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生

是夜，杜康坐在尚书大人的酒桌前，听着久违的江南丝竹之声，桌上摆着的是香醇的美酒，那酒值千斤一两，而陪酒的人，却是千娇百媚的苏小姐，她正在吟一首自己做的诗，对仗工整，韵律也佳。可是，听来听去杜康总记不住那些华丽的句子，不像当日他第一次与袖儿见面时只听一遍，就铭记在心的那一句，杜康永远记得当时袖儿正在用春天的第一场雨水酿制着糯米酒，她的眉目如画，她不过随口吟道：都说天涯皆过客，我道此中尽芳华。后来两人相识相知到相许终身，她始终都是最让他动心的人。

可是，再心动又如何，袖儿毕竟只是个卑微的宫女，就算她再聪明，再贴心，隔着现在杜康坐在尚书府里的位置，也有着不可企及的距离。也许有些人注定就要错过，杜康忽然想，如果自己真的做了尚书女婿，或许命运会有些不同的罢。从此他将繁华枝头，而袖儿，他不敢想下去，她会如何地冷清萧瑟。

心里有事，手中的酒就多饮了几杯，再回去就晚了时辰。不过没关系，杜康知道一个暗门，能够开启那个暗门的那人，是整个皇城里除了袖儿外和他最亲近的人了，芒生。

“芒生，芒生。”杜康在暗门外小声唤着，不久芒生就来开门了。芒生做的虽然只是打更的差事，但是杜康待他一直如当年刚进宫时一样好。

“怎么才回来？袖儿都来找过你好几次了，她不放心呢。”芒生埋怨着，相交已久，他自然是知道杜康跟袖儿之间的情分。他跟袖儿是那个世代经营酒酿的小地方的同乡起初却并不相识，是因为杜康两人才认识，三个人经常在一起，他比袖儿大，让袖儿唤他大哥。芒生其实是喜欢袖儿的，多好的一个女子，纯净温润又有几分讨喜的小性子就像故乡的酒酿丸子，每次跟她说话他都似乎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酒香，那是故乡才有的那中酒香，不论在宫中多辛苦,只要见到袖儿，芒生就满心欢喜了。芒生不敢妄想什么，他不似杜康尚有男子之身，他是太监，自己这样的人，是不配爱袖儿的。

芒生觉得只要袖儿高兴就好，她幸福他也开心，所以他每日劳碌奔波左躲右闪地从这个暗门溜出宫去为袖儿和杜康传递书信和消息，他总是远远看见袖儿守在宫门里不远处的小花园里辗转等待，带着喜悦和焦急的心情朝着他这边看着，期待着杜康的出现，那么幸福难耐。他一次次的痛苦熬煎最后都化作了憨厚老实的微笑，袖儿只是感激他，却不知他的心痛如针扎如蚁噬。

在芒生最贴身的地方，藏着两方巴掌大的纸片，纸片上写着他和袖儿的名字，字迹却都是清丽无比。那还是在一次抓阄的游戏中袖儿写着玩的，后来杜康的那张被芒生扔了，剩下这两张，他细心地收藏在一个锦囊中，放在距离心脏最近的位置，每日能贴着那纸片入睡，芒生就满足了。还有，袖儿曾无意中说过，喜欢看男子着白色衣衫，不染尘埃清新脱俗，其实她说的是杜康，杜康最爱着白色，但是后来，芒生在宫服下便只着白色了。这些事情谁都不知道，不知道也好，如果袖儿或者杜康知道了，芒生怕他们会从此疏离冷落自己。

芒生看着杜康的背影忧心忡忡，他知道杜康去赴尚书大人的家宴了，也知道尚书大人有意撮合杜康和自己的女儿，可是为什么杜康的脸上分明闪耀着某种陌生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