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你们对神力一无所知

宋之涵回来后,夏知意找了个空闲时间向她和陆经年提起去福利院拜访的事情。虽然警察说那里都是些孤寡老人,但她隐隐约约感觉那里肯定存在对自己有利的线索。

宋之涵听说是去福利院,提前一周就开始准备要捐赠的物资,像个富有爱心的女慈善家。哪知道,出发当日,一大早她就接到了叶景弦的电话。

“你今天为什么没来公司?”

“老板,您忘了?我昨天就跟人事部请过假了!”

“我什么时候同意了?”

宋之涵不想耽误时间,顺着他的意思道:“老板,您有什么活儿尽管安排吧,我回来就做。”

“比萨吃多了,不消化,需要你带它出去遛弯儿。”

“要不我给您找个家政,让他带比萨遛弯儿吧。”

叶景弦眉头微皱:“你这急急忙忙的是要去哪儿?”

“福利院。”

还是个热心公益的好市民,叶景弦暗自笑了笑。

“老板,没什么事儿,我就挂电话了。”

“等一下。”叶景弦叫住她,“把福利院地址发给我,我跟你一起去。”

就这样,夏知意、陆经年、宋之涵、叶景弦和他的狗就搭伴来到了市郊的一家福利院。

福利院不大,掩映在重重香樟树林间,白墙上净是雨水侵蚀的痕迹,看上去有些败落。

夏知意提前跟院长打过招呼了,有志愿者在门口迎接他们。为了打探消息,宋之涵带着叶景弦去探望老年人,而夏知意和陆经年留下来照看小朋友。

夏知意跟着志愿者来到后院的时候,就看见几个小朋友正蹲在地上挖蚯蚓。

志愿者拍了拍手,柔声说道:“小朋友们,这两位是今天来给你们送礼物的哥哥姐姐哦,一起欢迎他们好不好。”

小孩子们看到夏知意带来的礼物,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乖巧地站起身,高兴地喊道:“谢谢哥哥姐姐!”

“那你们跟哥哥姐姐一起玩好不好?”

“好!”

五六个小孩子凑上来将夏知意和陆经年团团围住,一时间好不热闹,夏知意便和陆经年商量着两个人分开来带。

陆经年将口袋里的糖果分给小朋友们后,便蹲下身子,参与到了他们挖蚯蚓的游戏中,一边玩一边讲故事,不时还会温柔地抱住他们,任谁都看得出他对孩子们的喜欢。

可夏知意就没这么顺利了,她学着陆经年的样子坐在地上,微笑着将糖果分给几个小孩子。只是她的目光依然是冷的,之后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孩子们见她热情不高,也都各玩各的,不敢主动黏上来。

陆经年见状,带着围在他身边的几个小孩走过来,露出一口大白牙,笑着说:“这是知意姐姐,我们叫她一起玩好不好?”

小朋友们嘴巴紧闭不喊人。

夏知意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想,自己大概真的是天生没有孩子缘吧,小时候没什么玩伴,长大了小孩子也不喜欢自己。她将口袋里的糖果一股脑儿地全倒给陆经年,安静地走到一边,拿起扫把,默默清扫起周围的垃圾。

她一走,小孩子们都放松下来,有个小女孩轻轻趴在陆经年耳边说:“哥哥,我不喜欢知意姐姐。”

旁边的小孩子附和道:“是呀,知意姐姐看上去好凶的。”

陆经年哭笑不得:“知意姐姐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只是比较慢热而已。”

一个小男孩问道:“那哥哥你会怕她吗?”

陆经年看着夏知意专心扫地的身影,目光温柔,勾起嘴角:“哥哥不怕,哥哥喜欢她。”

夏知意清扫了地面后,直接去了福利院的院长办公室。

“你是夏知意,夏小姐?”院长推了推眼镜。

夏知意点点头。

“夏小姐有什么想问的尽管说。”院长客气地请她坐下,“之前公安局的人都跟我打过招呼了。”

“院长您这边的受捐模式一般都是怎样的呢?”

“一般我们都会跟这里的红十字会保持联系,偶尔有资金困难的情况,就会在网上发布募捐启事。”

“那您这儿有没有近半年来收养的孩子啊?”

“刚刚收养的孩子倒是没有,不过有几个老人倒是来了还不到一年。”院长感慨道,“那几个老人身世都蛮凄惨的,一个姓周,是社工在街边发现的,之前应该得过脑梗,交流和行动都有困难,至今也联系不到家里人;还有一个老人姓杨,她儿子不孝顺,听说欠了高利贷,把乡下和城里的房子都卖了也还不上,她一个人无依无靠,也就住在我们这里了。对了还有一位姓孙的老婆婆,来的时候就没有提供什么亲属关系,没多久就得了阿尔茨海默病,呆呆傻傻的,日常生活都要依靠护工的帮助。”

看来还是要依靠宋之涵了。

夏知意打听好了消息,临走前伸手从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过去:“麻烦院长好好照顾他们了。”

院长连连道谢:“夏小姐真是好心人啊。”

夏知意没解释,她不是院长口中的好心人,她只是觉得那些见过光明的人如果坠入黑暗,或许真的会感到绝望吧。

另一头,叶景弦正站在不远处拍摄最新的vlog素材。镜头里,头发花白的孙奶奶坐在人群中,一双眼睛呆滞地望着天空。宋之涵紧紧靠在她身边,一手牵着比萨,一手喂她吃水果,嘴里还不停讲着笑话。

这让他突然有了种岁月静好的感觉,索性掏出手机拍下一张照片。

突然,一个女生尖叫道:“那条疯狗冲破笼子了!”

福利院之前有个老人家养了条狗,老人车祸去世后,狗也没人照顾,许是沾染了什么病毒,那狗看起来很可怕。

一时间孩子们吓得四处乱跑,尖叫声连连。虽然是儿童区那边出了事儿,但老人们纷纷害怕得向后退了几步。比萨似乎预感到危险,迈着小短腿蹦进宋之涵怀里。叶景弦放下相机,快步打开活动室的房门,将老人们搀扶进去。

陆经年紧紧皱着眉,他并不怕那条狗,只是在众人面前不好施展法术,只好高声喊道:“小朋友们,你们先别动,别出声,我把狗引开。”

他捡了几块石头朝狗丢去,那狗果然掉头,对着陆经年龇牙咧嘴,冲上来咬住了他的裤腿。

周围的孩子们吓得噤声,陆经年担心给孩子们留下血腥的阴影,于是冷着眉眼,将狗拖进角落里,没多久,疯狗渐渐没了声息。

夏知意刚从院长办公室出来,就撞见这番景象。

陆经年屈膝坐在地上,裤腿上有好几个狗咬出的洞,身边躺着狗的尸体,谁也不敢靠近。

所有人都知道,那条狗是有病的。他被咬了,哪怕是他救了这群孩子,也没人敢靠近他。

夏知意的心像是被淋了一桶冰水,她推开人群跑过去,眼眶微红:“陆经年,对不起。”对不起,让你陪我来这一趟,对不起让你看到了人心凉薄。

陆经年看着惊惶的夏知意,突然就明白了一些事。

他一直费解夏知意为什么没能成为一个好人。可他却忘了,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没人保护的时候,哪里学得会舍己为人?何况她从很早以前就是个没有父母心疼的孩子了,在她成长的岁月里,从未被真正温暖过。

“没关系的,小意,没关系的。”他用干净的那只手摸了摸她的头。

叶景弦和宋之涵也赶到了儿童区,三个人一起将陆经年扶了起来。

等福利院的医生过来做过检查,证明陆经年什么事都没有之后,大家才松了口气,纷纷凑上来感谢。

临行前,叶小公子二话不说,留了一张卡给院长,并嘱咐道:“照顾好老人和孩子啊。”

院长一天之内收到了两笔数额巨大的善款,千恩万谢道:“谢谢你们啦!”

出差回来后,宋之涵在青叶科技公司的工位就被搬到了叶景弦的眼皮子底下,整层楼内除了她,还剩下三个会喘气的——老板、蔡特助和老板的狗。

最近产品部的工作都在稳步进展,没什么要操心的,不过身为生活助理,她还多了一份工作,就是在叶景弦逗狗的时候,帮他拍vlog,并完成后期剪辑。

这份工作并不容易,叶小公子那种典型处女座男人,对vlog的每一帧都要求甚高,简直是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故而宋之涵每天都要绞尽脑汁思考如何才能拍出一条讨老板欢心的视频。

美丽的星期六,作为产品部副总监的宋之涵本应放假在家里休息,可作为生活助理的她还要早早起床,来到公司打卡上班,坐到电脑前,给叶景弦拍的逗狗视频做剪辑。

结果宋之涵打个哈欠的工夫,一不小心,就把昨天叶景弦亲手拍摄的完美镜头给删除了!

几番思量后,宋之涵冒死敲开了总裁办公室的门。

她将剪辑后的样片播放了一遍,看到叶景弦的脸色一点儿一点儿黑下来,背后生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宋之涵,你这是对我的审美不满意?”

“我只是一时手滑,绝对没有半分质疑您的意思。”

“还学会顶嘴了。”

这些日子,宋之涵已经摸透了叶景弦得理不饶人的性子,认命地说:“老板,我错了,我愧疚,我主动辞职行不行?”

“这倒不必。”叶景弦关掉了那个“不完美”的样片,循循善诱,“想不想将功补过?”

宋之涵点头如捣蒜。

叶小公子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打了个响指。原本在他脚边打盹儿的比萨应声而起,兴奋地围着他转圈,四只小短腿蹦来蹦去,很是滑稽。

他伸手拍拍它的脖子,安抚道:“比萨,别闹。”

叶景弦给狗套上项圈后,便把狗链交到宋之涵手里:“我现在去开会,三个小时后回来,你帮我照顾好比萨。”

宋之涵抿出一个官方微笑:“老板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它。”

叶景弦前脚刚走,后脚比萨就一个劲儿地往宋之涵身上扑。

说来也奇怪,明明第一次见面时,宋之涵就把它丢出去了,可这狗总还是没脸没皮地黏着她。

宋之涵腾出手戴上口罩,跟比萨拉开一段距离,企图跟它讲道理:“比萨啊比萨,你是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矜持,懂吗?”

比萨呆呆地看了她几秒,还是左摇右晃地扑了上去。

宋之涵不是叶景弦,没办法抱着狗专心工作,只好带它来到老板在办公大楼天台开辟的花园。

玫瑰花开了满地,墙上还爬着几丛九重葛,如此鲜明的色彩冲击让宋之涵开始质疑叶景弦的审美。

宋之涵本来想“佛系”遛狗,让比萨撒撒欢,透透气。谁料她刚把项圈解开,比萨就把项圈叼回她的脚边,两只前爪扒着她的裤子,仿佛在说——遛我,快遛我。

“你不会是你主人派来故意整我的吧!”宋之涵一边吐槽,一边无奈地给比萨系好项圈,还特意上网搜索了一下正确的遛狗方法,然而理论与实践之间从来都隔着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

比萨跑起来的时候根本不听使唤,哪里是人遛狗,分明是狗遛人。

叶景弦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一人一狗在花园里纠缠。

比萨在前面跑得生龙活虎,宋之涵跟在后头步履蹒跚,还时不时如老母亲一般地高喊:“不能吃玫瑰啊!你会被扎到的!”

叶景弦忍不住嗤笑一声:“白痴。”

宋之涵闻声回头,看到叶景弦回来了,如释重负地问道:“老板,您还满意吗?”

“差强人意吧。”叶景弦蹲下身子,捏了捏比萨的脸,若无其事道,“今天蔡特助请假了。”

宋之涵不解其意,附和道:“老板说得对。”

“那晚上的饭局,就要由你陪我出席了。”

“这么突然……”

“你有异议?”叶景弦一双桃花眼眯起来,温和地补充了后半句,以彰显自己的宽宏大量,“尽管提出来。”

“当然没有。”

宋之涵没有想到,叶景弦说的饭局居然会是一场家宴,更没想到居然是在夏家。

夏知意看到叶景弦和宋之涵一同出席的时候,隐约觉得这顿饭有坑!

她这才想起来,前段时间爷爷说要热情款待的得意门生就是叶景弦的父亲——叶靳。

叶靳约莫五十出头的年纪,看上去不怒自威,圈子里的人都尊称他一声叶老,这次来南津,一是为了扩展业务;二是为自家儿子之前的莽撞行为,来向夏家赔不是。

人到齐后,菜陆续端上桌,夏镇东端着酒杯站着说了几句客套话,就招呼大家动筷子别见外,此后的主题无非就是两位商界巨鳄碰头叙旧,期待下一步合作。

宴席本该在融洽的氛围中顺利结束,可总有跳梁小丑要出面搅局。

“我今天是第一次见叶小公子,果然是年轻有为,一表人才啊。”夏澄含笑地端起酒杯。

“澄姨过奖了。”叶景弦回礼,举手投足间克制又谨慎,和平日里的不羁判若两人。

夏澄问道:“叶小公子和我们家知意不是第一次见吧?”

夏知意闻言,握着筷子的手一顿,看来姑姑是知道了她帮夏语冰的事情,开始找碴了。

叶景弦转头对夏知意说道:“上一次多有得罪,让夏小姐见笑了。”

“都是年轻人嘛。”夏澄温柔地望向夏语冰,“叶小公子觉得我们知意今天这身打扮怎么样?”

这明显是个圈套啊,夏知意就穿了个背带裤,可她身边的夏语冰穿得尤为正式。这要是认错了,她之前找人相亲的事情就该被扒出来了!还好她和叶景弦有过一次去福利院做义工的经历。

夏知意不动声色地看向夏语冰,只见她正学着自己的模样安静吃饭!这是铁了心打算看热闹了。

叶景弦算是看出了这家人的不合,自信满满地开口,避过了一个大坑。

可夏澄却并不善罢甘休,摆出一张照片:“我有个朋友在叶氏投资的娱乐城逛街的时候正好碰见叶小公子,当时你好像在买玫瑰花,你身旁这位宋小姐也在场。”

夏语冰瞥了眼照片,补了一句:“咦,我记得那天好像是我帮姐姐约好的相亲的日子啊!”

夏镇东马上问道:“知意,这是怎么回事儿啊?今天当着你叶叔叔的面,正好把误会解释清楚啊。”

叶靳也在边上帮腔:“小叶,你倒是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叶景弦和夏知意同时陷入沉默,更让人好奇他们之前相亲的经过了,而打破沉默的人是宋之涵。

“都是因为我,那天是我故意打乱了知意的行程,让她没办法赴约,然后代替她去见了叶景弦。没办法,我又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公主,每天跟在她身边真的太自卑了,我也想找个金龟婿,过上随心所欲的生活。”

一边是至交好友,一边是顶头上司,这个锅由她来背,她也并不觉得吃亏。

“不……”夏知意刚要反驳,就被宋之涵投来的强硬目光震慑住了。

她继续冷冷地说道:“夏知意,你别把人想得太善良了,我不是为了你,我都是为了我自己。”

夏知意红着眼听她故意恶语相向,没有反驳。而宋之涵身旁的叶景弦也是一脸震惊地看着她,一时无话,场面一度无比尴尬。

宋之涵说完便主动站起身,向众人鞠了一躬:“给各位添堵了,抱歉。”

见她离开,夏知意连忙跟着跑了出去。叶小公子犹豫了三秒钟,还是屏蔽了来自父亲的凝视,紧随其后出了门。

一场饭局就如此不欢而散。

地下车库里,夏知意喘着气高喊:“宋宋,差不多行了,你再跑我就真追不上了。”

宋之涵停下脚步,回头得意地问道:“怎么样?我的演技不错吧。”

“真是为难你了。”

“不为难,不为难,你们家吃饭的气氛太压抑了,我找个借口溜走刚刚好。”宋之涵轻松说道,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对了,你姑姑不是会拍照片吗?我这儿也有照片。”

夏知意打开一看:“是昨天在福利院的照片?”

宋之涵点头:“没错,都是叶景弦拍的,你看这个老人家手上的戒指,跟之前我提供给警方的一模一样。那个福利院真的穷得让人难过,可这位老人家戴着价值几十万的戒指让人觉得怪怪的。”

“你知道这个老人家是谁吗?”

“好像姓孙,还得了阿尔茨海默病。”

跟院长说的对上了!再一联想之前在公安局听到的消息,夏知意基本上猜出了事情的始末,她回过神来对宋之涵说:“我叫个司机送你。”

“不用啦。”宋之涵摆摆手,“看你这么平静,应该已经有想法了。快回去安心吃饭,我在家等你好消息。”

宋之涵得意扬扬地走出了夏家的大门,奈何天公不作美,天空下起了雨。

“宋之涵!你给我站住!”

如此中气十足的咆哮声,宛如平地里的一声惊雷,除了叶景弦,还有谁?

“跑那么快,你有伞吗?”

宋之涵朝叶景弦的方向看了过去,手忙脚乱地跑到他的面前:“老板?您出来干什么?”

叶景弦忍无可忍:“你的戏太烂了,我看不下去了,不行吗?脑洞这么大,干脆去写小说好了!你居然还一个人先走了,老板没走你就走,职业素养还要不要了?”

她明明是替他解围,居然还要被讽刺。不过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先认错,准没错。

“老板对不起。”

叶景弦看着她的眉头皱成包子褶,确实是认真忏悔的模样,面色稍霁,撑开雨伞,闷头向前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吼道:“还杵在那儿干吗?想当落汤鸡啊!”

“哦。”宋之涵应了一声,连忙跟上了叶景弦的脚步。

伞不大,两人撑着有些挤。

宋之涵想着叶景弦身娇体弱,但凡着凉,一定生病;但凡生病,一定世界大乱。作为一个称职的好员工,她主动将大半个身子露在伞外,想让他多遮一点儿。可她越是往边上让,叶景弦就越是朝她靠过来。

宽阔的马路上,两个人的足迹越发向一边倾斜。最后,叶小公子不得不展现出霸道总裁的本质,吩咐道:“躲什么呢?快过来。”

宋之涵犹豫了一下,知道如果自己不如他所愿,他一定会跟自己对抗到底,于是乖乖地走到他的身边。

叶景弦大手一捞,将宋之涵搂进怀里。

一辆低调的跑车停在了不远处,车窗摇下,车里居然是蔡特助,还有叶靳。

叶靳问道:“这就是小叶今天逼你生病的理由?”

蔡特助老实交代后,还不忘拍马屁:“叶老果然料事如神。”

叶靳隔着雨帘,看着自家走姿别扭的儿子,哂笑道:“这姑娘倒是不错,告诉小叶好好珍惜。”

夏知意回到饭桌上,才发现客人都已经走了。夏镇东黑着脸一时无话,没人敢从饭桌上起身。她自顾自地拉开一张椅子,吩咐道:“去把家里四十岁左右的阿姨都请来。”

管家瞥了一眼夏镇东,看他默默点头后,立即照办。

等人都到齐了,夏知意继续吩咐:“每人帮我盛一碗甜汤可以吗?”

阿姨们一头雾水,却还是照做了。

夏知意默默地盯着阿姨们的动作,好像在发呆。直到一个阿姨将甜汤摆在她面前,她才慢慢伸出手,抓住了阿姨的袖子。

“我想就是你吧。”她笑得云淡风轻,可眼神却是冷的,“是你推我落水的。”

“大小姐!”阿姨慌乱地甩开袖子。

“宋之涵有脸盲症,所以见面时都会格外留心对方的穿着。虽然几个月前推我落水的老人穿着没什么突出的地方,但是宋之涵记得她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宽戒指。”

“大小姐,我没有戒指啊!”

“我查过那戒指,说贵也不贵,就二十万的价格,戴的人也不少,还可能是个婚戒,所以当时我没怀疑。可是,戴戒指不一定是因为结婚,不一定是为了漂亮,还可能是为了掩盖特点啊。”

夏知意兀自说着,抬起阿姨的左手:“真想天衣无缝的话,起码该听姑姑的话去医院把手上的痣点掉啊!她都花了那么大一笔钱重修福利院,帮你照顾患老年痴呆的婆婆了,你怎么还这么舍不得花钱呢?”

阿姨的脸色瞬间白了,夏知意很满意这样的结果,继续道:“戴戒指这样的办法,一看就不是姑姑的风格,我妹教你的吧?那二十万的戒指,也是她找人买好送你的,然后,你又把它送给了被你丢在福利院的婆婆。”

夏知意说完,放开手,低头将面前的一碗甜汤喝干净。

本来打算烂在肚子里的真相终究还是被她说出来了。

“真是荒唐!”夏镇东了解了事情始末后,拍了下桌子,厉声道,“你们俩还真是臭味相投啊!”

“爷爷,气大伤身,看开点儿。”夏知意给他倒了杯热茶。

夏镇东揉了揉眼睛,端起茶杯:“我年纪大了,你才是当事人,就说说你想怎么办吧。”

夏知意莞尔,轻松道:“那就报警,公事公办吧。”

所有人都惊愕地看向她。

夏澄有些愤怒:“知意,我是你姑姑!”

夏知意放缓了语调:“姑姑?宋之涵是我的朋友,而且还是唯一的朋友啊。”

“你……”

夏语冰带着冷笑说道:“姐姐,事情闹大了,影响的可不只是我们,还有整个集团。”

夏知意对她们俩的话置若罔闻:“爷爷,您不是说这件事交给我全权处理的吗?”

夏镇东一心为了京华集团,此时也有些犹豫,便顺着夏语冰的意思劝道:“怎么说这都是件家事,家丑不可外扬,爷爷知道你受委屈了,这样吧,我明天就召开董事会,重新分配股权,让你姑姑和妹妹没办法再兴风作浪。”

“爷爷,当年顾家也是走过了低潮,才有了今日的辉煌。难不成,您觉得我们京华会比不上他们顾氏?还是您打心眼儿里就认定我夏知意不如顾回舟?”

夏镇东沉默半晌,一锤定音:“先开董事会,然后通知公安局结案吧!”

时隔两年,夏知意重新出现在京华集团的董事会上。

夏镇东请来了公证人,重新分配了京华集团的现有股权,颇有将夏澄排挤在外的意味。

他语重心长地说:“最近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情,夏澄将不再担任京华集团的董事,一会儿她和咱们集团的总裁夏语冰将一同前往公安局接受调查,公司暂时交给副总裁徐朗负责,希望大家不要受外界流言蜚语的影响,共同维护好公司的正面形象,陪京华一起渡过这次难关。”

众人齐声回应:“董事长放心。”

夏镇东环顾四周:“如果没有问题,就叫警察进来吧。”

“等一下。”夏语冰平静地开口,她站起身,从文件夹中取出一封信,“去公安局前,我想辞去京华集团总裁的职务,望董事长批准。另外,我推荐夏知意出任京华集团总裁一职。”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无不瞠目结舌,尤其是夏知意。她本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而来,万万没想到,居然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上。

夏镇东扫了一眼夏语冰的辞职信,笑了笑:“关于总裁的人选,诸位意下如何呢?”

各位董事暗自揣度着董事长的心意,开始纷纷站队,没一会儿,同意夏知意出任总裁的一派就取得了压倒性胜利。

推荐人一号:“想当年,大小姐坐镇京华的时候,红利连年稳步增长,股东们之间也是一团和气。”

推荐人二号:“虽然大小姐做事情比较保守,但咱们这么大的集团,能守住也是不容易的。”

推荐人三号:“大小姐这几年在漫画界的名气不错,她出来掌权,大大有利于提升我们京华的企业形象啊!”

拍板定音的是夏镇东:“既然是民心所向,知意啊,你就不要推辞,回来上班吧。遇到问题不要怕,大家都会帮助你的。”

套路!都是套路!

夏知意无可奈何地托着下巴腹诽,在董事会上演一出黄袍加身的戏码,也亏得爷爷想得出!只是为什么夏语冰会配合爷爷演这出戏呢?

夏知意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她本想拒绝,可是眼下,姑姑和妹妹都要去公安局接受调查,她是京华集团唯一拿得出手的独苗宝宝了。

坐进新装修的总裁办公室,夏知意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替她在夏澄身边卧底多年的张助理敲开了房门:“大小姐,恭喜回来。”

“张助理辛苦了,你放心,当年我父母遇到车祸后,你父亲因为我姑姑指证违规驾车的冤枉事,我会跟警方反映的。”

“让大小姐费心了。”张助理将接下来的日程表递给她,“大小姐,这是这两天要出席的活动,除了集团的各种例行会议,还有一个青年企业家论坛。”

“我会好好准备的。”

夏知意应了一声,打开电脑,准备埋头工作。只不过她刚打开浏览器,就发现各大新闻网站的头条都被京华集团的消息占据。

官方新闻说京华集团股权变动频繁,资金链出现问题,夏澄和夏语冰只是去公安局协助调查。而坊间小道消息则将其描述为京华集团继承人之战的落幕,顺便扒出了不少有关夏澄、夏语冰的黑历史。

夏澄在商界纵横二十多年,积累的人脉和势力都不容小觑,这点儿风言风语对她也没什么实质性的影响。倒是夏语冰,因为曾经在娱乐圈待过,一时间各种傍大款、拉踩同门、不择手段上位的黑料甚嚣尘上,个人形象确实受到了不小的影响,难怪她会主动辞职。

等这段风波过后,媒体的关注点或许就该转移到自己身上了,到时候该如何应对呢?夏知意有些头疼地关掉新闻,只见张助理又一次进了门,便问道:“还有事儿?”

“大小姐,公安局那边派人来公司跟您了解情况,已经在会议室了。”

“我知道了。”

夏知意刚走进会议室,就发现来人正是演唱会那天见过的警察。

警察开门见山:“夏小姐,现在证据已经齐全了,当日推你落水的人也承认了,我们这边已经可以顺利结案,就是来问问你的意见。”

“我的意见?”

“如果夏小姐要追究到底,我们可以进一步调查,追究所有涉案人员的责任。毕竟这是一场蓄意伤人案,甚至有谋杀的成分。”

夏知意愣了愣,她曾经想过如果姑姑和妹妹做得过分了,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每个牵连其中的人都必须付出代价。可是这次,她完全没想过要追究责任,更不想牵连无辜。通知公安局,不过是为了给宋之涵出口气,替张助理的父亲讨个公道罢了。

说到底,她还要感谢那一场落水,让她在认清这个世界的同时也邂逅了美好。从前她一直以为自己永远都是被放弃的那一个,父母会为了妹妹放弃她,顾回舟会为了爱情放弃她,爷爷和姑姑为了京华同样会放弃她。可她现在知道,还是有人选择她的,比如会为救她跳进护城河的宋之涵和及时将她从护城河里捞上来的陆经年。

她并不是良心发现,也不是从今以后都要善良。她依然不太喜欢这个世界,这个让她饱含希望地出生,却又让她看遍黑暗的世界。她只是觉得,既然生命中还有这么多重要的人,自己总得珍惜。

半晌后,她问道:“如果我不追究到底呢?”

“那我们就到此为止,涉案人主要是夏澄和你家里的阿姨,夏语冰顶多算是个知情不报。”

夏知意点点头:“那就这样办吧,如果可以,还希望您关注一下十八年前我父母出事的那场车祸,那个肇事司机应该是被冤枉的。”

夏知意不知道的是,她做出这个选择的时候,河神的手环悄无声息地断开了。

泡泡熊软件工作坊迎来了公司成立以来的第一场面试,面试官自然就是公司大老板陈念,为了给自己壮胆,他特意叫上了多年的好兄弟陆经年。

因为是新公司,陈念此前就把招聘宣讲会开在了母校,因为前期宣传很到位,简历倒是收了不少,可是面试合格的却没几个。

又送走了一位陆经年的颜粉,陈念揉了揉眉心,一脸不爽地抬眼看向旁边正专注发微信的陆经年。

此刻他正跟鲇鱼精认真讨论手环断了的问题。

陆经年:“黑化值还是百分之二十,但是它坏了,是不是你们设备质量不行?小意会不会有危险?”

鲇鱼精点开陆经年发送的图片,看着断掉的手环乐开了花:“恭喜大人顺利完成最终测试。”

陆经年不敢相信:“不,我觉得我没完成,你不要欺骗我。”

鲇鱼精:“大人真是幽默。”

鲇鱼精甩出了一大串系统记录数据后,说道:“任务规定,如果被拯救的对象连续做满五件善事,系统会自动判定其有控制潜在黑化值的能力,也算是任务完成。”

陆经年看着鲇鱼精发来的数据,上面记载着夏知意认识他之后连续做过的善事——给母校捐款、在路边拯救被拐儿童、去福利院做义工、得饶人处且饶人、替张助理主持公道。

陆经年蓦然想起了前阵子夏知意迷迷糊糊时说的话,瞬间明白了些什么。他一直信奉人性本善,想努力帮夏知意远离一切不美好,从而唤起她心底的善意,可他从未想过,如果一个人真的百分之百善良,他真的能在这个世界上存活吗?

生而为人,本性复杂,哪怕早就看透了世态炎凉,哪怕心上已经千疮百孔,依然可以与心中的阴暗面抗争,积极面对这个世界,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善良呢?

陆经年:“我想我明白了。”

鲇鱼精:“您的离职手续我都准备好了,您看什么时候办个交接?”

陆经年往椅子上一靠,没想到这一天竟来得这么快。虽然他已经完成了任务,心里却空落落的,他已经不想回天界了,只是不回去的话,偌大的人间,哪里还需要他呢?

“你这是……失业了啊!”不明所以的陈念凭着一条聊天记录,给出了推断。

陆经年点点头:“职场竞争太激烈。”

“那正好,来我的公司一起干?”陈念抛出橄榄枝。

“我正有此意。”陆经年放下手机,表示肯定。

“那你还不好好表现,替我去面试,还在这里玩手机!”陈念抱怨道。

陆经年无辜地眨眨眼:“人员安排这种事儿我哪敢替大老板您拿主意?”

陈念冷哼:“那就炒了你,让你彻底失业!”

陆经年:“真是个无情无义的人类啊!”

话虽如此,陆经年最后还是乖乖当起了面试官。

他面试的是位校友,男生名叫迟皓,视觉设计专业,来应聘原画师。

陈念看了一遍简历,暗自松了口气,这回总不会是颜粉或者CP粉了吧!哪承想,这是一位二次元发烧友!

专业问题问得差不多了,陈念在一旁听得也比较满意,谁知道陆经年突然话锋一转,问道:“你最近还有看漫画吗?”

“当然,各大平台的热门连载我基本都看过。”迟皓跟陆经年滔滔不绝地聊起来,自然也说到了夏知意,结果两个人因为《终南渡》和《上古纪事》哪个更好看的问题争论了近一小时。

陈念忍无可忍地打断他:“陆经年,你清醒一点儿,后面还有人在等着面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