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乱天下(下)2

12.坐困愁城三兄弟

却说柏文蔚在红十字会的帮助下,乔装逃离安徽,再回南京,却发现南京战事已是一面倒。讨袁军最能打的黑锅将军张宗昌屁股负伤,第三师师长冷遹别无法子可想,只能步步后退,正退之际,北洋最要命的冯国璋突然杀出,冷遹如何是冯国璋的对手?

霎时间南京被北洋军三面合围,战事已不复再有悬念。

见此情形,黄兴立即做了一个英明的决定:离开南京,去上海,以便统筹整个战局。

第八师师长陈之骥缺心眼,偏偏赶到这个节骨眼上来送行,被黄兴逮到。黄兴告说自己身上一文钱也无,让陈之骥借点儿。陈之骥只好命令士兵集合,把身上的零花钱统统拿出来,凑足了70元,交给黄兴做旅费。于是黄兴乘坐日本的运煤船,去了上海。

黄兴转战上海了,柏文蔚才匆匆从安徽逃回来,闻知此事,他破口大骂黄兴:一将无能,累死千军!黄兴你真不是个东西!骂完之后,他先过足了江苏讨袁军总司令的瘾,然后也找了只日本丸号货船,去日本了。

7月22日,孙文先生发布《告全体国民促令袁氏辞职宣言》,强烈要求袁世凯立即辞职,以息战祸。

7月23日,袁世凯撤销孙文先生的筹办全国铁路全权职务,并要求对孙文进行账目审计。因为前者孙袁龙虎风云,袁世凯政府拨款100万给孙文,由孙文修20万公里的铁路。现在铁路虽然没见到一条,但那100万,应该还在账上吧?

要说袁世凯这一手,真是太狠了。哪个缺心眼的,会把100万公款留在账上不花掉?所以孙文最恨别人查他的账,以前在东京同盟会时,就因为查账搞到了同盟会内讧的地步。此番老袁竟然也来这一手,这岂可容忍?

袁世凯悍然查账,孙中山怒发冲冠。二次革命,就在这一天正式爆发。此前的战事,最多只算是战前热身。

于是全国战事中心,迅速转向了陈其美镇守的上海。而此时,陈其美正和他的两个把兄弟,黄郛和蒋志清,老哥仨坐困愁城。

说起陈其美的这两个拜弟来,那堪称大名鼎鼎,老二黄郛,是浙江有名的军事天才,老三蒋志清更是了得,他日后将改名蒋介石——所以就不需要多做介绍了。

革命爆发,三兄弟召开紧急会议,大哥陈其美先做形势报告:二弟三弟,目前上海的形势,是这个样子的啦,首先是设在北京的国民党总部,已经宣布把咱们,还有江西的李烈钧啦、安徽的柏文蔚啦、广东的陈炯明啦,统统开除出党,大哥我已经无法弄清楚,咱们到底还算不算国民党。第二桩事,上海商界向我们发函,声称如果咱们敢打,必将被视为人民的敌人,人民不需要战争,战争狂滚开!第三桩事,租界也添乱,扬言战事若敢靠近租界,租界的洋兵绝对不带跟你客气的。第四桩事最让人头疼,袁世凯派了个厉害的郑汝成,占领了制造局。我已经与他举行过秘密会晤,央求他退出制造局,让我进去,可他抵死不依……二弟,当此之时,你可有办法?

黄郛扭头,问老三蒋志清:三弟,你有没有好办法?

蒋志清响亮地回答:我听两位哥哥的。

陈其美道:二弟三弟,侬不晓得哦,郑汝成那小赤佬毕业于天津水师学堂,留学英国伦敦格林尼治海军学院,是天生的铁血军人,不容易对付啊。

黄郛和蒋志清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大哥所言极是,不容易对付啊。

陈其美:二弟三弟,你说现在这个命,到底该怎么革呢?

黄郛和蒋志清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大哥所言极是,这个命没法革啊。

陈其美:没法革也得革,你看咱们这样行不行?我倾家**产了我,我孤注一掷了我,我不过了行不行?我把能弄到的钱,全给郑汝成送去,他不卖阿拉的面子,还能不卖钱的面子?

黄郛和蒋志清俱各大喜:大哥果然妙计,妙计。

于是陈其美再派人去找郑汝成谈:三万,娘希匹老子不过了,给你三万元,让出制造局,让我进去革命,行不行?

郑汝成哈哈大笑:你们这些瘪三革命党,把老子当什么了?实话告诉你们,老子少年从军,生平矢志报效国家,若有国贼敢以祸民而兴兵,吾必杀之。头可断,志不可夺!

陈其美听后急了:这个郑汝成,他还真是油盐不进了?真以为阿拉不敢玩命?二弟三弟,马上调集各路兵马,务须拿下制造局。

13.活捉蒋介石

陈其美一声令下,果然有各路讨袁军,浩浩****进入上海。

第一路,乃上海卖大力丸出身的刘福彪所率驻宁军,此人在上海光复时出任陈其美的敢死队队长,和老陈关系最铁,所以最先率队前来。

第二路人马,是从镇江而来。但这一路人马,却是黄兴假冒江苏都督程德全的号令,给骗来的,来了之后发现上当,想逃已经来不及了。

第三路是上海本地的驻军,也是被黄兴骗来的。

第四路是浙江枫泾驻军,却不是骗来的,而是陈其美花了高价买来的,打完了仗,收了钱,人家还要回去。

第五路,是党人钮永键的军队,这支军队实际上是两支,后面还埋伏着一支外国军队,考虑到国际影响,伏兵暂时先躲着,不露面。

五路兵马,总人数7500人,听起来实力强大,但却有一个闹心的缺点——弹药不足。

弹药不足是正常的,因为弹药全都在制造局呢。如果不是为了弹药,大家干吗都围着制造局闹个没完?

怎么办呢?陈其美左右一看,忽然看到三弟蒋志清,登时大喜:三弟,你手里有多少人?

蒋志清道:大哥,我手边有207个弟兄。

这么少?陈其美痛苦地皱起眉头:少也没办法,你不妨带几个兄弟过去看一看,看能不能混入制造局中,若然成功,到时候里应外合,不愁拿不下制造局。

蒋志清道:大哥说的是,那我就带几个兄弟试一试。

于是蒋志清就精心挑选了几个最可靠的兄弟,空着两手,假装过路闲人的样子,慢慢向制造局门口靠了过去。此时的制造局,里三层外三层,纵横密布着战壕,守护制造局的北洋兵趴在战壕里边睡大觉,壕沟旁有一个岗亭,有个士兵正半睡不醒的样子,端着枪在门前晃来晃去。

见到蒋志清过来,那士兵揉揉眼睛,向蒋志清招手:小赤佬,过来过来,过来阿拉跟侬说点儿事。

什么事啊?蒋志清假装自己很笨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向那哨兵靠近一步。

那哨兵伸长脖子,低声道:小赤佬,你能不能帮阿拉问一问,有没有人要买子弹?

子弹?蒋志清一听这两个字,登时心里一跳,不由自主地靠前一步:你有多少子弹要卖?

好多好多,太多啦……那北洋兵人高马大,一边说着,一边突然猛地向前一蹿,蒋志清躲都没来得及躲,就被那北洋兵扑了个正着:你当老子识不破你吗?你这个奸细!

蒋志清心中大恐,用力挣扎之际,已被那北洋兵用力勒住了脖子。绝望之际,他张口嘶叫起来:弟兄们,快动手……话只喊了半句,他就收声了。

此时他的身后,早已是人影皆无。那几名非常可靠的兄弟,一见他被北洋兵识破,就早已掉头如飞狂奔而去。

有分教,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蒋志清,未来大中国铁腕军事强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一名小小的北洋兵给生擒了。

14.上海多国大武斗

英国作家乔纳森·芬比,在对海外的蒋介石资料进行充分分析整理的基础上,撰写了《蒋介石传》一书。在提及蒋介石被一名哨兵逮到的事件时,以西方人所特有的波澜不惊的笔法,这样写道:

作为二次革命的一部分,蒋受命攻打上海兵工厂。在去往兵工厂途中,他被一个岗哨逮捕,他设法逃脱了。

蒋介石——我们还是称呼他为蒋志清同学好了——他是怎样逃脱的呢?

查不到相关资料,我们不能乱说,反正他是真的逃脱了,不逃脱,也就没有以后的蒋介石了。所以我们不必理会这个细节,但有一桩事,恐怕是青涩年华的蒋志清同学所没有料到的。

行将在上海爆发的战争,将是一场全方位、多角度、立体多维的国际性战争,甚至在中国历史上,都是绝无仅有的。

可是运交华盖,霉运当头,陷入绝顶孤立的陈其美,却没心思考虑这些鸡毛蒜皮。他只知道一件事,眼下的事,此命非革不可,制造局非得攻打不可。

那就打吧!

陈其美一声令下,二次革命中的国际性立体战争,于7月22日夜间,应时爆发。

伴随着这一声作战命令,上海的所有武装力量,全部进入了运行阶段。首先是租界发表了联合声明,声明以下八人:黄兴、孙文、陈其美、岑春煊、李平书、沈缦云、王一亭及杨信之,为不受欢迎之人,将此八人逐出租界,要打外边打去。

与此同时,租界洋兵出动,环车壁垒,深挖战壕,沿边界构筑路障,派强兵驻守。倘讨袁军敢将战火引入租界,莫怪洋鬼子不客气。

而在讨袁军的布置中,原驻上海六十一团、三十七团负责攻击制造局西栅,福字营刘福彪率敢死队助攻。松军和骗来的镇军,负责攻击制造局正门,还有花高价买来的浙军,负责攻打制造局后门。陈其美的三弟蒋志清同学,混入六十一团,寻找尝试人体炸弹的机会。

开始了,攻方先是排枪齐射,然后是敢死队员冒死冲上去,往制造局里丢炸弹,然后攻方端起枪来,猫着腰,蜂拥着向制造局涌来。内中的守军架起机关枪,割草一般将进攻人群撂倒在地。进攻者也急调机关枪对扫,却无法对守方形成足够的威慑。

战事不利,攻方大怒,调来沪军的大炮,不由分说只管向制造局轰击。霎时间制造局里火烟四起,一片混乱。

眼见得攻方就要扭转颓势,不料此时江面上飘来一艘战舰,曰海筹号,对守方进行了强力炮火支持,先是轰散了骗来的镇军,接着又轰跑了花钱买来的浙军。由是攻方大溃,攻势受挫。虽说是受挫,这时候福字营的刘福彪、六一团的蒋志清却已经率敢死队冲上去,和守军展开了肉搏战。

看到外边的敢死队掐成一团,守将郑汝成大乐,遂修书一封,派人给南市商团送去。信中称:如果商团不采取措施,敦促陈其美取消其司令部的话,那么,制造局的守军就要向南市发起攻击了。

商团接信大恐,组团来抗议陈其美为上海引来战火,陈其美万般无奈,将司令部迁往闸北会馆。

24日晚,丧失希望的陈其美做最后一搏,再次向制造局发起攻击。是夜,枪声四起,流弹乱飞,成群结队的士兵借着黑夜的掩护,纷纷掉头逃走。所谓进攻云云,实际上并不存在。

眼见得讨袁军已经无法取胜,遂有万家生佛出世,要劝说两边止息干戈,却无意中引出一支外国军队,导致战局再次陷入混乱。

15.请爷叔助战

话说早在庚子年间,因为闹起了义和团,慈禧太后神经错乱,竟然向世界上11个最强大的国家宣战,并下令进攻列强驻华使馆和教堂,结果引来了八国联军,将慈禧太后撵得向山西疯逃。

正当八国联军尾随不放,务必要将慈禧老太太捉到之时,前方忽见一顶小轿,轿旁一人,西装礼帽,手拿羽扇,口含雪茄,中西合璧,气骨不凡,大呼曰:慢来慢来,兀那洋鬼子,老夫在此,不得无礼。

追击的联军被这个怪人弄糊涂了,就派了翻译来问:你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要阻住我们的去路?

那怪人笑道:本官乃大清山西道员沈敦和是也,闻知你八国联军要入山西,本官不得不来,有一句肺腑之言,不得不说。

啥肺腑之言呢?八国联军问道。

这肺腑之言就是……那怪人沈敦和道,你们还是回去吧,山西人民不欢迎你们。

八国洋鬼子怒道:你凭什么让我们回去?又凭什么说山西人民不欢迎我们?

那怪人笑道:须知山西从未曾闹过拳匪,人民安居乐业,如果你们八国鬼子真要进来,先不要说山西地形复杂,极易迷路,走丢了事小,单只是一个国际上的影响,怕你们就承受不了,你们说是也不是?

这是一个应该永远让我们记住的人物。沈敦和,浙江四明人氏,留洋英国,庚子年间以国际公法相责,制止了八国联军进入山西境内,保住了晋地一方平安,未遭兵火。山西人民感激不尽,从此称呼沈敦和为朔方生佛。再此后,沈敦和于上海创立了中国红十字会,终生付诸于救死扶伤的人道主义事业。

此时,沈敦和正任由他亲创的红十字会会长,眼见得制造局前,讨袁军伏尸累累,伤员哀号于路。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来闸北找陈其美:老陈在不在?有点儿小事跟你说一下,你看你们这个命……嗯,是不是先别革了?

陈其美却是窝火又困惑:老沈你来得正好,我正要问问你,这现成的命,为什么大家都不肯革呢?

沈敦和问:为什么你要革命呢?

陈其美反问:为什么我不革命呢?

沈敦和:为什么……算了,跟你拎不清,一句话,你快点儿走人吧,你在这里多耽搁一时片刻,就多死不知多少人,老陈你这孽可作大了,快走吧。

陈其美:走也不是不可以……话未说完,忽然有人冲了进来:报告总司令,江阴讨袁军刚刚开到,请总司令下达作战命令。

陈其美大喜:来得好,马上向制造局发起进攻,对了老沈,你也别闲着了,马上回去发动群众,叫各家的爷叔们都拿锅勺瓢盆出来,协助作战。

沈敦和:爷叔……瓢盆,老陈你想气死我啊!

16.日本兵来了

接下来的战事,突然变得空前之惨烈,惨烈到了连陈其美都目瞪口呆的程度。

是役爆发于7月28日,虽然上海各家的爷叔没有出来,但青洪帮兄弟,能来的全都来了,最奇怪的是讨袁军这边军火充足到了可怕的程度,重炮轰击个不停,直打得制造局摇摇晃晃。制造局倒还罢了,猛烈的炮火狂轰江面上的战舰,竟将海筹号巡洋舰炸出来个大洞。

海筹号惊呆了,制造局里的郑汝成,更是惊骇到了极点。

郑汝成从隐蔽的地方冲出来,抬头看着空中密集如雨的炮弹,听着那刺耳的破空之声,他恍然大悟:

日本兵!

丢你老母陈其美,你把日本兵引来了!

而且还是日本炮兵!

他猜对了。

据刘秉荣先生撰《护国大战》一书披露,这支日本炮兵是红了眼睛的钮永键弄来的,来了多少人?是哪支联队?这个事,你就算打死革命党,他们也不会招供的。但日本人来了就是来了,这事却是无法隐瞒。

……双方自25日夜半始,战至天明,然讨袁军大败,陈其美遂急将总司令部机关迁至闸北,只有钮永键倔犟未服,尚欲誓死一战。到了28日,组织人马并聘请了日本炮兵,这场战斗相当激烈……

讨袁军鱼死网破,竟请来日本炮兵助战,终于激怒了北洋军:传令,调80磅的攻城重炮上来!

重炮80磅,有违国际公法的杀人之凶兵。一般时候只是用来攻城,巨大的炮弹,一炮就能够在坚固的城墙上开出一个洞门来。用来杀人,实在是可怕。

前者虽然两军血战,但忌惮于公义,这种重炮是不敢用的,都是一国同胞,所争不过是政治理念不同,动用凶兵者必遭天谴。但你日本炮兵来了,那就不用客气了,中国人再缺心眼,也不能由着你们日本人随便轰吧?

巨大的炮弹破空而来,整座上海城都感受到了那强烈的灼烧和震撼。

轰的一声巨响,尘烟遮天,火光遍地。眼见得讨袁军并日本炮兵被炸得肢残体烂,满天乱飞。革命领袖黄兴悲从心生,赋诗曰:

东南半壁锁吴中,顿失咽喉罪在躬。

不道兵粮资敌国,直将斧钻假奸雄。

党人此后无完卵,民贼从此益恣凶。

正义未伸输一死,江流石转恨无穷。

诗成,下令停止进攻。

17.蒋介石的秘密

有一个秘密,蒋介石一辈子也没告诉过别人。

他为什么不告诉别人呢?

因为这件事太丢人了,换了任何人,一辈子也不会说出来的。

话说1913年7月27日夜,当时讨袁军请来的日本炮兵已经悄悄溜入阵地,各路人马正在休整,准备于次日和北洋军血拼。当时的蒋志清同学,率了他那区区207名手下,趴在闸北会馆门外那冰冷的地上,正自呼呼大睡。

太累了,等睡醒了,跟日本人合伙去搞北洋,不死不休!

正睡得深沉,一只多毛的怪手摇醒了他:哈罗,窝特油耐母?

卖奶母……蒋志清睁开惺忪睡眼,就看到了一个人高马大、遍体怪毛的洋人,竟是租界的总巡捕卜罗斯。当时蒋志清大吃一惊:卜罗斯,窝特阿油堵硬?

卜罗斯用僵硬的中国话说:窝们不腰干什么,窝们是来缴你们械的,请把你的武器交出来。

我缴……蒋志清迷迷糊糊把短枪递了过去,却突然醒悟:不对,卜罗斯,你无权缴我的械!

闹!窝有权。卜罗斯温和地道。

你有个娘希匹权!蒋志清气急败坏,上前去抢夺他的短枪:我们又没有在你们的租界里打,用你来多管闲事?

没错,你们是没有在我们的租界里打。卜罗斯将短枪举得高高的,让蒋志清蹦高也摸不到——蒋志清同学的身材比较短小,只有168公分,卜罗斯身高223公分,这场景难免就要尴尬了——就听卜罗斯继续说道:我们是闸北的商团请来的。请我们来,就是为了让你们离开这里,战火会毁掉居民平静的生活,当地居民有权让你们离开。

蒋志清力辩:胡说,这是我们中国的地方,我们想打就打,想杀就杀。

卜罗斯:乱讲,这里是别人的家园,你无权扰乱别人的安宁。

说着话,卜罗斯展开一页纸,让蒋志清同学看个清楚。这页纸,便是由闸北的商民联合署名,央求租界当局派出外国的商团,进驻闸北。

所以这卜罗斯率了30名洋兵商团赶到,上来先缴了蒋志清的械,然后开始驱逐讨袁军。尽管卜罗斯带领的武装商团才不过30个人,可是革命党不敢惹他们,都是外国人,哪怕你碰他们一根手指头,所有的欧洲国家都会来找你麻烦。

惹不起,就只能认瘪缴械。

卜罗斯的介入,成为了压垮讨袁军的最后一根稻草。值此,战事已经变得毫无意义了,剩下来的事,就是大家琢磨着如何保住性命,速速逃离。

被区区30个人的洋商团解除了武装,这对后来的蒋介石来说,是丢尽了颜面的事情,所以他一辈子咬紧了牙关,始终未曾吐露半个字。

然而若想不曝光,除非没这事。事隔多年,史学家吃惊地发现闸北有一支讨袁军被洋兵缴了械,于是多事的史学家就上天入地地搜集资料,还原当年上海战事全景,确定当时每支部队所在的位置,惊讶地发现正是蒋志清同学所率的207人,在这个特定的时间和地点,和总巡捕卜罗斯发生了交集。这段久已湮没的历史隐私,最终还是被人给挖出来了。

18.记者都是大神探

上海总巡捕房的洋人开始访拿乱党,排第一名的就是黄兴。同时,江苏都督程德全奉了袁世凯之令,贴出告示,悬赏缉拿乱党,黄兴开价十万元,陈其美开价五万元。

制造局的郑汝城也跑了出来,满大街张贴告示,同样是黄兴开价十万,陈其美开价五万,后面还有黄郛开价两万,李书城开价两万,不论生死,一体给赏。

国民党北京本部发表声明,将黄兴等人开除出国民党。

此时,黄兴已经登船而走,但日本拍来电报,绝不允许黄兴登陆日本。不登陆日本还能去哪儿?所以这个日本是一定要登陆的,黄兴先生乘坐在一只大箱之内,箱子放在一条运煤船上,船号第四海运丸,乃日本三井物产公司的产业。

箱子到了神户,不好往岸上搬运,于是黄兴被转移到了一只装信件的储物箱里,成功登陆日本。

孙文先生和胡汉民,是易容之后,乘坐一艘银白色的小汽艇,在神户的诹访山附近一个僻静的小港湾,悄悄登陆。可是万万没料到,孙先生抵达神户,还没找好地方藏起来,当地报纸就已经报道了此事。

神户警察出动,将孙文先生乘坐的信侬号扣押搜查。扣押不奇怪,奇怪的是,这家媒体何以消息如此灵通?

事后才查清楚,原来日本人超级喜爱侦探小说,媒体记者个个以神探福尔摩斯自居。中国二次革命,日本的记者就推理出孙文先生必然要登陆日本,再一看海船资料,发现有条信侬号,此船在神户靠岸之后,却不卸下货物,也不允许水手上岸,于是记者立即断定,孙文先生铁定是乘坐这艘船来了,遂报道之,结果是一报一个准。

通缉令上还有一个李书城,他却是不晓得革命已经失败了,仍然坐着电车去看朋友,忽见电车上有张贴纸,近前一看,原来是在通缉自己。李书城郁闷,遂逃到日本,到日本后,他见警察就问:知道黄兴吗?知道黄兴住哪儿吗?看他这问题问的,哪个警察敢说知道?

正问之际,忽然有人送来一封信,说是有机密事件相告,李书城按信中的指示,到达一个奇怪的地方,就见到一个日本浪人。那浪人请李书城到他家里喝清酒,吃寿司,说自己愿意为中国政府效劳,愿意为中国政府刺杀黄兴,只要李书城从中国驻日使馆给他弄一支枪来,他现在就去干。

原来这是一个缺心眼的日本人,一门心思琢磨着弄支枪,却把李书城误认为是袁世凯的人了。

李书城回来,立即向警察报案,警察听了哈哈大笑,却不捉那个缺心眼的家伙。捉他干什么?他缺心眼你还缺心眼啊?

借这个机会,李书城再次询问黄兴的地址,警察终于告诉了他。

李书城终于和黄兴会师,并在日本继续坚持革命。

看看还有谁没逃……对了,老熊熊秉坤。前者,老熊在武昌发动第六次革命,被肥仔黎元洪摆平之后,跑到了江西,然后来到了上海。这一次上海打得如此激烈,各国军队都搅和进来了,怎么又没见老熊露面呢?

老熊没露面,那是因为,当黄兴回到上海的时候,老熊却又去了南京。

老熊去了南京,那是因为黄兴及军队将领纷纷逃走,南京的讨袁军陷入了群龙无首的状况,正所谓人心惶惶,一夕数惊。于是便向上海的革命党苦苦求救:拜托,哪位大哥有空,过来一下,过来帮个忙,求你们了。

听到南京讨袁军的呼救声,老熊心肠一下子软了。老熊说:南京人民的声声呼唤,牵动着我的一颗熊心。就和一些革命党组团去了南京。于是,老熊的辉煌人生,就和黑锅将军张宗昌发生了美妙的交集。

19.生错了国度的骑士

当熊秉坤率一众党人,奔赴南京死地之时,张宗昌正爬在**,摸着屁股上的伤口呜呜地哭。

现在,我们必须要弄清楚一件事:张宗昌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应该如何评价他?

只有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才能够理解他所做的事情。同样的,要评价他是什么样的人,就必须看他做了什么事。

说起这张宗昌,他是民国年代最操蛋人物的典型代表,是有名的三不知将军,不知手下人有多少,不知道老婆有多少,不知道自己的钱有多少。无论是民间的口碑还是官方的定论,此人都是不堪提起,是用来教育孩子的反面典型。

张宗昌还有一桩私事,说起来实是骇人听闻:

张宗昌的原配妻子,叫袁书娥,书香门第,知书达理,夫妻二人情感融洽。可是忽然有一天,袁书娥的妹妹袁中娥跑了来,也不知是小姨子爱上了姐夫,还是姐夫打小姨子的主意,总之两人就有点儿不清不白。袁书娥大怒,抄起擀面杖暴打张宗昌,打得张宗昌逃出家门,不敢回来。

袁书娥痛恨丈夫移情别恋,果断采取了报复措施——她给自己也找了个情夫,江湖人称贾瘸子,还给这个瘸子生了个女儿。

此后,贾瘸子就住在张宗昌的家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享受着快乐而幸福的人生。

张宗昌得知此事,勃然大怒。

那么,他将如何处理此事呢?

张宗昌回到自己家,要求贾瘸子离开,被贾瘸子断然拒绝。直到张宗昌掏出手枪,贾瘸子这才大惊,知道人家老公是真不乐意,只好怏怏地离开。

此后,张宗昌又是如何惩治红杏出墙的妻子的呢?

——没有任何惩治手段,张宗昌依然善待袁书娥,而袁书娥却始终对张宗昌愤愤不平,认为都是这个没种的男人毁灭了自己的爱情。直到张宗昌死后,再也没有人庇护袁书娥,遭遇到窘境之时,袁书娥这才大放悲声:老张啊,老张,你为什么死得那么早啊,你要在,我们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吗?

单说张宗昌在这件事情上的表现,妻子偷人,甚至为野男人生下孩子,他老兄却浑不当回事。态度如此怪异,休要说是在中国,即使在人类历史上,想要理解他,也是比较难。

张宗昌遇到这种事,在中国被称之为戴了绿帽子,是非常丢人之事。一个等闲小男人,如果你告诉他说,他老婆偷野汉子啦,通常意味着鲜血喷溅,外加几条人命。

毫不夸张地说,中国的政治、经济和文化,都是围绕着防范老婆**而建立起来的。从秦始皇开始沿袭到民国才终止的皇宫太监制度,就是为了防止宫中的嫔妃跟别的男人乱来,为此干脆割掉男人的卵袋。中国的小农经济模式,将女人缠足禁锢,就是为了让女人丧失与男人抗争的能力。至于中国的文化,单只是“绿帽子”这三个字,就足以全面涵盖。

历史上,婚外**的女性,照例是要猪笼沉水,以雪男人为此所蒙受的奇耻大辱。

所以,想让中国人理解张宗昌,那就太难了。

理解不了,所以鄙视——鄙视很容易,所以张宗昌惨遭鄙视。

但同样的,想让张宗昌来理解中国人,同样也不容易。

为什么呢?

想想张宗昌的家世吧,9岁那年,他的母亲带着他离家出走,另嫁了别的男人,而后母亲亡故,继父又娶了新的女人,对他和继父一样视为己出。此外他的亲生父亲又娶了新的老婆,结果搞到最后,张宗昌拥有着双份的父亲母亲,这其中的每一个人,都给了他无尽的关爱,抚育他长大成人。

但对他人生成长最重要的一课,是在母亲侯栓妮于寒冬腊月冻得昏死在路边,当他于恐惧和绝望之中,抱着母亲那身体号啕大哭之时,他的继父赶到了——从此,他明白了人生的两个问题。

母亲的经历告诉他:在这艰难的人世,女人比男人更艰难。

继父的拯救告诉他:男人,是为了保护柔弱的女人而存在。

事实上,张宗昌终生奉行这两条人生准则,他在男人的世界中奋争、打拼,甚至不择手段,却对女人无限宽容。

张宗昌最被人嘲笑的事情是,他的府中养了无数的女人,却都在和男人**私奔,张宗昌不闻不问,并因此沦为了世人耻笑的话柄——然而那心地肮脏龌龊的小男人,又如何知道这种行为恰是符合张宗昌的人生信条的:女人,在绝境的时候帮助她们,一旦她们寻找到了自己的真爱,那就祝福她们。

如果说,张宗昌是一个孤独的骑士——这似乎夸张了,然而这却是事实。

事实就是,张宗昌是一个不幸生错了国度的骑士。他那庇护女人的天性,在西方会成为传奇与美谈,但他落在以欺凌女性为特色的东方文化氛围之中,所以他被嘲弄、被辱骂、被取笑,也就在所难免了。

总之,只有理解了张宗昌这个人,才能够对他的选择做出评判。

20.张宗昌纯爷们儿

却说南京的第三师师长冷遹,自打黄兴撂挑子走人,张宗昌屁股受伤,被北洋军三面合围之后,他就苦思冥想:嗯,有什么好的法子,解决眼下的困境呢……咦,有了,就这么办!

冷遹扛起自己的铺盖卷,扔下第三师部队不要了,从此复员转业,笑傲烟霞,遨游五湖,端的是逍遥自在。

师长走了,旅长们也撇下队伍,四散而走。

第三师的兄弟们慌了神,急得直跳脚,这时候张宗昌屁股已经痊愈,回到前线,见此情形,立即召集众家兄弟开会。会议上,兄弟们有的哭,有的闹,有的骂黄兴害人,有的骂师长冷遹不是东西……等大家哭过闹过,骂得累了,张宗昌这才发话。

张宗昌说:弟兄们,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就是师长逃了而已。这个狗屁师长,你们以前指望上过他没有?恐怕没有吧?以前指望不上,以后更甭想。所以呢,他逃了是好事,你们干吗闹成这个样子?

众人道:可是师长走了,我们到底应该咋个办呢?

张宗昌笑:想知道怎么办还不容易?马上回军营,各自进入各自的作战位置,我听说这次来的是北洋冯国璋,天下名将啊,不过呢,我们第三师也不是吃素的,到底是他北洋冯国璋厉害,还是咱们第三师厉害,这得较量较量看。

众家兄弟茫然:老张,你是在给我们下命令吗?

张宗昌:我是否在下命令,我说了不算,你们说了才算。一句话,如果你们相信我,那我一定能够带你们闯出一条生路来,而且比冷遹在的时候更好。如果你们不相信我,那也没关系。

众家兄弟恍然大悟:老张……不不不,张师长,你向来为兄弟们着想,我们绝对相信你,你就给我们当师长吧。

张宗昌:开玩笑,你们说了能算吗?这得所有的兄弟,全都答应才行。

都答应,肯定都会答应……众兄弟们冲了出去,稍顷,第三师的所有士兵全都跑来了,围着张宗昌,高举着手中的枪,大声喊叫:张师长!张师长!

张宗昌跳到高处,大声道:兄弟们,你们让我当师长,那么我老张就是天底下第一个由兄弟们推举出来的师长,没有人任命我,我也不需要接受别人的任命。从今天起,我只接受你们的命令,一定要带兄弟们过上好日子,啃肘子,喝美酒。但是首先,我要求兄弟们全部进入作战阵地,先让北洋见识见识咱们第三师的威风!

威望最高的张宗昌主动出来担任师长,第三师顿时士气大振,立即进入作战阵地,准备给北洋冯国璋一个教训。

21.山东人很厉害

却说那冯国璋,乃民国年间一等一的战将,向来不打无准备之仗。三军未动,间谍先行,南京第三师张宗昌出任师长之事,很快就被报到了他的司令部。

冯国璋接报大惊,曰:苦也,这回我老冯遇到对头了,这可如何是好?

身边的参谋人员问道:冯将军,我听说那张宗昌,不过是海参崴一家夜总会的小保安,像这样的人做了师长,这说明党人气数已尽,将军何以如此惊恐?

冯国璋道:正因为这张宗昌是地道的草根出身,而且是士兵推举,并非是上峰任命的师长,我们才危险。你们要知道,若是那冷遹仍在,那么他就必须要解决士兵们的粮草和饷银等许多工作,所以士兵们打起仗来,必然是不肯尽心尽力。可现在张宗昌是士兵们自己推举的,士兵们只有表现的机会,没有要饷银的资格。所以第三师正是同仇敌忾、决死相搏的时候。这种时候我们跟他们硬碰,就算是打赢了,那也是伤残累累,损失惨重啊。

参谋们道:若然如此,哪咋个办呢?

冯国璋道:只有一个办法,找个嘴巴厉害的说客,去说服张宗昌主动弃械来降,否则我们北洋军必吃大亏。

传令,找找营中是否有人认得第三师师长张宗昌,最好跟他有交情。

不长时间有消息回报:报告将军,没人认得张宗昌,只知道他是山东人。

冯国璋:立即给大总统打电报,请大总统帮忙找个认识张宗昌的人。

参谋大惊:这事也值得打电报?

冯国璋:这事必须打电报,事关胜负生死,这岂是小事?

果然,袁世凯收到冯国璋的求助电报,连连点头:小冯可以啊,办事果然是滴水不漏,若不为此事打电报来,那他就不是冯国璋了。

话虽这么说,可让袁世凯去找个和张宗昌有交情的人,这同样让老袁为难。愁眉不展的老袁回到家里,正在继续发愁,这时候,他为儿子聘请的家庭女教师来了,问:大总统,前线方面,没有什么坏消息吧?

书中暗表,女教师的这句话里,隐藏着民国一段佳话。

话说这位家庭女教师,姓周,名周道如,江苏祟明人氏,幼承家训,熟读五经,擅长诗文,是有名的女才子,所以才被袁世凯请到家里教孩子。那北洋名将冯国璋,经常来袁世凯家里串门,见周道如美丽聪慧,灵气动人,顿时就迷迷糊糊爱上了她。

而那冯国璋,乃北洋第一员大将,气宇轩昂,英华内敛,满身上下一股成熟男人的味道。小女生周道如见了,也是意乱情迷,芳心暗许。

冯国璋和周道如相互暗恋了,他们自己还不知道,可袁世凯闲着没事,却在一边看得清清楚楚。听周道如这么说话,袁世凯知道,她是心里时刻惦记着冯国璋,生怕老冯在前线有个闪失,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了小女儿心态。

袁世凯是成了精的老狐狸,如何不知道周道如的心事?所谓关心则乱,也不怪她说错话,就告诉了她情形:现在你家老冯麻烦了,遇到个煞星张宗昌,据说是山东人氏,这仗可就不好打了,搞不好就要吃亏。

周道如大惊:山东人很厉害吗?

袁世凯道:厉害倒未必有多厉害。可他是由士兵推举出来做师长的,这种得军心的人物最是可怕,起码士兵打起仗来,都是不要命的。除非能找到个认识他的人,去说服他主动投降,否则这事可真麻烦。

周道如听了点头:原来是这样,那我出去找找看,看谁认识张宗昌。

周道如出去了,袁世凯坐那儿翻白眼,心想这小妮子真敢乱讲话,连我都找不到个认识张宗昌的人,她居然敢瞎掰。

一个白眼尚未翻完,周道如已经回来了:大总统,我找来了一个认识张宗昌的人,你看合不合适。

袁世凯腾地站了起来:真的假的?这……也太能扯了吧?

22.卑劣无底线

周道如找来的那个人,是她的表叔,叫李重禄。此人走南闯北,做小买卖,生意上倒是没赚到钱,可天底下的人,没几个他不认识的。那张宗昌说起来也是知名人物,李重禄对他熟到了不能再熟。

于是李重禄出发,去摆平张宗昌。

老友相会,分外欣然,张宗昌摆酒为李重禄接风。酒过三巡,李重禄问道:老张,你在东北的时候,都干了些什么?

张宗昌:打小日本呗。

李重禄:那你回到这里来,又为了啥呢?

张宗昌:回来是保卫共和啊。

李重禄:那这事就怪了,你以前打日本、保共和,现在怎么突然扭劲了,跟在日本人屁股后面,居然想要颠覆共和政府呢?

张宗昌:……瞎掰,哪有这种事?

李重禄:怎么没有,你这不是正调兵遣将,要和共和政府的冯国璋军队血拼吗?

李重禄:那么老张,我来问你,除了日本人,谁还希望我们国家发生战乱呢?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孙文要把东三省割给日本人的事!

张宗昌:老李,你到底是啥意思?

李重禄:我啥意思,关系不大,倒是你啥意思,这可就关系大了。我再请教你,你这次起事,是跟着孙文和黄兴的吧?他们现在在哪里?

张宗昌:他们在……我哪里知道?

李重禄:我再来问你,你之所以起事,是奉了师长冷遹的命令吧?他此时又在哪里?

张宗昌:冷遹他……鬼才知道他在哪里。

李重禄:老张啊,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闲极无聊,撩拨起事,遇有危难先逃的卑劣之人,他们会扎成一堆,这很正常。可我就奇怪了,像你老张这样光明磊落之人,怎么会和这种卑劣无底线的人混在一起呢?

张宗昌:我……你……这不是……那个啥……对不对?

啪,的一声,李重禄把一封信拍在桌子上:老张,你现在是主帅先逃,内无粮草,外无救兵,起事又无丝毫道义依据,还在这里抬什么杠?

张宗昌:我没有抬杠……我就算是想抬杠,也找不到人和我抬啊。

李重禄:我给你推荐一个人——冯国璋,你去找他抬杠如何?

张宗昌:我和冯国璋……有什么杠好抬的?

李重禄:建制不动,往罪不究,中央政府承认你的第三师师长职衔,再拨粮拨款,让第三师的兄弟有的吃也有的喝,这杠你要不要抬?

张宗昌:要抬……

李重禄:要抬就跟我走!

23.万城难抵的女子风情

李重禄以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张宗昌来降,这应该是8月初的事儿。到了冯国璋军营,恰好遇到北洋张勋,来找冯国璋吵架,张宗昌认出了张勋,就冲过去啪一个敬礼:报告,第三师师长张宗昌前来报到。

第三师张宗昌?张勋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你怎么在这里?

张宗昌大声道:特来投死尔!

投死……张勋气哼哼地瞪了张宗昌一眼:算你聪明,先进去吧。

张宗昌进入,见冯国璋正只手托腮,眼神迷离,双颊泛起红晕。饶是张宗昌乃不世出的混世魔王,又如何知道这老冯冯国璋,此时正在想念心上人周道如,正值意乱情迷、深陷情网之际?张宗昌啪的一个敬礼:南京第三师师长张宗昌,前来报到。

冯国璋啊了一声,勉强把思绪从远在北京的周道如身上收回来:张宗昌啊……找我有啥事啊?

张宗昌:特来投生尔。

冯国璋啊了一声,又陷入了对心上人周道如的思念之中。一边的张勋听着张宗昌的话,越琢磨越是不对味,忍不住打岔道:哎哎哎,张宗昌,你刚才对我说是来投死的,怎么又成了投生了?

啥意思这是……张勋琢磨了好长时间,才突然醒过神来:好你个张宗昌,竟然当面骂我,我我我我揍你个王八蛋……盛怒之下,冲过来就揍张宗昌,张宗昌撒腿就跑,两人一前一后,绕着冯国璋的座位追赶起来。

张宗昌这句话,在历史上有着多重解释,但无论哪一种,都让张勋心里憋火。正值愤怒之际,李重禄想上前劝架,冯国璋看到他,顿时眼睛一亮:问世间,情是何物,直叫老冯犯迷糊。老李你来了,真是太好啦,我最近刚刚写了两首情书……不不不,写了两首诗,麻烦你送北京去,请周道如小姐雅正。

当时张宗昌一瞧这情形,差点儿没哭出来。难怪李重禄说北洋尽皆性情中人,这话倒是一点儿也不假,可是这也未免太性情了点儿吧?

说话间,袁世凯打来加急电报,让冯国璋速速进军,拿下南京,以免其他地方再响应南京,也闹将起来。冯国璋收到电报,却笑曰:早迟必定成功,无须太为着急……老李,我吩咐士兵精心挑选了几盆兰花,麻烦你一并送过去,还有情诗,千万千万不要弄丢了,拜托哦。

冯国璋陷入情网,颠三倒四,意乱情迷,根本无心于战事。见他这般模样,张宗昌急了:大帅,我从南京那边投奔你来了,你不说给句话吗?

给句话……冯国璋懵懂地看着张宗昌:你肯来我北洋,就是我老冯的生死兄弟,缺人我给你补人,缺钱我给你打款,若嫌军职不足以发挥你的能力,陆军部那边我会打招呼,咱们不能让人家周小姐说咱不爷们儿,是也不是?

周小姐又是哪一个?张宗昌给弄糊涂了:大帅,南京幕府山炮台那边,路径我熟悉,咱们先把炮台拿下来,也免得大炮乱放伤人,大帅你看如何?

冯国璋:纵有千座炮台,万座城池,如何抵得了周小姐那绝弃红尘不染凡尘的风情?你说是不是?

张宗昌:这个……可能是吧……呃。

24.女间谍奇案

张宗昌踏上了北洋战车,又正赶上冯国璋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所以青云直上,如鱼得水,也就顺理成章了。

首先是流窜在南京周边的乱军,全部被收罗过来,增加了一个旅的兵力,冯国璋那边只顾爱情,张宗昌要多少枪就给多少枪,要多少钱就给多少钱,连问都懒得问。这让张宗昌对冯国璋更加感激。

感激过了,干点儿啥事呢?

拿下幕府山炮台!

入夜,张宗昌率其精锐,星夜暗渡,摸入了幕府山炮台。为了感谢冯国璋的厚爱,张宗昌拆下了炮栓,命人送往冯国璋处。可冯国璋看也不看,就把炮栓丢掉了,他只爱周道如一个,张宗昌休想夺走他的心。

冯国璋和周道如的恋爱,闹得太不像话了,连袁世凯的儿子袁克定都看不下去了。

发现“爱将”与家庭教师周道如暗恋了,袁克定大喜,就问父亲:嗨,老头,你咋不把周道如嫁给老冯呢?

袁世凯道:这事我怎么好开口?万一人家不愿意,却又惧于我的权势不敢拒绝,那我这岂不是害人吗?

袁克定道:所以说你这老头笨嘛,看我的。

于是袁克定跑出来撮合,冯国璋大喜,周道如大羞,羞喜过后,两人终于得偿所愿,从此恩恩爱爱。

民国年间有人瞎猜,怀疑周道如是袁世凯派驻冯国璋枕边的间谍,专一刺探情报。证据却是周道如去世后,袁世凯二儿子袁克文写的一副挽联:

为国披肝胆,为家呕心血,生误于医,一夜悲风腾四海;

论文兼师友,论亲逾骨肉,死不能别,九原遗恨付千秋。

袁克文的挽联因为其中有一句“为国披肝胆”,所以就成为了周道如是间谍的证据,这怀疑实在是缺心眼的人瞎猜了。那周道如自嫁过去后,就兼任起了冯国璋的军政案牍,还要关照老冯的起居饮食,再加上冯国璋这人脑子又有点儿怪异,经常干出来些超级离谱的怪事,足够她花费精力了。

袁世凯死后,老冯曾出任民国大总统,可总统薪水太低,不够开销。猜猜老冯干了桩什么事?他竟然把总统府放生池中的鱼,全都捞出来卖掉换钱,此事实足以骇人听闻,直令人疑心老冯脑壳进水。

替周道如这小妮子想一想,偏偏爱上老冯这个脑壳进水的,她还不得生生把心操碎?

总之,周道如和冯国璋是一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恩爱夫妻,跟间谍没得关系。

25.鸳鸯蝴蝶革命派

张宗昌投奔了北洋之后,南京更是混乱,于是民政部长蔡寅出面,找来军方和商界人士商谈,大家一致认为:独立是瞎扯淡,是党人乱来,不是南京人民的真实意愿,所以这个立,不能再独了,应该立即取消。

于是南京宣布取消独立,并派了官员前去迎接北洋军。

这边官员刚刚出城,突听《民权报》报社一声枪响,报纸主笔何海鸣,两手各持一支驳壳枪,率领百余名国民党人杀了出来:乡党们杀啊……径直杀入都督府,发布讨袁声明:南京城第二次独立,南京人民,站起来啦!

第八师师长陈之骥听到动静,匆匆赶来,怒斥何海鸣胡来:你干什么你?你不写你的爱情小说赚稿费,添这乱干什么?随后将占据了都督府的党人统统逮起来,再次宣布取消独立。

然后陈之骥出了城,去见岳父冯国璋,央求北洋军莫要入城,以免滋扰南京百姓。冯国璋点头答应,可这个头刚刚点完,南京城里又出事了。

于是何海鸣再入都督府,宣布:南京第三次独立,南京人民,又站起来啦!

南京!南京!单只是一个何海鸣,就让南京独立了两次。然则,这个何海鸣,又是何许人也?

话说民国年间,有一个文学流派,叫鸳鸯蝴蝶派。该流派人士认为,人世间一切政治都是瞎扯淡,万古不易的,是哼哼唧唧哎哎唷唷的**——就好比冯国璋和周道如这种。所以该流派人士写出来的文学作品,清一色爱情绝唱。但爱情这东西,却是人世间顶难顶难的行为,既不好搞,也不好写,所以大多数鸳鸯蝴蝶派的作品,都随着大江东流,委于尘沙了。

但有一部《倡门送嫁录》却成为了鸳鸯蝴蝶派的扛鼎之作。据文学大家周瘦鹃断言,纵滚滚长江东流水,浪花淘尽多少英雄狗熊,唯其这部《倡门送嫁录》将永垂于史,呼唤着世世代代的小儿女们,为情痴为情狂为情迷为情癫为情衣带渐宽而寻寻觅觅于灯火阑珊处……总之,这部书值得从废纸堆里掏出来,掸一掸上面的尘灰,再放回去。

为啥还要再放回去?

因为这部书,就是两次宣布南京独立的何海鸣写的。

何海鸣,男,湖南人氏,少年时闹学被开除,遂投奔革命圣地武昌。到了地方后从事文学事业,狂写文章,写了篇《亡中国者即和平》,意思是说除非中国灭亡,否则天下不会太平,人民也不会有幸福的生活。这个言论惹火了官府,何海鸣遂入狱。

然后就爆发了辛亥革命,何海鸣冲出监狱,加入了武昌革命军政府。然后民国就建立了,何海鸣在武昌坚持要将革命进行到底,不搞死肥仔黎元洪誓不罢休,结果被黎肥仔赶到南京来了。

南京城中,当那些意志最坚定、名气最大的革命党人,如黄兴,如洪承点等,纷纷逃走之后,文人何海鸣站了出来。

这就是何海鸣!

正如蝴蝶也曾有最丑陋的毛毛虫时代,肩扛鸳鸯蝴蝶红粉飘零的情爱大师,他正从极端的革命时代,向我们走来。

26.莫怪我抢你的功劳

有分教:何海鸣孤守南京,熊秉坤千里助阵。南京的战事,由于鸳鸯蝴蝶派大师的介入,再次陷入激烈状态。

鸳鸯蝴蝶派大师何海鸣一怒拔刀,让国民党人尴尬非常,盖因何海鸣以一介文人,于危难之际挺身而出,愈发衬托出国民党高层人士奔逃的窘态。但最尴尬不过的,还是要数北洋张勋。

话说最近张勋有点儿烦,前清时他是长江水师提督,守护的就是这座南京城,只因当时袁世凯强迫他将南京送给革命党,否则就杀了他,张勋被迫屈服。如今党人再次闹事,张勋打算要亲手夺回南京,一洗前番之辱,却不想袁世凯偏又派了个冯国璋。来就来了吧,正赶上冯国璋陷入情网,不在状态,而张宗昌放着他张勋不投奔,非要投奔老冯,说什么遇张则死遇冯则活,这不啻当面抽张勋的大嘴巴。

老冯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你和我争功了?真能瞎掰。对了,你说我要是写两首洋诗,周道如小姐会不会喜欢呢?

张勋:老冯,总统已经来过四次电报了,催促我们快点儿进军,占据南京。

冯国璋:不急不急,南京城好端端地趴在那里好多年了,飞不了的,我只是担心周道如小姐。

张勋:老冯,你到底进不进城?

冯国璋:进城这事不急,我是说周道如小姐天天要读好多书,会不会很累?

张勋:老冯,如果你再不进军,那我可就不等你了。

冯国璋:尘世上,红尘间,只要周道如小姐在等我,此生足矣!

张勋怒极:好,老冯,你莫怪我这次真要抢你的功了!

1913年7月26日,张勋的辫子军突入南京朝阳门,随即电告北京报捷。

小半个时辰之后,张宗昌于幕府山行军司令部向冯国璋拍电:

报,辫帅的马队突入朝阳门,遭遇到了地雷及预设坑道的伏击,业已全军覆没。

鸳鸯蝴蝶派大师何海鸣,果然有一手,居然能叫北洋名将张勋吃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