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排除常规与宏观路线1

(1)

虽然称为“瑞府路惊情半小时”,这个案子死者是死在家附近的,只是发作的主要时候是瑞府路上,死者在这条路上的时间大概是半个小时,死者的家不是在这条路上的,酒吧的大门也不朝它开。

这个案子的名字来源于某个喜欢夺人眼球的、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官家的新闻媒体,可能其他媒体就不是用这个名字了。付连歧略微有些奇怪付延契他怎么没给出警方通报的导向,“也许是他看了这篇才觉得这个案子非常有可能与自己有关?”林隽这样猜了一句,“下一个案子也不是官方的称呼吧。”

付连歧找到了警方通报……但是对于他们要重现案件来说,这信息量太少了。

警方通报很明显隐去了一些内容,目的应该就是怕被人学去。

死者下班后在离工作大楼只有一条街的酒吧参与员工间的聚餐,期间喝酒吃自助餐,聚餐持续了两个小时左右,死者一个人上了出租车离开。因为酒吧到死者家的最近路线大部分在瑞府路,死者主要在瑞府路发生异样,到家附近后倒地,过了约3小时后,保安巡逻发现后确认为本小区业主,再拨打120急救电话,送医后不治身亡。

这是从警方通报中付连歧能读出的信息。

三月初,付连歧在林隽同意报销的情况下自己打车到了械宏屋。

“在瑞府路的时间那么久……是因为堵车吗?”付连歧打开纸质地图问林隽。

“对,堵车,是因为走瑞府路是到裕林桥步行街的一种常用方式。”林隽没抬头回答她。

“那个裕林桥很繁华是吧?不过好像都是奢侈品……”她说到后半句声音变轻了不少。

“也不'都是',只不过奢侈品的广告比较显眼。怎么,你羡慕?”他这会儿倒是抬起了头。

她双唇紧闭没说话。

“你想要什么我可以给你带。”林隽又低下头继续自己手上的东西。“不过你还没承认我们什么关系,东西都放在我那里,都算我的。”他又突然想起来,“别跟我说带手表什么的,我也付不起。”

“不用你带。那么一小会儿的虚荣快乐有什么意思。”她继续在地图上游走。“堵车是…每个红绿灯都堵吗?那个范围。”她指的是死者经过的那一段。

“几乎是。”

那在路上的时间真的特别浪费了。

“那她这不如地铁啊。为什么要打车呢?”付连歧又继续搜索了一下从那个酒吧到死者家里的交通。

地铁站出口与她住的房子不是非常近,不过也就约6、7分钟的步行路程。如果她能正常走得动的话。

也许是出了酒吧就已经走不动了?

“你还是看你哥指的那篇报道吧。”他略微无奈地说。

付连歧看了,当时满怀愤懑地看着,只是一半都没看到,她决定先从警方通报开始。这些营销号常用笔法看得她恨不得把手机扔了,废话连篇,公司、酒吧、死者的个人生活经历、她与同事们的相处,真真假假混杂着,而且意图把死者塑造成一个很会引起冲突的人。

她对这些免疫到讨厌的程度。

付连歧明确叹了口气,垮着脸再次打开那个页面。

“你哥指定的这个你不看,这点忍耐力也没有?算了,你不看我再研究研究。”林隽继续做着手上的东西。

“我会看的。两个人都看总比一个人想出的东西多。”她这样说着。

确认了需要“制作”案件之后,林隽在禾余的日子变长了。

付连歧没有因为他在就天天都去他的住处,毕竟还有毕业论文要做,有时当天结束已经10点了,她没什么多余的心思去和他黏着,每一两天通话确认一下当天晚上的行程,也就这么平淡地过了两周,因为还在了解的过程中,两个人晚上的对话也几乎没有这个案子。

付连歧再次去他店里的时候,他的模型做了地面、马路、几个沿马路的建筑、部分栅栏和绿化带,都是材料的原色,没有涂色。地面大概是90乘以70厘米,建筑都能看出具体楼层,但没有做特别高,道路上有大致划线,绿化带虽然没插树,不过也做出了围栏高度。

做得比付连歧想象中精细。

她其实不太确定这个案子是不是需要这么直观,但是有直观的道具总是不错的。

“要一些道路和建筑的数据有一些困难,我只能尽量做得像一点。我估计外观的色彩没多大影响。”在付连歧查看的时候,林隽向她解释。

怪不得他要在这里耗那么久。“你一个人做的?”看久了她都不在意了,他那些形状不普通的衣服,尤其是今天有亮色金属线在袖口装饰的,很容易被勾到的样子。

“褚穹帮了点忙。”见她盯着自己的袖口看,林隽也抬起手检查一下,并没有问题。

“之前搭场景的那些,你还能重复利用,这个,可就是一次性的了。”

林隽歪着脑袋看她,“你要愿意,我可以把裕林桥做出来,这样起码是个景观模型而不是案发现场了。”

“嗯——逛微缩商业街,还挺浪漫。”她故意阴阳怪气地说,随后轻笑了一下。

付连歧估计了一下这要是在现实中大约多长。“但是这么点路,就要半个小时吗?”

“单看路线不需要。但是这里有个卖场停车场的出口。”林隽指了一个他还没做的位置,绿化带看的出是断开的,“在这里排队的时间通常很久。类似的地方也比较多。其实从这个酒吧出来,是不能直接上大路的,这一圈……”他指着酒吧边上的仅画了线的路,“这一圈都是狭窄的单行道,所以出租车如果是真的到了酒吧门口接的人,会在这里浪费几分钟。瑞府路本身,这段有13个红绿灯。”

13个,付连歧摇了摇头。这真要是晕车的人,开开停停,太难受了。

“但也难说实际上是不是有夸张或者方便作标题的原因。”他又说。

这个理由很也充分。半小时比二十五分钟更顺口一些。

“你的资料收集呢?”他突然问。

付连歧感觉有人进来了,稍稍偏过头,能看到一部分的衣服,应该是江美茵。

江美茵现在倒像是林隽母亲的内应,看着他们两个的进展。

“你这样问太刻意了,好像之前没问过似的。”付连歧特地接话。不过她之前确实没怎么意识到江美茵和林隽母亲的关系到底多紧密。

“不需要这样。”江美茵冷淡地说了这么一句,关门走进来观察模型的进度。“反正我的一些破事他应该已经跟你说了,我也没什么底气再对你们实行监视一类的事情,一切正常发生就行。”

“我没说。”林隽也同样平静地说。

空气比刚发现江美茵的时候凝固得更明显了。

付连歧干脆坐下,这个因为兼职人数减少而暂停预约的房间,现在专门用来放林隽做的模型和制作材料。

“其实有个问题。”付连歧虽然看着模型,但眼神并不聚焦。“我哥虽然给出这两个案子,但没有说,嫌疑人就不是真凶。那些自媒体也给出了其他嫌疑人。”

“你不是向来都把手法解出来,得出了凶手是谁的吗?那为什么要管真凶究竟是谁?”林隽拿下那些建筑,继续在地面上标记数字。

“可真抬举我……在已知条件足够多的情况下,因为这是我哥的设定,我能有信心推断出来。这次不一样,这次连构成条件都不确定。比如警方就没公布用的是哪种毒,身上有没有伤口。这种情况下,我能猜出一条完整的可能性就不错了,得不出凶手是谁的结论。”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江美茵附和道。

“嗯吧。”林隽继续标注着。“但是不从假设可能性入手,你只会陷入纠结里。”

“也是。”她手指敲着自己的脸颊。“既然你也问了,那我汇报一下吧。”

付连歧拿出了几张打印件,内容都分为两栏,左半部分比较大,文字内容多,右半部分则是这些内容的批注。

“死者李某某当天的活动轨迹,哦,如果下毒是在工作场合,那完全没法解,所以只能看他下班之后的情况。五点半是正常下班时间,五点四十多,和自己部门同事以及自己财务部的副总监、销售部的员工及总监助理、人事部的副总监和她助理共十人到距离只斜过一条马路就能从后门进入的玖粤休闲酒吧,这群人全部到达酒吧的时间是五点五十三分。然后他们除了财务的一个员工、销售的总监助理点的是没有酒精的饮料外,其他人都是酒精饮料,死者最开始点的鸡尾酒酒精浓度不高,而且酒保记得是一杯白色的鸡尾酒,但是两个文章写是热蛋诺鸡尾酒,一个写的是雪球,还有一个写椰子的……”

“这几个颜色还是有点区别的。酒保应该记得颜色就能区别到底是哪款。”林隽插嘴。

“但是颜色都偏浓。在里面放什么东西可能看不出来。”付连歧说出她认为的关键点,随后抬头看向坐着打开自己平板的林隽,“你很熟嘛,大公子?”

“家里有个小吧台可以自己调着玩。”

付连歧“啧”了一声。离她遥远的有钱人姿态。

“我不知道你酒量怎么样。”他还平静地说。

付连歧扁扁嘴,继续看向那几张纸。“我相对倾向是冷的酒。不过没在这一杯里加东西的话,热的还是冷的无所谓。后续她又换了。如果已经在第一杯酒内加了东西……”她暂停了一会儿,“后续她又续了几杯酒没有明确数据。有一篇说是后来又喝了2杯小的,但是不知道装的是什么酒,有一篇说后来喝了一杯,再要了一杯无酒精的。喝的时候没看出什么异常。吃的东西是可以点主食也可以自取的,她去过几回水果和蔬菜沙拉的摊,吃过少量海鲜的鱼。水果和沙拉是两篇……四篇都提到的,少量海鲜的鱼是三篇提到的。主食都提到了是个最便宜的肉酱意面。在自取的部分如果徘徊得够久,就不太好分辨。”付连歧自己掏出了包中的饮料,狠狠喝了几口。

林隽从脑内回顾了一下,等付连歧喝够了后问:“没有什么特殊的么?我是说有没有某篇写得特殊。”

“关于聚餐部分写得最详细的,是篇名叫《八点之后,死亡之门大开》的文章。似乎写这文章的人参与了这场聚会,带着一些个人的现场感受。但写得也不见得是准确的。里面写到了她与多少人交谈,一两句的也算,这种事情,除非是看监控吧?不然怎么可能每次都不漏。不过……由于这篇里写她与别人交谈的次数都是大于其他文章的,先拿这个当成参考。死者她与自己同部门的同事当众悄悄交谈有8次,两次季某,6次花某。其中与花某同一时间在卫生间一次,时间大概是2分钟。然后与销售部的员工席某聊过一次,销售部的总监助理也也聊过一次。不过《瑞府路惊情半小时》里,写了死者与自己部门的总监单独聊过一次,与花某聊天比较多,而在她的另一侧是季某。”

“那你为什么不先参考这个半小时的?”江美茵还在认真听着。

“与总监单独聊天不应该算什么特殊的事情,在公司里也同样能做。这篇《八点之后》的,它实际看不到文本,现在只能看到倒着处理过的文本截图。这个比较特殊,可能是因为真的参与这聚会的人写的,也可能是其他渠道知道详情的人写的,又或者是故意这样做吊人胃口的,让我注意到这篇都很正常。然后参照其他文章,没有新的与同事交流了。当然与服务员的交流都没写,应该是被写这些的人自动屏蔽了。”付连歧查靠在椅背上查看着自己的笔记。

“嗯……他确实也没说,只能看这一篇文章。”林隽放下平板,眼神失焦地思考着什么。

“而且这个截图我还找不到结尾,只能看大部分。”付连歧也放下了这些纸,平视着他继续补充。

“大部分?”

“嗯啊,不是所有都能找到头尾的。有的是一些引用,那篇被引用的那篇文章是不是真实存在都是个问题。这就是我说得没办法得到准确条件。连文章是否存在都不知道,而这些内容有些是大数据推送,谁知道推送到面前的又是什么被修饰得过火的东西。也许死者与什么人聊天哪个都不存在,她只是安安静静在角落吃饭也说不准。”付连歧又喝了几口饮料。

突然听到了敲门声。

“小江姐?在吗?”外面好像是戚璇光的声音。

江美茵起来开门,戚璇光探头看了一眼里面,发现付连歧的存在后轻轻“啊”了一声。然后她转过来说正事:“那个人又来了。”

江美茵少见地叹了口气,“那下去吧。”

付连歧借机休息一会儿,等江美茵大概下楼了之后,她问:“什么人啊?”

“嗯……难免的破事。说是玩的时候被道具划伤了,要赔钱,一会儿又说,涂料过敏了,再赔钱。但是要他指出哪个道具,又说太暗了分不出来。”林隽解释。

“那这…下次如果是扭伤,也会闹吧?”她想象了一下那个人的形象个语气。“报警呢?”

“警方取证不知道多久能好,如果要求所有物品不得移动,是不是我们道具摆放使得他容易受伤,要是每个道具都测一遍,不会很快的。那么这个房间这段时间就不能用了。后续会很麻烦,毕竟我们很多都是预约的,肯定要给补偿。”林隽无奈地说:“破事嘛,每个月都会有几件。所以我不一定能固定找你的时间。”

“你这些天都在这里,江括的店不要紧吗?”真实卖惨有效,付连歧放软了一点声调。

“最近跟那边有电话联系。而且真有解决不了的会通知我的。反正开过去也就一两个小时。”

付连歧没说话,直勾勾看着他。

“干嘛?”他被盯得有些不安。

“我在想这个约会好无聊。要等江美茵来了再说吗?还是现在就把手头的说完。”

“等等。”林隽走出去听了一会儿那边的动静,回来后说:“你先说吧,她那边应该可以搞定。”

“应该?”

林隽看了眼她的表情又出去了。

大概二十多分钟后,林隽回来了。他看到付连歧的眼神方向是他的平板。

“工作用的,没什么好看的。”他特地打开了关掉前的页面。

“我只是发呆,我连看你手机的兴趣都没有,还看你工作平板?”

“我还以为你想看看这里有没有财务报表,净利润多少。”他稍微带着点玩笑说。这是他猜测的付连歧能有那么一些在意的东西。

“切……人送走了吗?”她比较担心这个。

“送走了。不过美茵不过来了,她先处理点别的事情。她有什么要了解的会自己问我的……刚刚有个问题就想问你。”林隽终于给自己调整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为什么你会觉得她有可能没跟任何人说话?如果交流都没有,怎么会同意去聚餐?”

付连歧虽然觉得他涉嫌抬杠,但问得并不算错。“按照某一篇的说法,她与同事们之间的关系没有她想得那么好,极端情况就是别人借着这次机会排挤她,她想和别人说话,但别人没和她说话。她还留这么久的原因也许是吃喝都好,也许是在等与某个特定的人交流的机会。”

水都喝完了,她起来想去扔空瓶,发现没有垃圾桶。

“等会儿带出去扔。这间不会有人进来打扫的。”

“那我继续说吧。”她坐回来,“然后就是结束之后回家这件事。几个文章写得不太一样。我还没完全整理好,现在是比较了3篇。惊情半小时的那个,说是打车是有人陪同着出来的,那个人是谁没有说,另外有一篇说了是死者独自上了出租车,还有一篇是说了死者被人送到了酒吧门口。”

“出租车是谁叫的呢?”林隽问。

“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没有一个指明了是谁叫的。可能那个疑似在现场的也不知道谁叫的车,或者只是出门的时候随手招的。那个地方本来就可能容易聚集出租车。”付连歧继续翻看着后面没标记的笔记,试图找一找没看的文章上有没有写这一点。

林隽看了一眼时间,准备做之前就盘旋了许久的想法。“要不我们早点吃个晚饭吧?”

付连歧并没什么饿的感觉,现在五点都不到。

“早一点去,过一会儿可能就觉得有点吵了。”他继续说,“类似的场景感受一下,是不是会更能得出选择?”

“你不会是想把我灌醉吧?”付连歧皱起了脸,“我明天下午还得回学校的。”

林隽笑意更浓了,“这不就成了断了我念想的绝佳理由了吗?这肯定不能做的。”

穿梭过市中心边界还算顺利。

“你来过这类地方吗?”快开到那个小小的商业街区的时候,一直没怎么聊天的林隽问她。

“没有。”她略冷淡地回答。这时能看到许多招牌,她在分辨这个区域的属性。

“你喝过酒吗?”问出这句话之后他突然反应过来,今天之前这类问题从来没问过她。

“喝过啤酒。不好喝,就喝了一瓶。”她也没有那么多钱可以浪费。

“嗯……不知道自己酒量到哪里……”他嘀咕着。

第二次提到“酒量”,付连歧有些警觉地盯着他的脸。

因为来得早,酒吧门口几乎不用找车位。此时的商业街区也是人不太多。

与付连歧想得不一样的是,这个酒吧后门开着,前门挂着营业中的牌子。林隽拉着她从后门走到前门,“你想先逛会儿再进去,还是现在进去?”

看着周围的环境有些无聊,她现在没什么去买东西的欲望。她只想知道林隽带她过来是不是仅仅为了看看案件中类似的地方。

这家音乐酒吧进去之后,店里放着还算小声的纯音乐,里面有一个人边看平板边吃着三明治和薯条,饮料是玻璃瓶装雪碧。

这和付连歧以为的很不一样。

“有吧台,可以请调酒师现场表演。”他指着大门的左边的吧台,不过现在那里没人。

进去之后,林隽坐进一个开放的包厢位置。服务员给了他们菜单,让他们选好以后叫一下。

菜和酒是分开的菜单本,林隽见她拿着有些犹豫。

“都不认识,你点吧。”她把菜单推了过去。

林隽微微挑起了眉毛。主食都有图片,不可能“不认识”,鸡尾酒有配料可能她不了解,但有一块确实写着无酒精,她可以从那里选。

“热带公路,夏夜星空,含羞草,无人区玫瑰,你选一个吧。”

“最后一个。”她说。

林隽给自己点了杯夏夜星空,一份小羊排,一份烩饭,一份小食拼盘。

“你不开车回去吗?”她问。

“喝了可以请代驾……”他向后靠着椅背,“你果然没仔细看。我点的是无酒精的。”

“但我那个……”

“无酒精的版本。”

她想起来他刚才点这款的时候还专门划了个圈。

“出来前你对喝酒这件事还有反应,我认为你的底线是喝酒。但是到了这里好像又没有了。我很奇怪,我一点点试探你的底线怎么没试出来呢。”他看着付连歧,表情虽然温和,但眼神有些冷淡。“就像第一次见面装病我要跟我走一样。”

“我确实觉得你不太会做过分的事。包括那个。”她两根食指勾在一起。“但人是会变的。我也不知道今天提出了来酒吧的这个你,目的还纯不纯。”

“你觉得不确定你可以拒绝。你要是不知道这种酒吧是什么类型你可以问我。”

“我以为你想听我酒后吐真言。”

她的微笑在林隽看来很勉强的样子。

“我不要听你的真言。”他回答地很快,“我不要听可能是我不喜欢听的东西。”

付连歧明显愣了一下,没说话,摸着自己的后脖颈。

饮料只过一小会儿就上了。

“我倒真不知道现在的酒吧还有这样的。”她环顾四周后说。

“看到头上的监控了吧?这里的灯光也还可以。”他指了指装在柱子上和墙角的摄像头。“我也不知道你查了没有,那个玖粤和这种一样,中午就开始营业,不是那种只在晚上专门喝酒的地方,反而是很方便吃饭的。应该没什么包厢,文章中也没写吧,所以这些人应该在大厅。大厅的桌子基本都是这种四个座的,如果人多就拼桌子,不拼也可以。吧台这么长坐着当然没关系,如果是正经吃饭的话,吧台就不太合适。十个人作为集体的话,基本上是坐这种桌子的,起码不太可能占了吧台这一条。我感觉最好还是假设死者李某坐在普通位置上。她的两边或者对面,是季某和花某。虽然不是没可能,但是就我自己的感觉,旁边的人往她杯子里加东西不被看见还不被拍下来,有一点难。这个难指的是条件与机会是不是真的有,能创造这个机会和实施的人有限,一下子就被锁定了。”

“这不是我哥会写的那种。除非他的案子难度和这个没有关系。”付连歧喝了两口饮料,加了很多气泡水,又冰,让她觉得与喝酒有些像,但仔细分辨,确实感觉到没有酒精。

“虽然有后门,这确实增加了难度。因为可能是与李某有关但不在这九个人的范围内的人进来又出去了,悄悄的。”林隽继续说,“但是后门进后门出的人,除了店员外,就能被称为可疑人物了,警方应该也会一下子就锁定了。现在排除了所有明显没什么切入点的做法,接下来就该想肯定不明确的做法了。”

主食上得有些慢,倒是先上了拼盘。

这些分析等待的时间让付连歧感受到了确实觉得应该吃一点,用冰的糖汽水塞饱自己晚上很快就会饿,而他在家里又不囤零食。

“叫做酒吧的都是娱乐场所。理论上监控应该无死角,但卫生间及外围一点肯定除外。”林隽说。“其实结论很简单,但是要放弃那些可能性得出这个结论有些困难。”他带着些许感叹地说。

“所以你的结论是她是在卫生间里或者附近被下毒的?”付连歧对他这句话并不相信。

“这是一般可能性较大的结论。在卫生间下毒或者在卫生间附近下毒。需要两人接触。一人留下某个东西让死者碰到也不是没可能,但风险太大,所以还是切实接触到的那种。”

付连歧“哼”了一声。

“干什么?”

“没,饿了,吃东西。”她颇有兴致地拿起两个洋葱圈。

主食上了之后付连歧完全没有再说案子的相关内容,他们相互换了对方的一部分主食和配菜,聊了一丁点无关紧要的对话。

林隽感觉她沉默地生气了。

如果就到这里结束了,这就成为了常规案件。哪怕毒物的传递方式有那么一点不一样,付连歧也没法猜出来。定时打扫的卫生间早就把那些残留物清理干净了,警方通报或者其他文章都没写。

这没有意义。

付连歧吃饱了,慢慢地喝这冰糖水。

“吃完还逛逛吗?”林隽终于放下了吃薯条的手。

“不想,直接回去吧。”她吃饱了连保持平静的表情都不想做了。

“那接下来……应该是想象一下喝醉了之后,怎么打的车,上车时的状态。”林隽准备要走。

付连歧本想赖一会儿,但在公共场合,她决定还是不要这样做了。

她绕过了林隽想要搭在她身上的手,直接走到他停车的地方。

“不想进行也可以,我想走走消消食。”林隽还是抓住了她的肩膀。

“要走你自己走吧。我在这里等你。”

林隽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我刚才的说法你完全可以反驳,而且你也一直这样做的,今天怎么了?”

“快点回去吧,不然我想在这里跟你吵一架。”她双臂交叉在前。

林隽仍然有些疑惑,不过没再说什么,发动了车,往他的住处去。

几分钟后,在等红灯时,付连歧突然开口:“如果她像喝醉了,就可能被人搀扶着上的车,这个时候也可能做毒物注射之类的动作。但是动作幅度好大。”

林隽看了她一眼,想确认她是不是已经恢复平静了。“两只手都是扶着的姿势,是可以做到。注射器有专门的会很小。而且那个时候穿的衣服应该也不多。等一下,警方通报有没有说毒是怎么进去的?”

付连歧打算拿出打印件看的时候,红灯结束了。

“别看了,一会晕车了。马上就到了。”

没几分钟之后就看到了他小区的房子。

到房间里她放下外套和包之后立即掏出了打印件。

投入案子时的她是最和平的。

林隽不愿破坏这种和平,也拿出了自己的部分。

“吃进去的。”她突然说,“警方通报里写的是'摄入',有一篇比较官方的警方通报解说提到没有针孔。”

“那看起来毒物的得到方式可能会是突破口。”林隽附和她,“可以排除一点通常注射用的。”

“嗯呢,多研究一会儿,大概能推测一下是什么类型的毒药,应该有书可以参考吧?你有吗?”她说这些的时候没有转头之类的动作,就像她很忙碌地检查着他的工作。

“有,不过……”他故意没把话说完,付连歧也不看他。林隽从疑惑已经变成了一些气恼和一些失望。

“哎,该看死者的人际关系了。”付连歧继续自顾自地说。

林隽本来想问她怎么不按照说顺序说死者上车之后的过程,已经张了嘴,但看见她在纸上标出注意点之后,他决定不说了。

把文章关于人际关系的部分都读了一遍、该标的都标出来之后,付连歧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刷刷手机,再去冰箱里找点吃的,只能找到几块巧克力。吃了巧克力之后她继续窝在沙发上,在纸的右栏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推测。

大概又过了十几分钟,她缓缓开口,“按照这些文章的写法……李某是个对事不对人的性格,与同事起的冲突不算没有,不过并不很大。只是,她在工作中比较大胆,曾做过越级向上邮件汇报的事情。”

林隽早已结束了他对死者路线周边的观察,刚才一会儿都在休息。“那还被叫着聚餐……”他反应过来付连歧又开始了这个部分。

“因为是几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也当成是李某初入职场的大胆行为,后来就收敛了。她当时汇报的事情也不大,基本跟她那天聚会的员工没关系。有一篇是这样补充说明的。我觉得这个说法还是可以认可的。”

“但是这样看来在场的人就没有足够强的理由成为嫌疑人了。”林隽从沙发凳上起来,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放茶几上。她还是一眼都不看。

“然后接下来就出现了很多不知真假的东西。所有人都能多少扯出一些,但是按照你的说法,和她一起可能单独聊过的财物部副总监,还有在卫生间有重叠时间的花某是嫌疑最大的。不过各种综合下来,李某其实与销售部的冲突是最大的,主要是发票报销的问题,当然与其他部门都多少有一点。但是通常情况下,他们财物的这个总监,总会把所有冲突都归结为上头的资本家剥削导致的。”

林隽听到最后一句话稍微笑了下。

“这似乎是这几个部门还可以聚餐的一种理由。只剩李某与她部门总监孙某和那个同事花某的话……总体内容是不多的。与花某的关系写的比较多的是,李某曾经晚上给花某的男友发短信,断断续续发了一周。所以媒体猜测是有过抢男友这样的事情。但是内容上又是花某的男友假装自己单身,并且花某的男友本来就是同公司的员工,发短信的内容与工作又有联系,也有李某劝诫他不要到处伸手这类的语句。后来花某闹分手的时间,李某也给花某男友发去信息,导致部分媒体写的又是分手是李某火上浇油。实际上是李某描述了一下花某在她那里的伤心表现。和孙某有关的事情是,李某有越级上报的前科,所以孙某的某次失误被人指出,可能那个人就是李某。不过也有两篇写着有人指出,李某做这些不是为了所谓的正义感,而是因为她与公司副总有着不正当的关系,对某些人进行着打击报复。”

“最终公布的嫌疑人是谁?不管哪一篇。”林隽有些懒散地问。

“警方没有公布,悬案。或者说,就快当自杀处理了。这是某一条评论这样说的。警方的后续我也搜不到。但是猜测最多的是孙某。某一篇下的评论也写了是孙某被询问的次数尤其多。还有一个热门评论是,曾有人见到孙某问了某位可能是下属的人讨要东西,也许就是毒药。但是所有继续问是什么毒药的时候,他却回了一句,只是猜测,没有证据,请大家不要追问。”她仍旧匀速无感情地说这一大段。

“能支持这句话的内容其他地方还有吗?”他问。

“只有顺着这句话说下去的,和这句话内容基本一致的,没有证据。”付连歧终于放下了纸,喝完了面前的水。

“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累了吧。”林隽此刻语气温柔又冷静。

她终于转过头来了,但是眼神并不友好。“我在等你喊停!”

林隽对她这个怒气发生感到莫名其妙,“你不爱做这部分就先不做,你要是觉得累就说出来,今天怎么回事?”

“吃饭的时候你得出来的结论又是怎么回事?所以下毒是在厕所那边发生的……你真要是这么想,做那个费事的模型干什么?”她语速飞快地连环提问。

“你说出来不就完了?你以前哪次不是当面说的?我还等着你说了以后再问问你模型做到什么形态你再过来……”林隽说的都是实话,但付连歧的表情丝毫没有放松。

她僵持了一小会儿,突然放轻了声音。“算了。我洗澡去了。今天想睡沙发。”

她拿了自己的换洗衣物就要往卫生间去,林隽一把拉住她。“你干什么?你对我的热情只能保持每个月三天是吧?”

付连歧被他拽得转过身来,她站稳之后,林隽发现她嘴唇颤抖着快要哭了。

她这个样子让林隽不太适应,轻轻抱了抱她。“到底怎么了?”

“你说我的真言你不喜欢。”她小声说。

林隽的手指突然缩了一下。“但你到现在也不肯承认关系啊。”

她将近半分钟没说话,只是调整着呼吸。“我还是睡沙发吧。跟你没关系,我自己冷静下。”

林隽没再坚持,等她推了一下自己的时候松开了手。

临睡前林隽还想叫她进房间,看她面对着沙发靠背看手机的样子,他顿时不想问出来了。

第二天林隽起来的时候付连歧还睡着,茶几上放着一些用过的纸巾团。

他摸了一下她的耳垂,没醒。他照常去外面买了早饭带回来,在他吃的时候她才醒。

“睡得舒服吗?”他淡淡地问。

“还行吧。”她揉揉眼睛坐起来,用手机屏幕照照自己的脸。

“肿得不厉害,还行。”

“嗯。”

也许是刚睡醒,她的心情还可以的样子。

她洗漱了一下出来,表情也很正常。

“昨天是激素影响的我,不是正常表现的我。”她一边吃一边说。“就当没这些破事吧。”

“嗯,不过像个第一次恋爱对自己表现生气的那种古板的小姑娘。”他略微老气地说。

“这什么意思……”她悄悄白了他一眼。

看起来她现在稳定了。林隽放心了一些。不管怎么样,不打破现状是最好的。

这天两人没再讨论昨天情绪的事情,也没再讨论案子,像原先一样地相处了半天之后,下午吃了饭就送她回学校了,并约定等林隽的模型做好了以后再来。

还是送到高教园口。“小西。”他叫住了已经下车的付连歧。

“嗯?”

“我会早点做完的。你自己论文加油。”

“嗯。”她点点头。

“还有。”

付连歧正视着他。

“麻烦你以后想发脾气就告诉我为什么,也别憋着。剩下的时候就不要冷淡了好么?”他有些正式地问。

付连歧眨了眨眼,“没问题。”

“去吧。”

她点点头,转身向前走,很快消失在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