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行凶动机

1

一辆黑色的帕萨特轿车就停在T市汽车研究所后方的一条小道上。夜黑沉沉的,路边的电灯只有灯杆,灯泡却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寒冷的风在小道上尽情的扭着它的小蛮腰,它的舞步太过厚重,发出了嗖嗖的响声。

由于汽车研究所最早是一家军工企业,建筑地点本就十分偏僻,而这条小路由于年代久远,又无人为它铺设沥青,所以早就破烂不堪,如果再下上两天雨,就会变成一片地道的沼泽,所以这里即便是白天也少有人来。

但少有人至的地方自然有很多特殊的作用,比如这里不久前就破获了一起毒品交易的大案。很多人都想利用这个偏僻的地方,做一些不想为之知晓的龌龊事情。

帕萨特的后排座上坐着一对二十几岁的青年,一男一女,两人正在互相亲吻并抚摸着对方。

这样的缠绵却突然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听到铃声,女孩一把推开了男孩,从座后的包中拿出了手机,而男孩却显出了一脸的疲惫相,刚刚还很兴奋的状态一下子被切断了,像是全速转动的马达,却突然间熄了火。

“喂,我今天有点事,去不了你那了,真的,别等我了!你快睡觉巴,好吗?我也要早回去了休息了,再见,拜拜!”女孩敷衍似的挂了电话。

“谁啊?”男孩有气无力的说道。

“一个朋友。”

“是你的另一个骈头巴?”

“你怎么说话这么难听呢?”女孩显得非常生气。

这时,男孩又一把搂住女孩的腰,又要亲热起来。

女孩用力一把推开男孩,“今天都三次了,你不要命,我还要了!”

“你干什么?”

“你说我干什么?我不是什么野鸡,你想上就上的。”

“那你当你是什么?”

女孩被男孩问得一时语噎,但她还是很快的反应了过来,“我算什么?我告诉你,孙其名,我再怎么下贱,也比你强,你只不过是个乡下人而已,而我是地地道道的T市人。”

“城市人怎么了,好好的大学不上,还不是要天天陪男人!”孙其名的脸上带着一股不屑。

“孙其名你当你是什么好东西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爸爸就是个农民,怎么能给你买这样的好车?你不是给哪个富婆去当鸭了吧?”

孙其名很想发作,但似乎刚才的事影响到了他的情绪和体力,所以他对女孩瞪了瞪眼,“车是朋友的,借给我开两天而已。”

“开两天?谁会把这么好的车借给你?”

“这个你管不着!”

“呵呵,是啊,我是管不着,可是有人管的着,你说前两天警察为什么找你?”

孙其名听到这个问题,顿时大怒,“你给我滚下车去!”

“滚下车?你还真是无情啊,别以为我不知道,前两天警察找你是因为你妈妈死了。”

“韩静,你少管闲事!”

“管闲事?妈妈死了,儿子却还可以跟我在这里风流快乐,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不会是……”

“不会是什么,你有屁就放!”孙其名此时对韩静已经忍无可忍。

“你妈不会就是你杀得巴?”

孙其名脑袋上的青筋蹦起来老高,“你放屁,这种事是随便说的吗?”

韩静一阵冷笑,“是不是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啊!”

孙其名不再说话,似乎韩静说对了一切。他迅速的提上了裤子,对韩静说道:“你走吧,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不见面,怎么可能?我们都在一个学校上学,难道你想辍学吗?”

“你开什么玩笑,要走也是你走!”

“好吧、好吧,农村的大少爷!以后就装作不认识好了。”

“我再告诉你一遍,我没杀人!”

“这个我倒信,把自己母亲杀了,难以想象!不过,看你也不是个什么孝子,服丧期间,还干这种事,等着遭报应吧!”韩静一边说,嘴中发出了蔑视的冷笑,然后她把刚才被孙其名扒掉的衣服重新整理好。

“如果你再说我就撕烂你的嘴,然后把你扔下去!”孙其名的话简单且凶狠,气势足以震慑住韩静。

韩静在想如果孙其名此时真的耍起混来,把自己扔在这里,一个女孩在深夜里那可是比什么都要可怕,所以她选择了暂时闭嘴。

孙其名见终于制服了喋喋不休的韩静,才打开了后座的车门,缓缓的走下车去,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双腿有点发软,一点也不听使唤。刚才确实是纵欲过度,而他这么做,完全是要缓解他近期的心理压力而采取的下策,而自己泄欲却也只能找韩静这样的刁钻女孩,所以一种莫名其妙的失落感开始萦绕在了孙其名的心头。

往前挪了挪,孙其名打开了帕萨特的驾驶室的门,坐在了上边,然后把自己的衬衣扣子全部扣好。过了一会后,他才打开了车的近光灯,并转动钥匙启动了车子。发动机的轰鸣声很小,让人觉得车的性能良好,这时他踩下刹车,把档位挂在了D档上。帕萨特轿车此时缓缓地行驶了起来。

开出这条小道,旁边就是T市新建的快速路,开上这条路只要二十多分钟就会回到T市理工学院。

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了,孙其名的车速超快,虽然快速路的出入口挂着限速60的牌子,可是他却视而不见,车子一头冲进了路的中央。

车的测速表一直都在一百到一百二这个范围内摆动着,风拍打在帕萨特的挡风玻璃上,发出了轻微的摩擦声。而韩静在后排上也感到了高档轿车推背的感觉。

快速路没有红灯,这意味着这里是一个不用考虑障碍的速度竞技场。深夜的快速路,跑着的都是些为了避开白天超载处罚的大型货车们,而孙其名的帕萨特就在这些“大家伙”中间不断地变道、超车,孙其名借此在感受着速度带给他的快感。

韩静知道孙其名是故意把车开得这么快的,虽然他平常也开快车,但是绝对没有今天的速度,至于他开快车的原因,恐怕和刚才和自己疯狂**的原因相同。

只用了十多分钟的时间,帕萨特飞快的驶过了一座架桥,从右手转弯的路口下了快速路。

再转两个弯就到了T市理工学院的宿舍区了,在第一个拐弯处,孙其名根本没有减速而是加着油,直线漂移了过来,弄得后排的韩静从座子的一头摔到了另一头。

“你慢点,不要命了?赶着去投胎吗?”韩静再也无法忍受,以强硬的口气埋怨道。

“少废话!”孙其名一点都没有在意韩静的感受。

和许多大学不同,T市理工学院的校园区和住宿区是分开的,学校专门为大学生修建了大学生公寓,让学生们的生活可以变得更加舒适和自由。当然大学生们在付出高昂的学费的时候,还要付出比其他大学生宿舍贵上一倍的住宿费。

连接校园区和大学生宿舍区的是两条路,一条从西面连接,是大道。而另一条从东边连接,是一条小路,小路的一头就是大学校区的教师集体宿舍,这条路又黑又长,而且也不是正路,路面上布满了大小不一的坑,所以少有人走。但是这里却是孙其名常常晚归的路,为的是避开他人的耳目。

帕萨特直勾勾的开入了这条小道,由于速度太快,再加上道路颠簸,车子上下颠动着,即便是防震性能优良的帕萨特,也还是会给人一种车子随时有可能倾覆的感觉。

但孙其名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他又一次深踩了油门,帕萨特像是一匹被主人抽打的烈马,又一次向前窜动了起来。可是这次窜动似乎并不成功,因为在孙其名的视野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

当孙其名反应过来,想要躲开黑影的时候已经晚了,虽然他重重的踩下制动踏板,但是车的惯性太大,还是撞上了前边的黑影。

只听得“咚”的一声,前边的黑影瞬间消失了,而此时韩静的脑袋重重的摔在了前边座椅的靠背上,好在她早做出了会出现这种紧急情况的准备,才没有受到更大的伤害。

但是由于孙其名没有寄安全带,巨大的惯性差点让他的头撞向挡风玻璃。他用尽力气,握紧了方向盘,才没有发生事故,但是他的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

韩静也变得紧张了起来,她顾不得埋怨孙其名,而是关心起前方的事故来,“怎么了?撞到什么了嘛?”

孙其名没有动,而韩静从后视镜中看到了孙其名紧张的眼神便知道事情不妙,她准备要打开车门下去看看。

“别动!”孙其名的命令简单明了。

“不下去看看吗?”

“看什么看!还不都是一样的!”

“一样的?你什么意思?”

孙其名没有说话,而是重新发动了已经熄火的汽车。

韩静吓得面色苍白,嘴唇开始哆嗦,“你要干什么?你不会是?”

孙其名没有说话,但眼中射出了凶恶的目光,目光通过后视镜的反射,射入了韩静的眼睛中,让她打了一个寒战。

孙其名此时猛踩油门,帕萨特汽车这会像是变成了凶猛的野兽,向前窜动着,而韩静觉得车子在异常的抖动,像是轧到了什么东西,而且她清晰的听到了一个女子的惨叫声,虽然隔着车子的玻璃,但是她还是可以清晰的听到,这时她已经知道了孙其名在做什么。

“你疯了吗?”韩静在后座上一边吼叫着,一边用力摇晃着孙其名。

“少嚷嚷!”孙其名说着踩住了刹车,把档位挂在了“R”档上,然后又是猛踩了油门,车子瞬间后移,明显感觉到车子又轧到了什么,而这时惨叫声已经消失了。

韩静已经彻底傻了,而孙其名还在疯狂着!

帕萨特像是一头饱食了的野兽,前后窜动了四次才停了下来。

这时,孙其名才打开了车门,从车上面走了下来,走到了车头前。而此时,韩静也打开了后门,蹒跚着走到了孙其名的身旁。

但是当她看到车头的情况后,她马上捂着嘴,要呕吐。

一个被汽车轧得血肉模糊的女孩就躺在两人的车前,看样子像是一个要回宿舍的大学生。

女孩显然还没有气绝,两只眼睛无神的望着上方,而嘴角**着,血从嘴中不住的冒出,显然她的内脏已经在刚才的碰撞和挤压下被弄得完全破裂了。

“你是杀人犯!”韩静指着孙其名说道。

孙其名转过头来,用凶狠的目光和近乎于残忍的表情看着她,幽黑的小路,再加上身旁的尸首,这种恐怖是难以名状的,韩静差点就吓得哭出声来了。

“信不信,我也能这么轧死你?”

韩静没敢再搭话,因为她知道眼前的这个疯子现在什么都能做的出来。

“不想死就听我的。”孙其名走到车前,把女孩旁边的一个女士提包拿了起来,然后甩给了韩静,“把这个处理掉,剩下的事你别管了,我干。”

“这里有我什么事?”韩静很想大声的吼叫,但是她实在不敢面对孙其名的眼神。

“你到底干不干?”

韩静又不说话了,她的手紧紧地握住了提包。

“你放心!没事的,我爸爸会摆平一切的。”

“你爸爸,那个可怜的农民?”

“别放屁,拿着这个赶快走,尽快处理掉,今晚你也别回宿舍了。”说着,孙其名从口袋里掏出了五张红色的人民币塞在了韩静的口袋里。

“你妈妈真的是你杀的?”韩静战战兢兢的提出了问题。

“对,都是我杀的,要是你把今天晚上的事说出去,我把你一起杀了,知道吗?”

韩静知道孙其名这句话绝对不是在吓唬自己,而是活脱脱的死亡威胁,她不敢再犹豫,而是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提着那个挎包向宿舍的反方向走去。

当她走到了路口,她回头忘了忘,那时帕萨特的灯光已经熄灭了,而那个黑影像是在往车里拖动着刚才的尸体。

T市的这个春天很冷,冷的让人都僵硬了,韩静此时像个冰人,体内已经没有了一丝热度,她没敢再回头,朝着反方向继续走了下去,一边走一边喃喃道:“这个兽类,疯了!疯了!”

2

通往洪甫县的长途车一直在涨价,从最初的七元钱,涨到了现在的十三元。

车费高昂,除了汽油油格飞涨外,长途车营运商漫天要价也是重要原因之一。可是没有办法,能够到达张家村的大巴车只有这么一辆,一天还只有三班,对于没有私家车的林玲来说,不坐这个便没有别的选择了,所以她没有还价的本钱,只能乖乖的交了车费。

“给我打一张车票!”林玲对售票员说道。

售票员无精打采的给她撕了一张等额的车票。林玲一把接了过来,往上衣口袋里一塞,上了车。

车开动了,林玲的目的地张家村是这条线路的最后一站,有两个多小时的路程。路途中,她可以有很多种选择去打发时间,比如昏昏欲睡,比如看看窗外的风景,比如玩手机游戏。可是林玲却是一直在寻思着胡玉言说过的话。

“我确信这个案件并没有这么简单,但是就现有的证据看却只能以柳艳芳自杀而结案!我不甘心,所以如果可以,请你介入调查,以记者的身份帮我去洪甫县张家村一趟,看看那里有没有有价值的线索。”

林玲知道,近期胡玉言的刑警队里闹起了人荒,王勇去了云南,邢振玉跑到了北京去接受培训,而那个能干的法医张敏已经实习期满回上海去了。虽然警队里警察不少,但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刑警却貌似只有胡玉言一个人了。

在万般无奈之下,胡玉言想请林玲来帮忙,在暗中调查柳艳芳自杀案的真相,当然他的另一个借口是想让林玲获得更多有价值的新闻线索。

林玲当然是嘴上不乐意,心中却早已美开了花。查案一直都是她的乐趣之一,而胡玉言能把这样重要的侦察任务,交给她来独立完成,绝对是对她的信任。

但是,林玲的身份是个记者,能不能独立应对调查中所遇到的问题,是个未知数。

所以,胡玉言再三嘱托她,不要做冲动的事,如果有什么问题,一定要先跟他联系后,再做打算。

林玲当然是一口答应了胡玉言的要求,然后她便以采访、调查为理由去找主编朱清齐商量。

朱清齐也没有多想,只是认为林玲要去调查一些新闻线索,所以爽快的同意了。

林玲还婉拒了朱清齐的好意,没有让某位助手和自己一起前行。因为她实在想不起来,现在社里还有谁跟她比较谈的来。林玲想既然根本就没有,何必要有其他人参与她的行动呢?

林玲坐在车上,开始回忆胡玉言说过的密室中的每一个细节,希望能用自己的大脑把整个事件串联起来。

从胡玉言的判断来说,柳艳芳的自杀是一起偶然事件,事件的起因恐怕是一个人有意或无意的刺伤了她,而她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把房间设置为了一间密室,然后用自杀的方式来保护那个刺伤她的人。

但是,问题是柳艳芳的致命伤旁边的伤口虽然危险,但如果及时救治,是有生还的希望的,按照一般人的想法,受到这样的伤害,一定会选择自救,可是柳艳芳却选择了自杀。是什么样的力量让她选择了放弃自己生的希望呢?

胡玉言给出的答案很明确,柳艳芳要保护的人,很可能就是她的儿子孙其名。恐怕只有保护自己的儿子,才会让母亲做出这种难以想象的行为来。

可是孙其名有牢不可破的不在场证明,他当时正在以篮球队主力小前锋的身份参加系队的比赛,在二百多个同学的关注之下,怎么可能在那个时候朝她的母亲去行凶?再说行凶要有动机,孙其名刺伤他母亲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但胡玉言就是认为,孙其名有问题!

胡玉言坦言,这次他靠的是直觉,他就是认为孙其名有重大的作案嫌疑,他的母亲就是他伤害的,而最后柳艳芳自杀的真正动机也是为了保护孙其名。胡玉言对林玲说,他坚信这一点。

对于林玲来说,她很少见到胡玉言靠直觉就去怀疑谁,因为逻辑性的思考一直是胡玉言的强项,而对于犯罪嫌疑人的臆测在他那里是不多见的。但是越不常见的事情,如果出现的话,实际越值得令人注意。

在这里,林玲愿意相信胡玉言的判断,那个孙其名恐怕用了什么样的方式隐藏了自己的作案时间。而这种方式却连胡玉言这样的神探都没有想到,可真的是有点蹊跷。

所以胡玉言才会在人手短缺的情况下,央求林玲走访一下柳艳芳和孙其名的老家,希望能从那里找出一点孙其名为什么要刺伤他母亲的线索,哪怕只是一点。

当然这些调查的前提是基于胡玉言的判断是准确的。

林玲坚持着自己对胡玉言的信任,执着的踏上了去张家村的路。她拼命地想着这些让人难以回答的问题,却突然感觉到头一阵的眩晕,可能是有点晕车的缘故,所以她闭上了眼睛。

在林玲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男孩,他手里拿着一把血淋淋的匕首,一步步的冲着一个女人走来。

女人的一步步的后退,而男孩一步步的走上来。

突然,男孩把匕首刺了过去,母亲一阵惊叫:“儿子,不要!”

林玲在此时惊醒了,方才知道刚才是自己做的噩梦。当她环顾四周的时候才发现,大巴车的乘客都在收拾行礼,原来张家村已经到了。

林玲并没有带什么像样的行礼,因为她并没有在这里长住的打算,所以她拎起背包就下车了。

张家村的客运站很脏很乱,她根本没有什么心情在这里逗留。

走出客运站,林玲的肚子有点饿,此时刚过正午,解决温饱问题,是林玲现阶段要做的事情。好在林玲在吃饭方面是个比较随便的人,顺着村子的东头走了几步,便是一家面店,林玲走了进去,发现里边经营着板面生意。而时过正午,面店里却冷清得没有一单生意。虽然没有生意,老板却忙乎的热火朝天,在炉子旁正在熬着他的面汤。

“老板来一碗板面!”林玲一边走进来,一边用随和的语气说道。

正在厨间里忙乎的老板打量了一下林玲,用浓重的乡村口音说道:“您要不要带鸡蛋的?”

“来一个吧!”

“好嘞,马上就得!”老板一边说着一边把早就抻好的大片板面放入了滚开的锅中。锅中翻滚的除了白色的板面外,还有着大片的油菜叶子和看着就让人热乎的红油。

不一会,一个超大的海碗板面就端到了林玲的面前,一个茶鸡蛋放在了汤面的中间。

林玲掰开一双一次性筷子,把一大耷拉板面一下子塞进了嘴里。林玲在T市吃过很多地方的板面,很多人都佩服她能吃辣味的能力。

“这位姑娘,虽然俺做的板面好吃,但你也慢点啊,热!”见到林玲这样的吃相,旁边的店老板看着都有点着急。

“没……事,老板,我……就喜欢这种……又烫又麻辣的感觉!”林玲说着已经在大口嚼着面了。

老板笑眯眯的看了林玲一眼,便继续忙乎他手中的活了。

林玲在猛吃了几口后,终于觉得自己的食道和胃都受到了巨大的刺激,所以她暂时决定缓上一缓。

“您是从市里来的巴?”这时,老板一边赶着面,一边问道。

“嗯,是的。”林玲一边说一边点头,为的是缓解一下口中的麻辣味。

“听你说话就是城里人,县城的人也常来俺们这,不过他们说话可没您这么斯文。”

林玲心想,自己统共跟他说了不到四句话,这个面店老板就听出来自己斯文了。不知道他是奉承,还是真的看出来了什么。

“我正好有些事,想向您打听!”

“哦?有什么事,尽管说!这村里南来北往的,村东村西的事,没有俺不知道的。”

林玲一点也不觉得面店老板在吹牛,因为这个村子本来就不大,“我是想问问您认不认识一个叫柳艳芳的人?”

面店老板一听到这个名字,脸上的表情出现了明显的变化,刚才还笑嘻嘻的脸上,马上变得沮丧起来,“您说的是柳老师啊!她刚刚去世了!”

“这个我知道的,我正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为了哪件事?”

“柳艳芳的死!”

“她的死?”老板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奇怪。

“您怎么这么惊讶啊?”

“她的死有什么问题吗?”

“不、不,实际上我是《T市晚报》的记者,我只是想来调查一下,为什么柳艳芳会死在T市。”

“她男人说是意外啊!”

“意外?”

老板点了点头,“她男人说她老婆到市里去看儿子,结果被车撞死了!”

“撞死了?”

“嗯,他是这么说的。柳老师可是个好人,她原来也是个城里姑娘,有文化,但是文革下乡时来到的我们村,由于家庭成分不好,她在村里总受人欺负,结果后来她嫁给了我们村里的孙绍。这个孙绍是个游手好闲的人,但是家里三代贫农,成分好,柳老师当时嫁给他叫做接受组织改造,是个政治任务。柳老师嫁给孙绍,那真是应了一句话,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啊。”

“后来呢?”

“那个孙绍不仅不爱干农活,还整天去赌博,弄得柳老师非常气愤,两口子常常吵架。而孙绍一输钱回来,还常常打柳老师出气。文革后,柳老师本可以和孙绍离婚,离开俺们村的。但是因为她已经和孙绍有了个儿子,为了儿子她没有选择离开,而是在村头小学里当起了教师,俺们这的很多孩子都是她教的,我儿子也是她教大的。”

“柳老师的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林玲随着老板的话,也开始称柳艳芳做柳老师。

“孙绍和柳老师生了个儿子,叫孙其名,那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学上的也好。那孩子柳老师从小就送他到县里的小学去上学,后来他考上了重点高中,再到后来又考上了大学,真是个不得了的孩子。”

“干吗让他到外边去上小学呢?村里不是有小学吗?”

“估计是为了让儿子躲开他那个混蛋老爹吧!还有县里的小学的教学条件比这里要好多了。”

“哦!孙其名和他妈妈关系怎么样?”

“这个怎么说呢,那是个沉默寡言的孩子,俺很少能见到。因为他从小就在村外上学,所以,俺们说话的机会也少。不过他跟他妈妈的关系应该可以巴,柳老师这么含辛茹苦的把儿子供到大学里,儿子肯定会很感激母亲的,呵呵!”老板的脸上一阵苦笑。

听老板这么说,孙其名恐怕是一个跟孙绍感情很淡,但是跟他的母亲感情很好才对,这好像与胡玉言的判断背道而驰。这个孙绍对村里人撒了谎,隐瞒妻子的真正死因,用意何在?难道真的像是胡玉言预料的那样,是孙其名刺杀了柳艳芳。孙绍隐瞒妻子的死亡原因,恐怕也是在为儿子掩饰?

如果完全按照胡玉言的思路想下去,有很多地方想不通,林玲此时决定不再推理,而是想要直接到孙家去看看。

“柳艳芳的家住在哪里?能告诉我一下嘛?”

“就在村子的西头,一家很破旧的房子。你要去的话,也很好找,因为现在他家正在给柳老师办丧事呢!今晚小辈们还要磕头拜留,这是俺们村的规矩。晚上俺估计也要过去。”

“你们村叫张家村,孙家是外来户吧?他们家有很多亲戚或小辈吗?”

“这村子里三分之二的人家姓张,还有三分之一的人不姓这个,不过,家里出了事,不管姓不姓张,大家都会去帮忙的,再说柳老师是个好人,村里好多人都受到过她的恩惠。大家去磕个头、行个礼的也算是积了阴德。”

“老板,村里有招待所吗?可以在这里住一宿的那种。”

“招待所?”

“这里可没有,如果想住的话,只能在老乡家里。如果你愿意,干脆就住在俺家,不过你要出个饭钱。”

“这当然没有问题。不过您家离孙家远吗?”

“不远,不远,这个村子本来也不大,从东头走到西头也就十几分钟。您先吃面,反正今天也没啥生意,我一会就带您到孙家去看看。”

林玲点了点头,眼前的板面还剩下大半碗,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继续大口大口的嚼起来。

3

和很多娱乐场所一样,中国的台球厅大多是下午或晚上才开放,这里基本属于夜猫子们的夜生活场所,很多人喜欢通宵达旦在这里消遣,挥霍自己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打发掉的时间。

国羽台球厅位于T市南商业区的一家中型商铺的地下一层中,走进这家台球厅,感觉灯光灰暗,即便是白天里边也没有自然光可以射进来,再加上烟雾缭绕,给人一种窒息且压抑的感觉。但这样的氛围并没有能影响到台球厅的生意,几个台子上的球赛正进行的如火如荼。

一个穿着深灰色外衣,身材魁梧的帅气青年正瞄准着桌台上的白球。球杆的头部在白球的上方伸缩着试探了好久,就像是出洞的毒蛇前晃后晃,寻找最合适的时机捕捉它的猎物一样。青年终于出手了,他用这记高杆将最后一颗彩球打进了中袋,白球经过碰撞后带着强烈的旋转划出了一条抛物线,然后停在了黑球的旁边。此时,白球、黑球和底袋正好构成了一条完美的直线。青年对于球路的设计和杆法的掌握都堪称完美。

“好球,涛哥!”金毛拍手叫好。

青年毫不理会金毛的奉承,用轻轻的一记低杆把黑球也稳稳的送入了底袋。

“涛哥,我可是真服了你了,专业台球水平啊!”

“小超,你今天有点心不在焉啊!这可不是你的水平啊!”青年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把球杆甩在了一边。

金毛晃了晃脑袋,用无比郁闷的表情看了看涛哥,“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昨天确实遇到了点不顺心的事。”

“你呀,干点正经事巴,别老带着你那两个小弟,到学校门口去瞎转悠,我听说你还老劫人家中小学生的钱,那样是不会有出息的!”涛哥的话,不是教导,但对于金毛来说却十分有力度。

金毛超唯唯诺诺,连连称是!

“连超,昨天到底出了什么事?”涛哥用质问式的口吻说道。

“涛哥,我差点被人打了!”

“打你?活该!谁让你老去找人家中小学生的麻烦,家长来找你,不打你个生活不能自理就已经很不错了!”

“不是,不是家长,是个管闲事的家伙,那家伙很厉害,一把就把我手腕抓住了,他手劲很大,我动都动不了,他还把我姐姐送给我的手链给弄断了,结果手链丢了。”金毛连超的语气显得很沮丧。

“你姐姐的手链?”

“是啊,是我姐姐送给我的,我很喜欢的!妈的,那个力气很大的混蛋,再让老子看见他,我肯定饶不了他。”

“少装英雄了!你要是能摆平那家伙,今天也不至于今天跟我打球一局都没赢了!”

“嘿嘿,没赢球是因为你涛哥球技好啊!”

“少来了,记住,好汉不吃眼前亏,没必要生这种闲气。”

金毛连超苦笑着点点头。

“最近有个好活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接手?”涛哥见连超心情似乎好转了一些,便把话头继续深入。

“愿意啊!涛哥不瞒你说,找那些中小学生要钱,最多也就落个烟钱,我早就想跟涛哥你去发财了!”

“我现在正在搞个场子!想找几个信得过的兄弟帮我看看场子。”涛哥点上了一根烟,一边吐着烟圈一边对连超说。

“好啊,只要有钱赚就行,有钱赚我什么都愿意干!”

“别一口答应,这事并不容易!你要看的可是一大帮子大学毕业生。”

“大学毕业生?我还以为是要看一些小姐呢!”

“这帮家伙可比小姐们难伺候!小姐只是为了赚点生活费,能活着就行,那帮大学生可是为了赚大钱才凑在一起的,你的任务就是不能让他们跑了!”

“涛哥,你弄这么多大学毕业生干什么?想开公司啊?”

“不该问的别问!赚你的钱就是了!”

“是、是、是,有钱赚,不用问是什么事的!”

“还有千万注意,要保密,知不知道?你找的那两个人来后,把他们领到我跟前来,我要亲自看看才行。”涛哥的表情此时变得很严肃,弄得连超非常紧张。

“放心,涛哥!不过,有件事给跟您商量一下。”

“是钱吧!”

连超被涛哥一下子说中了心事,嘿嘿一笑,“咱们可是兄弟,是兄弟就给明算账,这次我们能分到多少?我也好跟我那些小弟去说。”

“每天每人一百块,如果愿意就来。”

“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过这活挺辛苦,给二十四小时盯着,你们几个人要轮流值班。”

“给看着他们多长时间呢?”

“这你不用管,你刚才不是说了吗,有钱赚就行了!时间越长不越好吗?”

“呵呵,是啊!”

“对了,你刚才说你那个手链是你姐姐送给你的,我记得你说过你姐姐也是个大学生吧?”

“对的,涛哥,我说的话,你还真都记得。”

“她找到工作了吗?”

“我姐大学还没毕业呢。”

“哦,要是大学毕业后找不到工作,就让她来找我,带着几千本金来就能发大财。弄不好,一年下来就能在T市买套房子。”

“真的,涛哥?”

“当然是真的,那些大学生不都是这样来发财的。”

连超此时眉头一皱,心想这些大学生还要让专人看守,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咋说也不能让姐姐跳进这个火坑来。他心里虽然这么想,但脸上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涛哥此时注意到了连超表情的变化,但是他没再问。

这时连超的手机响了起来,是粤语版的上海滩的主题歌,“浪奔,浪流,万里滔滔江海永不休……”

连超看了看来电显示,按下了接听键,他说话立即变得规矩了起来,没有了刚才一点流里流气的语气,“喂,姐。什么事?啊?我和朋友在外边了,一会才回家,什么?你有急事啊!我马上过去吗?好的,那我马上过来啊!你等等!”

连超撂了电话,转过头来看了看涛哥。

“要不要再打一杆?”涛哥似乎没有听见连超刚才对电话里说的话。

“不了、不了,太晚了,再说今天我这状态,咋说也赢不了你,没意思。涛哥,我先回去,明天我把人带来给你看。”

“也好,明天把人带到洞庭路那个老年人活动中心去,我在那等你!”说着,涛哥已经开始把落袋的球一个个的掏出来重新摆在桌子上。

连超冲着涛哥一边点着头一边和他告别,涛哥并没有什么表示,仍旧在那里收拾着桌上的台球。

连超见涛哥不再搭理自己,这才转过身来,在一帮叼着烟,用各种各样的扭曲姿势站着的不良青年中间穿过。这些青年都手提球杆,穿着时尚且前卫的衣服,有男有女勾肩搭背,年龄都在二十左右。而台球厅的墙上就挂着一幅打着领结,正在击球的英国绅士的宣传画,让人感觉高雅的台球运动似乎和这里的环境十分的不协调。

连超刚走,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就从另一间屋子中转了出来,这个女人穿着低领的套装,脚上蹬着长长的女式套靴,身上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兰花香水的味道,她的长相相当俊俏,但是由于她脸上涂着厚厚的粉,所以不能估计出她准确的年龄,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女人不会小于三十岁。

“正因为不可靠,我才会用他,真出什么事,都让他一个人顶着就是了!”宋涛一边说着一边把彩球和黑球聚拢在一起,并用三脚架把球型扣回了原位。

“你还是真是冷血呢,刚才还很亲切呢,这会就把他给卖了!”

“姐,跟我打一局吗?”宋涛似乎不太想介入这个女人展开的话题。

“你可未必是我的对手啊!”

“我想跟你打一局!”

女人微微一笑,“好吧,帅哥,老姐让着你,你先开球!”

宋涛并不客气,一把拿下了三角框架,然后拿着白色的母球走到了台子的另一面,他看都没看,把白球放下,重重的一杆击出了白球,白球飞快的滚向彩球堆。彩球堆一下被白球炸开,十七颗球向着不同的方向滚动着,然后朝着四库撞击后改变方向,又互相撞击在一起,球馆里发出了熟悉的碰撞声,此时两颗彩球和一颗实心球落入了袋中。

“好球啊,球开的不错,你选哪个花色?”

宋涛并不说话,紧接着一记低杆,白球朝着袋口的黄色实心球打去,黄球应声落袋,白球稳稳地停在了击球位置上。

女人点了点头,“打实心球,很有风度啊,不占我便宜。”

宋涛走到了台子的另外一侧,再用一记高杆打入了红色球,白球弹两库,又停回了刚才击球点的附近。

“你最近最好也不要露面了,事情都交给我去办,有些事你办起来太显眼了,倒有些麻烦。”女人好像还没有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场业余的比赛上。

“姐,我不能白拿你这么多钱,我之前说过我要负责到底,无论什么样的事情出现,我都不会放弃的。”

“忘了那件事巴,有时候人是不需要感情的!要做一个有钱的人首先就要把自己变成一台机器,而不是人。你懂吗?”女人用极度残忍的语气说出了一句极度残忍的话来,而此时宋涛正准备击打下一个球。

听完女人的话,宋涛握着球杆的手明显颤抖了起来,但短暂的犹豫后,他突然重重的把白球打了出去,这次击球显然没有什么目的性,白球飞向还堆在一起的几颗彩球和实心球。白球撞到了其中一颗实心球,实心球把周围几颗靠在一起的球撞得朝几个方向滚了出去,这次撞击分别有一颗彩球和一颗实心球落袋,但是,遗憾的是由于撞击太过猛烈,黑球也随之落入了中袋,“噩运”还没有停止,白球也紧跟着黑球滚入了中袋。

宋涛见台面上的形势瞬间变成了这样,显得很失望,他缓缓低下了头,随后便把手中的球杆甩在了台上。

“认输了?”女人走到宋涛身后,用手扶在他的肩膀上。

“姐,今天晚上陪陪我好吗?”宋涛的语气像是在哀求,但是却让人无法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