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 鬼言
崔丁师兄让我们退后,他要施展鬼言术。平常这种时候,我总喜欢用开眼术稍微窥探一下其中的奥秘,但今天情况特殊,场合严肃,我不敢造次。
原以为所谓鬼言术,与民间神汉巫婆的把戏差不多,无非是借生人之口传递鬼灵之声,没想到崔丁师兄施展起来,让我开了眼界。
只见他咬破自己舌尖,鲜血自嘴角流出,接着迅速结印,右手食指蘸血,在额头飞快书写几道符号。我们眼看着他的双瞳隐隐发出红光,周身似乎逸散出紫黑色的气息。
师哥在一旁小声说道:“……这术法的确神奇。我们辟邪一系很少与灵体直接沟通的,清世一系在这方面的造诣确实比我们强很多。”
说罢,崔丁师兄身后已隐隐出现一些模糊的黑色身影。
那一日与玄君大战,师祖以一己之力摧毁了这棵几千年的古树,原本被囚禁在百鬼锁灵阵当中的鬼灵大多逃逸。但根据玄君自己的供述,这棵树作为通算门的血祭容器,想来这三百年间吸收了不少鬼灵,理论上有很大一部分都已经与树干融为了一体。只要树干尚在,那么鬼灵便一定依附其中。
我猛然记起初次踏入树洞时的光景,当时我与小川、小影三人一起侧着身子穿过狭窄的通道,通道的树壁上就曾浮现出人脸模样。
果不其然!随着崔丁师兄口中念念有词,他身后的鬼灵愈发显眼。无数鬼灵在空中盘桓,他不断识别着这些鬼灵生前的身份,试图找到那个名为蒋维平的鬼灵。
终于,他锁定了其中一只鬼灵,接着赫然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随着他一闭眼,身后那鬼灵竟似睁开了眼睛!原本略有些模糊的鬼灵几乎完全化为了实体,一个农夫打扮的男子出现在我们面前。
那男子看着我们,目光逐一在我们三人身上扫过,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唤我出来有何意图?”
确切来说,声音并非从这男子口中发出。鬼灵自始至终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张开嘴巴,貌似发声。真正说话的,是崔师兄。他紧闭着双眼,喉头迅速翻动,代替鬼灵与我们交流。这一幕像极了咱们国家的传统技艺——双簧。但我们心里却很明白,声音虽然是从崔师兄的声带发出,但此时的他,早已与鬼灵建立了灵气连接,真正催动他喉头发声的,乃是眼前这只鬼灵。
小影不敢怠慢,上前款款下拜行礼,“通算门二十六代掌门,见过前辈。”
鬼灵一愣,接着疑惑不解说道:“你是……维瑛?你不是师父的女儿吗?咱们都是二十五代弟子,缘何你又成了二十六代掌门?”
这回轮到小影吃惊了,“前辈?我——”
但这鬼灵很快反应过来,“啊,不对,是我眼花了,你不是维瑛。这女子,你姓甚名谁?”
“前辈,弟子韩炘影,是二十六代弟子,刚刚接过掌门一职。”
鬼灵点点头,“年纪轻轻便能接替掌门,想必已有不俗实力……”他回头看了看崔师兄,又问道:“你既已是掌门,为何不亲自与我神交,反而要借助外人之力?”
小影有些惭愧,“请前辈见谅。弟子的鬼言之术尚未修行到家,只能请这位崔师兄代劳。”
鬼灵更显惊诧,“鬼言术乃天阶必备之术,难道你还没到天阶水平?”
小影颇感无奈,这里面的曲折一时半会也难以说清楚,她只好敷衍答道:“通算门近日遭遇劫难,人才稀少,万般无奈才由弟子继位。弟子此番唤醒前辈,是有要事相商,还请前辈不吝赐教。”
小影虽说得委婉,但鬼灵却反应迅速,“我懂了,你虽实力不济,但终究是二十五代掌门的入室弟子,因此才有资格继位,对不对?你师父是何人?”
“师尊法号玄君,身兼通算门与翠竹山两派掌门。昔日在通算门学徒时,法号维亮。”
鬼灵大吃一惊,“维亮师弟?是他继承了掌门之位?哈,这还真是天数难料啊,当年倒确实是我这个做大师兄的小瞧了他……”
这果然是蒋维平的鬼灵!我们三人不禁大喜。
小影立马继续追问:“大师伯,您生前与师尊相熟吗?”
“也算不上熟交。你师父年轻时不喜说话,是个闷葫芦,除了日常与我们一起修习功课,他并不爱与人来往。”回忆起往事,蒋维平不知为何有些伤感,“……这也怪不得他。他孤家寡人一个,又常常被师父欺辱,自然便成了这般个性。”
我有些纳闷,蒋维平口中所说的,与我认识的那个爱笑的玄君老头似乎并无相似之处。
“欺辱?”小影也倍感疑惑,“摘枝老仙如何欺辱师尊?”
蒋维平注视着小影,良久才长叹一声,“罢了,看你年纪,应已是成人。况且你腹中有胎儿,自然应当明白许多事理。哎……我那师父摘枝老仙,是个荒**无道的恶棍!作为修行之人,他从不遵守诸多戒律,一生中与无数男女造下不少孽障。维亮师弟是年轻弟子中相貌最为清秀的,自然落入了他的魔爪。我常见到晚饭后,摘枝老仙便将他私自带去寝室……具体做了什么,也就不必明说了。”
这消息让我们无比震惊。难怪当天在树洞里,一提到摘枝老仙,玄君便暴跳如雷,把自己师父骂得如畜生一般!原本背后还有这样的曲折!细细一想,玄君此生过得并不如意,经历过这样悲惨的青少年时代,任谁的心智也会变得扭曲……
小影惊讶之余,没有忘记自己本来目的,她继续问道:“我曾听师尊提起,后来摘枝老仙发狂,为了延年益寿,他将二十五代弟子尽数屠戮,是否属实?”
蒋维平黯然点头,“不错……那一晚,他如发疯的屠夫,将我们锁在屋中。屋外狂风四起,暴雨倾盆,屋里却血肉飞溅……我是大弟子,他逼迫我持刀杀害自己的师弟师妹。那时节,我父母尚在,他以父母性命相威胁,逼我动手,我也是……也是不得不从啊。我一边杀害师兄弟,他便在一旁欺辱维亮师弟。屋里越是血腥,他兴致便越是高昂……”
我与师哥齐齐皱眉,不忍再听。这摘枝老仙果真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一时间竟让我想起后汉三国时期的董卓。
“……那,后来呢?”
“后来,杀到一半,屋里全是支离破碎的残躯!我已被满屋子的血腥味逼疯,只剩下心中那最后一丝善念,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他一怒之下,挥刀向我劈来。我无意躲闪,只想着从这人间地狱中解脱,便被他一刀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