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为谁营造的梦境

Part 1

时间:2013年6月29日13:30

地点:T市火车站

“干嘛刚来一天就要走?”胡玉言终于知道大周为什么连夜赶制出了尸检报告和各种材料,原来他在来T市之前就订好了回程的火车票。

“还有别的工作,不能耽误!”大周的话语仍旧简单非常。

“局长说给我请来了强援,但你只呆了一个晚上就要走。真的不舍,下次请你好好喝咖啡。”胡玉言不太会客套,但是两个男人之间的亲切话语还是让人颇为感动。

“胡队长,你不用客气!实事求是的说,这个案件其实用到我的地方已经不多了。”大周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但是看得出来,他还有一些话想说。

“周法医,大家都是朋友,有话直说!没必要这么吞吞吐吐的。”胡玉言同样是个坦诚的男人。

“我这个人不爱多言,但有些话,我觉得还是讲出来比较好。首先,虽然我不是学心理学的,但是我也学习过相关的课程,也看过相关的书籍,在我学到的知识里边,催眠术并不是一种被主流心理学界承认的学科。而且,在我的印象之中,把催眠术用于犯罪的案例在全世界范围内都没有明确的记载,而且基于人类自我的保护意识,催眠师是很难通过催眠去驱使他人做恶,这是任何一个心理学者的共识。”大周说话时,他的眉毛皱了起来,显然非常激动,这是这个男人不常有的情绪。

“实不相瞒,这样的论断,我在一个老学者那里也听到过!”

“在一天之内能够制造三起和催眠术有关的犯罪,如果这是真的,这在世界范围内尚属首例,也就是说,你可能真的遇到了一个非常强大的对手。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如果催眠术犯罪的这种假设被推翻了,你会怎样呢?我现在不能劝你更正你的调查方向,但是也希望你能在其他的方面多做调查。我所认知的科学,是必须通过大量的实验验证才能得出结论,但是催眠可以用于犯罪这点,实在是缺乏数据支持。”

“可是你也看到了!王勇在当场就被她催眠了,萨巍用催眠术实验证实了你相互矛盾的尸检报告,她还让王勇用水泼了我的同事,如果当时那个瓶子里装的是硫酸,毋庸置疑,这就成了一起由催眠术引发的犯罪!”

大周沉思了一阵,他的心里似乎还装着更多的想法想要和胡玉言探讨下去,但是他看了看表,火车要开了,已经没有时间了,“看来你的调查方向已经定了,不过我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如果作家在这里就好!他还能帮你参谋一下,我却只能在我的领域内给你我力所能及的帮助。”

“已经非常感谢了!谢谢你的支持。”胡玉言诚恳地对这位老朋友表示感谢。

“那咱们后会有期,最后还是要有句话对你说!”

“请讲!”

“任何催眠术都是从你精神上最软弱的地方开始入手的,多去正视积极的东西,遗忘痛苦的经历,这是避免被催眠的最好方法。”

“我记住了,代我向作家问好。”胡玉言说着伸出了右手。

大周伸出手和胡玉言握在一起,两个人点头道别,大周随后进入了候车通道。

胡玉言转身快步走出候车大厅,来到火车站前的广场中,他走到广场中央,停下了脚步。他的心中依旧五味杂陈,这恐怕是他办过的最没有底的案子。还有六天时间,下边该调查什么,他的脑子里一团乱麻。在残酷的现实中夹杂着诸多的无奈,这种纠结的痛苦,只有胡玉言自己知道。

“送别结束了?”一个甜美的女声在他的背后响了起来。

“你怎么在这?”胡玉言本来认为在门口等待自己的应该是林玲,没想到站在自己的身后的却是萨巍。

“我可是来帮助你破案的!当然是你到哪,我就到哪了!”萨巍一步步走到胡玉言的身边,她婀娜的身姿,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更有魅力。

胡玉言转过身来,正视眼前的这位美女,“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请说!”

“你治疗好了我的头痛,我非常感谢你,但是我想知道,那个梦境真的是你营造的吗?”

“你到现在还不相信催眠术的存在吗?”萨巍的脸上显露出了一种埋怨的表情。

“信!但是却有很多疑问。比如催眠师真的能制造他人的梦境吗?”胡玉言脸上的表情阴郁起来,一股威严之感萦绕在了萨巍左右。

“好吧!我可以告诉你,催眠师在美国被分为七个等级,最高的等级叫做造梦师,是可以随意控制人类的意识,为他们营造梦境的人。”

“你就是造梦师喽?”

萨巍嫣然一笑,脸上充满了自信,“美国不像中国,什么职业都要有专业部门颁发的等级证书。在美国这个职业的等级是被心理学家们自行划分的,我到底能达到哪个程度,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不过,我一直受雇于FBI做催眠术的指导,造梦师的这个级别应该已经达到了吧。”

“但是我梦中的人,你都应该不认识才对,你是怎么为我安排剧情的呢?”胡玉言肃穆的表情和萨巍的笑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萨巍掩面一笑,她缓缓地走到了胡玉言的背后,“看来你还是不明白催眠术中的造梦原理,这个工作并不像你所想的那样,整个剧本都是由催眠师导演的。催眠师更像是一个舞台设计师,为你营造好了山、水、天空、树木,至于到底由哪些人参演你的梦境,都是由你自己决定的,当然催眠师会给你引导,也就是决定剧情的走向是悲剧还是喜剧。当然,一般的心理医师的程度,只能按照你的心意把梦境营造成更为美好的样子,因为人的心都是积极的,她们更希望美梦的出现。只有极少数的催眠师,或者说叫造梦师,有能力为你营造一个悲剧。”

“照你这么说,我们平常做梦不都是应该是美梦才对吗?为什么会有噩梦出现呢?”

“你可以回忆一下你的美梦和噩梦的比例?肯定是10:1,所有的噩梦都是在你的身体和意识出现较大问题的时候,才可能出现。而造梦师正是抓住了你人性和生命中的痛处,才可能为你营造噩梦。而我为你的做的治疗,只不过是将这种情绪逆转,把你的梦境重新唤回到你所希望的正能量的轨道上来。至于你梦境的所见,我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所以,你要知道,在你的那次梦境中所遇到的,所听到的,彻彻底底是你心底的声音。”

胡玉言与萨巍背对背,并没有转过身来,“我还有一个问题,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萨巍把脑袋一歪,做了个俏皮的表情,“但说无妨!”

“你回到这里,不只是为了帮我破案吧,说说你的另一个来意吧?”胡玉言的表情非常郑重,他的表情再次和萨巍的轻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萨巍丝毫没有被胡玉言的气场震慑,悠悠答道:“为了对决!在我的生命里一直都有一个对手,而这个对手很可能出现在了这里。我很负责任地说,人对催眠的敏感度不同,像王勇那种类型的,是最容易被催眠的类型。而你,则是对催眠最不敏感的人,因为在你的意识里,怀疑占据了你大脑的全部。能把你催眠,并且引入噩梦的造梦师,在这个世界上不会超过十个人。在这个城市里,也只有一个人具有这种能力,无论他是不是这三起案件的元凶,我要找到那个能够将你催眠的人,并与之堂堂正正的展开一场对决,这就是我回来的另外一个目的。”

“那个人是不是叫高为?”

萨巍拍了拍手,然后把两只手抱在胸间,“果然是神探!看来你比我预料的更早注意到了这个危险人物!”

“我听市立大学心理学研究所的范教授说过!在他们的学院里曾经有师徒三人,是全国闻名的催眠师。老师叫方首同,五年前去世了,方首同的两名高徒,其中一个是高为,据说另外一个在国外,看来就是你了!”

萨巍没有说话,她看着远方,用沉默给了胡玉言肯定的回答。

“你现在就去找高为谈谈吗?”胡玉言明白,萨巍只是看到报道,就认定这三起案件和高为有关,还特意为了这起案件从美国漂洋过海回到T市,在萨巍和高为之间一定有故事。

“既然警方都已经注意到他了,反正他也跑不了,我觉得就没必要这么着急,对决前先要做好一切准备,才能将他一击而倒!不是吗?”

“你有这个把握吗?”

“当年他都没赢过我,更何况是现在?”萨巍的笑容里此时闪过了一丝复杂的味道。

时间:2013年6月29日14:00

地点:T市总医院观察病房

阳光透过玻璃,笔直地射入了病房中,充满了消毒水味道的房间里顿时欣欣向荣起来,比起医生生硬的医嘱来,这样的环境显然更有助于帮助病人康复。

小芸脸上缠着纱布,躺在病**一动不动,她的眼珠一丝光泽也没有。在这样温暖的阳光下,她的眼神依旧显得黯淡。

作为这两年最红的新晋歌手,没有人能把这个孤独的姑娘和那个光芒四射的歌星联系在一起。

小芸是她为了成为知名歌手而取得新的名字,她的原名叫郭慧芸,是一名刚毕业的大学生,家境殷实的她,本来可以在父母的安排下进入一家银行工作。但是郭慧芸从小就热衷于表演,并不安于父母为她安排的工作。所以不顾家人反对,去参加了一个全国知名的电视歌手选秀大赛,并且取得第三名的成绩,由此出道。

凭借靓丽的外表和动听的歌喉,小芸的星路一片坦途,先是跟国内知名的唱片公司签约,半年内就推出个人单曲,并在知名媒体的歌曲榜单中名列前茅。随后,各种广告和商业代言纷至沓来。

小芸的商业价值是经纪公司都不曾预期到的,很快知名电影公司与其取得联系,小芸成功签了片约,准备出演电影中的角色,一颗冉冉的新星即将升起。

但是,在明星光环的背后,总有着许多心酸的经历。小芸的父母并不认同女儿的艺人身份,在小芸踏上演艺圈的道路后,他们就再也没与她联系过,特别是小芸那个倔强的父亲,甚至扬言要与她断绝父女关系,并强令她的母亲不能与小芸联系。

小芸的性格与她的父亲很像,倔强、偏执。

“不见面就不见面,谁怕谁?”这是小芸甩给父亲的最后一句话,她觉得自己已经不再是那只笼中的小小鸟,而是一只翅膀变硬,可以独闯天下的凤凰。是时候摆脱束缚,独闯天下,追逐自己梦想中的生活了!

父母将她拒之门外,她毫不在意,但是她不能忍受的是她的男朋友,也不支持她。

小芸的父母都是银行的员工,她的男友王汉明的父母和小芸的父母是同事。王汉明比小芸大三岁,两个人青梅竹马,从小玩到大。除了小芸的父母,无论内外,一直都是王汉明在照顾着这个“妹妹”。王汉明的学习很好,高考考上了清华大学软件工程专业,毕业后本来可以留在北京从事高薪工作,但是为了小芸他毅然放弃了,回到了故乡,顺理成章地进入了银行系统内,做了一名软件工程师。

由于其出众的技术能力,很快被提升为了该银行网上银行交易系统的软件开发负责人,他设计的软件受到了银行业内的普遍认可,很快受聘调入了全国银行网络安全系统项目组,成为了全国银行网上交易系统设计的骨干人员,前途不可限量。

在小芸毕业后,他本想着可以和这个“妹妹”长相厮守,成立一个美满的家庭,这也是两家老人的意愿,更是这个恋家男人的最终夙愿。他无时无刻不在憧憬着自己未来美好的生活。

但是,小芸擅作主张参加比赛,让所有人都大为震惊。此时,王汉明还在为小芸辩护,认为这只是一个小姑娘最后的疯狂而已,当她失败了,就会自然回到家人的怀抱中来,再次成为乖巧的女儿,未来也将是自己贤惠的妻子。

王汉明没有想到,小芸能在这条道路上越走越远。而小芸和他的父母的疏远,也让王汉明变成了尴尬的夹心层,这让王汉明也对这件事的态度转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弯。

小芸没有想到一向呵护自己,无论自己做错什么都会站在自己一边的大哥哥,竟然为此和自己闹翻。他先是规劝小芸回到父母身边,放弃自己不切实际的梦想。而小芸的倔强让他陷入了绝望,两个人第一次大吵了一架。

小芸走了,为了自己的梦想甩掉了自己的恋人,但王汉明对她的爱却没有因此断绝,这位大哥哥一直力图挽回小芸父母和她的关系,常常买飞机票去很远的城市看她。

但是,由于小芸要在全国各地演出,王汉明与她的联系渐渐只变成了电话和短信。在他们大学的那几年,他们也不过是短信和电话,但是小芸能够明显感觉到,他们的爱比起那时在慢慢“稀释”,渐渐力不从心了。

在爱人和梦想中间,小芸选择了梦想,抛弃了爱人。

有得就有失,获得多少荣耀就会付出多少代价,这简直是演艺圈千古不变的定律。小芸和王汉明的关系终于被媒体曝光,报纸、网络更是铺天盖地地炒作起来,甚至有记者爆料出王汉明清华大学毕业和在银行工作的背景,这些事在狗仔队的挖掘下,全部曝露在阳光下!

很快,小芸的负面形象不断,开始有网友怒骂小芸配不上王汉明!分手是王汉明的大幸!经纪人也曾提醒小芸要慎重对待此事,否则对她的前途不利!但是为了自己的梦想,小芸毅然选择走下去,公开表示早已与王汉明断绝了关系。

摆脱了感情羁绊的小芸,认为自己终于可以挺起胸膛,继续延续自己的明星梦。

但是梦的尽头,终究是一片苦海,只用了一秒钟,一瓶硫酸就让她失去了自己两年来,甚至是前半生的全部积累。在她最需要亲情的时候,她没有见到最想见到的父母。

固执的父亲,仍旧不能原谅执拗的女儿。这简直是比她毁容的还难以忍受的痛。打击一个接着一个,把她送进医院后,往日形影不离的经纪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小芸的医疗费成了问题。

还好,林玲的一篇报道,让经纪公司顶不过舆论的压力先行垫付了医疗费,并积极表态会支付所有医药费和后续治疗费用,公司绝对不会抛弃她。但实际上除了钱外,经纪公司再也没有提供任何的人文关怀,小芸彻底被家庭和社会双重抛弃了。此时的小芸已经变成了一个人人嫌弃的怪物。

此时,病房的门开了,一个男人走了进来,他把挎包放在了小芸的床头,另一只手把一兜苹果放在了桌子上,然后轻轻地坐在了病床旁。

“今天怎么样?”男人的声音温柔、迷人。

小芸依旧一动不动,但泪水已经从她凹陷的眼窝中滚落出来。

“干嘛又哭了?”男人看着心爱的女人落泪,也哽咽了,他想用手帮助她拭泪,却又怕失手伤了小芸,他的手停留在空中。

两个人沉默了很长时间,还是男人先开了口,“宝贝,就算全世界都抛弃了你,我也会永远守在你的身边的。”男人说着把停留在空中的手,转握住小芸的手。

“与其在绝望中生存,不如在希望中死去!”在小芸的口中爆出了微弱的音量,微弱到连她的嘴唇都没有任何的颤动。这是小芸在受伤后,第一次开口说话。意思不难理解,她已经生无可恋,对小芸来说,死亡或许不是一个更悲惨的结局,活着才更加痛苦。

“为什么要死呢?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应该绝望!”男人的声音从柔变刚,变得充满了力量。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不死干嘛?”小芸的声音很微弱。

“你还有我呢!”

“有你有什么用?还不是不肯让去做明星,想让我嫁给你后,在你的家里做个好媳妇,以后做个好妈妈!”

“好吧,我承认我那时太自私了!不应该阻碍你的路。”

“现在一切都如你所愿了,我的梦碎了。”小芸微弱的声音里又略带了一些颤抖的音色。

“既然碎了,就回来吧!我不嫌弃你,只要你肯回到我的身边来,咱们就做一对普通的夫妻,我娶你。”男人的声音质朴而坚定,让人充满了感动。

小芸的鼻子抽泣了一下,“你曾经对我说过,等你毕业后就要娶我,我那时感动得哭了。但是大学毕业后,我不想这么快结婚了,我想去当歌星。我知道你不想让我去,但我还是去了,聚光灯下的感觉真好!有成千上万双眼睛注视着你,众星捧月。”

“其实,我就是想让你一直呆在我的身边而已。说实话,我害怕你一旦成名后,就会忘记我,就不能跟我在一起了。现在,想来是我错了,我不该阻止你,不该去伤你的心,我早该跟你承认错误,却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里。”

“不是你错了,是我错了!我不应该把自己至于那种不切实际的光环下,如果现在我接受我父母的意见,和你都在银行里工作,我们现在可能已经结婚了,但是现在不可能了。”

“为什么不可能,慧芸,我爱你的,不管未来你怎么样,我都要娶你。”

“娶我?你能想象的到未来的我会是什么样子吗?是个人见人厌的丑八怪。你看到拆了线后的我,一定会离开我的。”

男人的手越抓越紧,“不会的,慧芸,现在科技发达,咱们可以去韩国整容,让你恢复容貌绝对没有问题。就算整不了容,我也不会抛弃你的。在我的心里,你永远是原来那么漂亮。”

“不要再骗我了,明星的光环一旦褪下,我就变成为了人人厌弃的玩物。你看到那些人的冷眼吗?你也绝对不会例外的,你一定会离开我的。”

“难道你就对我这么没有信心吗?难道我们的感情就这么禁不起考验吗?”

小芸只是默默掉泪,不再回答。

男人感觉到小芸把他的手抓得越来越紧,他能够感觉到小芸对他的不舍,一旦他离开了她,她生命中最后的希望之火也将熄灭。

“汉明,能不能听我唱首歌?”小芸侧过头,深情地望着眼前的王汉明。

男人点了点头,“我会一辈子做你的听众的。”

小芸轻轻地哼唱了张宇的《趁早》,这是她在选秀节目决赛唱的歌,也正是这首歌把她带入了荣耀的顶端,现在她也同样想用这首歌结束自己的艺术之路。

“到后来才发现爱你是一种习惯,我学会和你说一样的谎,你总是要我在你身旁,说幸福该是什么模样,你给我的天堂,其实是一片荒凉;要是我早可以和你一刀两断,我们就不必在爱里勉强,可是我真的不够勇敢,总为你忐忑为你心软,毕竟相爱一场,不要谁心里带着伤;我可以永远笑着,扮演你的配角,在你的背后自己煎熬,如果你不想要,想退出要趁早,我没有非要一起到老……”

唱到这里,小芸已经泣不成声,她坐起身来,用双手抱住了男人的脖颈,“汉明不要离开我!”

“傻瓜,我怎么会离开你呢!”王汉明一把将小芸搂入了怀中。

女人让你走,多半是对你的考验,王汉明用自己的爱经受住了考验!一对恋人的心终于又凑到了一起。

正在这时,病房的门开了,一大捧鲜花率先伸进来,“请问,这是小芸女士的病房吗?”

王汉明赶快擦擦眼泪,先把小芸放回到病**,抽了抽鼻子,才回头问道:“是的!请问您是?”

“我是她的歌迷!知道她病了,特意来看看她。”

“您好,真是麻烦您了!”王汉明接过来访者手里的花,便对小芸笑道:“你看,还有很多歌迷喜欢你,你一定要赶快好起来!不要让他们失望。”

“请问您就是王汉明先生吧?”来访者突然说道。

王汉明有些意外,来人不是来看小芸的吗?为什么会认识自己呢?当他打量来访者的时候,却突然有了种莫名其妙的寒意。

来访者的眼神富有魅力,他一直盯着王汉明的眼睛,眼皮有节奏地眨着,从他的瞳孔中似乎透出了一股深邃的光泽来。

王汉明突然感觉到全身麻痹,一阵触及电流般的刺痛从头到脚贯穿了他的全身,手中的鲜花掉在了地上,花朵散开在满地。

Part 2

时间:2013年6月29日15:00

地点:T市看守所

廖杰带着手铐走出了牢房,这是他一日内第三次走出看守所的牢房。

上午他的妻子来过,向他报告了儿子高考估分的情况,妻子说儿子的考试并没有因为自己入狱而受到影响,这让廖杰十分欣慰。他的辩护律师随后而来,告知了他外边的媒体已经导向性的将他也列为了被害者,都认为他是因为被催眠才实施的犯罪。

廖杰又在与律师的对话里解释了半天,无非还是在对胡玉言审问的时候说的那些话。律师向他好一阵安慰,告知他,如果案件进入公诉程序,他会为他做无罪辩护。

一切都在向有利的方向发展,廖杰心情大好,当然他也一直从妻子和律师那里打听被自己泼了硫酸的明星的情况。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廖杰的心里一直在为这件事内疚,虽然他很清楚他的关心于事无补,但是他希望能听到关于小芸的积极消息,这样可以让他心安一些。

当廖杰第三次踏出牢房后,他发现这次自己行走的路线和前两次完全不同,完全是与会面室相反的方向。

经过几道铁门,廖杰随着两位狱警又经过了一个庭院,廖杰惊奇地发现,这已经不是关押嫌疑人的牢房区,而是狱警的工作区域。

眼前是一座五层的办公楼,狱警带着廖杰走上三楼后,正对着楼梯的一间办公室的门打开着,廖杰抬头一瞥,房间的牌子上赫然写着“所长办公室”五个字。

虽然,T市看守所所长只是正处级的干部,但是他的办公室空间委实不小,在办公区域外,还添加了一张乒乓球案,一看这里的所长就非常喜欢这项运动。在会客厅的另一面,摆放着四张沙发,围成一个矩形,中间摆着一张茶几。

在这间办公室中,一共有两女一男在等着廖杰,一看便知所长并不在其中,可以猜到是他特意把这间屋子让给了这三个人,这代表了这三个人来意非凡。此时,狱警为廖杰打开了手铐。

“胡队长,你怎么来了?”廖杰看到胡玉言有些兴奋,因为他能感觉到胡玉言才是他的救星。

“来看看你!”胡玉言对一个犯罪嫌疑人说起这样的客套话,让廖杰显得非常尴尬。

“胡队长,请你相信我,我跟你说的都是真的,我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向那个女明星泼了硫酸。”

“好了,廖杰,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你先坐下,有些事我还是想再找你聊聊。”

廖杰坐在沙发上,表情显得很委屈,“胡队长,无论你怎么问,我还是那几句话的,我是冤枉的,我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地方。”

胡玉言没有理会廖杰再次诉说自己的委屈,而是突然问道:“好吧,这件事我们一会再说,我先请你解释一件事情,你要如实回答我。”

“那是肯定的!”

“你为什么要到元康大街去上货呢?”

“元康大街?……因为那里有个批发市场啊!”廖杰愣了一下,眼神里突然闪过了一丝迷离。

胡玉言很快捕捉到了廖杰表情上的变化,“廖杰!在我之前问及你的所有问题中,你一直刻意回避了一个问题。你说你刚刚上完货,被人叫走帮忙,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而你上货的地点就是元康大街,对吗?”

廖杰点了点头,“是元康大街,我并没有特意隐瞒什么啊?”

“在你的小超市附近,至少有两家大型的批发市场!而你却舍近求远,去元康大街上货,这是为什么?”胡玉言说话的节奏明快,问话有力,这种有条不紊的问话方式令很多心理素质极好的罪犯都心惊胆颤,更何况是个小超市的老板。

“这……我……”这番话像是戳到了廖杰的软肋,他顿时张口结舌。

“我警告你廖杰,不要认为现在舆论导向倾向于同情你,你就可以对警方隐瞒什么,刚才的话如果是检察官在法庭上质问你,那即便你请再好的律师,也无法令你脱罪!你最好放老实点,尽快给出令我满意的答案。”

“我说!胡队长,但是你保证千万别对我老婆说!”廖杰露出痛苦的表情来,这让在场的人都知道这背后肯定有隐情,而且多半是男女关系之类的事。

胡玉言起初也这么认为,但是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廖杰,一个超市的小老板,会在外边养个小三吗?为了让廖杰安心,他一本正经地说道:“说吧!只要与本案无关的事,我保证替你保密!”

“我这个人不抽烟,不喝酒,平时也不爱和外人打交道,可就是有这么一个小小的爱好。”廖杰说着挑出了自己的小拇指,“我好打个麻将!”

“赌博吗?”胡玉言脸一虎,不怒自威。

胡玉言的气势吓得廖杰赶紧左右摇摆着双手,“不是!不是!只是玩玩,不好赌!”

“在哪玩?”

“就在元康大街上的一家棋牌室!叫金源的那家,离我上货的批发市场很近。”廖杰的表情幼稚得像个孩子,生怕自己说错话,会引起胡玉言的误会。

“在你家周围也有很多棋牌馆吧,为什么非要选这么远的一家呢?”胡玉言说完,点上了一个烟,他本想甩给廖杰一根,不过想起他不抽烟的习惯,又把已经抽出来的香烟推进了烟盒里。

“一年前有一次同学聚会,聚会后,几个老同学就提议去打会麻将,我们就去的这家棋牌馆。那天几个同学打的尽兴,就约好改日再打!没想到这个活动就变成了几个老同学的固定活动。”

“你是一直在和那几个同学玩吗?”

“一开始是,但是后来……大家的时间都不固定,我又不能晚上不回家,所以和这些人在一起打麻将的时间就渐渐少了。可是这麻将上了瘾,如果一不玩就手痒痒,真不是为了赢钱,可就是想玩,跟抽大烟一样。”廖杰说着搓了搓手,似乎这会儿那股玩牌的劲头又上来了,“好在那个棋牌馆,可以搭伙打牌,老板会把一些散客拼在一起,让几个不认识的人坐在一起玩麻将。”

“所以,你就把元康大街的批发市场作为了你经常上货的地方,那样你就可以瞒着你老婆,去那玩会牌!”

“对!对!那个棋牌馆不是赌坊,绝对就是个娱乐娱乐的地方,玩牌的人也是最多一百块钱的底,谁最后输了,谁去结账。老板是这么定的规矩。”

“我还有个问题,你上货的时间,基本上都是工作日,而且还都是上午,那时也有人陪你搭伙打麻将吗?”

“我一开始也认为没有,但是没想到就总有这么四五个人,都是这个时间凑在一起,老板就给我们搭伙,凑成一桌打麻将!”

“这几个人你都认识吗?都是干什么的?”

廖杰摇了摇头,“一个都不认识!不过,他们的职业都是些特殊职业,比如其中一个是油罐车司机,说是跑十天,能歇五天。”

“油罐车司机?”胡玉言似乎在黑暗中找到了一丝光亮。

“我记得他的姓氏挺怪的,姓回!”

“叫回宝立,对吗?”

“好像是!”

胡玉言的思维拼图又补上了重要的一块,油罐车司机回宝立终于和廖杰找到了交点,回宝立的高强度工作,必须有充分的休息时间,他的家就在元康大街上,休息时到棋牌馆打牌是完全有可能的,“你再回忆一下,那两个人都是谁?”

“还有一个火车司机,姓刘!叫刘波!”廖杰尽力回忆着。

对上了!胡玉言又将一块碎片,拼在了他的拼图上。刘波是列车司机,上一天歇一天,他也有时间出现在棋牌馆中。如果正如萨巍所说的那样,刘波是被催眠的,那么廖杰和刘波也一定是被催眠了。是谁催眠的他们呢?胡玉言想到这,突然想到麻将要四个人打,也就是说最后一个人是最有嫌疑的,所以他急促地问道:“那第四个人呢?”

廖杰突然摇晃了一下脑袋,“那个人干什么的,就不知道了,反正那家伙挺神秘的。问什么都不说!”

“案发的前一天,你是不是也去打麻将了?还是你们四个人打的吗?”

“那天的事情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胡队长,请你相信我!”廖杰捂着头,一脸无辜,他试图在讨得所有人的信任。

看来必须尽快弄清楚牌桌上的第四个人到底是谁?这个人很可能就是那个罪恶的催眠师,会不会是高为呢?即便是,恐怕廖杰此时也不会有任何的印象,因为他已经忘记了那天发生的所有的事。他想过可以到棋牌室里找到老板来问问,但是,既然廖杰对那天的事毫无印象,棋牌室的老板也不免会中了他的道儿。况且贸然过去盘问,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很容易引起就在附近行医的高为的怀疑。

胡玉言突然觉得这样问下去似乎没有任何意义了,为了案件能有新的进展,他看了看身旁一直聆听问讯的林玲和萨巍,是时候让她们出场了。

“好了,这件事就先到谈到这里吧!我们下面来谈谈你泼硫酸这件事,想必你也知道了,外边对这个事件的评论。”胡玉言故意舒缓了语气,让屋子里的紧张气氛有了些许张弛。

“嗯,我听我老婆说了,连报纸上都说我是被催眠了,这就不关我的事了,对不对?”廖杰的眼神里带有着一种祈求的情绪。

“媒体的评价对法院判定你是否有罪,没有什么实质的意义。但是通过媒体的力量,确实有越来越多的人相信,你是被催眠后才行凶的。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女士,她叫林玲,是最早在报纸上撰写文章,说你可能是被催眠的。”胡玉言说着指了指旁边的林玲。

林玲正在转动着她的派克钢笔,她冲着廖杰微微一笑,并没有说话。

惊人的一幕出现了,刚才还很镇静的廖杰却“扑通”一声跪在了林玲的面前,“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啊!您是菩萨转世吧,来为我申冤的,我这真的是不白之冤啊!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你们相信我!”说完,廖杰几乎是要爬到林玲的腿边大哭,谁都知道他心里很憋屈。

林玲吓得想往后退,才发现自己坐在沙发上根本退无可退,胡玉言赶紧挡在她的身前,把痛哭流涕的廖杰拉了起来,看到一个大男人一把鼻涕一把泪,这让林玲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胡玉言扶着廖杰使他坐回在了另一侧的沙发上,让他平复了好半天的心情,才说道:“现在就说谁能洗清你的冤情,还为时尚早,因为你被催眠只是我们的一种假设,并没有证据证明我们的假设,必须要找到确凿的证据才能为你脱罪!”

“那怎么办,胡队长,你要救我,我真的是冤枉的。”说着,廖杰又要抹眼泪。

“哎哎!廖杰,你看,一个大男人怎么还总是哭天抹泪的!”胡玉言皱着眉头。

“胡队长,你不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说完,廖杰使劲瞪了一下眼睛,算是把眼眶里的泪水压了下去。

胡玉言被廖杰哭笑不得的滑稽表情惹得很想笑!但是,这种场合实在不好笑出声来,只好憋着,“行了,别哭了,你看我给你请来了另一位观音菩萨!”胡玉言将手指指向了自己右边,他的旁边坐着的是萨巍,“这位是从美国回来的萨医生,她在美国专攻催眠术,或许能够帮助你洗清冤屈。”

廖杰千恩万谢,把萨巍当作了救星一般。一旁的林玲却做出了异样的表情,她对这位美女素无好感,用白眼瞟了萨巍两眼。这次只不过是胡玉言主动打电话要求她来参与调查她才来的,要知道萨巍会一起来,打死她也不会来。

“廖师傅,你先别着急,我今天是想来帮助您回忆起一些事情。”萨巍的嘴唇上抹着淡红色的口红,恰到好处的淡妆,让萨巍更增添了几分亲切感。

“其实,廖师傅,你是有一段记忆找不到了,对吧?比如您在泼硫酸的前一段时间在干什么?您现在没有任何的印象。”

“是的!”廖杰不住地点头,“确实是,我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案发前一天自己做过什么了。”

“这是因为有人故意删除了您脑海里的一段记忆。”萨巍的话很明显不只是在对廖杰一个人说的,她是有意在用催眠术的理论向胡玉言和林玲解释一切不寻常现象的症结。

“记忆也能靠催眠术删除吗?”胡玉言显然之前并没有和萨巍沟通,所以才这样发问。

“用删除这个词的确是不准确!我打个比方,比如你有一件非常珍贵的东西,但是怕别人偷去,所以藏在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但是过了一段时间后,你怎么也找不到了,其实找不到不是因为这件东西消失了,而是你也忘了这个东西放在了哪里。催眠术中删除记忆的原理和这个是一样的,所谓删除你的记忆,其实就是把你的记忆放在了你不容易寻找到的地方。除非你的大脑发生过化学性的质变,或者遭受过物理损伤,否则记忆这个东西是不会凭空消失的,只是你忘记了把它的放在了哪里。通过适当的催眠诱导,这份记忆完全可以恢复。”

“萨医生,只要您能帮我洗清冤屈,我什么都愿意做!”廖杰像是一把抓到了救命的稻草。

“您先别着急,能按照我说的先做几个动作吗?”萨巍身上散发出的魅力,让人无法抗拒她的要求。

“当然可以!”

“请您先站起来!”

廖杰听话得站了起来。

“请伸开手臂!”萨巍跟着站了起来,手心向上,做出了手臂平举的姿势。

胡玉言注意到了萨巍这个和平常的平举姿势有些差异的动作。

廖杰像做体操一样把手臂伸开,手心向上。

“好,廖师傅,你现在想象一下,我在你的手里放上了两个杠铃,现在越来越沉,沉得要往下落!”

廖杰闭上了眼睛像是在努力想象着,大约三十秒过后,他的眉眼开始微动,做出了难以承受的表情,手臂下降了大约10厘米。

“好,廖师傅,请您继续想象,现在您的手臂变成了羽毛,越来越轻。”

大约三十秒后,廖杰的表情恢复了自然,手臂向上移动了大约10厘米。

萨巍认真地用笔记本记录着什么,但是并没有停止她的提问,“好了,现在您觉得是不是口渴了,天气太热了,想喝水?”

廖杰的喉结开始有了吞咽的反应,不一会他明显有了湿润嘴唇的动作。

林玲虽然不喜欢萨巍,但是这样神奇的催眠术就在眼前,她也对此颇感惊喜。

“好了,廖师傅,你现在喉咙和嘴巴都不能动了,你看你能说一句话吗?”

“很好,廖师傅,我们再做一个实验,请看着我的眼睛。”

廖杰停止了想张开嘴的努力,将目光移到了萨巍的脸上。

萨巍的目光集中到了廖杰的鼻梁上,然后她伸开双手,掌心向内,放到了廖杰的太阳穴处,“好了,廖师傅,你要跟着我前倾。”说着,萨巍把手向前移动了一下,而自己的身体却纹丝没动。

廖杰像是魔术师手里的魔球一样,随着萨巍的手掌,渐渐地向前倾斜。

萨巍又将手移动回了原来的位置,廖杰也随着她的手笔直地站立了回来。

“廖师傅,你看你的面前有三个杯子,里边分别放着一杯水,一杯酒精和一杯汽油。请你闻一闻哪个是酒精,哪个是汽油?”

桌子上摆着的是刚刚胡玉言、萨巍和林玲喝水的茶杯,里边放的是看守所长刚刚泡上的好茶。林玲十分诧异,这里哪有什么汽油和酒精?

廖杰把身子凑到前面,嗅了嗅,然后指着胡玉言跟前的杯子说道:“这杯是酒精!”又把鼻子凑到林玲面前的被子上嗅了嗅,突然他闭上了眼睛,做出了极其痛苦的样子,“这是汽油!”

萨巍盯着廖杰的眼睛,“好了,廖师傅,在测试结束后,请您忘记刚才的实验好吗?当我说您要想起来的时候,您才能想起刚才测试过的内容!”

廖杰又像是一个木偶一样,笔直地站回来原处。

“萨医生,你刚才这是在干什么?”发问的是林玲,即便她再不喜欢眼前的这个女人,但是跟进报道是她的工作之一。

“这叫做巴布尔暗示实验!是用来评测人体对于催眠的敏感度的,很显然,廖师傅对于催眠的敏感度极高,是个非常容易被催眠的人。但是,这样的人同时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我们的反向催眠也极其容易操作。”萨巍说完,用手指轻轻地在廖杰的耳朵边,做了一次响指。

廖杰的眼球瞬间恢复了光泽。

“廖师傅,还记得刚才自己做过什么吗?”

“刚才……,不记得了!”廖杰晃动着脑袋,似乎在努力搜索着自己刚才的记忆,“我记得刚才萨医生让我跟她做几个动作,之后的事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萨巍又靠近了廖杰的耳边,缓缓说道:“想起来吧!”然后在他的耳边又做了一次响指。

廖杰的身体一震,“我想起来了,您刚才让我举起胳膊,身体往前倾,还让我闻闻这杯子里哪一杯是酒精和汽油。”

胡玉言和林玲两个人面面相觑,对于神奇的催眠术,两个人已经没有任何可以质疑的理由。

“好了,廖师傅,你完全可以想起来案发前一天发生的所有事。请你跟着我一起回忆好吗?”

“实事求是地说,找回记忆的过程可能会有一点点痛苦,你要有心理准备。”萨巍的话柔和、轻盈,悦耳无比。

胡玉言和林玲的心头都感觉到了一股暖流,像是有什么东西轻轻地输入到了他们的血液中。

“只要能抓到真凶,为我洗脱冤屈,我什么都愿意干。”这是廖杰今日第二次说“我什么都愿意干”这句话。

这次催眠显然要比刚才复杂,因为萨巍从旅行包中掏出了几样道具。

萨巍先让廖杰稳稳地坐在沙发上,将早已准备好的放录机打开,悠扬的音乐响了起来,胡玉言没有听过这段音乐,这是一段无比柔美的旋律,接着萨巍又用打火机点燃了一枚香薰,放在了廖杰的脚下。

廖杰很快进入了状态,一开始他还在听萨巍在对自己说什么,到后来他已经听不清楚她的话,沉浸在了一段旅程之中。

他像是走进了一条长长的隧道中,看不见尽头,但是这隧道却并非阴冷潮湿,而是温暖惬意,并没有令人恐惧的感觉,慢慢地,他的眼前出现了一扇门。

推开了门,廖杰发现了自己就在一条闹市街区。

这里是元康大街,是他经常要为超市上货的地方,最少每周两次,他刚刚上完货,照例他要去麻将馆打一会麻将,这条街的商户几乎都认识这位友善的商人。

周围的人开始向他打招呼,但是此时廖杰的耳朵里还是有些耳鸣,听不太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廖杰走进了熟悉的棋牌室,老板娘并不太热情,他也没有朝她打招呼,而是径直走到了自己熟悉的房间中。

三缺一,油罐车司机回宝立,列车司机刘波,两个人一左一右坐在牌桌前,他们朝着廖杰热情地打着招呼,说的什么,廖杰的耳鸣声很重,听不太清楚。刘波一把把他拉在了靠近门的座位上坐下,廖杰的对面坐着一个身穿黑衣的人,他低着头,头上戴着衣服上的连体绒帽,一言不发。

萨巍见廖杰已经进入了状态,便凑到了他的耳边,轻轻地问道:“坐在你对面的那个人是谁?你认识吗?”

“他就是总和我一起打麻将的那个神秘人,他戴着帽子,我看不清楚他的脸!还有,我耳鸣的厉害,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廖杰的表情痛苦万状,但是他还在自己的梦境中挣扎着,不愿意醒来,因为退缩就代表着失败。

“别着急!心情放松,不要害怕!能找到记忆的只有你自己。”萨巍在一旁轻身安慰道。

胡玉言凑到萨巍的身边,“怎么回事?有什么问题吗?”

萨巍的表情严峻,“很明显,催眠他的人在他的意识里植入了很多记忆找回障碍,就像是电脑防火墙一样,他的错误意识现在是被保护的,无论从视觉还是听觉上,都有干扰。”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萨巍微微一笑,她把手放在了廖杰的太阳穴上,露出了无比坚定的表情。

廖杰觉得头很胀,他坐在了空位上,他告诉自己静下来!他渐渐能听到一点点声音了。

先是火车司机刘波的声音,“老廖!还是老办法哈,我们不打风了,先到先选座,坐哪算哪?”

廖杰点了点头,他指了指对面的黑衣人说:“这位是?”

刘波和回宝立一愣。

回宝立傻呵呵地一笑,“切,你是不是得了健忘症了!这你都不认识了!这不就是……”

廖杰突然头痛得像裂开一样,耳鸣声再次响起!他的意识里出现了诸多的影像,有他老婆的,儿子的,牌友的,邻居的,这些影像像一张张扑克牌,一道道地飞过他的脑袋。最后那个黑衣人的卡牌立在了他的面前。

廖杰觉得身体发冷,突然,卡牌裂成了万片碎片,朝着廖杰飞了过来!

廖杰一下子从深度催眠中清醒了过来。他坐直了身子,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他怎么了?”胡玉言关切地问道。

萨巍关掉了音乐声,半蹲在廖杰的身前,“那个人设置的壁垒太强了!廖师傅自己无法突破。”萨巍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和颜悦色地对廖杰说道:“廖师傅,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改天再继续回忆!”

萨巍的肩膀一紧,瞬间感觉到了一股压力,是廖杰的大手抓住了她的肩膀。

“不!萨医生,我离他很近了!再催眠我一次,我就能撩开他的帽子,看到他到底是谁了!”廖杰满头大汗,但他坚持不肯放弃。

“你听我说!廖师傅,现在给你催眠的人是个很厉害的家伙,你这样进去,无论多少次结果还是一样,当你要触碰他的真面目时,他设置的障碍就会自动启动,您还是会无功而返的。而且属于恶意催眠,总是这样尝试,很容易破坏您的脑神经!”萨巍眉目紧锁,透出了淡淡的惆怅。

林玲也在一旁轻轻叹气,“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办法倒是有!”萨巍转过头,表情严峻。

“什么?”绝望中的胡玉言听到这样的话,突觉得柳暗花明。

“我可以对另一个人进行催眠,然后把那个人带入到廖师傅的梦境中去!那个人对于催眠师来说,是陌生的,不太容易设置障碍,那个人可以趁机揭开邪恶催眠师的面纱!”萨巍指了指眼前的廖杰,又看了看胡玉言和林玲,她的意思很明显,他们两个人里必须有一个进入廖杰的梦境才行。

“我怎么听着这么科幻呢?有点像《盗梦空间》的情节!”林玲的表情显然有些质疑,她似乎不太想参与这样的实验。

“听起来是有点神,但是这确实是科学!《盗梦空间》里的梦境原理,其实就是来源于梦境催眠术!我在美国的研究叫做角色扮演类的催眠治疗,简称RP!也就是role play的缩写!我现在就想利用RP的方法,将你们中的一个人植入到廖杰的意识中去,从而帮助他找到他所失去的记忆,你们能听明白我的意思吗?”萨巍的眉毛挑动着。

林玲瞅了瞅胡玉言,面有难色,嘴上嘟囔着,“不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放心吧!从刚才的情况判断,邪恶催眠师并没有植入任何的攻击命令,如果只是设置壁垒,那么就没有任何的问题。”

“催眠师还能植入攻击命令?”胡玉言对萨巍的话大吃一惊。

“我说过,催眠师的最高等级就是造梦师!他可以把你的大脑武装到极致,甚至可以对意识的侵入者发起攻击,最后让身处催眠的人沉睡在意识的尽头中,不能再醒来。这些催眠在美国已经进入了相当成熟的实验阶段,所以《盗梦空间》的情节才会如此精彩,因为那里边演的情节,其实都可以依靠催眠术实现的。”

“可是,刚才你也看到了,廖杰的意识中,受到了很强的保护,我进去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我刚才对廖师傅做的催眠属于清醒催眠,他是带着任务以清醒的状态进入梦境。我下边要为他做的是沉睡催眠,他要做的就是沿着梦境的发展顺其自然,就像是看电影一样。您能明白吗?廖师傅!”萨巍转过头对廖杰说道。

廖杰一脸迷茫地摇了摇头。

“这么说吧!您一会进入的梦境,您不会以为它是假的,您也不会知道您处于梦境中。这样的状态下,那个保护设置就不会轻易启动。”

胡玉言凝思了一会,“那样怎么揭开邪恶催眠师的面纱呢?”

“关键在你!”萨巍指了指胡玉言,“你深入到廖师傅的梦境中,是清醒的状态,你要做的是两件事,第一件就是要提醒廖师傅,他身处的是梦境,而并非是现实。而另外一件就是帮助廖师傅揭开那个催眠师的真面目。但是胡队长你要知道,你是不可能看到那个催眠师的真面目的,因为这段记忆属于廖师傅,只有他才能做到。而廖师傅,我会在您的梦境中设置一个机关,当你看到胡队长的时候,您就能够意识到自己其实是在梦境中,看清那个催眠师真面目的行动也就该展开了,记住一定要快,要在那股保护意识启动前,就拉下他的面纱来。”

“我明白了!”廖杰肯定地点了点头。

“我也没有问题了!”胡玉言说完朝着旁边忐忑不安的林玲笑了笑。

林玲用一种不太情愿的表情回应了他。

“如果都准备好了,我们就开始了!”萨巍说完,让胡玉言就坐在廖杰的旁边,然后将放音器的开光又调到了“ON”上。

随着音乐的响起,萨巍柔和的声音也跟着附和着。

“在你们的面前各有一扇门,推开它,在他们的背后,有你们想要的答案。记住属于这个世界的暗号……”

胡玉言又走了几步,自己周围的影像渐渐清晰了起来,耳边的声音也变得更为现实了。这是梦吗?这么真实的梦,胡玉言想要掐自己一下,但是又怕自己从梦里醒来,干脆作罢!

他走到了棋牌室的门口,这里离高为的心理诊所只有不到五十米的距离,上次来这里的时候,自己还没有注意到这里。

很快,他听到了几个人的讨论声,声音越来越近。他听出其中一个是廖杰的声音,赶紧扭身躲在了角落里。

“我说的没错吧!你就应该把五万打下去,再反过来捉五魁!”高个子的人高声地说着,胡玉言在照片上见过,是火车司机刘波!

“两家跑万字龙,外边怎么还会有五万,开玩笑!”说话的人个子不高,语气上多少有些不服气,胡玉言一眼便认出,这是失踪的油罐车司机回宝立。

紧跟着廖杰也迈出了大门,洋洋得意,很显然今天大获全胜,“哈哈!行了,行了!大家就图个乐呵!下周继续哈!”

胡玉言知道这会还不能让他看到自己,所以把头扭了过去,只把半张脸转过来,用余光扫视着身后的状况。

紧接着第四个人出现了,他穿着黑衣,用帽子罩住了脸,一言不发,跟在三人后边,活像个幽灵,就是他!

廖杰、刘波和回宝立三人在一辆小货车面前分了手,刘波和回宝立朝着街区的尽头走去。而廖杰朝着自己的小货车走去,他打开后门,又查对了一遍货物的数量,才又重新关上车门。他拿出车钥匙正准备开车回家,却听到了有人在召唤他。

“廖兄,能不能帮个忙?”黑衣人站在廖杰的身后,他的声音很奇怪,里边夹杂着金属的撞击声。

“什么事,尽管说。”廖杰憨厚地笑笑。

“先到我那里再说吧。”黑衣人说着就往前走。

“好吧!”廖杰毫不起疑,跟在黑衣人的后面。

两个人在一家诊所的门前停了下来,诊所的名字叫梦网。

黑衣人和廖杰一前一后走进诊所,里边空无一人,只有墙上挂着一张弗洛伊德的画像。

“头一次来你这里,还挺干净的!”廖杰嘿嘿一笑,“快说吧!什么事?”

“我想请你帮我去给一个人降降温!”

廖杰脸上显出了不快,“神经病吧你,没事我走了啊!”

“我说的是真的!明天,也就是6月23日早上10:00,T市国家展览中心里有个明星生病了,需要降温,你就把这瓶水泼在她的身上,她会很凉快的!”

“开玩笑吧你!”廖杰突然感到天旋地转起来,他不知道受到了什么力量的操纵。

林玲惊得站了起来,“萨医生他不会有事吧?”

“胡队长,你怎么还不出现!”萨巍焦急地看了看表,已经过去五分钟了。

“到此为止吧!”一个声音在黑衣人的背后窜了出来。

廖杰听到胡玉言的声音,顿时清醒了一些,当他看到胡玉言的时候,混沌的意识开始慢慢剥离,他终于意识到这是梦!

黑衣人一把撞开了眼前的廖杰,摇摇晃晃冲出了诊所。

“跟上我!”胡玉言一把拉住了被撞得不轻的廖杰,然后跟着黑衣人追出了出去。

“等等我!”廖杰的声音传出了屋子,却还没见到他的人影。

胡玉言虽非王勇那样的体育健将,但是身体素质极佳的他,追击罪犯时也毫不含糊,大约跑了五十米左右,他突然加速,几个健步就追到黑衣人的身后,接着用肘部直接撞向了黑衣人的右肋。

黑衣人应声而倒!

胡玉言施展开刑警必修的擒拿技术,将黑衣人的胳膊反压在后背上。他没有想到,黑衣人竟然出奇的弱,根本没有出现与他大战五百回合的惊险场面。

廖杰气喘吁吁地走到了胡玉言和黑衣人的面前,“胡队长,好身手,终于抓到他了!”

“廖杰,你可要看清楚了!”说完,胡玉言一把抓下了黑衣人的帽子,胡玉言顿时觉得一股强光射入了他的双眼。

他闭上了眼睛,人一下子从梦中惊醒过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萨巍拍了拍胡玉言的肩膀,“好样的!”

这个动作惹来了林玲的一阵白眼,口中不知道她咬牙切齿地念叨着什么。

一旁的廖杰在几秒钟后,也从催眠中惊醒了过来,他睁开了眼睛,比起胡玉言来他的呼吸更加粗重,“我是被冤枉的!是那个人骗我的,我被他骗了,他说要让女明星凉快一下,让我给她泼的是水,不是硫酸。”

萨巍走到他的面前,安慰道:“都已经过去了,我知道你已经回忆起来了,能跟我们说说那个人教唆你犯罪的人到底是谁吗?”

“我认识那个人,他是这条街上的一家心理诊所的医生,他总和我们三个人打麻将。”

“心理诊所的名字叫什么?”

“叫梦网!”

胡玉言拿出了一张照片放在了廖杰的眼前,“是这个人吗?”

“没错,就是他!”

时间:2013年6月29日16:00

地点:胡玉言的车里

胡玉言坐在车子的驾驶座上,回头凝视着后排的萨巍,林玲就坐在副驾驶上,但是她的眼睛却一直盯着后视镜,从那里窥探萨巍的一举一动。

“你是想对我说什么?还是想让我对你说些什么?”萨巍表情淡定,脸上略带微笑。

胡玉言气宇间略带有些惆怅,“上面限期破案的时间将近,我想知道你说的对决什么时候开始?”

“你们到底有过什么样的过节?”

“我俩之间一直有个难以解开的结,这个结,让我们变成了永远的对手。这件事我不太想说,也希望你不要问了。”

“我一直都觉得案件的调查太过顺利了,我真的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能将这个邪恶的催眠师挖出来,真不知道是吉星高照,还是要大难临头。你觉得你有把握赢吗?”

“我曾经跟你说过,他从来没有赢过我!不过,不得不说他也是个强大的对手,绝对不能小视,他的催眠术里有一点是我没有掌握的。”

“什么?”

“超意识流!”

“不太明白。”

“你很快就会明白的!”

此时,杨坤的那首《信仰》再次响了起来,胡玉言接通了电话,对面传来了邢振誉急迫的声音。

“喂,队长,有情况,那个高为到咱们警局来了!”

“你说什么?哪个高为?”胡玉言脑袋发懵,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邢振誉又大声重复了一遍,“那个心理医生高为到咱们警局来了!”

这件事是胡玉言如何都未曾预料到的,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投案吗?”

“不是!他是来报警的,他说我市惠达银行将会有劫案发生,让咱们赶快派警力保护。”

“简直是一派胡言。小邢,你把他给我看紧了,这个人一刻也不能离开你的视线,记住,你要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这家伙很危险。我马上回去!”

胡玉言撂下电话,又看了一眼萨巍,“看来对决要提前了!高为到警局去了,说有劫案要发生。”

萨巍脸上充满了自信的笑容,“这么快就使用杀手锏吗?”

“什么杀手锏?”

“他有种特殊的能力,就是利用自我催眠预测未来,这就是所谓的超意识流。”说完,萨巍打开了车门,“对不起,现在恐怕还不是我俩公开见面的时候。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去弄清楚。”

“等等!”胡玉言不知道什么时候,对萨巍产生了一种依赖感。

“还有什么事?”萨巍并没有坐正身姿,而是侧脸等待。

“如果我被他催眠了怎么办?”胡玉言不满地嘟囔了一句,他实在是对恶意催眠后的后果心有余悸。

萨巍一笑,“我当是什么事,之前在为你做反向催眠的时候,我同时强化了你的反催眠意识,你现在的意志坚如磐石。除非是比我更高明的催眠师才有可能将你再次催眠你,放心吧,高为那一套现在对你没有任何作用,你现在是金刚不坏之身了。”说完,萨巍拍了拍胡玉言的肩膀,便走下了车。

萨巍总是对胡玉言“动手动脚”让坐在副驾驶上的林玲浑身的鸡皮疙瘩,心里不知暗骂了多少遍不要脸。

胡玉言思考了片刻,放开了本要拉开车门的手,启动了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