然而，她这种在自己遭到劫难之后，仍然拼出全部的热量，给别人送去芬芳，送去红颜，送去喜悦的精神，却长久长久地留在我们的心头。

好多好多年了，我一直在心中思念这盆花，这盆来的时候我并不在意的蟹爪兰！

（原载《长沙晚报》2001年2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