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抓捕(二)

八小时前。

白玉城维修店斜对面,有一组警员在车里盯梢。这个工作乏味极了。他们已经盯了一夜,换班的人还没来。这几天白玉城除了修车,只去了一趟城南的孙家庄,去看望一位姓孙的老人。

早上6点10分,领头的孙组长正吃着包子,抬头望见一辆面包车开到维修店门前。车门打开,下来三个短头发的年轻人,其中一人穿着牛仔外套,另两人穿着休闲黑西服。

孙组长盯着“牛仔外套”看了几眼,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比对。

接着他放下照片,转身跟同事说:“那小子是苗力伟,他怎么又来了?昨天不是刚来过吗?”

“要不要过去看看?”

孙组长合计了一下:“暂时不用,盯着就是!”

马路对面,白玉城走出来,手里拎着一桶机油。他还是那副休闲打扮,牛仔裤配黑色长袖T恤,头上戴着棒球帽,长长的鬓角从帽子两侧伸出,把他刚硬的脸型衬托得更为瘦削。

苗力伟跟白玉城说了句什么,然后上车,把车子开到店内的升降机上。

一个侦查员说:“来保养车的。”

孙组长点点头,眼睛一直盯着路对面。

面包车好处理。大约10分钟后,白玉城忙完。他认真地把手洗干净,然后进了卧室。一个穿黑西服的青年,跟着他进去。苗力伟和另一个青年,在外屋喝茶。

回到屋里,白玉城取出一套崭新的理发工具,然后摘下帽子,来到镜子前。

黑西服青年站在原地。

白玉城问青年:“怎么称呼?”

“叫我小猫就行。”

白玉城点头:“等我剪个头发。”

“我就是理发师啊!”

“不用!”

“小猫”点点头,走到床边坐下。

白玉城在脖子上围起一条衬布,随手撩起额前的头发,审视了几秒,然后插上电,打开理发工具。

很快,一缕缕长发在他脚下聚集,青色的头皮露出来。

五分钟后,工作结束。

记不清多久没理过短发了,镜子里的影像,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他伸手摸了摸头皮,用力呼出一口气,从衣柜里取出一件休闲黑西服外套穿好,然后掏出300块钱,递给“小猫”。

“就是看个店?”对方犹豫地接过钱。

“对!我离开后,你直接关门!”

说完,白玉城叫“小猫”脱掉西服外套,把他的棒球帽戴上。

“小猫”不明白对方想干吗,但他看出来了,自己跟白玉城身高体形相似。

“谢谢!”白玉城拍了拍他肩膀。

“我什么也不知道!”“小猫”一笑,重复道,“伟哥叫我来帮你看店而已。”

“是。他和你一样,什么也不知道!”

白玉城冲他点点头,从床下拿出一个大背包,开门出去,把包轻轻放进车厢,然后冲着苗力伟点点头。

苗力伟起身,把车开到店外。

白玉城跟另一个青年走出店外,上车离开。

店里的青年来到维修车间门口,往下紧了紧帽檐,哗啦一声,把店门关了。

“咦?怎么关门了?”一个侦查员推开车门,一条腿迈出去。

孙组长伸了个懒腰:“不管他!再盯一会儿,该换班了……”

20分钟后,苗力伟把车停在路边。

白玉城拎起背包下车,一个字没说。

苗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用力踩下油门。

白玉城站在原地,警觉地望了望四周。

突然,他电话响了,拿出来一看,是雷家明打来的。

“哥们儿,今中午不能一起吃饭了!待会儿要去新工业区,估计下午才能回来。”

“忙你的,没事。”

“晚上吧!你好不容易主动请我一次,我还能不赏脸?”

“好!”

他挂断电话,关机,把手机扔进垃圾桶,往不远处的滨海日报社走去。

报社在一个十字路口东南角,门口朝东,门前有摄像头,里面有个院子可以停车。报社大楼朝北的外墙下,有片空地,也画着停车位。报社外勤记者和一些外来办事车辆图方便,常常把车停在此处。

白玉城沿着人行道,来到报社朝北的外墙根下,一眼就找到了雷家明的车。

雷家明有个好习惯,停车时总是车头朝外,那反倒方便了白玉城。他紧贴墙根走到雷家明车尾,等一辆电动车从车头驶过后,掏出一个遥控器按下按钮,打开车子后备厢。他再次看向四周。最近的行人,尚在百米之外。他脱下外套,放进一个塑料袋,把塑料袋和背包一起扔进后备厢,随后他也钻进去,然后从里面拉下后盖,按下锁车键。

15分钟后,雷家明吃完早饭来到车前。他站在车门外抽完一根烟,其他两名同事才来取车。他打开车门,把装有采访机的背包,丢到副驾驶,然后发动了车子……

下午2:15,烂尾楼一号楼楼顶天台。

天台东南角围墙上,摆着一瓶白酒,一包烟,两只易拉罐,一把香蕉。

此刻,白酒只剩半瓶,烟盒也空了一半。围墙边摆着的三只烟早就燃到尽头,被风吹走了。

离东南角不远处,有个生锈的铁架子,铁架子上搭着一件黑外套。

白玉城靠着铁架边缘,一动不动,凝神望向远处。

他已站了很久。

这栋楼荒了10年有余,很少有人踏足,18楼的天台上,更是人迹罕至。楼在人间,但这儿又仿佛远离人间,至少远离了人群。

他不喜欢人群。在他看来,人是最危险的动物。在这儿,他感受到前所未有地放松。他甚至有些后悔,没有早一天来这个地方。

不!不是后悔,是无法面对。这儿是他父亲跳楼的地方。

10年前早春的一天,白涛就站在东南角围墙上,面对楼下的人群,只是略一踌躇,便一跃而下。现在那个位置上,摆放着祭品,他终于能面对父亲的亡魂。

他常常设想,如果人生能重来,如果父亲不死,如果那些不幸没有发生,他也许还是会长成现在的模样,但内心,一定会与今日不同。那会是怎样的生活呢?至少会跟雷家明一样吧?至少,不会在学校里承受异样的眼光,以至于厌恶人群吧?

这些年,他常常跟另一个自己争吵——

你就是个边缘人,不配拥有快乐。

不!谁都有喜怒哀乐,我跟其他人,跟雷家明没什么分别。

可是你无法改变。你的来路,饱尝冷漠和欺骗。你身上有厚厚的壳,那就是冷漠和欺骗长出的果实,你永远甩不脱。

不!做人要潇洒一点儿。过去是因,现在是果。冷漠和欺骗也好,厚厚的龟壳也罢,该种的种下了,该长的长成了,一个轮回结束了。剩下的明天,海阔天空,去路由我!

可是,你心里有仇恨。

不……

白玉城正发呆,忽听身后传来一阵响动。

他急忙回头,见天台入口的铁板开启,探上来一颗光秃秃的脑袋。

光头爬上天台,扣上铁板锁,慢慢走向白玉城。

他右手握着一根伸缩警棍,一边走,一边用警棍轻拍着自己的大腿。

“崔明虎?”

白玉城盯着光头看了一会儿,轻轻皱起眉头。

“老同学记性不错,还能认出我来!”崔明虎停住脚步,指着自己后脑勺,“好在我记性也不错,虽然你拍了我几板砖。”

白玉城沉默,眼神看向别处。

“戴口罩可以,别被我撕下来啊!”崔明虎看向手中的警棍。

白玉城深吸一口气:“很好!可惜当时我有点紧张,没认出你!”

“呵呵!”崔明虎揉了揉鼻子,“那一眼,我也没认出你!可我有个毛病,看过的脸就能记住,尤其是揍过我的人。醒来后我反复回忆,加上那个刑警队长,提起你的名字,我脑袋里才确认,那张脸是你小子!”

“哦!”

崔明虎从头到脚,审视白玉城:“你小子有种!吊杀唐林义的手段,我做梦都想不出来!多年不见,变化很大!”

白玉城不说话,用余光往楼下扫了一眼。

“放心,我没报警。”崔明虎笑了笑,“我知道,你把那个遥控器塞我口袋,只是临时变通,没有害我的意思,所以警察也没怎么为难我。我不会玩那玩意儿,很多人能给我证明。”

“哦?”白玉城使劲挺了一下腰板,慢慢放松下来,“这么说,你要给唐林义报仇?”

“我给他报仇?太扯了!我只是他雇的保镖。”

白玉城静静地听着,身体站得笔直。

崔明虎叹了一口气:“在此之前,我不知道你和他有什么恩怨,你是不是还有其他秘密,我也不关心。可是,哥们儿,他是我老板,付了一大笔钱,我却眼睁睁看着他惨死,什么也做不了。换作你,是什么心情?”

白玉城点点头:“懂了!你想找我算账。要不然,你会觉得对不起那笔钱!”

“没错!我想求个心安!”

“就跟当年你勒索我,后来因为有人泄密,又给我退钱一样?”

崔明虎搓着下颌,笑了:“老黄历了,难为你还记着。当时退给你一半,对吧?”

白玉城哼了一声。

崔明虎收敛笑容:“可惜唐老板的钱,老子没法退!”

“行!”白玉城叹了一口气,“我有点好奇,你怎么会想到我在这儿?”

崔明虎摸了摸脑壳:“我呢,是个直肠子,没那么多弯弯绕。我不知道你杀人的动机,可我知道你爸的事。你身上能有什么事,值得去要唐林义的命?我琢磨着,你杀人,很可能跟你爸有关!知道我怎么想吗?要是今天,我干出来这么惊天动地的事,那接下来是死是活,是逃是留,全看天命。但是结果出来之前,我会先给老人家上个坟!”

白玉城点点头:“你跟我想到一起了。”

“就当我瞎蒙!”崔明虎笑了笑,“两小时前,我给我朋友打了个电话,叫他找几个人,分别去了你爸妈、你爷爷奶奶坟上,都找不到你人,我就找来这儿,试试运气。”

“唉!”白玉城忽然觉得很累。

崔明虎弯下腰去,双手扶着膝盖:“一共八栋,每栋18层,只有这座楼的天台齐活了,别的都他娘没封顶。我一栋接一栋地找……这顿楼爬的,可把我累够呛!”

“那现在……”

“老子休息够了!”

说完,崔明虎突然直起腰,抡起警棍向对方横扫过去。

白玉城赶紧闪身躲开。

崔明虎扫了个空,向前一步,又反手扫回。对方再躲。

崔明虎扫了两个来回,举起警棍变成直劈。

白玉城匆忙闪开第一下,伸出手去,想要架住对方手腕。然而警棍来势更快,结结实实敲到他的小臂上。

白玉城吃痛,换手阻挡,很快也被击中。

崔明虎两次得手,见对方双臂抵在眼前,突然又变劈为扫,一棍狠狠击中白玉城右耳朵上面。

一击得手,他哼了一声:“以为老子跟你开玩笑?”

“操!”白玉城眼前一黑,可是身体没闲着。他左腿支撑,右腿回旋270度,一脚踢中崔明脑袋。

崔明虎晃了晃身子找回重心,举起棍子再打。

白玉城举起左手承受一击,右拳狠狠击中对方鼻骨。

接下来,两个人都发了狠,不管谁先击中对方,都会同时承受对方的打击。这种打法不要命,直到一方倒下为止。

真正的打架,就是快、准、狠。

这一次,崔明虎瞅准空子,双手举起警棍,用尽全力砸向对方头顶。

白玉城本能地举起胳膊,护住头,可是身体却不移动,右脚攒足力气直踢对方胸部。他不能闪躲,否则无法踢中对方。

下一秒,警棍打中白玉城护头的胳膊,崔明虎被踢了个倒栽葱。

白玉城满脸是血,神情呆滞。

崔明虎吐出一口血,呻吟着爬起来,警棍并未脱手。

白玉城回过神来,不等他站直,加速助跑,跳起来一记膝顶,正中对方下颌。

这一下太狠了。

崔明虎晃了晃,连续后退十几步,靠在了背后的铁架子上,手中警棍随之脱落。

白玉城捡起警棍慢慢走上去,揪着崔明虎的衣领,把人拎到旁边空地上。

崔明虎垂着头,紧闭双眼,双腿叉开,右拳悄悄握紧。

“跪下!”

白玉城侧开一步,踢中崔明虎的小腿弯。

崔明虎应声单膝跪倒,头突然抬起,做势反扑。

“躺下!”

白玉城抡起棍子,打中对方头部。随后两人双双倒下,仰躺在地上。

过了一会儿,崔明虎断断续续吐出一句话:“值了……老子不欠唐林义了!”

白玉城紧闭双眼,悠悠发出一声叹息。

五分钟后,天台铁板被人从下面撬开,紧接着冲上来大批警察……

晚20:30,交警指挥中心。

伊辉和王可刚刚复查完监控。

今天上午,雷家明的行车轨迹没有问题。唯一有疑点的时段,是今天一早他上路之前,当时车子停在日报社北外墙下面的停车位。从位置上看,日报社刚好位于玉祥路十字路口东南角,其北外墙停车位,完全在十字路口监控之下。然而不幸的是,因前几天台风过境,致使市内摄像头多处损坏,而日报社所处十字路口的摄像头,恰恰就包括其中,这就给调查取证造成了阻碍。

交警队说,对该处摄像头相应的检修、恢复,最快也得明天一早。这是没办法的事。这几天交通部门很头大,既要四处检修摄像头,又要处理暴风雨期间,多起严重车祸的问责事项,实在忙不过来。

伊辉心里有数了。在苗力伟的证词中,白玉城是从玉祥路东段下车的。从位置上看,那儿离日报社不远。这就是说,白玉城下车后,极可能步行,走到日报社北外墙停车位,找到雷家明的车,而后借助自制遥控器或其他手段,打开并钻进了雷家明汽车后备厢。

这件事的焦点,不是那个路口的摄像头损坏了,而是白玉城掌握、并利用这一关键信息。可是,那几天他一直待在店内,而且处于被监视状态,他又是如何掌握到摄像头的损坏信息呢?难道有人暗中帮忙?

如果有人帮忙,会是谁呢?

伊辉第一个想到了雷家明,紧接着他又否定。

雷家明跟白玉城关系不错,可是有必要那么做吗?如果信息真是雷家明提供的,那他至少会问个为什么,除非那是他无意中透露出去的。

白玉城朋友很少,除了雷家明,还可能是谁?

难道是冯仁兴?

冯仁兴跟白涛是过命的交情,直到现在,还指靠白涛送的那块地吃饭。白玉城要是找他帮忙,还真不需要什么理由。

难道真是他?伊辉狠狠捶了右腿一拳。他见过冯仁兴多次,却从来没对那个人展开过跟案情有关的联想。直到此刻,他才第一次关注到冯仁兴的存在。就好像抽烟,怎么也找不到打火机,忽然发现打火机就握在手里。那种感觉,令人很不舒服。

他揉着太阳穴,把疑问暂时放下,又把监控调到7月1日晚。

按之前的逻辑推断,杜忠奎逃逸时,凶手就藏在车内,而且顾楠楠的微信聊天记录能证实,那人一定不是白玉城。那晚奥迪Q5被弃后,杜忠奎要么被杀害埋尸,要么被凶手设法带回滨海。可是杜忠奎的尸体一直没找到,他只能寄希望于监控,查看7月1日晚后半夜——7月2日白天,从弃车所在物流园区返回滨海的车辆。

他想找出那个神秘的家伙,除白玉城之外的另一名凶手。

这是一次漫无目的的寻找,对方身份不明,回城方式不明,有租车、半路拦车等多种可能,甚至还可能藏有备用车辆。

监控里车流涌动,他坚持看了半小时,就失望地摇了摇头,果断放弃。

要想找出那个神秘的家伙,还得从白玉城身上下手。

现在,白玉城和崔明虎就躺在滨海人民医院病**。只要崔明虎醒来,并做出指认,那么白玉城的杀人罪名就坐实了。

可是除了崔明虎这个关键证人,还有其他证据吗?

还真没有。

抛开之前的711案、827案、唐林海案,单单拿眼前的唐林义吊杀案来说,白玉城也没给警方留下任何切实证据,除了背包上那两片芹菜叶……

当然,工人们会对嫌疑人进行辨认。那得等白玉城醒来,给他戴上口罩、头盔,再把他跟多名无关人员放到一起,让工人们从中认人。那会是什么结果?谁也说不准。

滨海人民医院。

崔明虎在五楼病房,白玉城在四楼,他俩都伤得不轻。崔明虎的伤主要在头部,尤其是下颌,已经严重变形,另外还断了一根肋骨。白玉城的伤就很分散,双臂和背部外伤最多,最严重的是右耳朵,差点被打聋,但不致命。

警方赶到18楼天台时,那根警棍还被白玉城紧握在手里。从当时的情形看,白玉城完全有机会要崔明虎的命,可他没有那么做。警方认为,那是白玉城力竭放弃。在警方看来,他显然不可能预知警方会赶到现场,那么他完全有理由干掉崔明虎。毕竟,崔明虎是本案唯一的目击证人。证人活着,就等于要了白玉城的命。

晚21:40,崔明虎醒来。

江志鹏不顾医生反对,带人冲进病房。

崔明虎平躺着,头上缠满绷带,只露出双眼和嘴唇。

见到警察,他眼角皱了皱,试图在绷带下面做出一个像样的微笑。

江志鹏跟他四目相对,缓缓开口:“说说吧,为什么找他拼命?”

“你们定位我……”崔明虎的声音沙哑。

“我们救了你的命!”江志鹏倒背着手,冷哼一声,“你他娘就没一句实话!”

崔明虎闭上眼,过了一会儿,睁开,点头:“我挨板砖时,扯了他口罩。”

“你看准了?”江志鹏急切地问。

“废话!要不然能打成这样?”崔明虎斜了斜眼角,“他怎么样?死没?”

“他命比你硬多了!”江志鹏摸了摸口袋里的烟,又把手拿出来。

“那我就放心了!”崔明虎努力抬起胳膊,伸出两根指头。

王可出去关上房门,守在外面。

江志鹏打开窗,然后拿出烟分给伊辉和崔明虎,自己也点上。剩下一个姓李的警察不抽烟,在一旁负责记录。

崔明虎努力往上靠了靠身子,说:“我干这事不为私仇。我收了唐林义钱,得找个心理平衡。”

江志鹏没想到案情突破,是这个原因。

他猛吸一口烟,问:“你们打起来之前,他有没有亲口承认杀人?”

崔明虎想了想,说:“我没那么问……但是他说了,说偷袭我时有点紧张,没认出我来,还问过我,是不是给唐林义报仇。”

江志鹏满意地点头:“记着你自己的话,将来上法庭做证,用得上。”

崔明虎努力笑了笑:“多余!我还指着做证立功呢!不然今天这事,也得蹲几年。”

“你倒是算得很清楚!”

江志鹏脸上终于露出笑容。他没想到崔明虎这么配合。这也难怪,最近大案连发,困难重重,一旦顺利起来,他反倒不适应了。但是,拿到崔明虎的证词,还不是最后一步。最关键的,是白玉城本人的口供。

半小时后,白玉城醒了。

江志鹏再次赶走医生,强行进入位于四楼最东头的病房。

一进房间,他怔了一下。

白玉城靠坐在床背上,跟他四目相对,就仿佛早已做足准备,专程等着他来。

望着**的年轻人,伊辉觉得很陌生。

白玉城右手铐在床头铁管上,额头上横缠绷带,竖向又缠一圈绕过下颌,面部整个外露。新剪的头发,根根直立,以前忧郁的气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倔强,也许还有决绝。

“你……”

江志鹏只说了一个字,白玉城开口了:“全是我干的!”

“嗯?”江志鹏跟伊辉对望一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人是我杀的!”

“行!”

江志鹏连连点头,手举起又放下,惊喜中带着慌乱。

这可以理解。进病房之前,他做好了充分准备,把掌握的所有旁证,以及崔明虎的证词,默念了好几遍,就像一个战士为进攻最后的堡垒,全面检查装备。然而他还一弹未发,对手竟自己投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