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七章 食虫

小川不明白,“烧纸钱的火盆?为什么会在家里烧纸?而且,去年火灾发生的时间是六月中旬,农历正值五月,烧的哪门子纸钱呢?”

妇人耐心解释道:“小伙子你不是我们本地人,不明白。我们当地的风俗与你们不同,一定要在农历五月烧纸。而且,因为供奉的是自己家里的祖先,就必须在家里烧纸,不能请到外面去。”

妇人说的话并非没有道理。我们国家幅员辽阔,各地风俗的确差异很大。在北方,尤其是都市里,每逢中元节的夜晚,小区里居住的人们便会端着火盆到街边烧纸。虽说燃起火星有危险,但官方没办法禁止百姓搞民俗祭祀,因此只要求大伙必须在祭祀后将火扑灭。

Y省地处国家边陲,民族众多,千百年来彼此文化交融,当然会衍生出一些在我们看来很新奇的规矩。

妇人叹道:“再加上姐姐和姐夫又特别相信戏龙门的师傅,人家都嘱咐了,怎么可能不照办呢?”

“等等,”我打断她,“戏龙门?”

“对。这是我们当地一个很大的道士门派,很灵验的!”

我和小川对视一眼,彼此心下了然。通灵师向来很少对外暴露自己身份,民间不少人以讹传讹,将我们认为是道士,以为我们和道家的工作业务一致,这也不稀奇。

“他们嘱咐什么了?”我追问道。

“哎,也没什么。无非是一些祭祖的规范,还有驱邪的方法。”

“驱邪?你姐夫家里遭了邪祟?”

妇人苦笑道:“我知道你们三位同志是不信这些的,但我们老百姓多多少少还是相信的。去年春天开始,我这个梦儿侄女就老是生病,三天两头往卫生院跑,可总也治不好。这可让我姐姐着急了。你们想想,高三最后一个学期了,马上要高考,万一被一场病拖累了学习,这可怎么办?于是我姐姐便领着孩子去拜托戏龙门的师傅。人家一看,就晓得是家里来了邪祟。先是跟着姐姐去家里做了法,又给梦儿喝了一碗符水。你猜怎么着?第二天,马上就痊愈了,也没耽误学习考试!”

我心头一沉,万没想到戏龙门会牵扯其中。

“您当时也在场吗?那碗符水是怎么回事?”

“我没在。”妇人摇头,“是我姐姐事后告诉我的。听她说,师傅先是写了一张符纸,点燃了泡在水里,然后又拿出一只黑亮黑亮的虫子,去头去腿,也泡在水里给梦儿喝。”

“吃虫子?”小川觉得有点恶心。

老牛摇头道:“这也是当地风俗。Y省的虫子特别多,当地有商户专门养殖,以供食用。我也吃过,味道还是不错的。”

这东西我倒有过耳闻,Y省的虫宴算得上是美食大餐,只要不嫌恶心,口味绝对有保证。再加上虫子体内含有较多蛋白质,从科学角度分析,还算得上是营养丰富。

但戏龙门这一手驱邪的方法,我却是头回听说,闻所未闻。符纸泡水这种东西,大多出现在一些降妖除魔的影视剧里,主角只要喝下符水,自然包治百病。但实际上,这东西根本没用,完全是编剧和导演的随意杜撰!

道理很简单——灵能术法讲究的是“单一材质”:符纸的确带有些许灵力,但它本身已经是一种灵力材质,就绝不能再用清水这第二种材质来稀释了。就好比生病吃药,药丸就是能治病的材质,何必再把它碾碎成粉末,包在饺子里吃下去?图一个口感好?那药效就大大减弱了。

但凡需要用到第二材质的术法,往往是江湖上欺瞒百姓的小把戏,根本不足信!周梦儿要真的遇上了邪祟,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用符纸直接折叠为护身符,日夜贴身携带,多少能起到辟邪效果。

想到这里,我对这戏龙门的所作所为很有些不满,皱眉又问道:“烧纸的事,也是他们吩咐的?”

“对。不过这也符合我们当地的风俗,没啥可奇怪的。”

老牛转而问道:“事发之前,你姐夫一家有没有和外人闹矛盾?”

“没啥矛盾……啊,也不能这么说。”妇人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珠子乱转,“我记得,四月份的时候,姐夫跟他兄弟吵了一回。”

“就是那个收养妹妹的叔父?”

“对!梦儿还有个妹妹,你们也知道,对吧?她小名叫琪琪,一直养在这个叔父家里。”

“为什么吵架?为了这个小女儿吗?”

“不是,是为了农村里的几亩地。姐夫这个兄弟叫周宽华,现在还住在农村老家。当年把小闺女送给他来养,两兄弟有过口头协议——正好姐夫一家要搬去镇上住,农村里的地没人耕种,就也让给兄弟来耕作。但使用权在兄弟手上,土地的所有权还在姐夫名下。去年四月份,周宽华来找他哥哥,提出把所有权也转让给自己。姐夫当然不肯,两边就吵起来了。”

“后来怎么调解的?”

“哎,这种事,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周宽华帮姐夫养了小女儿,这是他的功劳。而且姐夫的老爹妈去世,也是这个兄弟一手操持的葬礼,算是尽了孝。依着我们农村的规矩,那他理所当然要继承父母的遗产,包括那几亩地。问题是,现在法律不是这么规定的。土地是有明确主人的,只要我姐夫不点头,谁也夺不走。后来两兄弟差点当街打起来,要不是街坊邻居劝解,非闹大不可!就为了这个,六月份我姐姐和姐夫死在火灾里,这个当兄弟的都没来镇上看看。”

妇人说得详细,大致帮我们捋清了周家的基本情况。

尽管留下了不少疑问,但我依然对癸女的事耿耿于怀,开口问道:“这个小女儿琪琪,到底是不是您姐姐亲生的闺女?”

妇人一愣,接着马上点头,“不会错啊!当时姐姐生下她的时候,我就在一边守着啊,绝不会错!”接着她警惕皱眉看着我,“这位同志,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思?癸女并非人类,当然不可能是人类自然生下的产物。我一直怀疑这个小女儿是周梦儿的母亲在哪里捡来的孩子。

但真正让我感兴趣的,反而是这妇人的反应。她心头忐忑,眼神躲闪,绝对在隐瞒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