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把孙大兴押回到灵官庙,又审问了半天,还是弄不到口供。石岛派伪军在刘集搜查了一通,也没查出什么可疑的人来。这天晚上,鬼子和田仑带着一排伪军都没有走,就住在灵官庙里。

武建华回到家里,刘大爷、刘大娘都不让他再往外跑,可是他怎么也安不下心来。他悄悄地溜出去,跑到灵官庙周围转了好几圈,想把孙大兴救出来。灵官庙前后门都有伪军站岗,他不敢走近,来回走了几次,忽然发现在庙的西北角有一个小狗洞,看样子可以爬进去。可是进去了又该怎么办呢?武建华坐在一个土墩上面,想来想去,只有去通知靳大叔。他连忙跑回家,要求刘大爷让他到王庄去送信。刘大爷说,信早送去了,还安慰他说:“靳大叔接到信,会通知咱们部队提前行动的。”武建华心里这才觉得舒坦了些。

天黑了,武建华不肯睡,孙大兴的影子老在他的脑子里盘旋。忽然外面有人打门,刘大爷走了出去,不一会儿领着一个伪军官进来了。武建华吓了一跳,不觉攥紧了拳头。

这个伪军官拿下帽子向桌上一丢,武建华才看出是老靳,他高兴地迎上去说:“靳大叔,你怎么……”老靳做了个手势示意小武别声张,坐下来向小武说:“我不这样打扮,就混不进圩子来了。”

“有办法把大兴救出来吗?”武建华急切地问。

老靳接过刘大爷端来的水,呷了一口说:“当然有办法,我就是为这个事来的。”

“什么办法,可以告诉我吗?”武建华高兴得跳起来说。

老靳说:“可以,可是首先要侦察一下,大兴和你大婶押在灵官庙的什么地方。”

武建华急忙说:“让我去吧,我能进去!”

老靳不大相信地说:“你怎么进去?”

武建华用手比画着说:“灵官庙的西北角有个狗洞,我能爬进去。”

老靳哦了一声,搔着后脑勺考虑了一会儿,说道:“那个洞的确能钻得进人吗?”

“能!”

“那我去吧。要是碰巧了,也许能把他们救出来。”

武建华说:“不行,洞很小,你爬不进去。”

“噢!”老靳又考虑了一会儿,说,“这样吧,我掩护你,你爬进去,一定要搞清他们被关押在什么地方。咱们部队今天夜里就来,必须在部队来到之前摸清情况,否则就可能误伤了他们。”

“部队今天夜里就来打灵官庙吗?”武建华没想到部队来得这么快,惊喜地问道。

“对,”老靳点点头,站起来说,“我们立即准备出发。要弄一些引火的东西带上,如果得了手,就放火接应部队。”

一弯残月挂在灵官庙的房檐上,静静地照着绑在大殿后面柏树上的孙大兴。夜越深,天越冷,孙大兴冻得缩着身子。一个持枪的伪军在旁边看着他。

孙大兴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口渴得厉害。他对伪军说:“给我点儿水喝吧!”

“给你点儿尿喝!”那个伪军没好气地说。他又冷又困,正在来回踱着步取暖。

“你也是中国人哪!”

“中国人怎么样?你少说话!”

孙大兴试探着问:“把我放了吧?”

“怎么着?放了?”伪军停下脚步,冷笑一声,“放了你,谁放我呀?”

孙大兴说:“跟我一块儿跑!”

伪军说:“我跑哪儿去?当八路去?”

孙大兴说:“反正得当个中国人。”

伪军不说话了。

孙大兴又说:“中国人干吗要替鬼子干事呢?祖祖辈辈都得挨骂……”

伪军烦躁地说:“你少宣传!等会儿我把你的话全告诉日本人!”

孙大兴伸出舌头,舔了舔干瘪的嘴唇,他想:“班长一定已经回去把情况汇报了,团长这会儿已经知道我被捕了吧!咱们的部队什么时候来到刘集呢……”他想着想着,不觉打起盹儿来。

伪军冻得直打战,他走到墙根一个草堆跟前,一歪身躺在草堆上。他原来只想暖和一会儿,一躺下来却身不由己,就呼呼地睡着了。

这时候,武建华悄悄地拐过了大殿的墙角。他在黑暗里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又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在朦胧的月光下,他看到大柏树下面绑着一个人。他轻轻地走上前几步,仔细一看,啊,正是大兴!回头一看,草堆上睡着个伪军。武建华想:“真巧,先把大兴救了出去再说。”

孙大兴迷迷糊糊地靠在树干上,忽然觉得被谁推了一下,正想问,嘴被人捂住了。

“是我!”武建华凑到大兴耳朵边,小声地说。他敏捷地拿出一把小刀,割断了孙大兴身上的绳子,把大兴轻轻地扶了起来。

“快跑!”武建华轻轻喊了一声,拉着大兴往北面走。忽听得前面有脚步声,两个孩子急忙往边上一闪。孙大兴一看身边是一垛矮墙,可以爬上屋顶,忙拉着小武说:“咱们上房!”

武建华往下一蹲:“来,踩着我肩膀上去,快!”

孙大兴爬上墙头,武建华跟着也爬了上去。忽然有一道手电筒光照射过来,两个人急忙伏在屋脊后面。

来的是换岗的伪军,他揉着睡眼,打着手电筒,嘴里喊:“喂,陈四疤,该换岗啦!”他把手电筒向大柏树下面一照,啊呀,人没有了,地上只剩下一截一截的绳子,那个陈四疤却躺在草堆上呼呼地睡觉。

他急忙跑过去,一脚把陈四疤踢醒:“你还睡哪,人跑了!”

“啊!跑了?跑哪儿去了?”陈四疤着急地跳了起来。

“问你自己啊!”换岗的伪军掏出哨子嘟嘟地吹了起来。

孙大兴和武建华在房顶上听见院子里乱开了。伪军中队长田仑匆匆跑出屋子,拼命喊道:“守住庙门,赶快搜查!”霎时间手电筒光乱照,日军和伪军在到处找人。武建华说:“坏了,下不去了!”

孙大兴问:“你带什么武器了吗?”

武建华说:“靳大叔给了我两个手榴弹。”

孙大兴说:“给我一个,鬼子上来,就跟他们拼!”

武建华给了孙大兴一个手榴弹,一边说:“别乱打,部队可能已经到了,我来放火,把庙外的敌人引进来。部队一往里打,敌人就要乱套了。”

“部队来了吗?”孙大兴十分兴奋,“你带放火的东西来了吗?”

武建华点点头说:“我带着一团油纸。你身上有伤,就先躲在这里。我来放火。”

下面的鬼子和伪军抓不着人,乱得更厉害了,满院子乱吆唤。武建华擦根火柴点着了油纸,向下面的草堆一丢,草堆立刻烧起来了,才一会儿,火苗就蹿上了屋顶。敌人一看起火了,有的喊救火,有的喊抓人,更是忙成了一团。正在这时候,庙外枪声大作。武建华爬到孙大兴跟前说:“咱部队来了!”火光里,映出了两个孩子激动得发红的脸。

听见外边枪响,庙里的日军、伪军就向外冲,庙外的伪军正往里跑,彼此撞个正着,把庙门都堵住了。有的伪军慌乱地喊着:“我们被八路包围了。”敌人乱得像一群没头的苍蝇。伪中队长田仑大声喊:“跟我来,往外冲!”伪军又一窝蜂地跟着他向前面拥去。

石岛强作镇定,他让田仑带着伪军先出去顶头阵,自己带领着鬼子兵也跟着冲出去。可是庙门已经被八路军用猛烈的火力封锁了。手榴弹轰、轰、轰地在伪军的人堆里炸开了花。伪军也不管田仑的命令了,抢着往庙里撤退,把后面石岛带的鬼子队也冲乱了。

孙大兴看见这种情景,捺不住了,向武建华说:“咱们也下去吧!”

武建华说:“等一会儿,咱们的部队还没有打进来呢,现在下去太危险。”

两个孩子正在商议,忽听见院子里发出了一种像夜猫子一样的尖利的号叫声。“是石岛!”孙大兴对他的声音分外敏感。他爬到房檐边上,仔细一看,鬼子和伪军全被我们打乱了。伪军夹在中间,东藏西躲。石岛带领着十几个鬼子退到这里来了。石岛命令鬼子在一堵断墙后面架起了一挺机枪,机枪立即疯狂地向外喷射着火舌。武建华爬到孙大兴身边。两个人把手榴弹都抽了出来,听到八路军已经冲进庙门了,孙大兴说了声“打”,两颗手榴弹一齐向鬼子的机枪扔过去。“轰!轰!”两声,鬼子的机枪就变成了哑巴。八路军一声呐喊:“冲呀!”大部队很快就冲了进来。田三斜子领着几个伪军还想顽抗,都被刺刀捅死了,其余的赶紧举枪投降。

石岛一看自己的部队全部被消灭了,转身就向后跑。孙大兴哪儿肯放过这只夜猫子,他看石岛刚跑到屋檐下,就从上面往下一跳,正好压在石岛的身上。石岛趴在地上,一个翻身,把孙大兴掀倒,抽出军刀向孙大兴砍去。只听得当啷一声,刀飞到一边去了。原来是班长王玉成赶到,飞起一脚,踢中了石岛的手腕。

“举起手来!”王玉成用枪指着石岛。

石岛从地上爬起来,垂着两手,还气势汹汹地看着王玉成。王玉成用刺刀抵住石岛的胸膛,又大喝一声:“举起手来!”石岛立刻顺从地把两手举过了头顶。

孙大兴见石岛这副怕死的样子,哈哈地大笑起来。他跳到石岛的面前说:“喂,小鬼子,你看我这个小八路!”

石岛一看是孙大兴,气得肚子一鼓一鼓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武建华也从屋顶上下来了。他也跑到石岛的面前,和大兴站在一起说:“喂,这里还有一个小八路呢!”

靳大婶也从小屋里被放出来了,正和老靳说着话。孙大兴奔过去,一家子又欢聚了,都十分高兴。

战士们把孙大兴、武建华围起来,亲热地搂抱他们,把他们俩抬了起来,举得高高的。

“大兴!小武!”

是团长的声音。两个孩子连忙从人群中钻出来,寻找喊他们的人。

“大兴!小武!”

孙大兴和武建华看清了,站在面前的不正是他们日夜盼望的团长和政委吗!他们俩很想一下子扑倒在团长和政委的怀里,可是他们到底是战士啊,终于挺直身子站着,大声说道:“报告团长,咱们胜利了!”

“好啊!”团长赞许地向他们俩还了个礼,回头向站在他身旁的老靳说:“老靳,你把他们锻炼得真不错呵!”

团长发现大兴虽然精神焕发,但身体并不好,黄里透青的脸色衬着一双微微窝进去的大黑眼睛,一身衣裳被撕打得破破烂烂,露出有一道道伤痕的肌肉。团长看着心里隐隐作痛,又感到非常欣慰。他把大兴紧紧地搂到跟前来,叮咛说:“等会儿宋军医来了,让他给你好好检查一下。你要安心地治疗休养,好早日恢复健康。”

孙大兴兴奋地笑了笑说:“也没什么,锻炼锻炼嘛!”引得大家全笑了起来。

忽听见庙门口有谁在喊:“团长啊!政委啊!可把你们盼来了!”

大家回头一望,原来是刘大爷。

“哎呀,刘大爷呀!”团长和政委热情地向刘大爷打招呼,过去和他热烈地握手。团长说:“刘大爷,让你受累了!”

“嗨!”刘大爷摆了下手,“团长、政委,我对不起你们哪!叫孩子们吃苦了。”

“没有的事。”团长转过脸看着两个孩子说,“革命的后代,不是在温室里长大的。经受点儿风险,也是个很好的锻炼。你们说对吗?”

孙大兴和武建华互相望着,会心地笑了。

刘大爷说:“好了,有话慢慢说。现在你们全到我家去,我老伴儿给你们备下了顿便饭。”

政委含笑拉住刘大爷的手,抱歉地说:“不啦,刘大爷,在九点钟之前,我们就要离开这儿呢!”

刘大爷点点头说:“唔,军令在身,那就不能耽误你们了,那么……这两个孩子呢?”

团长说:“大爷别舍不得,我们要把这两个孩子带走了。”

刘大爷不信地问:“真要带走?”

“嗯。”团长点点头。

武建华非常希望回团,可是现在一听说要走了,又看到刘大爷那依依不舍的样子,心里也难过起来。他拉着刘大爷的手叫道:“姥爷,有机会,我们一定回来看你。”

刘大爷点点头,看着小武和大兴,对团长和政委说:“小鸟的翅膀硬了,该飞出去了。”

政委说:“翅膀还不能算硬哩,天要晴了,小鸟就要出窝了。”

团长接着说:“是呀!如今局势好转了,鬼子被咱们打得像乌龟一样,把头缩在龟壳里,不大敢出来耍威风了。这些小鬼可以跟在部队上了。”

“嗯,嗯!”刘大爷表示赞同地说,“他们还是跟着部队好,可以进步得更快些。建华,你回去收拾一下吧,也跟你姥姥说一声。大兴,你和大叔大婶,都上我家去。你二奶奶为你们做了顿饭,你们吃了再走也不迟。”

团长见孙大兴看着他,就说:“去吧!等会儿我叫王班长接你们去。”

刘大爷和老靳夫妇向团长、政委告辞,领着小武和大兴,高高兴兴地走了。

政委看着大兴和小武的背影,向团长说:“这些孩子都是吃人民的奶长大的。”

团长说:“愿他们永远忠于人民的革命事业。”

团长和政委快步向前院走去,队伍正在那里集合听令。

朝阳从地平线升起,晶莹的露珠迎着阳光闪耀。傲霜的野**开满了山间,巍峨的大泽山显得格外峻拔瑰丽。八路军的队伍军容整肃,浩浩****向前行进。队伍中间并排走着两个小战士——孙大兴和武建华。他们俩仰望着大泽山,默默地立下了誓言:为了祖国和人民的解放事业,一定更坚强地参加未来的斗争,迎接更严酷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