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灾后
翠竹山的右院已经完全毁掉了，唯独左院还有两三间屋子残存着。翠竹山一宗的道士们死的死，逃的逃，加上这场突如其来的山火，如今山上除了我们几人，恐怕连山野蛇蝎都不剩几只了。
神奇的是，小川居然从翠竹山灶房里找出一些食物来供我们充饥。小影身上的绷带也足够，我们替二师兄和三师兄绑好伤口，又为玄君师叔蒙上了眼睛。师叔他眼窝里总算不再冒血，自己打坐一刻钟后，略微起了些困意，此刻正坐在蒲团上酣睡。
忙活了一晚上，蕊儿终于也支撑不住，坐靠在墙角起了鼾声。小影忧心同门师兄和师父的伤势，怎么也睡不着。我和小川都是年轻人，更没有睡意。
期间，山下的消防队终于赶上来，迅速扑灭掉剩余的山火后，向我们打听情况。其实压根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对方一看山上房屋倒塌，地上出现巨大裂缝，自然认为这是一场局部地区的地震。果不其然，十几分钟后，我的手机响起，新闻APP直接推送了地震报告。官方的说法是，翠竹山一带发生地震，目前仍在统计调查人员伤亡。
我们谢绝了消防队要带我们下山的邀请，只说山上还有许多重要资料需要处理。对方见我们并无明显的伤势，加上翠竹山是国家著名教派景点，便也没有多说，嘱咐几句注意安全，又留下了求助号码，随后很快下山。
头疼的是小影，她连续打了十几个孔炘睿师兄的电话，偏偏对方一直关机，始终没有回应。我灵机一动，转而给唐夫人去了个电话。唐夫人倒是彻夜未眠，她除了照顾孩子，现在又多了个手术后的丈夫要经管，根本没有睡觉时间。
唐夫人在电话里说，孔师兄今天暂时还没到她家去，也许是回自己家休息了。至于浩然小朋友，孔师兄已经嘱托过，目前情况尚可，不必惊慌。程老板的伤势已经渐渐痊愈，昨天苏醒了两回，虽然不能下床，但头脑已经清晰，中途哭了一场，又累得睡了过去。
太阳终于从东边的山坡下爬升起来，阳光又一次照射大地。我询问小川腹部伤势，小川笑了笑说没有大碍，倒让我很过意不去。
我俩站在翠竹山牌坊边，抽着烟，说着话。
“师爷，这不能怪你。谁面对惊门的蛊惑，都会失去神智的。再说了，我的事现在是小事，他们通算门的事才是大事。”小川故作悠闲，吐出一口烟，笑道：“经过昨晚之后，你怎么看？”
“你指什么？”
小川耸耸肩，“他们彼此的关系咯，还有……那些往事，以及那个秘密。”
我反问道：“你也觉得这里面有秘密？”
“我又不傻，”小川翻个白眼，“目前来看，无论是玄君师叔这边，还是那位陆师叔，彼此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咱们虽然是局外人，按理说应该不偏不倚，但事情没调查清楚之前，我们可不要轻举妄动。”
我无奈点点头，“这就好比陷入了罗生门啊。”
“什么门？”
鉴于小川的文化水平，我懒得多作解释，继续说道：“如果让你说，你觉得谁在撒谎？”
小川犹豫再三，说道：“不好讲。首先，据我的观察，玄君师叔一定不是什么大奸大恶的人。师爷，咱俩都是成年人了，虽说社会阅历还不深，但起码分辨是非的能力总是有的吧。我的看法是，玄君师叔当年一定做过一些不光彩的事，但一定有他的苦衷。”
我点头，表示认可。
小川继续说：“其次，吴炘空与程家小朋友身上的鬼稚，一定脱不了干系。就从这一点来看，他就绝不是什么值得信赖的好人。可是……要说一个人为了复仇，能甘愿挖去双眼，切断自己的双腿，甚至不惜逼出自己的生灵制造假死骗局……如此居心叵测，大费周章，我想这股恨意一定不简单。”
小川分析的，与我所想的几乎一致。于是我开口道：“正是这样。我现在急需要弄明白，吴炘空为什么非要杀死玄君师叔不可。昨夜里他明明有机会将这一切的恩怨都说个明白，偏偏那个时候我们中了勿闻之术，就好像……”
小川点头，“就好像玄君师叔一点儿也不想让我们知道一样，对不对？我也猜到了，勿闻之术一定是玄君师叔动的手脚。往好的方面想，这件事可能牵扯重大，他不愿将我们卷进来；要是往坏处想……这里面就复杂了。”
“那位陆师叔呢？你对他印象如何？”
“我觉得他可能才是整件事里唯一问心无愧的人。”
“哦？”
“到目前为止，我没有发现他任何不对的地方——除了帮吴炘空绑架程老板。师爷，下山之后，我一定会密切关注这两个人。他们一个假死，一个从警局里逃出来，身体又成了那样，一定很引人注目。你放心，我这问天蜘蛛的名号也不是白来的，应该马上就能找到他俩。”
又抽了一支烟，我开口问道：“吴炘空与陆师叔如今的状态，还算是人类吗？”
小川沉吟一阵，答道：“勉强……算吧。这大概涉及到灵体改造的知识，即使在我们问天学院里，也属于禁忌话题，寻常学生根本无从接触。”他笑了笑，继续说道：“其实也不算什么。譬如小师姑他们御真门里，不就都拿身体来饲养御灵吗？这便算是一种改造。我只是好奇的是，那位陆师叔为什么能将自己化为蜈蚣形态。”
我提出一个假设，“莫非是还魂术的后遗症？他当年确实死了一次，经过还魂术回到人世，自己的身体却出现了异常。”
“谁知道呢。”
正说着，蕊儿突然出现在左院大门口，朝我们喊道：“师叔，红毛，玄君师叔醒了，招呼我们过去呢！”
我们立马熄灭香烟，回到院内。
蕊儿拉着我的手，小声问道：“师叔……咱们什么时候可以下山啊？”
“怎么，害怕了？”
蕊儿摇摇脑袋，“我只是觉得，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总感觉，还要出事。”
“放心吧，”我笑了笑，拍拍她后背，“咱们福大命大，两次凶险都熬过来了，兵来将挡，吉人自有天相。”
见我这样说，蕊儿好歹轻松了些，笑着点点头，不再多说。
可话是如此说，我却琢磨着要不要让小川把蕊儿送下山去。我之所以留在这里，是因为担心小影的安危，蕊儿和小川尚且年轻，何必再强留他俩在山上？
一时间，我不知该如何取舍。