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良心
那是一具孤单的尸体。它早已没有了周身的皮肉，也早已流干了全身的血液，只剩下一堆白骨，蜷缩在墙角。她的腿骨和手骨显然是被人为折断的，脊椎骨还遍布着被锥穿的洞孔，胸口肋骨像是曾遭受巨大挤压，已经碎成了许多截，双手十根指骨像是被什么兽类撕咬，也不剩多少了，头骨顶端应该是被某种重物击打，碎开了一道裂口，大概便是致命伤。
这小小的尸体就这样被仍在角落，两个空洞的眼洞却依然直直看着出口的方向……
临死之前，她在等待什么呢？她一定在呼唤着什么吧？她怎么也想不通，那个深爱自己的，名为“父亲”的男人，会将她带到这里来，然后就那样绝情离开，将自己扔给了一群野兽……
想到这里，我头皮发麻，鼻子一酸，几乎落下泪来。我悲伤，我愤怒，我痛苦，我恨不得将这世上一切罪人统统杀死！
她本不该这样悲惨地走完自己的人生！
小胡慢慢走到我身后，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这时候，无需解释，他也明白了这正是我在寻找的那个孩子。
“节哀。林先生，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全力侦破此案，为受害者讨回公道。”
“……谢谢。”我口中哽咽，也很难说出完整的话，只能含糊着道谢。
“另外，如果此事牵扯到灵异现象，也希望你能帮忙。”
“……嗯。”
我们继续在地下室里调查，没多久，警方的队伍赶到。他们全被这屋里的景象吓了一跳，但很快恢复了职业素养，尽都忙碌起来。
我见暂时不需要我亲自上阵，便准备告辞。临走时，我向小胡警官如实交代了这位死者的身份信息。
“曾小萱，女，三年前去世时不满六岁，对吧？她的父亲，就是当晚的死者之一。”小胡警官回忆道：“这个人我记得，是本地一个公司的董事会成员。他的死状也很凄惨，是被人拦腰斩断，上半截身子在二楼一个房间发现的，下半截身子挂在屋里的冰箱上。这么说，父女俩死亡时，并不在同一个地方。”
“胡警官……可以的话，尸检结束后，能不能把尸骨交给我？我想把她……送回给亲属。”
“没问题。”小胡警官点头答应，接着伸出手来与我握了握，“林先生，今天帮大忙了。感谢！”
“应该的。”我不敢居功，挥挥手与他道别，很快走出了这栋罪恶的别墅。
阳光重新洒遍我全身，我似乎在阴曹地府走了一遭，如今又回到了正常的世界。
此刻已临近正午，远处街道渐渐有了人影。一个年轻的母亲牵着自己的女儿路过，母女俩边说边笑，小女孩打扮得可爱乖巧。望着她们的身影，我却恍如隔世。
这一刻，我又想起了师父当年那番话。他曾语重心长告诫我和师哥，“威儿，辰儿，日后你们踏上这条路，一定会体会到我今日的心情。切记，世上并没有无缘无故作恶的灵体，但却有天性邪恶的人心。辟邪辟邪，我们永远驱不散那无数的邪祟，但却要始终保持自己那一颗良心啊！”
我苦笑几声，慢慢朝前方走去。
良心良心，这原本最简单、最质朴的东西，为什么会随着人的成长而慢慢消退呢？
脑海里不断回想着师门戒律，那是我刚刚拜入师门时，跪在师父和历代师祖牌位前背诵的东西。我记得那时候我还很小，并不懂事，只是依照师父的吩咐，将那番话逐一念诵出来。
“入辟邪一系者，须不贪酒色，不溺俗欲，不沾邪祟，不坏良知。不逞能居功自傲，不嗜杀屠戮成瘾，不攀天贯地称君，不乱理败俗妄为。勤修己身，三省自律，方知诸多禁忌，乃化为无忌之逍遥，此诚辟邪至理，吾辈弟子莫忘莫忘。”
这些年来，我和师哥两人虽然都有些吊儿郎当，但唯独牢牢谨记这番入门戒律，始终不敢犯戒。某些时候，我也想着，或许这一生，我们便真的只有如此平平淡淡度过，既发不了什么横财，也成不了什么知名的大人物。但在这属于我们的一方小小天地间，若能自得其乐，也便不枉在人世间走一遭了。
想通了这层道理，我重新露出了开朗的笑容。罢了，凡尘俗事未解，手上总有处理不完的工作，干脆走一步看一步吧。
路上，我又接到了师姐打来的电话。但出乎我意料的是，说话的人居然是师哥。
“喂……”他的声音还是一如往常，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师哥，你还活着！”
“去你娘的，你是不是很失望啊？”他不禁笑道。
“没有，没有，我……”我喉头一紧，眼角竟有些湿润，但很快又笑了出来，“早点回来，你把我的车子借走了，现在车子不在了，记得折现把钱还给我。”
“切，这就是你欢迎我的方式吗？放心吧，我跟……你杜师姐明天一早的火车，中午就能到。”
师哥还是老样子，就算这次是自己的亲姐姐把自己救了出来，他还是不愿意叫对方一声姐姐。
师姐抢过手机，骂道：“行了，给你老姐省点电话费，有什么话明天见面再说。”接着，又对我说道：“师弟，我们这边就算是大功告成了，明天回来咱们见面。”
“好。对了，师姐，我今天要回翠竹山一趟。”
“哦？怎么回事？”
我把情况简单说了一遍，师姐沉默一阵，开口道：“那正好。我跟炘洁也好久没见了，回C市之后，我们会马上赶去翠竹山。”
“好，等你们！”
“莺哥和蕊儿都回家了吗？”
“今天一早的飞机，这会大概已经要到了。”
“罗刹的事——”
“我已经嘱咐过蕊儿了，师姐你不必操心。”我哭笑不得，感觉自己不是多了个师姐，而是多了个絮絮叨叨的母亲。“师姐，蓝派那边，没提什么别的要求了？”
“没有，只有一些生意上的项目。先前我告诉过你，他们在Q市本地生意也做得很大，难免跟我有些往来，所以让我以后多多合作。”
“这样的人，我看还是少来往吧。”
“嘿！你这臭小子，哪里轮得到你来指挥我做事了。”师姐笑了笑，“得了，今天就说到这里，明天见面再详谈，挂了。”
说罢，师姐挂了电话。
师哥平安归来，这消息让我精神大振。有了师哥和师姐帮忙，又多了一份助力。未来就算有天大的困难，我想也难不住我们三人。
这样想着，我搭上了列车，朝翠竹山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